第 32 章 你需要我(1 / 1)

全服首殺 年終 9713 字 6個月前

深夜,獵人小屋。

壁爐裡的火焰劈啪作響,火舌舔過木柴,烤出鬆樹特有的冷鬱香氣。老亨特照樣拿了弩弓夜巡,他一般從夜晚九點巡邏到淩晨兩點,每次回來都會帶點野雞和兔子——當然,他從不分享獵物。

眼下,獵人小屋裡隻剩下諾爾和忒斯特兩個人。做出“存檔”的猜測後,原本溫馨的小屋也多了點詭異的氣氛。

忒斯特盤腿坐在壁爐前,隨手往爐火裡丟著鬆果。火焰在鬆果上激烈蹦跳,劈劈啪啪的聲音變得更加密集。

這是他們在小屋度過的第五個夜晚。

大個子被擊敗一次後,再沒有現身過。四人組分頭行動,夫妻倆暗中尋找大個子,忒斯特和諾爾則到處找白狼。

幾天下來,兩組人都一無所獲。諾爾他們撞上幾次影狼,好在都及時逃掉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變輕鬆。存活十四天,任務自動完成,永恒教會不可能就這樣坐視不管,那個大個子肯定在謀劃什麼。

諾爾的話變少了許多,他常常看著某個角落自顧自發呆。

他不怎麼吃東西,隻在老亨特在場時象征性地吃幾口。夜晚也不睡,等忒斯特和老亨特睡下,他總會爬起來構思他的魔法。

多麼稀奇的狀況,忒斯特想。諾爾沒有受傷,卻總給人一種血淋淋的感覺,像有什麼飽含生機的東西在從他的體內不斷流走。

比如現在,諾爾一聲不吭。他隻是注視著爐火,但又不像在看爐火。他的眼睛活像被傀儡女巫換過,漂亮歸漂亮,卻透出一股死物般的色澤。

“我想老亨特不會有事,不用擔心你的鄰居們。”

忒斯特用火鉗調整著燃燒的木頭,“那個永恒教徒肯定不想讓我們發現‘存檔’的存在,他沒有對獵人動手的理由。”

“我知道。”諾爾輕聲說。

忒斯特並未就此收住話頭:“那對夫妻很有意思,你們異界人都這樣麼?我是說,比起夫婦,他們兩個更像是戰友。”

諾爾終於將目光轉向他:“好的夫妻總會是好的戰友……但不是所有人的表現都一樣。我爸媽就……”

忒斯特擺弄火鉗的動作停了,房間裡瞬間靜下來。

“……我爸媽就不一樣,”諾爾繼續說,像是無法忍受這片寂靜似的,“他們比較內斂,不怎麼擅長表達。但他們從沒有落下過一個結婚紀念日,總會在那天買蛋糕,哪怕加班也要特地請假。”

“那樣也挺好。”忒斯特笑,“我家麼……我父母隻要逮到時間,他倆絕對要打情罵俏,恨不得黏在一塊兒,完全不考慮孩子的感受。”

火光將室內映得明亮,忒斯特的笑容同樣明亮,其中多了點罕有的真誠。

興許是這點真誠觸動了諾爾,他下意識繼續:“我之前工作忙,一直沒時間回去看他們。他們從沒抱怨過什麼……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我該多陪陪他們的。”

“哪怕沒空上門,我也該多和

他們說說話……我……”他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希望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忒斯特輕聲說,“這樣的話,你隻需要掙脫這個噩夢,就能回到家人身邊,對嗎?”

諾爾不說話。

忒斯特放下火鉗,他在獸皮毯上挪了挪,坐到諾爾身邊。

“我不太懂你們口中的‘遊戲公司’。但我猜,你和這個世界的關聯比其他人強。”

他微笑著說,“你說你知道更多,知道更多的人總是更辛苦……尤其是你這種心軟的類型,容易對無知者產生負罪感。”

諾爾咀嚼著他的用詞:“負罪感?”

忒斯特抓起諾爾的右手,那隻手皮膚柔軟,就是冷得像冰。諾爾沒有掙紮,他隻是靜靜注視著忒斯特,就像方才注視火焰那般。

“是啊,你對你的同胞們懷有負罪感,對這個世界懷有負罪感。”

忒斯特握緊那隻手,“但你無需對我有負罪感——我不需要你帶我回家,不需要你為我解除痛苦,也不需要你為我指引前路。”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魔鬼蠱惑凡人不過如此。

“我是這個世界的罪人。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沒有資格審判你……你完全不需要對我負責,知道嗎?”

諾爾動動嘴角,露出一個幾乎不算微笑的笑容:“你在引誘我嗎,忒斯特?好讓我在精神上依賴你?”

