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京郊旗人 晉江文學城正版獨發……(1 / 1)

待康熙一行人到達皇莊上時, 已經是申時初了。

太陽縮進了雲彩裡,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麥香味,康熙領著一大群人在幾個管事與農戶官的簇擁下直奔試驗田中看收成。

試驗田的地頭處都樹立著一個個木牌, 上面用紅漆寫著甲乙丙丁等對照組。

皮膚呈現古銅色的中年農事官邊指著各個木牌,邊對著康熙一大群人有些忐忑地恭敬道:

“萬歲爺,這甲(一)與甲(二)兩塊田中的麥子是用的去年留下來的高產小麥的麥種, 去年畝產量達到了近八百斤,今年雖然比去年少了一百斤左右,可它抗倒伏、抗蟲害的優點還是保留著的。”

康熙聞言摩挲了一下玉扳指, 想起他在後世種子公司買種子時那總經理對他說的話,就忍不住歎氣道:

“這高產麥種就是此特性, 第一代種子產量是最高的,往往到第二代、第三代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大清幅員遼闊, 朕不可能希冀著那一撮子高產麥種就讓大清子民們吃飽飯的, 你們得想辦法用這高產小麥與咱們本土的小麥雜交改良,提升咱們本土的小麥產量才是硬道理。”

聽到皇帝這話, 農事官高高懸在嗓子眼處的一顆心也瞬間落回到了肚子裡, 這年頭麥穗大一圈說不準就能填飽一個小娃娃的肚子,好種子實在是太重要了!

去年萬歲爺派人往莊子上送來的一堆各種各樣的高產種子, 可把他們這些種田的人給欣喜壞了, 恨不得把每一粒種子都當成祖宗一樣精心照料,眼看著今年高產種子減產, 可是把他們折磨的日日夜夜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啊,既怕萬歲爺怪罪,又著實心疼那損失的產量。

如今聽到這話,農事官心中沉重的包袱才算去掉, 又立馬指著其他幾塊試驗田一一介紹道:

“萬歲爺,這地頭處標‘乙’的牌子就是我們用本土麥種與高產麥種雜交出來的第一代小麥,雖然還沒有來得及收割麥子,但乙地的麥子長得要比丙地中本土的麥子長得好,微臣估摸著等過幾日收割下來,稱重後產量也會往上增加個一百多斤。”

“好!這才是你們努力要提升的點,種子就是得一代代更新換下來,直到把最好的麥種改良出來,那時朝廷才能靠著這優質的麥種填滿百姓們的飯碗。”

終於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了,看著面前長勢喜人的試驗田,康熙也不由笑著讚歎了一句。

得到帝王鼓勵的農事官臉色都激動的泛紅了,又一鼓作氣將後面的話言簡意賅地說了出來:

“萬歲爺除了麥種外,其他試驗田中的麥子長勢對比也說明,您之前派人送來的土法製造肥料,以及生物滅蟲的辦法都是很有用的,追加了土肥的麥地產量也有明顯的提升,微臣認為今年可以先將土法製肥的流程傳到民間,教會農戶們掌握這項增產的好法子,或許等到秋收時就有作物增產了。”

“有提升就行,你們琢磨一下把這事兒寫個折子呈上來,到時候朕派合適的人去做。”

康熙心情十分不錯。

農事官忙又俯了俯身。

隨後小半個時辰內,康熙等人又去瞧了土豆、番薯、番椒、向陽花等植物的生產情況,想來是因為這些植物本來就好養,與去年相比長得倒是都挺好的,土豆已經被前來莊子上乾活的農戶給挖出來了,畝產量與去年基本持平,沒有像後世的高產麥種一樣減產,倒是讓康熙等人鬆了口氣。

看完莊子上試驗田的收成後,康熙又帶著一群人離開莊子,沿著黃土路繼續察看京郊百姓們田地中的麥子長勢。

今年從開春到夏收一直都是風調雨順的,莊子上的莊稼長得不錯,百姓們田地中的麥子雖然麥穗比不上莊子上的大、也沒有莊子上的飽滿,但一眼望去,在夏風的吹動下,大片、大片的麥田湧動起一層層的金色的波浪,是一副令人愉悅的豐收之景。

身材精瘦、膚色黝黑的農戶們正滿頭大汗、穿著被汗水浸透的褐色粗麻短打彎腰拿著鐮刀收割麥子。

一捆捆割下來的麥子被人用光滑的麥秸稈紮起來放在地裡面,留下來短短的麥茬子指向湛藍的天空。

頭上纏著布巾、膀大腰圓的農婦們正用胳膊挎著籃子、領著身後七、八歲大的稚童俯身撿拾著遺落在麥茬子中的麥穗。

還有不少正值壯年的漢子們,曬得黝黑的脖子上掛一條白色的濕汗巾,用雙臂拉著板車,來來往往將麥捆往板車上搬運,趕著時間將割下來的麥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能曬糧食的空地上脫粒。

