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戌時三刻,夜色黑乎乎的……(1 / 1)

戌時三刻, 夜色黑乎乎的,窗外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算賬算得頭暈眼花的詹事府官員們三三兩兩地吹著涼絲絲的夜風, 離開東宮, 四散回府。

眼瞅著就要到紫禁城落鎖的時間了,然而乾清宮正殿大廳裡卻燈火通明, 沒有半絲夜晚該有的寧靜與昏暗。

帝王憤怒的像是一個“滋滋滋”冒著火星子的炮筒子般,高昂的怒罵聲從木質雕花窗戶中透出來,驚飛了正停在屋簷上低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用尖尖的鳥喙梳理身上羽毛的鳥雀們。

“好啊,真是兩個夫唱婦隨的大清蛀蟲啊!好一個狗膽包天的淩普呀!好一個違背聖恩的顧氏呐!”

穿著金黃色小衣服的弘晞仰著圓腦袋,被他坐在雕花圈椅上的阿瑪抱在懷裡,眼神跟著他手捏賬本正氣憤的在大廳中走來走去的汗瑪法移動。

聽著自己汗阿瑪的罵聲, 胤礽的臉色沉沉的,薄唇緊抿,想起張廷瓚等人理清出來的賬本顯示,自己奶公和奶嬤至少足足貪|汙了五十多萬兩白銀, 他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皮子一翻給氣暈過去。

毓慶宮直到今日才建成了十八年, 十八年間這對夫婦就膽敢仗著他們儲君親信的身份, 在背地裡斂財五十多萬兩!是多麼貪婪與囂張啊!

五十多萬兩是個什麼概念呢?

如今二十兩白銀就可以滿足京城中一個普通的六口之家,整整一年的花銷。

單他奶公與奶嬤貪下來的這些銀子就可以使得兩萬五千家這樣的普通家庭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度過一年。

今年他才二十四歲, 這兩個人就膽敢偷偷背著自己昧下來了這麼多銀兩, 那等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他們這兩隻管著“毓慶宮米缸”的碩鼠保不準都能把他的東宮給搬空了!還在暗處中嘲笑自己是“人傻錢多”呢!

胤礽越想越氣,憋屈又難過的閉了閉眼睛, 這兩個人可是他打小就親近的心腹呐!尤其是顧氏,他把對自己皇額娘的依賴都投射到了她身上,甚至還想著等他以後登基了, 也要效仿自己汗阿瑪,把照顧自己有功的顧氏給奉為誥命夫人。

可眼前這一本本批紅的賬本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大耳刮子般,徹底把他自以為是的天真想法給抽得儘數散去。

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坐在儲君大腿上的小奶娃,感受到從他阿瑪身上散發出來的失落,仰起了頭就瞧見儲君臉上掩都掩飾不住的沮喪之意,被自己的奶公與奶嬤給背叛了,不亞於被“家人”給在背後捅刀子了。

弘晞立刻用兩隻小胖手輕輕拍了拍他阿瑪攬著他小身子的雙臂,奶聲奶氣地安慰道:

“阿瑪,不,氣氣!金團,讓,努努,爺爺,幫,忙,收拾,欺負,阿瑪,的壞,人!”

聽到大孫子的小奶音,將手裡的賬本攥成卷來捏的康熙轉過頭看自己寶貝兒子,瞧見他的太子像是一隻淋過雨、耷拉著腦袋,沒精氣神的老虎般,康熙心中一痛,保成為何會被底下的刁奴們當成冤大頭的坑,還不是因為芳兒沒得早!要是保成有皇額娘照料,顧氏、淩普這兩個沒心肝的怎麼敢這般欺騙、坑害保成!

他忙甩了甩拿在手中的賬本,對著自己寶貝兒子說道:

“保成,莫要因為兩個賤奴傷了心,不值當!”

“汗阿瑪,兒臣隻是覺得心中有愧,如果不是兒臣信任奶,淩普與顧氏,對他們兩個人平日的行事不管不問的,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敢如此乾的,這兩隻蛀蟲是兒臣親手養出來的啊。”

胤礽俊臉通紅,羞愧的低頭道。

康熙皺了皺眉頭,又道:

“保成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是那倆利欲熏心的小人做出來的孽,與你有何錯?如果為政者連自己的心腹都不敢信任地交付任務與差事了,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親自去做,那麼縱使是有九條命也得累死的!”

