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盛夏之際 四味食攤(1 / 1)

貓姐兒沉甸甸一坨, 蹦到謝靈的懷中,忙不迭調整坐姿,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窩了下來。

謝靈一路抱著它進了主屋。冷嘉平正在擺放碗筷, 卓瑛不過一會就端著熱騰騰的菜進了主屋,她餘光裡瞅見貓姐兒回來了,一下欣喜道:

“貓姐兒你可回來了~趕緊的,去吃飯吧~”

“喵~”

貓姐兒在謝靈懷中窩了沒一會,就扭著屁股從她臂彎鑽出,一個猛子蹦到了靠它最近的凳子上。

卓瑛順勢將它的小碗小碟也端到桌面上來,一本正經將它當作一個小大人道:

“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頓飯吃的熱熱鬨鬨, 不過主要是卓瑛拉著謝靈在嘮嗑, 冷嘉平偶爾插上一兩句的嘴,這態度雖冷, 但她不這樣, 謝靈與卓瑛倒還不適應了。

貓姐兒則哧溜哧溜舔著魚肉、蔬菜泥、肝碎沫兒,一通埋頭苦吃,等它饜足後, 抬起貓臉——隻見嘴邊絨毛兒都沾了黏糊糊的一圈肉漬, 瞧著滑稽又甚是可愛。

冬至一過,不到兩月便是舉家團圓的除夕, 再過便是新年的正月初一了。

謝靈還是頭一次在鎮上過春節,又想著要報答卓瑛的恩情, 便卯足了勁兒幫忙置辦年貨, 一應待客的酒水甜湯、瓜子花生蜜棗、糕點糖果、還有春聯福紙、掛門燈籠、爆竹煙花、都是她一樣一樣從蓬籽窩街上精心挑揀、搬運回來的,當然其中少不得卓瑛從旁指導,教她該如何挑揀這些散碎雜貨的優劣。

年貨置辦完, 就該給家中來個大掃除了,謝靈與卓瑛、冷嘉平三人合力將幾間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還有院中的草地,也精心修剪了一遍,整個旅院煥然一新,瞧著是個可以迎接新年的新景象了。

藕眠巷的新年熱鬨異常,但並非尋常的走親訪友,而是大致分成了兩派——從大年初一開始,便日日出門遊玩,甚至外出旅遊的是一派,在家中設宴款待相熟友人,鄰裡街坊,又是另外一派,卓瑛就是在家中設宴款待鄰裡街坊的那一派,不過也就是一兩天的功夫,大家開開心心地聚上一遭,徹夜飲酒暢談,再吃一些美食,這新年的儀式感也就美滿達成了。

至於外出旅遊,她囊中銀錢供自己吃吃喝喝,不自虧待還行,若是去彆的地方遊玩,她一向花錢大手大腳的,怕是有些兜不住這一路上的花銷。

“唉!可惜今年生意慘淡,鎮府雖補償了一些銀錢,但我也沒賺到幾個銅子兒……什麼時候我才能多多地攢上一筆錢,去那些風景秀麗的州城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次啊!”

卓瑛飲下不知第幾碗酒,人已喝至醉醺醺的,口中不住恨歎了幾句,旁邊陪著她的友人董婼,反是一臉純然的樂觀,鼓勵她振作道:

“好在今年的風風雨雨都已過去了,明年你一定生意興隆,日進鬥金,到時候要擔心的就是門檻會不會被旅客踏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有這等好事,那我就準備十個八個的門檻,任由她們來踏!”

卓瑛連醉酒撒瘋也是個好勸的性子,一聽董婼這話,話中僅有的一絲晦氣也被一掃而空了,便又醉醉醺醺,喜笑顏開地跟她碰起了酒盞——乓!

年後,先前在雨草旅院當雜役的馮如翼也養好病,如約回來了。

冰融春漸,鶯飛草長,被一同帶回來的還有久違的暖春,旅客們也循著一陣醺人欲醉的春風,陸陸續續來到了藕河鎮。

雨草旅院的生意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不過小半年的功夫,就恢複成了往昔的熱鬨,甚至更勝從前了,這還真應了董婼的那句話,旅客們一撥接著一撥來,生意蒸蒸日上到差點都把旅院的門檻被踏破了。

卓瑛這下是真的喜笑顏開了,也慶幸謝靈先一步來了旅院,不然她還要再臨時招雜役,而如今有馮如翼、一下學就回來幫忙的謝靈,還有偶爾能搭把手的冷嘉平,再加上她自己,也隻能是勉勉強強攬下旅院的一應招待與雜活,若旅客再來多幾個,那就真的是支應不住了!

