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辰時初,紅木雕花窗戶外……(1 / 1)

辰時初, 紅木雕花窗戶外面的秋雨下得淅淅瀝瀝的,風吹樹葉發出來了響亮的沙沙聲。

因為下雨的緣故,京城上空的天色顯得有些昏黃暗淡。

冷颼颼、濕漉漉的空氣讓人深切感受到了濃重的蕭瑟秋意, 早起行色匆匆、身穿蓑衣或者撐著油紙傘走在街道上的老百姓們都不由被冷得想要縮著脖子走。

住在紫禁城的嬪妃小主與宮女、太監、嬤嬤們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隻是一夜的功夫, 京城中就鬨翻了天。

幾百號身穿黃色馬褂、頭戴紅纓帽子的禦前帶刀侍衛頂著從陰沉天空上墜下來的密集雨點子, 在這仲秋的大清早,衝進一個個包衣世家的府邸內,遵照聖諭,該砍頭的人直接手起刀落、就地正法, 無需當場下黃泉的人, 無論男女老少皆被扭著兩條胳膊、套上枷鎖、送入大牢內。

各處房大樹小、內部裝潢奢華、卻無甚底蘊的大宅子中哭聲、嚎聲連成一片,冰冷的雨水與殷紅的血水混合著在青石板地磚上流淌, 院子中血腥氣衝天。

昨夜因為通宵查賬的緣故, 太子爺沒有回自己的東宮安寢,睡著的弘晞也直接被放在帝王的龍床上休息了。

辰時三刻,躺在明黃色龍床上小奶娃一睜開眼睛, 守在龍床邊的宮女們就手腳麻利地抱長孫殿下去解決生理需求與洗漱擦臉了。

待弘晞被乾清宮的宮女們收拾乾淨後, 他的營養糊糊飯也被放在了黃花梨木桌面上。

因為乾清宮中沒有長孫殿下專用的幼兒餐桌, 宮女們隻好將嫡長孫放在了一把寬大的圈椅上,將淺藍色的大飯兜兜係在小奶娃的脖子上,捏著勺子喂嫡長孫用膳。

將昨晚的好戲完整看完,整整興奮地憋了一晚上的係統小人兒瞧見他的奶娃娃宿主終於神智清醒了, 立刻飄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對著坐在圈椅上的小奶娃高興地說道:

【宿主你都不知道昨晚你睡著後,你汗瑪法真是殺瘋了,殺瘋了呀!】

【那麼多厚厚的賬本子全部理清的時候都已經到淩晨4點多了, 你汗瑪法與阿瑪險些就被這些膽大包天的包衣奴才們給活活氣死了。】

弘晞“嗷嗚”一口將宮女舀在勺子中、遞到他嘴邊的糊糊飯全都吃進自己的嘴巴裡,仰著毛茸茸的圓腦袋,雙眼亮晶晶的衝著他家統子哥眨了眨眼睛,示意它繼續往下說。

係統這下子更來勁了,連說帶比劃地又叭叭叭地說道:

【不知道宿主你了不了解如今宮裡的嬪妃情況,眼下宮裡的四妃,除了榮妃馬佳氏之外,惠妃納喇氏、宜妃郭羅絡氏、德妃馬佳氏,全部都是包衣家族供養出來的人!可以說這些包衣奴才們沒有哪家是不貪的,但犯的事兒最大,被收拾的最慘的就是德妃的娘家了!】

【為何啊?】

弘晞聞言不由咽下嘴裡的糊糊飯,好奇地詢問道。

【因為惠妃的娘家烏拉納喇氏不負責采買啊,宜妃的娘家郭絡羅氏的主要勢力又在盛京那邊,德妃家的勢力大多都在禦膳房內,專門負責采買物資,她家可真是能貪啊。】

【宿主知道德妃的瑪法烏雅·額森嗎?】

【聽說過,他之前曾跟著我達瑪法皇太極打過仗,還被封過爵位,後來犯事兒後爵位被奪了,在曆史上他是禦膳房總管。】

弘晞忙在腦海中出聲回答道。

【對!在這方世界,這個老頭子還是禦膳房總管,而且因為德妃聖寵優渥,烏雅一族幾乎都已經成為京城中包衣世家的領頭羊了!】

【從你達瑪法皇太極開始,到翁庫瑪法順治,再到你如今的汗瑪法康熙,烏雅一族靠著額森在禦膳房中經營了三代,這幾十年的時間裡,竟然足足貪汙下來了上千萬兩的白銀,趕上現在國庫一年收入的一半了!】