弘晞認同的點著圓腦袋,附和自己汗瑪法,他阿瑪在前朝忙死忙活一整天了,回來還得操心東宮的繁瑣俗世,怕是早就累得英年早逝了?沒有這般的道理。再者他阿瑪也是無辜的受害者,曆史上他阿瑪被廢的原因不也有,用度奢侈嗎?

如今瞧來他阿瑪很有可能就是被底下的這群碩鼠給坑了,像那一頓幾十斤駝峰鮮肉,兩百斤蟹黃月餅的記賬方法,他阿瑪縱使有八個胃都是吃不完的!

這時,梁九功步子匆匆的走進正殿大廳,對著康熙俯身行禮道:

“萬歲爺,大膽顧氏已經帶到了,在殿外等候著呢。”

“哼!把那賤奴給朕押進來!”

康熙甩袖轉身以大刀金馬的姿勢坐到主位圈椅上,臉色陰沉的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眸光銳利地盯著大廳門口。

坐在左邊圈椅上的胤礽、弘晞父子倆也跟著往大廳門口瞧。

下一瞬,發髻鬆散、臉頰紅腫、鼻孔冒血的顧氏就被兩個身材健碩的禦前太監給提著腋下,像是提豬般給跨過紅門門檻提了進來,“砰”的一下子將顧氏丟在硬邦邦的地磚上。

原本顧氏從毓慶宮中出來時,走在毓慶宮到乾清宮的青石板宮道上,還衝著押著他的禦前太監們破口大罵,嚷嚷著要讓太子爺殺了他們這些死太監,等她被禦前太監們毫不收力的“啪啪啪”扇了幾個響亮的耳光,發髻被打散,雙臉紅腫,鼻孔出血後,整個人都暈的七葷八素的,再也不敢叫囂了。

瞧見顧嬤嬤這鼻青臉腫的駭人邋遢模樣,胤礽在震驚的同時,下意識就伸出自己的大手捂住懷裡胖兒子的眼睛。

他眼神複雜的將痛得趴在地板上嚎的顧嬤嬤掃視了幾眼,從眼前這宛如肥豬成精、穿金戴銀的老婦身上,他是再也找不到一丁點他幼時和藹奶嬤嬤的形象了,胤礽不忍直視地將視線給撇過去。

坐在他大腿上的弘晞用自己的兩隻小胖手使勁兒將他阿瑪捂著自己眼睛的大手給扒拉下去!

他飽飽的睡了一覺,正是準備攢足精力看晚上這場收拾貪奴的好戲的,怎麼能讓他阿瑪給自己的大眼睛捂住呢。

坐在主位圈椅上的康熙瞧了瞧面無表情的寶貝兒子,瞅見寶貝孫子那無意識攥緊兩個奶呼呼小拳頭,雙眼亮晶晶看好戲的模樣,他不由心中一樂,大孫子膽子就是大啊,十個月大時去午門迎接聖駕時,連那黑壓壓、剛從戰場上回來的禁衛軍們都不怕,怎麼會怕這一個頂著豬頭臉的老嬤嬤的。

趴在地磚上、像是一隻肥蟲子般扭動了兩下身子的顧嬤嬤像是終於從被禦前太監們甩在地板上的痛意中緩過來勁兒了,瞧見坐在不遠處圈椅上,身穿杏黃色圓領袍的太子爺,像是發現救命稻草了般,忙四肢著地的,邊往胤礽的圈椅處,邊嚎哭道:

“太子爺,您可一定要救救老奴啊!老奴可是養了您與仁孝皇後的啊!”

“大膽!竟然膽敢在聖上面前叫囂,還不趕緊把這顧氏的嘴給堵上!”

梁九功發話道。

站在顧氏身後的兩個禦前太監們忙將顧氏往前爬的身子給死死按在地板上,還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白汗巾塞在顧氏的嘴裡,任憑顧氏如何嗚嗚咽咽的往外吐,因為兩隻手被禦前太監給反剪著壓在身後,她怎麼都不能將口中的白布給吐出來,汗水、淚水、血水混在一起流到白布上,看起來臟兮兮的,也很滑稽與醜陋。

康熙陰沉著臉用手指敲打著身旁的圈椅扶手,等待著另一個蛀蟲的到來。

緊跟著外面就又守門的小太監走進來俯身稟報道:

“啟稟萬歲爺,罪臣淩普也被帶來了。”

“押進來!”

