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伯納德說。
這個語氣,應該是伊迪斯。
蘇白清沒有出聲,起身往外走。
不知道為什麼,伊迪斯好像覺得他們有著深厚的友誼。
白天的婚禮上,為了蘇白清,伊迪斯不惜損傷名譽,如果發現蘇白清從教廷的裁判所出來了,他可能不會再讓蘇白清回去。
但蘇白清還是回裁判所比較好。
之前一直待在蘇白清房間裡的是黑暗神,教廷的人不可能查出線索,過段時間,他們就會把蘇白清放了。
要是蘇白清逃離裁判所,事情的性質就截然不同。
蘇白清還蒙著頭紗,看不清楚前面,剛走沒兩步,他不小心撞到伯納德,摔回到床上。
蘇白清仰面躺著,婚服與頭紗鋪開,像是盛開的花。
伯納德皺眉:“你故意的?”
蘇白清立刻搖頭,示意自己不是故意,他用手撐住床打算重新起來,伯納德忽然伸出手,掀開他的頭紗。
“鬼鬼祟祟。”伯納德現在心情很不好,聲音冰冷,“我倒要看一看你的身份。”
看到身份,他才能報複。
正這樣想著,伯納德看見頭紗下面的臉,金眸顫抖著放大。
他的新娘,出現在了他們的婚房裡。
昏黃燈光落入蘇白清的眼睛,柔和了本就美麗的面部線條,純白新娘給人的感覺,本該十分純潔,但眼角的淚痣增添了一絲妖豔。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伯納德覺得,新娘比白天還要美麗,令人怦然心動。
主宅裡的伊迪斯心臟忽然重重一跳。
他眉頭輕蹙,抬手按住胸口。
這不是他的身體反應,而是伯納德的。
時隔多年,他們兄弟居然再度出現了雙胞胎特有的共感。
伯納德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緒才會強烈到傳遞到他這裡?
伊迪斯的心臟仍在快速跳動,每次撞擊都蔓延開喜悅。
伯納德的婚房是一座獨立莊園,距離家族宅邸有段距離,今天結婚後,他本該與妻子一同住進去,現在隻有他一個。
本該隻有他一個。
但伊迪斯直覺,自己必須去看一看。
這個念頭剛產生就一發不可收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連劍都沒帶,匆匆出門。
*
鬼使神差的,伯納德將手伸向蘇白清的臉。
蘇白清開口問:“伊迪斯?”
伯納德的手頓住,眼裡劃過一絲不快。
蘇白清又覺得這個反應不像了,試探問:“伯納德?”
“我不是伯納德。”伯納德放下手,偽裝成自己的兄長,“你沒認錯。”
蘇白清還有些懷疑,打量房間的布置:“這裡好像是婚房,你在這裡乾什麼?”
伯納德垂眸:“思念我的友人。”
蘇白清一怔:“魔龍?”
“我確實一直在把你看成他……白天的婚禮上,我想的也是他。”伯納德裝出酒後吐真言的樣子,語氣失魂落魄,沒有焦點的目光對著蘇白清,像透過蘇白清在看其他人,“蘇會死,都是因為我的無能,看著你的臉,我就覺得自己怎麼樣都必須彌補,即使損傷騎士的名譽也在所不惜。”
伯納德知道,蘇倫厭煩了被看成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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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裝作哥哥,親口承認他一直把蘇倫當替身,那無論伊迪斯對蘇倫多好,蘇倫以後都不可能被打動。
果然,蘇白清聲音變冷:“我猜到了。”
“就憑我何德何能,可以讓劍聖對我這麼好。”
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伯納德想。
他們在所有人的見證下結了婚,已經是夫妻。
而且,他與魔龍沒有關係,他不會把蘇倫看成任何人。
伯納德的目光已經不是有意的放空,而是真在酒精的作用下開始渙散,精致如人偶的臉上帶著紅,他張了張口,想要安慰自己的妻子,但話到嘴邊又控製自己閉上嘴。
他現在是伊迪斯。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伯納德問。
“愛神送我來的。”既然暴露了,蘇白清就乾脆請伊迪斯幫忙,總比他自己回教廷來得快,“我必須儘快回光明教廷,否則他們會覺得我逃跑,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然而,“伊迪斯”的回答不出蘇白清意料:“不行。”
蘇白清急道:“一旦教廷覺得我逃跑,我會罪加一等。”
伯納德問:“愛神能把你送過來一次,難道不會把你送過來第二次?”