【你汗瑪法昨天大半夜裡看到這麼大的數額後,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被氣得昏厥過去,今天早朝都沒有上,當場就定下了對這些包衣家族們的懲罰。】

【惠妃家、宜妃家在京城中的勢力、生了你十二叔的定貴人家等等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但這些人全都比不上烏雅一族慘。】

【今日天蒙蒙亮,紫禁城一開門,你汗瑪法當即就讓禦前侍衛們出宮去抄烏雅一族的家。德妃的瑪法烏雅·額森與阿瑪烏雅·威武直接被當場就地正法了,其餘的人無論是主、還是仆儘數流放到寧古塔。】

【現在永和宮怕是都鬨翻天了呀!】

弘晞聽到最後兩段話,一時之間沒忍住“噗”的一下就將喝進嘴巴裡的溫熱羊乳給噴了出來,嚇得正給他喂飯的小宮女,忙邊用手帕給他擦嘴,邊看著小奶娃惶恐地詢問道:

“長孫殿下,您無事吧?可是奴婢手笨,讓您嗆到了?”

弘晞忙擺了擺自己的小胖手,在大廳中瞅了一圈,不解地看著小宮女奶聲奶氣地詢問道:

“我,阿瑪,嘞?”

“回長孫殿下的話,萬歲爺與太子爺正在禦書房中商量事情呢,殿下臨走時吩咐奴婢給您說一聲,待您醒了之後可以在乾清宮中玩一會兒,等他忙完了就帶您回毓慶宮裡。”

【宿主,這個小宮女說話還是太保守了,你四叔、十四叔都正跪在禦膳房門口,淋著雨準備面見你汗瑪法給烏雅一族求情呢,你汗瑪法與阿瑪現在根本顧不上你。】

【如今各宮都很混亂,外面還下著雨,本係統建議你就待在乾清宮中哪兒也彆去了,乖乖等著這岔子事兒過去吧。】

弘晞聞言隻好歇了讓小宮女抱他去禦書房裡找自己汗瑪法與阿瑪的心。

等他用完膳後,小宮女又給他拿了許多玩具擺在靠窗的軟榻上。

弘晞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兒坐在軟榻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著手中的積木,邊抬起頭隔著薄如蟬翼的白紗窗望一望外面的昏暗天色,十分意外地對著他的係統感慨道:

【統子哥,這簡直就像是做夢般,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就這麼倒了?】

【是啊,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烏雅一族倒了,德妃身後沒有依仗了,未來也自然沒有什麼風光與前途可言了。】

【如果不是昨晚上那奶嬤嬤狗咬狗把內務府采買有貓膩這事兒給抖出來了,怕是包衣貪|汙的事情就不能被輕易地抓出來了。】

【這樣看來還真是不幸中有大幸啊,你們東宮被奴才們給坑了,但你阿瑪與額娘倒也是歪打正著立大功了。】

係統小人兒一臉悠閒地躺在軟榻上說道。

弘晞瞥了一眼喜滋滋的係統就猜到係統肯定從這件事情中又獲得了不少正能量。

畢竟在清朝,德妃烏雅氏是第一位坐上皇太後之位的包衣妃子,她的親生孫子乾隆上台後,又十分寵愛出身包衣的令妃魏佳氏,讓魏佳氏坐上了皇貴妃的寶座,還一坐就是整整三十年,使得令妃才能平庸的兒子愛新覺羅·永琰最後成為了大清入關之後的第五位皇帝——年號“嘉慶”,可以說雍正、乾隆兩朝使得包衣奴才們的勢力徹底坐大了。

如今他汗瑪法直接從源頭上將還沒有形成氣候的包衣家族領頭羊給砍了,未來的君主們自然也會有樣學樣地警惕包衣奴才們的勢力,這四舍五入下來得節省出多少銀兩啊!皇家不會再被當成冤大頭地坑了,多出來的銀兩自然可以用來搞發展了。

