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嗷嗷叫了兩聲, 發現是熟人，便重新窩回門口，不再吭聲。

就這麼一晃眼的功夫, 村裡頭大大小小的貓貓狗狗都輪流被嚇了個遍。

大隊長一路走，一路嚎。但凡是他經過的地方, 片刻的安寧就會被瞬間打破, 非要讓屋裡屋外的活物都知道他們蘭花村出了個京都大學的學生才行。

在大隊長喇叭似的宣傳之下, 很快，全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顧長雲沉默的看著他們掏出過年沒放完的鞭炮劈裡啪啦的點燃：“……”

知青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 也是震驚的不行。同為參加高考的學生, 他們自然明白這究竟有多厲害，這麼多人報名，最後考上的, 實際上少之又少。而能在這人山人海的競爭之中脫穎而出, 長雲他, 果然是個有本事的。

前些日子，他們就聽說了顧長雲跟著程川柏學習的事情，方式隻覺得這人還挺愛學習, 現在想想，這哪裡是學習啊, 這分明就是來自於學霸的複習時間。

反正, 他們是不會相信一個真正的小學肄業生能夠在高考中取得這樣的名次，知青們反倒是更願意相信顧長雲他艱苦學習好多年, 即使小學之後沒在上過學, 也仍舊不改初心堅持學習。

沒聽村裡人說嗎，顧長雲一下工就回家那是因為他趕著回去學習啊！

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長雲他怎麼這麼有毅力的啊！

知青們一個個對顧長雲充滿了敬佩之心，連帶著覺得他頭頂的光環都更加亮眼了, 瞧瞧，不愧是蘭花村的學霸，人都長的這麼板正！

顧長雲默默挪開目光，不是很想看到他們這種震驚無措還夾雜著一些欽佩仰慕的目光。

一扭頭，發現旁邊站著的程川柏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一門心思的高興著，口中念叨：“我就知道，長雲肯定有通知書的，學校都在京城，到時候得早幾天過去收拾行李才行，啊，我行李呢，放哪了我回去找找……”

顧長雲收回目光，不遠處的田埂上還有大大小小的人影放鞭炮，聲音響的，迎風吹出十裡地。

行，一村子現在沒一個正常人。

大隊長恨不得讓十裡八村都知道這個消息，第二天去縣上開會的時候，特意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穿上了過年的新衣，頭發輸的一絲不苟，帶著人麻溜去了。

大隊長掏出鏡子照了照：“不錯，收拾收拾精神多了，嗬，咱們長雲的事兒往外一說，不得羨慕死他們！”

口中的這個“他們”，指的便是十裡八村的各個生產隊的大隊長了。

美滋滋的想好接下來該怎麼不動聲色的提起顧長雲暗戳戳炫耀，大隊長一撩頭發：“小劉，走，開會！”

小劉唉一聲趕緊跟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大隊長今兒犯什麼病了，不過那些生產隊的大隊長們，肯定會特彆羨慕蘭花村能出一個這樣的人物。蘭花村臉上也是有光啊！小劉與有榮焉。

以至於到了幾年之後，各個生產隊還是如何如何的羨慕大隊長和蘭花村，那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至少現在，大隊長腦袋裡除了炫耀，還記得考上大學的知青們，尤其是顧長雲，要如何歡送他們。

……

沒過幾天，顧長雲已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開學在即，在蘭花村待不了幾天就得快些上京城去，一路上輾轉得好幾天的時間，再不快一些，開學就要趕不上了。

好在上次去城裡參加考試的時候行李拿回來還沒怎麼動過。顧長雲挑揀一些常用的物品就很快完事。

最後再看一眼這間簡陋的小屋子，帶著行李離開了蘭花村。

除了顧長雲，考到京城去的也就隻有程川柏一個人，村裡也有知青考上大學，有的是本地的學校，有的稍遠一些，不過比起來京城是近的多。

兩人行李不多，但一路走到村口的時候，卻是被村裡人塞了不少東西。村東頭的二爺爺塞了一點糧票，胡婆婆給了兩雙布鞋，知青們也熱情的將用不上的學習用品送給兩人。

程川柏一一接下，兩人坐上轟隆隆的綠皮火車，在一個晨曦中抵達了目的地。

京城和省城相比氣派許多，程川柏還是頭一回來京城，看見什麼都覺得特彆稀奇，放下行李就想要出去看看。

宿舍裡比較簡單，除了幾張上下鋪就隻剩下鐵皮櫃，中間放著一張桌子。

他們來的早，宿舍裡其他人或許還在路上，宿舍乾乾淨淨什麼包裹都沒有，隨便找了個位置放下行李，收拾乾淨之後便出門了。

兩人也沒去彆的地方，隻是一頭紮進了學校的圖書館。

剛剛開學，大家都在忙著收拾行李認識新同學，自然是沒空來圖書館的。因此這會兒圖書館沒幾個人在。

顧長雲從包裡找出紙筆，現在他沒什麼錢，唯一靠著高考恢複攢下的錢全都拿去交學費住宿費，這些東西，還是蘭花村的知青們送的。

雖說有些舊，可到底也是能用。顧長雲一點也不嫌棄這些東西是彆人用過的，從架子上找了本書就開始學習。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現有的科技水平，這是必須經曆的事情。

