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操刀室 抑苦症 躁妄症(1 / 1)

做好一劑茶豆安魂餅, 謝靈明顯感覺到比先前吃力了一些。

這其中有她連日操勞,導致精神不濟, 思維滯怠的緣故, 但更多是因為基礎巫藥大全所寫的做法,多是籠統不清的標準,而少注解。

一旁的圖畫描摹的也不細致,難以用來參詳。

但這也不奇怪, 基礎巫藥大全, 並非是哪一個資深巫藥師所著, 而是野奴鄉的雜貨鋪統一販賣的, 印刷不僅粗劣, 拓印的應該也是上層魔窟的版本,雖然沒有什麼紙頁漏缺之處, 但幾家雜貨鋪都隻賣這一版, 而從不另販其他詳細的注解版。

野奴鄉的巫藥鋪隻有兩家,巫藥師加上藥童, 一隻手也能數的過來, 如此情況, 雜貨鋪確實沒必要多進一些巫藥書籍。

幸運的是,青冥盤下的這家老巫藥師遺留的洞窟,留了許多巫藥相關的書籍。

謝靈來到巫藥鋪已有十多日,自己用心琢磨著, 也做成了四劑不同種類的巫藥,但其實連個入門都算不上。

她揉了揉眉心, 見巫藥鋪現下依舊清閒,不見來魔,便從櫃台內側的抽屜裡, 將之前整理好的巫藥書籍拿出來,翻翻找找快五六遍,才撥塵抽出一本手寫的劄記。

這是老巫藥師的親筆,謝靈本以為可從中找到巫藥的詳細熬製方法,但翻開看了幾頁,發現並不如她所想:

劄記裡厚厚一本,有兩塊磚壘起來那麼高,紙頁因塵封太久,觸感酥浮,字跡也被磨損淡化。

關於巫藥熬製的一部分,看起來翻閱並不頻繁,而且並沒有記載太多的巫藥,隻有熬製過程比較複雜的巫藥,才有詳細一些的記載。

類似謝靈做過的這些常見巫藥,隻有一些藥效相似的,才被各自標注在了複雜巫藥的頁角。

除此之外的部分,就全部是操刀實踐了,這一方面總體分為兩大類,可由一句話來總結歸納:

一切疾病,分為身症與魂症,身症寄於肉,魂症根生心。

身症與魂症,跟凡間的體症與心症一樣,隻是換了個說法。

但細分起來,也是有根本性的不同的。

身症很好區分,所有病痛皆寄於肉,老巫藥師的劄記裡羅列了諸多病例,按照診治的難易程度,將之分成了三類:

有最微末一類的跌打損傷,頭疼腦熱;

也有斷手斷腳,皮肉灼燙,為第二類,診治起來不算太難,但過程也絕不簡單;

還有終年海風蝕骨,導致的濕腐症、魔軀先天不足的影響,後天因飲食缺乏、環境糟糕引發的突壞,而生出各種明瘤暗瘤,或於骨肉皮血,或於五臟六腑,其症狀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這些都是極難診治的第三類。

魂症,唯根生於心,顧名思義,本源就是心之病痛,但卻能同時影響魔軀與心魂。

其最微末一類的往往稱不上是病,多為心煩急躁、心藏憂事,常常導致上火,失眠等病症。

這裡舉例了幾劑巫藥,其中謝靈為鴻冬所做的茶豆安魂餅,就被分為診治魂症的一味常見巫藥。

嚴重一些的第二類,就是短時間的積鬱成疾,壓心如山。

病症起因於前一種的患者,常憂從內,因一段時間內受某個阻難所擾,被困於沮喪的情緒之中,這段時間便乾什麼都提不起興致,若受到突然或持續性的打擊,則病情會更加嚴重,引發後一種病症。

壓心如山,常躁從外,這段時間內,患者因為瑣事繁多,壓力甚大,心情很容易躁怒,會視親近的人為敵。

往常喜愛之物,見到卻很厭煩,恨不得損毀摔打,在其他方面也會忍不住發泄怒氣,甚至習慣的住所,環境,都一並看得極不順眼。

更糟糕的第三類,就不單純是影響心魂了,而是同時影響魔軀。

抑苦症為第三類的一大頑固病症。

具體表現為不斷壓抑心中苦悶,而又不停反芻自己做錯的事,從中自責,自怨,自厭,病患因此陷入自囚,精力儘數耗在虛空裡,會逐步喪失生活能力,而後影響魔軀,實質化成一種蛹僵症。

蛹僵症幾乎是無藥可救的,因為一旦成形,沒有任何一劑巫藥能將病患挽救回來。

躁妄症,是另一大頑固病症。

具體表現為時而亢奮,開心,有瘋癲之狀,但時而情緒又斷崖式跌落穀底,毫無預兆地崩潰,哭泣。

通常這一類病患身邊,都有使其狂躁的源頭,或是環境時情,或是親族好友,不斷對其產生刺激,挑釁,貶低等等負面的行為。

躁妄症與抑苦症一樣,都會從對心魂的影響,發展到對魔軀的影響。

從狂躁、開心與瘋癲、哭泣與崩潰,到因無法紓解過於極端的情緒變化,而發生亢奮性的自殘,並引以為一種發泄的渠道。

這樣長期以往,會使五臟六腑積攢毒素,累成一種墮軀症,毒素越多,對魔軀傷害就越大。

這種傷害看似是不嚴重的小病小痛,但少則三四種,多則五六種會在同一時刻集中爆發,若病患不及時藥愈身體,這些小病小痛就會持續發展下去,大筆消耗錢財,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直接拖垮魔軀,進一步擊潰病患的生存意誌。