小孩子們知道大人們的正事辦完了,也開始撒歡似的在黃土路上你追我趕的跑了起來。

“金蛋兒,你跑慢點兒——”

小弘昱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兒跑在最前面。

哈拉哈齊四姐妹跟在他後面邊跑邊喊。

小弘晴、小弘暉也跟在四個堂姐身後歡快地蹦躂著。

弘晞則跟在自己阿瑪身旁,聽著一群大人們聊天。

這時,眾人隻聽到跑在最前面的小弘昱突然發出一聲“哇——”的驚呼聲。

胤禔心中一緊,下意識就邁開大長腿往前跑。

康熙等人也忙抬腿跟上。

大人們與小孩子們其實中間也就相差十米罷了。

等胤禔幾步跑到了小孩子們跟前,入眼就瞧見他快三歲的兒子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四個女兒圍在兒子身旁低頭瞧著什麼,倆侄子也站在女兒們身邊,七個孩子圍成了一個圈,全都或蹲、或站的低頭看著什麼

“你們都低著頭在看什麼呢?”

瞧見沒有孩子出事兒,胤禔不禁鬆了口氣,邊往兒子身後走,邊一臉莫名的詢問道,可注意力全在地上,同樣不知道他們看的是什麼的小孩子們沒有一個開口回答直郡王的。

弘晞腳步不停的越過自己大伯,先一步擠到了堂姐、堂弟們中間。

小孩子們沒來得及回直郡王的話,看到弘晞進入他們的圍起來的小圈子了。

小弘昱立刻從地上站起來,指著躺在地上的東西,一臉欣喜的對著弘晞奶聲奶氣喊道:

“金團哥哥,金團哥哥,你快瞧瞧這是什麼鳥啊?我剛才看到它‘撲棱——’一下子就從麥田中鑽出來飛到我前面了,嚇了我一跳,我剛喊了一聲,它就又‘咚——’的一下子重重掉到了地上。”

走到矮墩墩兒子後面的胤禔聽到這話,不由越過八個小腦袋,瞧見北一群孩子們圍著躺在黃土路上羽毛豔麗的東西,正準備開口就聽到大侄子笑著解釋道:

“金蛋兒,這不是鳥,是野雞。”

“野雞?”

七個孩子頭一次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不由齊齊看著弘晞一臉驚訝的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康熙等人也走到了孩子們旁邊,看到小弘昱眼睛發亮的對著弘晞奶聲奶氣地好奇道:

“金團哥哥,這個野雞的羽毛比我們府邸裡養的雞好看許多哎,我能把它捉回去養嗎?”

聽到自己兒子竟然要把野雞帶回家養,胤禔不由眼皮子跳了跳,嚴重懷疑起來了自己兒子的審美,他探著腦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來,躺在地上的野雞有那點子比郡王府養的孔雀漂亮的,他兒子不喜歡孔雀想養野雞?金蛋兒,你沒事兒吧?

弘晞也被小金蛋兒說出口的話給逗笑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看到他四堂姐一臉篤定地搖頭道:

“金蛋兒,你也不想想,野雞野雞,它為何叫‘野’呢?既然叫‘野’,肯定是因為它沒法子和家雞一樣養,隻能長在田野間啊。”

“對!金蛋兒,四堂姐說的對,野雞的羽毛顏色雖然比家雞鮮豔漂亮許多,但它的氣性很大,你要是捉住它,強自把它帶回府邸裡養,怕是還沒有回到府邸中,它就在半路被氣死了,野雞是沒法養的。”

“啊——那算啦!”

聽到弘晞的解釋,小弘昱不禁失望的搖了搖腦袋。

“可這隻野雞好像已經死了哎,即使想養也是養不了的,它一動也不動,是被我們圍著跑不了直接氣死了嗎?”

小弘晴低頭觀察了半晌,想要蹲下身子去摸野雞,可還沒等他的小手摸到野雞的羽毛,就被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阿瑪給單手拎著後衣領子給提溜了起來。

扭頭瞧見自己阿瑪往上挑眉的拒絕模樣,小弘晴隻好遺憾的收回自己的小手,看著堂哥、堂姐、堂弟說出來了自己的疑惑。

“這野雞確實已經死了,你們瞧它的羽毛有些淩亂,甚至翅膀上的羽毛還掉落了,像是從什麼極小的地方拚命鑽出來似的。”

老十四擠進侄子、侄女的小圈子們,用右腳尖輕輕踢了一下野雞屍體,將其翻了個面,對著八個孩子們說道。

“那是我們的野雞——”