“哎,那你可就冤枉我了。”忒斯特鬆開諾爾的手。

他伸出兩根手指,點上諾爾頸窩,剛好停在動脈位置,“我發誓不會暗示你,這可是明示啊,親愛的。”

“……繼續。”諾爾說,他反手抓住忒斯特的手腕,片刻後便鬆開,如同被燙傷了似的。

忒斯特收回手,笑得越發甜蜜:“我想要你的知識,你的智慧,你同樣需要我——如果人想要保持理智,必須得有呼吸的餘裕。”

“我是你唯一的喘息機會。”

口中說著話,忒斯特的目光不斷向下。視線撫摸般掃過諾爾的鎖骨、胸口、腰腹,最終停在諾爾身側的口袋上。

那裡藏著一把小小的拆信刀。

忒斯特凝視著那塊暗色布料,語氣黏得像情人的悄悄話:“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你什麼時候離開我都不奇怪,我隻希望能在你身邊待久點……”

諾爾一言不發。

“……我無法傷害你,還能保護你,讓你不至於孤身一人。除了性命、忠誠和愛,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忒斯特又將目光轉向諾爾的雙眼,聽起來幾乎是溫柔的。

好吧,諾爾暗想,至少瘋修士很誠實,他做到了明碼標價。

諾爾懷疑瘋修士根本不懂什麼是“愛與忠誠”。不過話說回來,諾爾確實沒有力氣再去細心經營友情,尤其對象還是這個難以捉摸的瘋子。

積極釋放善意是燃燒的一種形式,而他快熄滅了。

忒斯特或許是對的,他們需要更簡單、更粗暴,也更實用的關係。

諾爾深知忒斯特在誘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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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智必定被積攢的情緒吞沒。

時間不慌不忙地流逝,忒斯特帶著笑意,安靜地等待他的回應。

“你想要維持婚約,然後我們彼此利用。”諾爾總結,“這是個交易,對嗎?”

“是的,是的。”忒斯特開心道,“為了表達誠意,我願意附送贈品。親愛的,我能為你做些什麼?獵殺冰熊,捕捉影狼?或者——”

“抱我一下。”諾爾說。

“……什麼?”

“我要一個擁抱。”諾爾平靜地重複,“一個擁抱就夠了,到我說‘停’為止。”

忒斯特沉默了,他盯著諾爾看了整整半分鐘,隨即才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他。

真溫暖啊,溫暖到讓人窒息。諾爾想。

他把臉埋進忒斯特的頸窩,雙手環住他的背,緊緊抓住那些銀發,猶如抓住僅存的救命稻草。他感受到活人的心跳,活人的呼吸起伏,活人的灼熱體溫。他從忒斯特的肩頸處嗅到了細微的香味——那是魔物血液的腥甜,混上忒斯特自己的味道。

讓人有種諷刺的安心感。

忒斯特能感受到肩膀上的潮濕,他猜那是淚水。可是諾爾的身體並未因為抽噎顫抖,他冰冷而安靜,正如以往。

片刻的猶豫後,忒斯特抬起手,輕輕扣住諾爾的後腦。他的手指穿越絲綢般柔軟的發絲,手掌輕輕向下,略顯生澀地捋著諾爾的背。

那把拆信刀就在諾爾的口袋裡,忒斯特知道這一點。它離得那麼近,諾爾現在沒有防備,或許他應該把它偷過來……完全掌控主動權,這是瘋修士一直以來的守則。

嚴格來說,這不算破壞交易,他漫不經心地想道。諾爾已經答應維持婚約了。

可是就在剛剛,諾爾坦然直視著他,那雙眼睛隱隱又有了青火燃燒的光彩。忒斯特真的非常喜歡它們的顏色。

深思熟慮一番,忒斯特最終隻能歎了口氣。他抬起另一隻手,抱住諾爾的腰。在那之後,他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

諾爾一直沒有說“停”。

那巫妖的氣息變得更緩和微弱,諾爾就這麼睡了過去。

對此,忒斯特沒有太過吃驚。諾爾晝夜不休地繃了這麼多天,是時候放鬆一點兒了。

忒斯特小心地鬆開懷抱,他思考幾秒,將枕頭搬來壁爐邊。這邊溫度較高,諾爾摸起來沒那麼冰。簡單整理一番,他和諾爾就這樣挨著壁爐躺好。

至於老獵人的好感度……管他呢,反正0分再扣也是0分。

“晚安,諾爾。”忒斯特打了個哈欠,小聲嘀咕。

……

“不行,我還是聞不到氣息,那個大塊頭應該專門處理過氣味。”朱醫生扶著肩膀上的羅警官,兩人在雪地中穿行。

羅森腦袋放哨般轉來轉去,防備可能躥出的可怕影狼。

“隻能

慢慢找,沒辦法。我們盯梢的時候比這枯燥。”羅警官撥拉了下狼獸人的耳朵,低聲說道。

朱利動動耳朵:“嗯,兩點找不到就去睡。”

在這個鬼地方,保持體力充沛是最為必要的。他們和真正的玩家不同,一旦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恐怕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為了提神醒腦,兩人會像這樣時不時聊兩句。

“那個許閱,你有印象嗎?”羅森突然問。

朱利搖搖頭:“一般跟我拉關係的鄰居,都是家裡有老有小的。不過你這麼一說……許閱之前在業主群裡說過話,他備注直接改的樓道門牌加真名,我的印象還挺深。”

“誒,我不怎麼看業主群。”羅森說。

“怎麼,你覺得他有問題?”