於是在來到大學的第一天，顧長雲和程川柏定定坐在圖書館裡。

“同學，這裡可以坐嗎？”

“可以。”

顧長雲身邊空位立馬坐下來一個帶著眼鏡的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圖書館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幾乎坐滿了整個區域。年輕人笑了笑：“我是新入學的學生，你們也是新生吧？你們好。”

客套的說幾句話，幾個人便心有靈犀不再浪費當下，時間很快就在不停翻著的書頁中流去了。

年輕人準備離開的時候，抱起書本，提醒道：“圖書館就要關門了。”

程川柏立刻站起身：“多謝。”他不是京都大學的學生，就算圖書館整夜不關，他也是要回去自己學校的。

“長雲，我先回去了。”他才收拾乾淨住處，什麼舍友同學都還沒有認識，往後好幾年都要一同相處的，趁著剛開學是最好的機會。

送彆程川柏之後，顧長雲才和這位新認識的年輕學生交談起來，互相介紹了自己。顧長雲這才知道這個新生和他一樣的專業，倆人還是同班。

這就巧了嗎不是。尤其這位看似普通的學生，也是一市狀元。聰明的腦袋瓜總是會惺惺相惜。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顧長雲經常和這位同學一起在圖書館學習。

同學是預習了解之後的課程，顧長雲卻是來者不拒的大量閱讀。

顧長雲看的書又雜又多，同學好幾次想問，想了想又咽了回去。這位顧長雲同學，聽說是省狀元，他應該是有什麼打算的吧。

雖然不懂，但他勉強能夠理解。隻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

大學的生活豐富多彩，作為第一屆高考進來的學生，忙的時候忘記吃飯都是正常情況。

不忙的時候，程川柏會和同學一起去博物院圖書館，和許許多多的平凡人一樣，考上大學之後，除了固定的學習任務以外，更是會時不時的和三五好友出門遊玩。

程川柏偶爾也會去京都大學找顧長雲一起出去。

入學那一年，京城的街上突然多出了許多攤販，做一些小生意，打聽之後他才知道，原來是國家改革開放，不止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戶，還有就是人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生意了。

以前被叫做投機倒把蹲大牢的事兒，現在全都合法合規，當然了，前提是得辦理營業執照，正兒八經的經過允許才能上街擺攤。

不用想也知道，這肯定是政策剛開始的試行階段，要是在京城能夠行得通，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傳到蘭花村去了。

程川柏對於小城中的程家一家子都沒有任何想法，考上大學這麼久，他也從來沒有給家裡寫過信發過報，總之，程川柏認為，他爸媽有姐姐有弟弟孝順他們，那自己這個不討人喜歡的病秧子就還是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反正，他們肯定是不會想見他的。

程川柏坦坦蕩蕩，因為他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對不起程家的事情。與之相反的是小城中的程家夫婦，時隔許久，才在某個進城探親的蘭花村知青口中，聽到了程川柏的去向。

在從他人口中聽說之前，他們從未想過主動去問，隻是偶爾遇見，出於客套，那位知青也曾經和程川柏相熟，知道一些情況，這才將真相大白。

至於程川柏的現狀究竟是不是他們想要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現在的程川柏覺得大學的日子非常美好。

甚至於除了蘭花村大隊，他沒有任何給彆人寫信的習慣。

此刻的程川柏敏銳察覺到風向變化，當機立斷拉著同學一起入股辦執照，在學校外頭的小街中做起了小生意。

什麼男女服飾，手鏈項鏈，發卡夾子，學習用具……小攤子上樣樣都有，價格當然比供銷社的便宜，彆說，還挺受學生歡迎。

顧長雲自然也被拉攏過去，隻不過他沒有時間，隻拿了錢入股。程川柏拍著胸膛說：“放心吧長雲，分錢的時候保準讓你數錢數到手抽筋！”

忙碌起來，時間便過的異常快速。小團隊做生意做的起飛，每個月都能分不少錢，每每看到銀行卡裡的數額，程川柏就覺得異常舒心。

待到他們正式成為大二學生之後，程川柏再想找到顧長雲，就變得有著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