康熙坐直身子,抓起旁邊高腳小方桌上的賬本,冷聲怒道。

被押在地板上的顧氏聽到她夫君“罪臣”的稱呼,身子一僵,徹底明白今日他們夫妻倆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弘晞對這位差點坑死自己阿瑪的儲君奶公還是很好奇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門口的方向,就瞧見一個身穿著皺巴巴官服、臉上皺紋叢生、膚色偏黑、身材精瘦的小老頭像是拎猴子般,被禦前太監給夾著胳膊“拎”了進來。

夫妻倆一個胖的像豬般,一個瘦的像猴般,弘晞不由嘴角抽搐了兩下,也不知道這小老頭與小老太太平日裡是怎麼坐在一起用膳的。

淩普能在內務府總管的位置上坐了多年,當然是識實務的。

自從下午時他聽到太子爺喊詹事府的官員們查賬的消息後,整個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般,急得團團轉,暮色時分回府時,連身上的官服都來不及脫掉,就忙催著老妻進紫禁城去東宮瞧瞧是怎麼回事。

可坐在府邸裡左等右等都瞧不見老妻回來,淩普心中就有不詳的預感了,等看到跑來自己府邸中的幾個禦前太監後,他就知道多年的貪|汙之事敗露了!這一關他家興許是過不去了。

在被禦前太監給丟到地板上的那一刻,淩普沒有像是自己的老妻那般掙紮以及妄圖向太子爺求情。

他直接抬起手將自己腦袋上的官帽給取下來,露出來了鋥光瓦亮的半個腦門,以及稀疏的灰白辮子,淚流滿面地後悔說道:

“奴才該死!有愧聖恩,辜負太子爺的信賴,還請萬歲爺與太子爺責罰奴才啊!”

說完這話,淩普“砰”的一下子就重重將額頭磕在了地磚上,那響亮的聲音,不由讓弘晞都覺得自己的腦袋瓜一痛,“嗡嗡嗡”的響!

胤礽也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如喪家之犬般跪在地上以額頭貼地的昔日心腹。

“哼!朕責罰你們都是輕的!”

氣得額頭青筋直冒、臉色漲紅的康熙“唰”的一下子就從圈椅上站起來,幾步走到淩普跟前,將攥在手中的賬本劈頭蓋臉的狠狠打到淩普腦袋上,打得淩普的腦袋偏了一下,立刻鼓起了一個包。

跪在自己夫君身旁的顧氏更是嚇得身子一抖,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音來了!

“朕以前擔心保成年齡小,那些內務府的奴才們欺上瞞下,怠慢保成,故而才特意將你淩普放在內務府總管的位置上,就是不想讓保成在吃穿用度等方面受委屈!”

“誰知你這狗奴才不僅不為保成著想,還處處打著太子的旗號,在宮外狐假虎威,縱容自己兒子、侄子等家族小輩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

“便宜都是你們這些刁奴占了!罵名都是朕的太子擔了!你們這些膽敢敗壞儲君名聲的賤奴,縱使是有一萬顆腦袋都不夠朕砍的!”

“萬歲爺,奴才錯了,還請萬歲爺贖罪啊!”

淩普咬著唇忙“砰砰砰”地衝著康熙磕頭。

顧氏更四肢著地的趴在硬邦邦的地磚上,滿頭大漢,渾身的肥肉都在跟著亂顫。

“你們倆貪|汙的金額實在是太大了,朕看在芳兒與保成的面子上饒你們倆兩條狗命。”

夫妻倆聞言,心臟“咯噔”一跳,但他倆也阻止不了帝王未儘的話。

“梁九功,傳朕之意,將淩普罷官,抄家,家產儘數充入國庫,其家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流放寧到盛京。”

胤礽聽聞老夫妻倆的性命保住了,不禁稍稍放鬆了下來,即使這倆人現在犯了無法饒恕的過錯,但畢竟是從小看顧自己的兩個人,若真眼睜睜著看到他倆去死,自己肯定會難受一陣的。

聽到好歹自己與老妻的項上人頭是保住了,淩普也不由鬆了一口氣,隻要有命在就什麼都好說,盛京雖然比不上京城繁華,但也是龍興之地,全家到那邊好好過日子,也不是不能活。

他正準備領旨謝恩,可顧氏卻不乾了。

除了年輕時她跟在自己的第一任主人——噶布喇嫡福晉舒穆祿氏身邊做大丫鬟時受過窮之外,自從跟著仁孝皇後入宮後,她可是每日都過得富貴極了、在坤寧宮與毓慶宮中風光了幾十年,讓她現在親眼看著自己忙活了大半輩子“掙”來的家產全部被“奪”走,這可真是比割她肉、剜她心還痛呀!