出於契約的原因,伯納德原本對愛神很沒有好感,現在他突然覺得,愛神還不錯。
蘇白清說:“那我至少也該回教廷解釋一下。”
“天都黑了,外面寒冷,你何必出去受罪。”伯納德說,“一切交給我,你不用擔心,光明教廷也不可能冤枉你。”
白天他沒能阻止蘇白清被帶走,是因為光明神降臨。
沒有神明降臨,單是教廷的人不足為據,就算聖子過來,伯納德也會想辦法解決。
伯納德用魔法清潔了一下自己,然後脫掉鞋子上床。
蘇白清想起身,伯納德伸出手,把他重新按回床上。
蘇白清驚道:“你乾什麼?”
伯納德的手抬了抬,羊皮紙契約飛過來落到他手裡,他給蘇白清看上面增加的新條文,同房才算完成婚禮。
蘇白清咬唇:“你不會這樣做的,對嗎?”
其實,伯納德裝作兄長強行對蘇白清動手動腳,把蘇白清欺負得流淚,會更加深他對伊迪斯的不滿。
但想到要頂著伊迪斯的名頭,輕薄自己的妻子,伯納德覺得很不爽,所以作罷。
“當然不會。”
“不過,我們可以同睡一張床,看能不能算完成婚禮,雖然不太可能,但總要試一試。”伯納德用著兄長會有的口吻,
繼續抹黑伊迪斯,“我們都是男人,你還有著和蘇一樣的臉,我不會排斥。”
蘇白清鬆了口氣。
同在床上睡一夜,他也願意接受嘗試,因為能救喬亞父親的東西,他還沒有拿到。
當初費利克斯與亞當斯家族簽訂愛神的契約,也是因為完成契約能帶給他們好處,結果今天的婚禮鬨得太大,可能吸引了愛神的目光,愛神發現自己的契約被人這樣亂來,並沒有降下恩賜,還把蘇白清弄來婚房。
蘇白清也不知道愛神想乾什麼,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穿著婚服,躺在伯納德身邊。
伯納德側過身,目不轉睛看著旁邊的妻子,喉結滾了滾。
今天過後,他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從前,伯納德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能被家室束縛,就覺得煩躁,可現在他隻是心跳得很快,口乾舌燥,就算喝了不少酒,也難以入眠。
伯納德以為,自己今晚可能睡不著了。
但是沒過多久,一陣不可阻擋的睡意席卷了他,伯納德閉上眼睛,也就沒有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黑暗神將手放在蘇白清脖子上,含笑的黑眸居高臨下看著他:“我該不該說一句,新婚快樂?”
蘇白清身體顫抖,這是任何普通人面對黑暗神都會有的反應:“您蘇醒的時候,我有其他重要的事,不得不離開。”
“你重要的事,就是和人結婚?”黑暗神掃了躺在新娘旁邊的伯納德一眼,笑意變冷,“自然之神為了你要死要活,結果你和一個人族結婚了?”
蘇白清理應是神妻,怎麼能成為人族的妻子?
神明大多高傲,有的神明絕無可能喜歡彆人的妻子,那蘇白清還是預言裡的神妻嗎?
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讓黑暗神傾向於蘇白清是。
“光明神為什麼一直看著你?”黑暗神一字一頓。
之前黑暗神蘇醒,沒看到蘇白清的人,本想直接去找他,結果發現,光明神一直在注視蘇白清。
於是,黑暗神才沒有出現在蘇白清面前。
否則祂與光明又要打起來。
換做以前,黑暗神受再重的傷,都不會介意與光明神打架,但是現在,蘇白清的事更重要,祂不想再昏迷一次,浪費時間。
現在光明神沒有注視蘇白清,祂才找了過來。
蘇白清迷惑:“什麼?”
黑暗神仔細觀察蘇白清的表情,想看他是不是在裝:“你不知道?”