謝靈大致翻閱了關於身症與魂症的記載,心情頗有些凝重,在望見劄記最後一頁所寫的內容時,對待這巫藥師這一行的求學之心,不禁更鄭重了一些:

侍患一項——

無論對待何種脾性的病患,醫者都要細心嗬護,輕聲慢語,不可有刺激貶抑病患之行。

因魔一旦生病,無論富與貧,無論幸與厄,無論樂與悲,魔軀都會因病而虛弱,心魂都會因病而脆弱,無一例外,因此,醫者也要一視同仁地對待每一位病患。

在這世上,無論凡間的凡人還是魔界的魔族,都不願受病糾纏,但生活一帆風順,無災無憂者,總是世間少數。

為醫者,為巫藥師者的存在,除了能為病患減輕,治愈軀體上的病痛,同樣能做的還有醫心病。

這不但是為醫治具體成症的心病,還有那些尚未成形,正在萌芽中不易被發覺的心病。

謝靈因這一段侍患的話,有所感想,但也不單純是為這一段,還因為鴻冬與梅梅。

鴻冬因病而心藏憂事,好在最近有了暫時的希望與盼頭,及時脫離了糟糕的境況。

梅梅短時間內瞧不出什麼異樣,但總有一天會長大,她清楚記得自己過去挨打受虐的每一日,現在懵懂無知,不代表心魂就是無恙的。

恰恰相反,這種遲來一步的痛,是懸在心上的鈍刀子,將來一刀一刀地割,會更加鮮血淋漓,連痛也更會漫長無比。

而自己在這之前力所能及的,是陪伴與治愈,讓她可以擁有更多快樂的時光,這樣,未來才能更堅強地去抵抗,戰勝那些洶湧突至的悲痛過往。

忙碌勞累的日子,又過了一日。

有了老巫藥師的手劄,謝靈深感自己學到的連一絲皮毛還不到,而要想成為巫藥師,光會熬製巫藥還遠遠不夠,最重要的是得學會診治。

診治之中,操刀又是不可或缺的一項醫技。

現在,謝靈有了手劄上的詳細記載,便想著動手學習這一項,但操刀需要實踐,她便按照手劄上記載的,準備用一些癩蛙,兔子,鼠類來試手,而同時,因要刀向活物,又不可致其死亡,謝靈不能托大,便算著用手上的餘錢,請一位巫藥師來指導自己實操。

在這之前,她要準備好昏茶果粉,麻痹與止血用的藥材,還有操刀所涉及的一些銀製器具,用於縫製的針線,用於消毒洗具的烏海海水等一些零碎的物件,以及能隔斷外界的一塊安靜空間,就是劄記裡所提到的操刀室。

這些都需要準備,謝靈跟青冥說明了一下,青冥便立刻拍胸脯答應:

“這巫藥鋪我一開始就有打算擴建,但之前一直虧損,沒有餘錢去做,這兩天我就找會鑿牆的石匠,再開辟出一間屋子來給你當操刀室!”

基本定好了之後的計劃,謝靈辭掉清掃浴洗池的兼工,挑了個午後休息的時間飛去了鴻冬的洞窟,給她送茶豆安魂餅。

鴻冬自從去清掃浴洗池後,夜晚已經少睡了大半的覺。

但後半夜入睡時,一旦睡熟,隔兩日便會發作夢行症,白日醒來便十分萎靡不振,困的眼皮直打戰,然而夢行時的亢奮勁一直不消,在床上輾轉反側了數回,也沒法入睡。

謝靈就在她抓耳撓腮,煩躁不已的時候來了。

還送來了一劑安神補眠的巫藥。

聽到謝靈的一番介紹,鴻冬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臉上浮出受之有愧的神色,有點難為情:

“這一劑巫藥很貴的吧,我的錢還沒攢夠……”

謝靈將一塊係了魔葉草繩結,被織水藻打包方正的茶豆安魂餅塞給她:

“這是我送你的,現在彆想這些,趕快服藥吧,然後好好睡一覺。”

鴻冬更難為情了,忙不迭想拒絕,但謝靈適當給了一個台階下:

“對了,我也不白送,等你養足精神,帶我去挖一些沙蟹吧。那日你送我和祝蝠的沙蟹太少,我沒吃夠,心裡已念了許多日了。”

鴻冬聽到謝靈喜歡吃沙蟹,又拿這個來交換,知道她是想讓自己安心收下這劑巫藥,心頭一時暖烘烘的,便不好再扭扭捏捏,道:

“你喜歡吃沙蟹,那我以後天天抓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