想起自己知道的那些人的“把柄”,顧氏也猛地生出一股子大力氣,使勁兒掙脫開壓製著她的倆禦前太監,而後用臟兮兮的手抽掉自己嘴巴中塞著的白汗巾,一雙昏黃渾濁的眼珠子裡迸發出攝人的亮光,邊往前爬,邊對著康熙大聲道:

“萬歲爺!萬歲爺!太子爺!老奴有話要說!老奴願意將功補過,把其他的蛀蟲給交代出來,還請萬歲爺寬恕老奴。”

聽到顧氏這話,康熙與胤礽心裡一“咯噔”,難道還有其他碩鼠?

淩普則瞬間臉色慘白一片,猜到自己這愚蠢的老妻是要說什麼了。

顧氏絲毫不知道淩普的想法,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看著坐在左邊圈椅上的胤礽,嗓音略微沙啞地出聲道:

“太子爺!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可穗蘭那賤女人她也不乾淨啊!”

“她乾娘穗嬤嬤先後曾在孝康章皇後與孝懿皇後身邊都伺候過,萬歲爺登基時被孝康章皇後放回佟家了,自從元後仙逝,那穗嬤嬤在康熙十五年又跟著孝懿皇後第二次入宮了,穗蘭那賤女人與穗嬤嬤感情深厚,她曾多次偷偷摸摸與佟佳一族暗中傳信,稟報東宮的事情、泄露儲君的消息啊!”

“當初太子爺幼年時,她還曾在佟國維的暗示下,想要通過餓肚子的方式,讓太子爺因為身子弱,悄無生息地沒了啊!可恨那時老奴愚蠢,被穗蘭那賤女人的話給糊了心智,偷懶的想著若您吃的多了會有積食、發熱的風險,但每頓吃的少些,隻是稍微餓一餓肚子,有老奴在旁邊看著總不會讓您餓出毛病的,故而才著了穗蘭的道,被她一起拉下水了啊!”

“太子爺啊!老奴如今良心發現,不願意再讓您被那穗蘭給蒙蔽雙眼了!穗蘭那賤女人她真正的主子不是您啊!是現如今的國舅爺——佟國維啊!佟佳一族妄圖再出一個皇帝外孫,他們對儲君之位垂涎不已,用心險惡,不得不防啊!”

胤礽聞言徹底懵了,什麼?連穗蘭姑姑也早早的背叛了他嗎?

坐在儲君大腿上的弘晞也驚了,仰起圓腦袋瞅了瞅他失魂落魄的阿瑪,自己太子爹未免也太過倒黴了吧?怎麼信任的心腹全都在背後給他們東宮捅刀子啊!

不過他的大眼睛卻閃閃發亮,看著開始狗咬狗的顧嬤嬤在心中呐喊道:“老嬤嬤你會說就多說些!爭取把對他們東宮不懷好意的人都給供出來!”

康熙因為自己皇額娘在他登基第二年就年紀輕輕的病逝了,故而他總覺得自己額娘在後宮中沒有享受過一天的福,上位後處處施恩佟家,將佟家從漢軍正藍旗,一路抬到漢軍鑲黃旗,再抬到如今滿洲鑲黃旗,使得平平無奇的“佟家一族”變成了顯赫的“佟佳一族”。

聽到顧氏如今竟然拉出佟家擋槍了,康熙簡直是又氣又怒,“砰”的一下子又從高腳小方桌上抓起了一本賬本甩到了顧氏的腦袋上,怒聲大罵道:

“你這刁奴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攀扯國舅爺,果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啊!”

淩普身子瞬間軟成爛泥趴在地磚上,明白他家徹底玩完兒了,自己老妻說出來的話將天子母族與太子母族對立起來了,他們這些夾在其中的小蝦米哪還有什麼活路啊!