捋順思路的弘晞也不再關心此事的結果了,高興地搖晃著自己兩隻胖乎乎的腳丫子,擺弄著小手裡拿著的玩具。

同一時刻的永和宮中卻沒有這般輕鬆的氣氛,一片愁雲慘淡。

五公主溫憲看著自從她額娘聽到母族被抄家的消息後,整個人就神情呆滯地枯坐在圈椅上,默默流著眼淚,雙眼紅腫如核桃,再搭配上身上的銀白色寢衣,瞧著就讓人心生憐惜。

無論自己怎麼喊她,她額娘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罩子內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溫憲簡直是嚇壞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額娘竟然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忍不住趴在德妃的膝頭上邊哭邊哽咽道:

“額娘,你不要嚇我,要不然我去求皇瑪嬤吧?讓皇瑪嬤救救郭羅瑪嬤她們。”

一直不吭聲的德妃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了,眼淚流得更洶湧了,用被碎瓷片給劃傷的右手輕輕摸著自己女兒的頭,啞著嗓子道:

“溫憲,你不要管這事兒了,雖說你與五阿哥都自幼養在寧壽新宮裡,但額娘比不上宜妃會說話,在你皇瑪嬤跟前比不得郭絡羅氏受寵,這件事情還是莫要麻煩太後娘娘了。”

“不會的,皇瑪嬤很喜愛女兒的,我這就去寧壽新宮找皇瑪嬤。”

溫憲用白皙柔嫩的手指擦去眼角的淚水,立刻站起身撐著一旁宮女遞來的油紙傘就跑出永和宮正殿大廳的門,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地磚朝著永和宮門跑。

德妃目送著女兒的背影跑遠,也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用牙齒咬著紅唇,雙手緊攥,眼中含著滔天的恨意死死盯著東宮的方向。

……

寧壽新宮的正殿大廳裡。

皇太後正與桂嬤嬤、蘇麻喇姑坐在一起聊著包衣家族的事情。

穿著褐色旗裝的烏仁嬤嬤快步走到三人跟前,衝著太後娘娘俯身道:

“主子,五公主冒雨跑來咱這兒了,說是想要見您,您見還是不見啊?”

“五公主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為了自己母族的事情。”

坐在琪琪格右手邊的桂嬤嬤聽到烏仁的話,不由歎氣道。

“唉,烏仁,你讓那丫頭進來吧,哀家把話給她說清楚。”

琪琪格抿唇想了想,就用長著皺紋的手摩挲著圈椅扶手低聲道。

烏仁嬤嬤忙頷首應下快步轉身往外走。

沒一會兒,身子柔弱、臉色偏白、眼圈紅紅的溫憲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廳裡,瞧見坐在主位圈椅上的皇太後時,忙幾步跑過去,“撲通”一下雙膝跪地,淚流滿面地膝行上前抱著太後娘娘的腿,哀聲求道:

“皇瑪嬤,皇瑪嬤,您平日裡最疼溫憲了,求您救救烏雅一族吧!汗阿瑪孝敬您,您就幫幫忙吧。”

雖說心中早有預料,但看著自己從小養大的孫女不顧自己的處境為不為難,一開口就將自己高高地架了起來,琪琪格臉上的神情滿是複雜,眼底也藏著濃濃揮之不去的失望。

站在五公主身後的烏仁嬤嬤更是立刻蹙起了眉頭,後宮不得乾政是一條標著紅線的鐵律,這件事情縱使是萬歲爺的親生額娘孝康章皇後活在人世都不能幫這個忙的,更彆提自己主子隻是萬歲爺的嫡母,還是蒙古人,怎麼能在這件事情上冒頭呢!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德妃娘娘指使五公主跑來這兒求情的,還是溫憲公主自己拎不清啊!可真是白費主子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了!

心中因為溫憲的一句話就生氣了的烏仁嬤嬤懶得再瞧跪在地上的五公主一眼,直接將腦袋偏了過去。

琪琪格也對著自己的五孫女,搖頭歎氣道:

“溫憲,你可真是糊塗啊!”

頭一次從自己皇瑪嬤口中聽到毫不遮掩對她的失望,溫憲不由心臟“咯噔”一跳。

下一瞬她就又聽到:

“烏雅一族這些年把你汗阿瑪、汗瑪法、翁庫瑪法給當成冤大頭的吸血,在背地裡欺上瞞下貪|汙了這麼多銀兩,這豈能是哀家求求情就能讓你汗阿瑪高抬貴手,饒恕這些人的事情?”