臨到通天燥熱、蟬鳴煩擾的盛夏之際,去年初春在翠濃學堂進學的一批藝堂學子,也順利升為學姊,進入無師堂繼續學藝了。

謝靈因學得快,又勤勉,緊趕慢趕終是趕上了眾人的進度,一起順遂入了無師堂。

而從盛夏時節開始,她們這一撥學子便要開始準備實踐課業。

擅長做面食的馮若齊、擅長蒸法的倪飛並幾個相熟的同窗們,在初夏時便合計著做實踐課業的去處,她們幾個的廚藝水準都不低,在審慎考量了一番後,便準備在藕眠巷合力承辦席面。

惜膳堂裡廚藝水準最高的盛天晶,也早早找好了實踐課業的去處。她主動登門清蕸鄉的幾戶富貴人家,應聘了幫廚之位,去之時還帶了自己做的幾樣糕點,聽說主人家吃了很是滿意,當即便將她留用下來了。

而常常與她一處的宣蘋,就沒有這個本事了。盛天晶本想帶著她,讓她做自己的幫手,宣蘋臉皮厚是厚,但也知道自己的廚藝稀爛,做出來的東西隻是勉強還能入口,若跟著盛天晶去幫廚,沒幫到她卻還害了她,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於是,本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友情,宣蘋生平頭一次痛下決心,她絕對不能拖累阿晶!

然後,她就來抱謝靈一乾人等的大腿了。

謝靈此時還沒想好要做什麼,但已深入了解實踐課業的三種選項。這三種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廚師能做的活計,比如酒樓幫廚、點心鋪子的師傅、粥鋪、食鋪等等各種跟吃沾邊的地方,廚師都能以其為生。

但實踐課業最根本的一項規定,便是要由學子們憑借自己的廚藝來招攬食客,像是倚靠各家酒樓、食鋪等招牌來招攬食客的行徑,一概都被列為坐享其成,而非靠展現自己的廚藝成果才做成的實踐課業。

所以學子們日後的生存之道雖有很多種,但眼下就隻有這三種可選。

謝靈正想著該選哪一種的時候,晏紹和趙聞玉也在發愁,但她們發愁的不是該選哪一種,而是自己無論選哪一種……都行不通。

晏紹滿打滿算學了一年廚藝,基本功學的潦潦草草,與趙聞玉一直是整個學班的吊車尾,就連謝靈這個半途的插班生,自己本身的廚藝都與她們大差不差,等認真學了一段時間後,各方面的基本功就顯然超越了她們。

而晏紹的廚藝還比謝靈的多出一個不可忽視的缺陷,那就是所做各種菜品的味道都極淡,作為食客偶爾染病體虛時吃一次還好,若長時期吃下去,隻會覺得嘴裡愈發寡淡無味,簡直了無生趣了。

趙聞玉的廚藝就更一言難儘了,她不但是基本功差,對菜品的審美也劍走偏鋒,所喜之味都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如果非要用一個詞概括她做的菜品口味,那就是十足的怪異。

這二人之中的晏紹雖嘴硬,在廚藝上並不服氣其她人,但也知道僅憑她一個人的廚藝,是很難順利完成實踐課業的,所以一開始便想著跟人搭夥;而另一個趙聞玉的想法就更直接了,她覺得一個人玩兩年也太枯燥了,實踐課業嘛,就是要人多一些湊在一起才有意思啊。

於是,她和晏紹頭一次想到了一塊去,頗為主動地找起了搭夥的同窗。但其她同窗們都是早早作出打算的,等她們去詢問搭夥,其她人都已經搭好夥,紛紛忙活著接下來的各項事宜了。

晏紹一時挫敗感濃烈,但讓她去給同窗們打下手,強迫自己去做那些重鹽的菜,她又難以接受,於是便暫歇了找人搭夥的心思。

另一頭的趙聞玉卻完全沒有挫敗之感,她也不想給彆的同窗們打下手,於是縱覽全學班,剔除了已經搭夥的那十幾位,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晏紹、宣蘋、謝靈這三人身上。

“跟我搭夥……?”

謝靈是最後一個被找上門的,她望見眼前這熟悉的三張面孔,有些遲疑地用手指向了自己的臉,確認道:

“你們三個,和我一起搭夥……確定嗎?”