這時,從北方突然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男聲。

眾人抬起頭往北望就瞧見五個約莫六、七歲大的農戶孩子,穿著綴滿補丁的衣服,赤著臟兮兮的雙腳踩著黃土路朝他們神情著急的跑來。

領頭的男孩子皮膚黝黑、裸著上半身,身材精瘦的像是個猴子,眼神卻犀利如狼,右手中拿著一個彈弓,帶著身後仨男娃與一個女娃快步跑到距離康熙等人大約五米的地方站定。

兩撥人面對面看著,從衣著打扮上就能瞧出來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彆。

瞧著康熙等人穿在身上的長袍、馬褂明顯是家境極好的旗人,滿身貴氣,看著像是有來頭的,領頭的男孩不禁抿了抿唇,忍著略微的怯意,用右手指著躺在老十四腳邊的野雞一臉認真的說道:

“那是我們的野雞,我在河邊的蘆葦叢中用彈弓打到的,把它裝在網兜裡,指望帶回家養著它生野雞蛋的,可哪成想網兜破了個洞,它逃出去了。”

聽到男孩子這話,眾人瞬間恍然大悟,明白野雞的羽毛是怎麼回事兒了,原來是從網兜中鑽出來時弄淩亂了。

“給你,不過這野雞已經死了,沒法生蛋了,直接裹上泥巴烤了吃吧。”

在軍中謀前程的胤禔倒是挺欣賞眼前男孩子的膽氣的,他彎腰撿起野雞朝著領頭的小男孩兒輕拋過去,大大咧咧地笑道。

男孩兒看到朝著自己飛來的野雞,眼前一亮立馬伸出胳膊接到野雞屍體穩穩抱到了懷中,下意識就用滿語說了句:

“多謝。”

哪成想這句滿語倒是把老愛一家人給驚到了。

“等等,你是滿人?”

胤禔驚訝的用滿語詢問道。

本來準備帶著野雞走的五個孩子聽到胤禔的聲音都又紛紛轉過了身子。

弘晞也滿臉詫異的看著對面的五個孩子,如今的現實情況是與廣大漢人相比而言,滿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入關後為了防止滿人在被漢化的過程中,逐漸丟失掉了滿洲本民族的文化。

坐在龍椅上的幾代帝王都在大力推廣滿語,把滿語作為大清國語,可是會說滿語的也基本上隻有是滿、蒙、漢在八旗的旗人。

絕大多數民人都是不會說滿語的。

領頭的男孩會說滿語,這說明他即使不是滿人,也很有可能是旗人。

果然正如皇太孫猜測的這般,未等領頭男孩說話,隊伍中唯一的女孩子就用手指著領頭男孩,細聲細氣地用滿語解釋道:

“我們五個是旗人,隻有我和哥哥是滿洲正藍旗的,另外仨是漢軍正藍旗的,我們幾家一起住在京郊的村子裡。”

小女孩兒的話音剛落,老愛家中的大人們全都蹙起了眉頭。

弘晞的瑞鳳眼也不由瞪大了。

按照大清律法,旗人都得住在內城,民人住在外城,這幾個孩子怎麼家落到了京郊?而且有嚴格的規定,旗人是不能經商務農的,這五個孩子明顯就是普通農戶家裡的裝扮啊。

這是怎麼回事兒呢?

即使在後世看了諸多百科史料,但史料終究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去過後世的康熙等人都知道八旗製度有問題得改革,但在他們印象中,史料上寫的入關後的八旗子弟是各個遛鳥養蛐蛐的,有朝廷的銀子養著,日子過得特彆舒服,因為過於舒服被養廢了,失去了祖輩們騎馬射箭的驍勇戰鬥力,萬萬沒想過旗人還有潦倒的從內城搬到京郊啊。

“你們家大人在哪兒?”

認知有些被顛覆的康熙對著領頭的男孩兒詢問道。

古往今來被陌生人當面問家長在哪兒,都是一件容易引起孩子們恐慌的事情。

聽到康熙這話,領頭的男孩像是一隻被刺激到的狼崽子一樣,整個人都變得焦灼了起來,滿是防備地直勾勾盯著康熙,非常緊張地皺眉道:

“你們想乾嘛?”

弘晞見狀忙上前一步,微微仰著頭看著比他大了幾歲的男孩子笑眯眯地說道:

“小哥哥不用害怕,我瑪法沒有惡意的,我們也是滿洲旗人,咱們祖上說不準都是住在一塊的東北老鄉呢,我瑪法隻是十分不解你們怎麼會看起來生活過得如此困苦?想著同是滿洲旗人,在這裡相遇就是有緣,如果你們需要幫助的話,我們可以力所能及的幫幫你們。”

“是啊,你們瞧我們這長相像是壞人嗎?”

胤礽也接著兒子的話茬子,風度翩翩地笑道。

兩方人相差的實在是太多了,領頭男孩眉頭皺得緊緊的,也覺得康熙等人對他們沒什麼所圖的,想起家中的情況,他決定賭一把,咬了咬牙說道:

“你們跟著我們來,我們住的村子離這兒不遠。”

話音剛落,男孩立刻領著四個孩子撒腿往前跑。

老愛一家子也忙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