“你眼看著就要被聖上賜婚了,偏偏在這關頭上,烏雅一族被爆出來了這般大的雷,你不想著趕緊勸德妃斷尾求生,先把你們母女倆給保全了,再莫要牽涉到你四哥與十四弟身上,反而還背道而馳,傻乎乎地衝上前想要摻和進來這事兒,你是真傻還是腦袋被雨水給淋濕了?”

“皇瑪嬤,我,我。”

溫憲聽到這話,雙眼立刻驚得瞪大了,嘴巴開開合合哽咽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唉,算了,你回去歇息吧,哀家乏了。”

看著五孫女淚眼蒙蒙的樣子,琪琪格懶得再說話了,閉上眼睛頭疼地擺了擺手。

溫憲見狀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又委屈又難過的告退了。

蘇麻喇姑瞧著五公主離開的背影,不由眯著有些昏花的眼睛,幽幽輕聲道:

“德妃怕是故意引導著溫憲公主來求太後娘娘的,這女人還是心存僥幸啊,憑著老奴對萬歲爺性子的了解,如果萬歲爺不是顧慮著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眼下烏雅氏還在不在妃位上都難說。”

“畢竟在這宮裡頭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以烏雅一族馬首是瞻的那些包衣們,不是仗著德妃的勢,德妃掌管宮務時若沒有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他們怎麼會偷偷摸摸貪汙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敢將此事爆出來呢?”

聽到自己老姐妹的分析,桂嬤嬤閉了閉眼睛,有些惋惜地說道:

“德妃家裡這破事怕是會影響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以後的前程啊,畢竟德妃以後都得頂著‘罪臣之女’的名號在宮裡生活了,這三個孩子怕是也會因此抬不起頭來。”

“唉,桂嬤嬤,你怕是想多了”,琪琪格伸手端起了一旁高腳小方桌上的茶盞,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有些意味深長地輕聲道,“皇阿哥與公主們都是愛新覺羅一族的人,萬歲爺是最為護短的,如今烏雅一族倒台了,萬歲爺隻會惱恨德妃沒有約束好自己家裡的人,絕不會怪罪自己的子女的,德妃器量小,經此之事後,哀家倒是希望她能認清現實,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主子,這事兒想來四阿哥能想清楚,十四阿哥怕是會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啊。”

送溫憲回來的烏仁嬤嬤碰巧聽到琪琪格的話,不由歎氣道。

琪琪格抿了抿唇,長歎了口氣,卻沒再吭聲。

事實也正如烏仁嬤嬤猜測的一樣,自從住在南三所與乾西五所的四阿哥與十四阿哥聽到烏雅一族的事情後,兄弟倆幾乎一前一後的跑來禦書房淋雨跪著了。

“汗阿瑪,兒臣懇請汗阿瑪可以寬恕對烏雅一族的懲罰啊!如今天氣都已經漸漸開始轉冷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將烏雅一族流放到寧古塔的話,路途遙遠又天氣寒冷,烏雅一族肯定半路都要死一大半的人了啊!兒臣希望汗阿瑪能適當地減輕些對烏雅一族的責罰啊!”

九歲的老十四嗓音略微沙啞的衝著禦書房門口的方向,一聲高過一聲喊著。

從天而降的瓢潑秋雨劈裡啪啦地打在他的俊臉上,險些使得老十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與他並肩而跪的老四,穿著一身紫色蟒袍,神情嚴肅地低著頭,沒有出聲喊一句。

胤禛此生最恨有官員在任上屍位素餐,大行貪|汙之事了,烏雅一族偏偏將兩條都占了。

他不得德妃寵愛,烏雅一族自然也對他隻有客氣,談不上熱絡。

他對自己的親生母族沒有感情,此刻一點想要為烏雅一族求情的想法都沒有,但處於對德妃的孝道,他不得不過來淋雨跪著。

待在禦書房中的康熙、胤礽、梁九功,兩主一仆都是整整一夜沒睡,三個人眼下掛著青黑色的眼圈,但臉上卻沒有半絲困意。

胤礽聽著外面老十四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沙啞,不由扭頭瞥了一眼禦案。

瞧見他汗阿瑪仍舊沉著臉在翻看那些處處標紅的賬本,太子爺忍不住開口道:

“汗阿瑪,老四、老十四在外面跪的時間不短了。”

康熙聞言“啪”的一下子就合上手中的賬本,對著站在紅漆大柱子旁的心腹太監冷聲道:

“梁九功,讓那兩個逆子給朕滾進來!”

“是!”