趙聞玉這時湊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故作正經道:

“是啊,正好三缺一,你來不來?不來的話,其她人都搭好夥了,你若是想要過去,一身廚藝怕是難以施展開來了。”

晏紹緊跟著勸道:

“她說的對,咱們三個加你一個,基本功都不咋行,你雖然比我們好一些,但也沒有特彆擅長哪一方面,若是跟著其她人走,她們多半隻能讓你打打下手了。”

宣蘋瞅了她倆一眼,自己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但會捧場,於是立馬就點頭如搗蒜,道:

“她們兩個都說的中肯!所以我們四個一起搭夥,才是最適合的!”

“你們說的……好像挺有道理。”

謝靈稍微思索了一番,便被她們說服了:

這原因其一,是她的情況確如她們所說,有一些基本功在身,但並沒有特彆擅長做的菜品,如此不論是做食攤還是承辦席面,情況都是很不利的,即便是在三四個人的小團夥裡,她也隻能當個乾雜活的,至多能做上一兩道不重要的涼菜與渡菜;

原因其二,是自己是插班生,跟其他同窗們相處雖和睦,但情誼並不深厚,加上廚藝水準並不高這一點,就導致自己無形之中,在彆人選搭夥夥伴時落了選,這其中也有她光顧著忙旅院的雜務,沒來得及主動爭取的一層緣故在。

而若不跟趙聞玉三人一起搭夥,自己孤身一人開食攤,要做生意就難上加難了,這一點她沒得選擇,就跟她們三位之中的任意一位一樣,她現在最好的選擇,也正是她們三個。

如此算來,倒是她們三個主動幫了自己一把。

“好吧,那我們四個一起搭夥。”

“隻是,你們打算做哪一種實踐課業呢?”

謝靈問出這話,顯然是多此一舉,因為答案早就脫之欲出了,趙聞玉與晏紹、宣蘋三人見她答應了,互相深深對視了一眼,再望向謝靈時,便異口同聲道:

“當然是擺食攤!”

沒錯,擺食攤是她們四人目前唯一有可能做成功的實踐課業,難度在這之上的承辦席面、去富貴人家幫廚,對她們而言完全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謝靈甚至覺得,這兩項乾脆連想都不要想——她們隻有踏踏實實,心無旁騖地乾,最終才有可能將這一份實踐課業做成。

“不過食攤起什麼名字好呢?”

四人圍坐在謝靈的屋子裡,開始商討起了關於擺食攤的計劃,宣蘋是第一個提到食攤取名的,這個雖然不太重要,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取一個……眼下她們的廚藝雖不行,但可以用一些彆樣的吸睛法子來湊,這樣多少也能吸引來一些食客。

“要不叫——你猜,這是何味?”

趙聞玉不費力氣就想出了一個新奇的名字,但晏紹立刻就皺眉否定了她:

“不行,蓬籽窩那地方的食客都是為著生計奔波勞碌之人,她們可沒耐心琢磨一個食攤的名字,咱們這食攤名字若不寫直白一點,那是會趕客的。”

趙聞玉兩手一攤,當了甩手掌櫃:

“那你來起。”

晏紹聞言,一手托腮,作認真思考狀,然後道:

“不如……就叫作清香粥攤吧?”

“粥攤?隻賣粥嗎?”

這下饒是宣蘋,也覺得有點不太行了:

“可是粥攤是早食……那些食客急忙趕著走,能有幾個有耐心給我們寫食評的?”

謝靈聽了她們的建議,思忖一會,嘗試著道:

“我們四人既搭夥在一起,那就都要有所為,否則以一人為尊,其他人都在這裡打下手,那還不如分開去給彆的同窗們打下手,至少她們廚藝水準更高一些,能引來的食客也更多。”

宣蘋隻要是聽著順耳的就都覺得對:

“是是是,就是這個理兒。”

趙聞玉被謝靈啟發了一番,順著道:

“所以,你是說我們四個人要做出各自想做的菜品,這樣才不枉一場搭夥?”

晏紹聽到自己還能做粥,便被吸引著來了興趣:

“這樣的話,我讚同,不過四個人一起做菜,就有四種菜,名字難道要起一大長串?”