蘇白清茫然搖頭。
“不管你知不知情,這都是一件好事。”黑暗神說,“我要你俘獲光明神的心,要光明神對你俯首稱臣,到時候,他就再不配當我的宿敵。”
蘇白清覺得,黑暗神太高看他了。
光明神在遊戲裡的攻略路線,都沒有一個好結局,更彆提對遊戲主人公俯首稱臣。
遊戲主人公都做不到,他哪有那個能力。
“如果能俘虜光明神,你攻克其他的神,也有不小的希望。”說到這裡,黑暗神興奮得瞳孔微微縮小。
結果下一刻,他忽然扭頭看向窗外。
“精靈王來了。”黑暗神輕微嘖了聲,“又碰到一起,真不巧。”
蘇白清立刻推開身上的黑暗神,拉著祂的手臂往床下拽。
黑暗神意外過後,沒有反抗,祂要看看蘇白清想玩什麼把戲。
然後,祂就被蘇白清塞到了床底下。
“您和精靈王的關係好像很不好。”蘇白清作出擔憂的姿態,“您重傷剛醒,還是不要對上精靈王了。”
黑暗神挑眉:“就算傷成這樣,我也不怕他。”
不過,黑暗神第一次待在這樣的地方聽牆角,覺得很有意思。
祂想了想,就暫時先不出去了。
順便聽一聽,精靈王又來找蘇白清乾什麼。
*
金發異瞳的精靈王出現在房間裡,注視著蘇白清。
“我去喬亞的房間找你,發現你不在,於是找來了這裡。”看到房間的裝飾,艾爾弗蘭德面露驚訝與關切,“你結婚了?”
“這本該是喬亞的婚禮。”蘇白清坐在床上,小聲說,“他逃婚了,我裝成新娘代替他。”
艾爾弗蘭德平和的眼睛浮現慍怒,那隻被汙染的黑眸愈發顯得詭譎:“他竟然利用你到這個地步。”
蘇白清連忙說:“我是自願的。”
“不是的,可憐的孩子。”艾爾弗蘭德走過來,握住蘇白清的手,聲音憐憫,“是對他的愛令你盲目。”
“上次我不該答應你留下。”
艾爾弗蘭德很後悔。
“我再不能任由你被這樣對待,我一定要帶你離開。”
蘇白清拚命搖頭,用力抱住沉眠的伯納德:“我要完成婚禮,才能得到喬亞需要的東西。”
“怎麼完成婚禮。”艾爾弗蘭德耐心問,“和這個人也發生關係嗎?”
蘇白清目露驚愕。
現在的精靈王真是時不時就要語出驚人一下。
“你已經與喬亞做過這樣的事,是成熟的孩子了,所以我說話直白了一點。”艾爾弗蘭德輕柔撫摸蘇白清的發絲,“這個人能接受新娘更換,可能是貪圖你的容色,品格不值得信任,你不能成為他的妻子。”
蘇白清囁喏道:“陛下,我不是魔龍。”
“我知道,你們很不同。”艾爾弗蘭德眸光都沒晃一下,“但我沒能救那個孩子,更誤會了他,所以我一定要救你。”
說完這句話,艾爾弗蘭德若有所感,偏頭向外看了看。
“有人來了。”艾爾弗蘭德說,“我這就帶你走。”
和剛才黑暗神的情況好像。
蘇白清心裡嘀咕。
怎麼還有人要來。
想到黑暗神還待在床下,蘇白清如芒在背,但他不能被帶去精靈族,於是反過來拉住精靈王的手,懇求道:“陛下,我不想走。”
面對蘇白清這樣的哀求,艾爾弗蘭德有些不忍。
這時,一張羊皮紙從門縫飛進來,落到蘇白清手裡。
是喬亞的那張契約。
上面出現新的紅色文字:“冒充契約者,要先受到懲罰。”
“蘇倫,你有沒有愛的人,希望那個人也愛你?”
“如果你有,那麼恭喜,那個人下一刻就會開始恨你。”
紅字浮現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才出現新的。
“你竟然不希望任何人愛自己?”
“那麼,恭喜。”
“接下來看到你的人,都會不受控製愛上你,直到七天以後,懲罰結束,那些人恢複理智,他們會繼續愛你,還是恨你影響了他們的感情?”
蘇白清猛然抬頭,看向面前的艾爾弗蘭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