梁總管忙抬腳快步往外走。

等渾身濕漉漉,從上往下淌著雨水的老四、老十四前後腳地走進禦書房裡後。

老十四看見高高坐在禦階之上的康熙,忙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作為從小被德妃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幼子,老十四對烏雅一族的感情也是挺深厚的,他的性子雖然霸道傲嬌,但卻是個重情的人。

瞧著一夜之間,烏雅一族倒台了,連他額娘也跟著倒了,老十四心中難過極了,忙衝著高高坐在禦階之上的康熙開口哭訴道:

“兒臣懇請汗阿瑪可以適當減輕些對烏雅一族的懲罰,此去寧古塔路途遙遠,天氣又冷,烏雅一族的人身子遭不住的,額娘也會跟著病倒的。”

“不能將烏雅一族流放到盛京嗎?亦或是等天氣暖和些,再流放也可以啊?兒臣求汗阿瑪了,給烏雅一族一條生路吧,也給額娘留下些念想!”

聽到老十四口口聲聲都在為烏雅家說話,康熙不滿地抿了抿唇,胸腔中的火氣也“噌噌噌”地往上冒,心想:老十四果然是被德妃給教壞了性子!竟然會將私情放在第一位,連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也一言難儘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暗忖道:十四阿哥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你是皇家的龍子,又不是烏雅一族的阿哥,怎麼能處處站在自己母族的立場上說話呢。

“老四,你對此事怎麼看,你是什麼想法?”

康熙轉動著手上的帝王綠玉扳指,眸光銳利地看向跪在老十四身旁的老四,皺著眉頭冷聲道。

胤礽與梁九功聞言也跟著將目光移到了四阿哥胤禛身上。

老四聽到他汗阿瑪把問題拋給自己了,心中“咯噔”一跳,喉結滾動了兩下,才恭敬地衝著康熙所在的方向俯身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兒臣不才,專看汗阿瑪如何做。”

聽到自己四哥這不含一絲感情說的話,老十四心中瞬間就惱火了,有些憤恨地用眼角餘光撇了老四一眼,覺得他額娘說的話果然沒錯,老四仗著自己被孝懿皇後撫養過,就看不上隻是包衣的烏雅一族了。

他四哥在心裡是將佟佳一族當成自己母族的!

可八哥小時候不也在承乾宮中住過嗎?他也沒看到八哥對佟佳一族處處熱絡啊!四哥就是個冷心冷肺、捂不熱的。

瞧見老十四臉上對老四話語的不喜,康熙的眸光一深,心中對德妃更狠了,都是這個無知婦人的錯,才把老四與老十四養得半點不像同母所生的嫡親兄弟,反而像是一對仇人般。

想起同母所生的小十五、小十六親密無間的模樣,康熙心中的火焰往上躥的就更高了,立刻抓起禦案上的賬本冊子朝著跪在地磚上的兄弟倆劈頭蓋臉地丟了過去。

“你們兩個親眼看看這些年通過姻親關係結成網的包衣世家們在內務府中形成了多麼大的勢力,老十四,你再好好睜大你那半瞎的眼睛,瞧一瞧烏雅一族在其中偷偷昧藏了我們皇家多少銀子!朕沒有將德妃給打入冷宮,就是看在你們與溫憲身上了!”

老十四被突然暴怒的康熙嚇了一大跳。

老四則抿了抿薄唇,將濕漉漉的手在身上蹭了幾下,雖說身上的紫色蟒袍也是濕潤的,但總算手上是沒有雨水珠子了。

他雙手略微發顫的將泛黃的賬本給掀開,瞧見上方用朱筆標出來的一片片紅,立刻驚得瞪圓了與康熙長得很像的狹長丹鳳眼。

跪在老四身旁的老十四也跟著挪了一下身子,將腦袋往賬本上湊,入眼瞧見那上千萬兩的白銀,以及每一項都標注著比民間食材高出來幾百倍的采買價格,老十四立刻瞳孔地震,三觀都被震碎了,連著吞了吞口水,而後有些頹然的低下了腦袋。

他也不傻,他們皇子出宮開府的銀錢也隻不過是二十多萬兩,自己母族如今貪|汙的銀子說句天價也不為過了。

若說老四剛才的手抖主要是被外面冷冰冰的秋雨給凍得了,如今撚著賬冊的手抖,全都是因為被氣得。

烏雅一族背地裡貪|汙了這般多的銀兩了,每回有事兒了,自己額娘還逼著他借銀錢給母族周轉!自己臉上但凡露出一絲不情願,他額娘就會面如冷冰的瞧著他,再對他說一些“四阿哥的枝葉高,是烏雅一族攀不上”的紮心之語。

他額娘明明了解烏雅一族的情況,卻還讓他這個兒子當冤大頭。

胤禛此刻心裡酸澀極了,又委屈,又憋悶的,不由抿了抿薄唇,又衝著康熙俯身道:

“汗阿瑪,烏雅一族該死!他們貪|汙的這些銀兩能賑災幾十上百次了!”