謝靈隻是提出了最開頭的一個想法,接下來聽取她們的意見,心中的主意便漸漸完善,一個名字也隨之躍然而出:

“不必,可以直接叫作四味食攤。”

趙聞玉一聽,覺得這名字跟自己起的名字也就半斤八兩:

“你起的這名字,聽起來也讓人雲裡霧裡的,這不適合蓬籽窩吧?”

謝靈隨即解釋道:

“四味食攤,是固定的四味,代表著我們每個人要做的一道菜,屆時將之製成連環畫一樣的食幡,掛在攤角醒目處即可。”

“那我起的名字不是也可以這樣做?”

趙聞玉倒被她提醒了,但晏紹跟著又來駁了她一句:

“謝靈起的名字沒有藏謎底,而你的是需要琢磨猜測的,若將其中要做的菜品製成食幡掛起來,那不是直接將謎底告知眾人了,這樣原來的取名不就失了意義了?”

趙聞玉有點訕訕,噢了一聲:

“這樣的話,我取的名字確實是不行。”

宣蘋這時從中插了一句,又拋出新的一問:

“四味食攤這個名字,可以是可以,但我們要做什麼菜品呢?”

這一點,謝靈還沒想好,晏紹倒是第一個定了主意,還完善了食攤的擺法:

“我已經決定了,我就做粥了。至於時間嘛,我們都是新上手的,方方面面肯定比不過老食攤,隻能多做一些時辰彌補這方面的不足,增添一些食客,不如就按照四味來分四個日頭——我就做早食那幾個時辰,剩下的午食、晚食、宵食,你們三個任選一個吧。”

宣蘋一聽她都先選了一個,頓時被引得慌急了起來:

“什麼嘛,你怎麼先選了,那、那我選午食!”

趙聞玉見她這個廚藝最差的要選午食,就有些好笑地調侃了她一句:

“那你要做什麼菜?午食豐盛,是最馬虎不得的,若是做不好,食客可是要流失掉一大半的。”

宣蘋一下就被她嚇到了,滿臉驚慌忙著拒絕:

“啊?!那我不選午食了……我選……不不、還是你們先來吧!”

謝靈認同了晏紹的擺攤法:

“擺攤時間長一些,早中晚宵又都擺,來的食客就更多一些,這樣做也更能區彆出我們食攤的四種菜色。咱們就按晏紹說的四時擺,至於菜品的選擇,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麼,趙聞玉,你想好要做什麼了嗎?”

趙聞玉對自己的廚藝向來自信,隨口就道:

“我能做的菜品多的是,也不拘在什麼時候做,你們自先選吧。”

謝靈聞言,又認真思考了一會,才道:

“我做宵夜吧,菜品就做濃辣的鹵菜,鹵菜可以預先準備,這樣中午和傍晚的菜品,我還能幫著你們支應一下。”

趙聞玉應了一聲,也道:

“那我就做晚食。我想一想,近來是盛夏,晚食肯定要做鎮涼一些,好入口的,我就做酸口冷水面吧。”

“啊……你們、你們真讓我做午食呀?”

宣蘋實在心虛,整個人慌的不行了,連連道:

“不行的、不行的,你們誰跟我換一換吧、換哪一個都好!”

晏紹自從被盛天晶“提點”了一番,就覺得做粥最適合自己,因為不用加太多鹽,口味也是天然如此的清淡,她是篤定了要做早食的,但見宣蘋六神無主的樣子,便嘗試著幫她回憶道:

“我記得你先前做過一碗紅燒肉醬飯,雖是胡亂做出來的,但味道意外的還可以,不如你就做那個當午食吧?”

宣蘋一聽,頓時回憶起來了,但緊接著,她的臉又頹垮了一片:

“……但那個菜,我是忘了放鹽的,她們都說很難吃……”

晏紹聞言,滿臉的不讚同:

“醬料本身就有鹽分,本就不必再加鹽,我就覺得你做的味道剛剛好,而且肉醬炒的火候也不錯,你隻要按著那一次的感覺來炒,肯定會有食客喜歡的。”

宣蘋被她勸了這一遭,自信有那麼一點升騰了起來,但又感覺搖搖欲墜,沒個實際的支撐:

“我……如果我到時候把這紅燒肉醬飯做出來……味道卻不對了,那該怎麼辦?”

“光說不練假把式。你到底能不能把這道菜做出來,還得看這中間所下的苦功。”

謝靈適時果斷地來了一句,又道:

“食攤不能一下就開起來,中間準備的這段時間,我們四個一起練習練習要做的四樣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