發髻被飛到腦袋上的賬本給徹底打散的顧氏來不及用手擦掉額頭上冒出來的血珠子,心一橫,秉持著“她家敗了,其餘人也彆想好過的”心態,破罐子破摔道:

“萬歲爺,您縱使是殺了老奴,老奴愧對仁孝皇後,如今縱使是拚了奴婢的一把老骨頭,老奴也要把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賤人們給揪出來!”

“不僅佟佳一族對東宮虎視眈眈,惠、宜、德、榮四妃也時時窺探著太子的儲君之位!不僅東宮的賬本有問題,整個內務府的賬本都有問題啊!奴婢夫妻倆貪下來的財產與那些通過姻親連成大網的包衣世家們昧藏下來的財產比起來簡直是九年一毛,不值一提啊!”

“哢嚓!”

窗外的漆黑夜色中應景的滑過一道銀白色的閃電,伴隨而來的還有“轟隆隆——”的響雷聲。

本是亂糟糟一片的大廳在顧嬤嬤話音落下後,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胤礽與弘晞父子倆震驚的齊齊張開了嘴,康熙也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使了?什麼?他兒子是冤大頭,他這個皇帝是個比他兒子還大的冤大頭?東宮的賬本有問題?他整個紫禁城的開銷賬本問題更大?

待在弘晞金項圈中的係統立刻從帝王綠玉石中鑽出來,飄到空中對著弘晞說道:

【宿主,經本係統檢測,宿主遇上了“懲治包衣貪|汙案”,還請宿主努力抓出包衣世家貪|汙的證據,肅清內務府。】

【什麼?】

聽到係統小人兒的話,被他阿瑪抱著的弘晞不僅嘴張開了,瑞鳳眼都瞪大了,今晚是宰“大魚”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宿主,來活了!來活了!本係統剛從資料庫中查到,清宮中包衣們貪汙的罪證,內務府的一個雞蛋,在乾隆朝時期一個十幾兩銀子,你知道到光緒當政時,一個雞蛋,內務府報上去的采買價格有多少嗎?】

【多少?】弘晞下意識在腦海中換算起來十幾兩銀子能抵得上後世多少張百元大鈔!

【光緒時期一個雞蛋三十四兩銀子一個,偏偏光緒帝還很愛吃雞蛋,一天要吃四個補身子,讓他以為雞蛋是一個富人才能吃的奢侈品!】

【什麼?一個雞蛋敢上報三十四兩銀子?那四個雞蛋不就相當於快兩萬元的鈔票嗎?】

【對啊!你快循著著老嬤嬤的話問起現在內務府采買的雞蛋多少錢一個,把這事給抖出來!將這些未來越來越貪的包衣世家們給捶死!抄下來的銀子就能衝進國庫,搞發展了!】

弘晞的大眼睛一亮,眼瞅著他汗瑪法已經不耐煩的準備讓人將這夫妻倆拉出去,過幾日問斬了。

他忙在胤礽懷裡往前探了探小身子,伸出兩條短胳膊做出來個阻止的動作,奶聲奶氣地喊道:

“等一等!”

“現在,內務,府,采買,一個,雞蛋,多,少,銀子?”

“一個雞蛋一兩銀子。”

身為內務府總管的淩普早就對各項物資的采買價格爛熟於心了,聽到嫡長孫的詢問,他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嘴巴就快速將價格報了出來!

“咦?不,對!不對!你們,騙,人!”

弘晞隨即將自己的圓腦袋搖晃成了撥浪鼓,信誓旦旦地奶聲反駁道。

“金團,你怎麼了?為何要突然提起雞蛋,還要說淩普報出來的價格是錯誤的?”

胤礽對好大兒的話又是不解又是好奇的。

康熙也雙手背後,皺著眉頭,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的大孫子。

弘晞擰了擰小眉頭,做出來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慢吞吞地說道:

“金團,想起,來了,下午,金團,睡覺,的時候,努努,爺爺,與,一個,頭發,花白,的陌生,老瑪嬤,說出,來,的話,與,顧嬤嬤,的話,很像!”

還不等康熙與胤礽詢問小奶娃什麼“陌生的老瑪嬤”,老祖宗又對他說了什麼話呢。

被禦前太監用手緊緊捂著嘴的顧嬤嬤就“嗷嗚”一口死死地咬疼了禦前太監的手,趁著禦前太監疼得甩手時,眼睛發亮地立刻嚎道:

“長孫殿下,老奴說的話絕對不假!那些包衣家族們才是巨貪呢!民間雞蛋兩文錢一個,內務府報上去的價格翻了五百倍!”