老十四:“!!!老四瘋了?不怕額娘聽到他這話後被活活氣死?”

康熙也深深看了四兒子一眼,對老四眼裡融不進一粒沙子、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性子又有了些了解。

他將身子往後靠了靠,倚在圈椅背上,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眯著眼睛看著胤禛道:

“老四,如今朕隻是給烏雅一族定了罪,其餘的包衣家族們還都沒有審理完呢,不如朕將這個差事交給你?流放烏雅一族的事情你也跟著一並負責了?如何?”

“兒臣願意為汗阿瑪效勞!”

胤禛咬了咬牙,神情認真地衝著上方拱手道。

“哈哈哈哈,好!這才是朕的好兒子啊!”

康熙撫掌大笑,然後又對著滿臉驚詫的老十四,一臉失望地嗬斥道:

“老十四,你現在滾回尚書房讀書去,放學後回乾西五所裡面壁思過一旬,好好想一想今日你究竟是錯哪兒了!”

老十四攥了攥拳頭沒吭聲,衝著他汗阿瑪無聲地俯身行了一禮。

坐在一旁圈椅上的胤礽將視線從老十四身上掃過,而後在老四身上深深地瞧了幾眼。

……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當德妃烏雅氏聽到上午老四、老十四在禦書房裡的不同反應後,心中果然是對自己的長子氣得不行。

她下意識就想要將住在南三所的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喊到自己面前,用自己婆婆的身份,對其大聲嗬斥,可她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隻好暫時壓下對老四一家的厭惡。

幾日後,待她聽到辦事效率極高的老四已經將其他幾家包衣的罪責給定下,並帶著禦前侍衛對這些人或殺或流放,甚至還親自將自己的母族給流放了。

德妃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在心中想著:她的長子早就死了,從她剛剛生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夭折了。

等這場起於東宮查賬的事情,徹底平息下來之後,八月也走到了儘頭。

九月初,紫禁城北面上的樹葉大多都變得枯黃了。

當前朝後宮的人都慢慢以為“包衣之禍”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時,就又聽到太子的奶嬤顧氏與奶公淩普也被戴上了枷鎖與腳鏈,全家流放到盛京了。

胤礽與弘晞一直惦記著還在慎刑司的穗蘭,想要知道穗蘭究竟在背地裡做了些什麼對不住東宮的事情,可萬歲爺卻沒有將穗蘭的審訊消息告訴父子倆,還將烏雅氏從“德妃”降為了“德嬪”,又使得父子倆忍不住生出遐想,難不成穗蘭與德妃也有關係?

九月初三,康熙反複斟酌還是放棄了將自己年富力強的表弟隆科多放在內務府總管的位置上,最後精挑細選任命太子妃的嫡親哥哥——富達禮與胤礽的嫡親舅舅——常泰共同擔任內務府總管。

……

九月初九重陽節這日,難得清閒下來的康熙準備帶著幾個大兒子們出宮到皇莊上換一換心情。

弘晞從他阿瑪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激動了,說什麼也要加入微服私訪的隊伍中。

疼愛大孫子的康熙隻能無奈歎氣,把一歲零兩個月大的小奶娃給抱在懷裡,從西華門處坐上大馬車駛出了紫禁城。

對於弘晞而言,自從他胎穿到清朝已經過去近十四個月了。

除了那回在午門迎接聖駕外,他就再也沒有出過一回紫禁城。

如今坐在他汗瑪法的大腿上,用兩隻小胖手扯著紫檀木大馬車上的竹簾子往外望,滿臉興味地看著窗外的景象。

瞧見街道兩側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古色古香攤位,以及肩上挑著扁擔沿街叫賣的商販們,弘晞的一雙大眼睛都笑眯成了彎月牙。