“也談不上有問題,怎麼說呢,一般人不會想到把活人當成盾牌吧。”羅警官說,“我知道遊戲玩家會有些騷操作,但這可不是簡單的遊戲。能想到這個法子,本身就有點兒……”

說到一半,他吸了口氣,強行換話題:“我更在意那個忒斯特,那人不正常。就他那眼神,我絕對不會看走眼——那小子甚至懶得在我面前裝。”

確實,朱利無奈地想。各種意義上,羅警官都管不著忒斯特。

“你認為他會對許閱產生壞影響。”朱醫生猜測。

“是啊,在這種鬼地方,人的道德標準本來就容易動搖。”

羅森苦笑,“許閱是從外頭來的,我不知道他見過什麼場面,他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頭——他的壓力太大了,再這樣放著不管,他會精神崩潰的。”

“唔,許閱的正義感太強了。如果他鐵了心隻顧自己,完全可以不找白狼,在獵人小屋強行躲個十四天。你想想,影狼過不去,那個邪.教玩家又大概率打不過他們倆。”

朱醫生抽絲剝繭道,“說到底,他其實沒必要管咱們……可能因為他在那個遊戲公司工作,覺得自己有責任。”

羅警官哈了聲:“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善人總活得比惡人辛苦。”

“如果你沒意見,等這關過了,咱們可以邀請許閱一起走。還是先找到那個邪.教玩家吧,其實……噓!”

朱利突然停下腳步,他俯低身子,機警地轉向某個方向。羅森點點頭,往周邊扔了幾個隱蔽術,手裡又捏上了一個攻擊術法。

兩人小心翼翼地穿過黑暗,朝樹林深處前行。

副本裡的天永遠是陰沉的,白天沒有太陽,夜晚沒有月光。厚厚的雲層朝地面不斷傾倒雪片,奇妙的是,積雪永遠都在同一個厚度。

朱利踩過厚厚的雪殼,透過黑暗,他看到了氣味的來源——

老獵人亨特站在樹林深處,左手提著弩弓,右手拿著個藥草包。藥草包的味道非常刺鼻,味道和諾爾的雪地靴一模一樣。

而在他十步之外,白狼靜靜站立。

那是隻非常漂亮的狼,金黃的眼睛,皮毛蓬鬆雪白,仿佛在散發微光。它輕巧地站在積雪上,簡直像冬日森

林的精靈。

此刻它正歪著頭,

看向不遠處的老獵人。

白狼似乎在思索什麼,

幾秒後,它動彈起來——白狼壓低身子,朝獵人撲去。

朱利下意識要撲出去救人,卻被羅森按住了。

“不對勁。”他說。

他的話音剛落,白狼已經撲到了老獵人身邊。它哈哈吐著氣,腦袋親昵地蹭來蹭去,低垂的大尾巴搖個不停。

“蠢貨!蠢貨!”老獵人半蹲下身,使勁兒揉它的腦袋,“我不是讓你遠離這個味道嗎?我在也不行,聽著——我在也不行!”

白狼仿佛沒聽見,隻是親昵地舔著老獵人的臉龐。它的牙齒磨損嚴重,看得出同樣上了年紀。

獵人挑了塊乾淨的石頭,從背包裡掏出些處理好的野雞和鹿內臟。他將它們仔細擺在石頭上:“吃吧……來吃吧,多吃些。”

白狼叼住乾淨的雞肉,將它拖到老獵人面前,隨後才跳到內臟旁邊,急吼吼地大嚼。它的尾巴始終輕輕搖著,看起來無比快樂。

老獵人就在一邊看著,他捧起那塊雞肉,表情漸漸由溫柔變為哀傷。獵人眼裡似乎有些細碎的反光,朱利看不太真切——這種寒冬夜晚,人是沒法流下淚水的。

白狼吃飽了,在雪地裡滿足地打了幾個滾兒。它用雪清理了爪子和嘴巴,又繞到老獵人身邊,親熱地蹭他的腿,還試圖站起來撲到獵人懷裡。

“我的朋友……”

獵人撫摸著白狼暖烘烘的皮毛,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法傷害他們,甚至沒法對他們藏起真實想法,這是我的命運……哪怕能說一次謊,做一次違心事也好,你不知道我多想把他們挽留在小屋裡,撐到最後……”

“現在他們到處找你,我好像快把你害死了,我的朋友啊……”

老獵人微微彎下腰,抱住白狼的頭顱。他抱得十分用力,也十分絕望。

白狼像是嗅到了他的悲哀,它不再那麼鬨騰,讓獵人安安靜靜抱著。慢慢的,老獵人的脊背顫抖起來。白狼扭過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它的尾巴仍在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