康熙、胤礽:“!!!”

梁九功:“!!!要死啦!”

“不是,努努,爺爺,說,不是,一兩,銀子。”

“有,一個,乾隆,皇帝,底下,人,給他說,十幾兩銀子,一個;還有,一個光緒,皇帝,他愛吃,雞蛋,還差點,吃不起了,底下,人,給,他,說,雞蛋,三十四,兩銀子,一個!”

“你們在,騙人!雞蛋,現在,絕不是,一兩,銀子一個。”

顧氏與淩普都知道一兩銀子一個雞蛋都是在坑皇家了,這陌生的“乾隆”、“光緒”兩個年號明顯是後世之君啊!包衣家族們可真能貪啊!

康熙與胤礽也被小奶娃說出來的話給震得險些站不住了。

“一個雞蛋十幾兩銀子?一個雞蛋三十四兩銀子?乾隆皇帝、光緒皇帝究竟是第幾代皇帝們,怎麼笨成這樣?!一個雞蛋都賣的這般貴,那生雞蛋的母雞還不得貴上天了?!”

“汗阿瑪,金團這麼小沒有人教他怕是連‘乾隆’、‘光緒’這倆年號都說不出來,肯定是老祖宗又在長生天上看到了後世的景象,才到金團夢裡說這些,給咱們提醒的。”

有這個更加勁爆的消息冒出來了,仿佛顧氏夫妻倆貪|汙的事情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包衣是什麼?專門為愛新覺羅一族服務的奴才們,若這些包衣家族們連成一片把皇家當成傻子忽悠,這和明末的宦官乾政又有何區彆?不都是底下的奴才們將頂上的主子們給把持了!

康熙想起之前“老祖宗”訓斥他的話,包衣坐大,在他之後的君王當政時,有包衣出身的皇太後,還有做上皇貴妃的包衣妃子。

他心中一突突,立刻對著心腹太監喊道:

“梁九功,快去喊魏珠!讓他帶著精於數算的人把內務府的賬本連夜算出來!你也去東宮把那穗蘭給壓到慎刑司裡拷問!”

“是!”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梁九功忙匆匆跑到外面。

被禦前太監們給抓著的顧氏與淩普也被“砰”的一下子又丟回了地上。

老夫妻倆相互對視一眼,眸中滑過同樣的意思:

“既然鬨到這份上了,能多拉幾個墊背的就拉幾個吧!”

“把這倆刁奴有給帶到慎刑司裡先關起來!”

瞥見癱坐在地上的夫妻倆,心煩意亂的康熙擺手道。

看到顧氏瞪大眼睛似乎又要說什麼的樣子,站在她旁邊的禦前太監立刻彎腰捂住了顧氏的嘴,連拖帶拽的把夫妻倆給拉走了。

窗外漆黑的夜色中醞釀已久的雨點子伴隨著“轟隆隆——”的響雷與數條曲折的銀白色閃電,劈裡啪啦地從空中降落下來,打在祖、父、孫三個人頭頂上的金黃色琉璃瓦屋頂上。

待在胤礽懷中的小奶娃不由小身子一顫,覺得從門外面刮進來的秋風涼意更重了。

毓慶宮鬨出來的這番動靜不可謂不大,也沒有什麼遮遮掩掩的。

寧壽新宮、東六宮、西六宮、大阿哥府、阿哥所聽到風聲的人都暗地裡分出來一隻眼睛觀望著東宮。

住在永和宮正殿的德妃烏雅氏,站在內室的窗戶前,心中忐忑不安地望著外面密集的秋雨。

一個身形偏瘦的老嬤嬤走到德妃身邊,壓低聲音道:

“娘娘,穗蘭被帶到慎刑司了,她不會把咱們給供出來吧?”

德妃聞言扒著紅木窗欞的素白雙手一顫,抿著紅唇聲音極低的冷聲道:

“穗蘭聽的是佟佳一族的話,關本宮何事?難不成就因為本宮借著穗嬤嬤的事情,托那穗蘭辦了些小忙,她的主子可變成本宮了?”

“你退下吧!本宮要休息了!”