此刻跟著帝王出宮的皇子隻有大阿哥、太子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這五人。

除了康熙與弘晞坐在馬車內外,五兄弟都是騎在馬背上。

自從胤禔有了奶粉與小兒頭疼腦熱的特效西藥後,大半個月前,在八月十五中秋節當日,白天他兒子弘昱在延禧宮中舉辦完抓周禮,下午他就去乾清宮裡給自己汗阿瑪說想把他兒子抱回府邸裡養,等他汗阿瑪點頭同意後,胤禔也不顧自己額娘惠妃納喇氏的反對,直接就將他兒子抱在絲綢防風的薄被子裡抱了回來。

這些日子,他兒子已經把一罐奶粉給吃完了,小身子果然變胖了些,精氣神也足了不少,這可把他與自己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給驚喜壞了。

胤禔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問一問大侄子何時“老祖宗”會再次帶著他們穿越時空,他可以再去後世的商場中買些奶粉,然而因為前些天包衣貪|汙案鬨得沸沸揚揚的,連他的母族也牽涉入其中了,隻好煩躁地處理母族之事。

今日瞧見東宮父子倆都是一副心情極好、觀看街道熱鬨景象的模樣。

胤禔不由讓自己的馬慢慢靠近太子爺的馬。

眼角餘光中突然出現了老大的身影,不由把胤礽給驚了一大跳。

瞧著老大還一副往自己身邊貼的更近的模樣,胤礽下意識就將馬往前趕了兩下。

看著老二躲避自己如洪水猛獸的樣子,胤禔不由一臉鬱悶,自從廢纏足之事結束後,他與胤礽爭搶皇位的心就淡了大半,待他穿越時空到後世開了眼界後,更是沒有一點兒想要奪位的念頭了,反而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多去後世轉幾趟,怎麼老二一點兒都看不出他的真心呢!

他也當即用兩條大長腿夾了夾馬腹,拍馬追上了前方已經與他拉開一大截的太子爺。

並排跟在聖駕、老大、老二身後的老三、老四、老五自然也明顯感受到了老大近些日子對東宮越來越親近的態度。

“三哥,四哥,你們倆說大哥為什麼這一路上都在找機會想要接近太子二哥啊?”

性子憨厚的老五看著前方又拚命往儲君跟前湊的大阿哥,一臉迷茫地說道。

老三拽著手中的韁繩,往上挑眉低聲道:

“大哥哪裡是想接近儲君啊,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靠近大侄子,但老爺子護大侄子護得像眼珠子般,大哥才隻好往太子二哥跟前湊了。”

胤祺聽到三阿哥的解釋,仍舊是一副雲裡霧裡、不慎明白的模樣。

夾在老三與老五中間的老四胤禛抿了抿薄唇,扭頭看向騎在右側的三阿哥說道:

“三哥,弘暉的奶粉已經喝完了,弘晴的想來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胤祉聽到這話,拽著韁繩的右手不由一頓,而後有些無奈地笑道:

“彆說我曾嘗了嘗弘晴的奶粉,那滋味喝起來就是挺不錯的,我也不瞞四弟,弘晴的奶粉現在已經隻剩一個罐底了,我正在頭疼呢。”

聽到這話,胤祺不由靈光一閃,腦子中瞬間閃過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不過他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還沒等他開口,老四就說道:

“包衣這事兒也是大功勞了,我聽說是達瑪法曾進入金團的夢中特意給金團提醒的,眼下這事兒已經結束快一旬了,都沒有聽到老祖宗顯靈的消息,大哥想來是急了!”

話音剛落,老四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亮,立刻拍馬追上前,在包衣之事上他也是出力的,甚至還“大義滅親”了!

老三也立刻拍馬追上前,他雖然沒有在“包衣”之事上出上力,但四妃之中,隻有他們鐘粹宮沒有牽涉進去,有了對比才知道誰更乖呢?“老祖宗”會不會一高興,將時空馬車上也給他加一個位置呢?

“哎!三哥!四哥!你們倆等等我啊!”

等老五回過神來瞧見老三、老四已經跑到他前面一大截了,忙有些欲哭無淚地衝著前方兩位哥哥喊道。

他也明白哥哥們這都是存著想去後世看世面的心了!

可他一沒有立功勞,二則是母族也多多少少被前些日子的禍事給牽連到了,三他膝下還沒有要喝奶粉的嫡長子。

穿越條件他一個也不符合啊!他究竟怎麼樣才能去後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