心中沒來由慌亂的德妃煩躁的擺手將她的心腹嬤嬤趕走,“砰”的一下關上紅木窗戶,幾步走到架子床前,拉開薄錦被躺上去就側著身子面朝牆、背朝外的閉上眼睛,做出來了要睡覺的模樣。

老嬤嬤見狀也隻好壓下冒上心頭的恐慌,走到架子床前將淡藍色的床帳子給德妃放下來。

位於紫禁城的一個偏僻住所裡,同樣有一個身穿銀白色旗裝的女人正如烏雅氏一樣站在窗邊,看著瓢潑夜雨將院子中高大梨樹上被蕭瑟秋意浸透得發黃的葉子給儘數打落。

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太監悄無聲息地走到窗前,嗓子粗啞地低著頭對著站在窗邊的女人開口道:

“主子,穗蘭被抓了,想來是不能再用了。”

女人的聲音蒼老中帶著幾分可惜,幽幽道:

“那就把那事兒給提前吧,趁著小崽子們都在宮裡,一網打儘吧。”

“是。”

老太監的身影如鬼魅般冒著大雨,沿著牆根融進了漆黑的夜色裡。

雨水下得更大了,混著禦花園中的泥土流進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道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濃濃的土腥氣。

……

乾清宮正殿大廳裡堆滿了賬本,善於數算的人將手中的算盤珠子打得劈裡啪啦響。

聽著外面的瀟瀟風雨聲與大廳的算珠碰撞聲混在一起,弘晞隻覺得自己的眼皮子變得越來越沉,慢慢的在他阿瑪溫暖的懷抱中沉沉睡去了。

大廳中鎏金燭台上的蠟燭一根接著一根的更換點燃,高高的燭台上掛著一層宛如小瀑布的燭淚。

大雨整整持續了一整夜。

至天色蒙蒙亮時,醒的最早的粗實宮人們一推開房門就被驟然降低的涼空氣給凍得打了倆寒顫。

生物鐘向來很準的德妃今日難得起晚了。

昨晚直到半夜,烏雅氏才聽著窗外雨打葉片的聲音慢慢睡著,可這一夜她卻睡得極其不踏實。

在需要蓋著薄錦被睡覺的涼爽秋夜裡,躺在架子床上的烏雅氏竟然生出了一腦門的汗珠。

“啊!不要——”

雙手無意識緊緊攥著錦被的烏雅氏“唰”的一下子就從噩夢中驚醒,直挺挺的從架子床上坐了起來。

她忙摸了摸自己汗津津的脖子,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意識到隻是做了一場夢,不由放鬆了身子。

“什麼時辰了?”

感覺嘴巴乾的、嗓子都要冒煙兒了的烏雅氏低聲嘟囔了一句,用白皙的右手拉開淺藍色的床帳子,看著內室中朦朧昏暗的光線,擰著細眉扯著嗓子對外面喊道:

“來人!給本宮倒一杯溫水。”

平日裡隻需要她發出一點輕微的響動就會有守夜的宮人殷勤的跑進來伺候她了,可今日烏雅氏連著喊了三聲,彆說她的大宮女跑進內室了,連小宮女都沒有進來。

外面安靜的就像是沒有人般,透露著一股子令人惶恐的心悸。

張了張嘴巴口渴的實在是受不了了的德妃隻好穿著繡有六瓣霜花的銀白色寢衣從架子床上下來,踩著腳踏上的室內便鞋走到屋子中央的圓桌前,拎起上面的冷壺涼盞給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白水潤嗓子。

哪成想一臉嫌棄隔夜水的她剛將端在手裡的茶盞放在紅唇邊,她的心腹嬤嬤就帶著滿身的水汽臉色慘白、跌跌撞撞、慌裡慌張地跑進內室。

老嬤嬤瞧見德妃後,立刻驚恐地哽咽道:

“娘娘,不好了!萬歲爺將咱烏雅家給抄了!老太爺與老爺直接被禦前侍衛在家中就地正法了!”

“什麼?”

乍然聽到自己的心腹嬤嬤竟然將她昨晚夢到的噩夢內容給一字不落的精準描述了出來,德妃端在手中的茶盞瞬間脫手,落在地磚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碎瓷片不慎劃傷了她的手指,圓潤的水滴也跟著飛濺到她的寢衣上,被打濕的六瓣霜花像是要被水給融化掉般,透露著一絲消亡的淒涼之意。

滿室昏暗下,老眼昏花的嬤嬤瞧著德妃身上的銀白色寢衣,像極了令人脊背發涼、心中生寒的白色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