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這一瞬間, 程川柏心中的石頭撲通一聲落了地。
他緩過神，去問郵遞員：“有顧長雲的通知書嗎？”
郵遞員在包裡找來找去，最後說到：“沒有啊, 要不再等兩天？這通知書都是分批發的。”
程川柏點頭：“多謝了。”
多等兩天就等兩天，反正長雲的學習進度他再清楚不過了, 長雲那麼天才, 自己都能考上, 他肯定也有通知書的。
郵遞員見這位知青沒有發瘋似的抓住他質問，心下悄悄鬆了一口氣, 微笑回答：“再見。”
作為郵遞員, 這段時間主要負責送的就是錄取通知書，這附近的十裡八村他都跑了個遍，由於是第一次高考, 好多人情緒上不是很穩定, 一看沒有自己的通知書就當場發瘋。
他沒經驗, 頭一回送信，變故突如其來，他差點被嚇死。
好在今天收通知書的這個知青沒有發瘋, 還好還好。
郵遞員想起之前的事，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 騎上自行車跑去其他村子去了。
通知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至少每個村還是有幾個的，這其中就數蘭花村和蘭草村多一些了, 聽人說, 是因為這兒有個知青是高中生，有課本借給他們複習。
郵遞員晃晃腦袋，將這些工作之外的事情全部晃出腦袋之外, 身影由大變小，逐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是了沒錯，在這個郵遞員剛進入蘭花村的時候，就已經有無數雙眼睛正在偷偷觀察對方。
知青們擠在一處，又不敢當出頭鳥，紛紛低聲念叨：“有沒有我的啊，有吧有吧？”
“肯定有我的，快來快來！”
“……”
在心裡頭說的什麼沒人知道，不過光是看表情，就能知道他們心裡想的都是什麼了。
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那肯定是備受矚目的一屆。這屆學生注定要被無數人應以注目禮，無數雙眼睛看著通知書花落誰家。
一天……兩天……好幾天過去了，送過來的通知書越來越少，大家也都慢慢明白過來，再收不到通知書，那就是真的沒指望了。
程川柏等了又等，心態從穩的一批等到了心急如焚，卻還是沒有顧長雲通知書的消息傳來。
正當他忍不住想要去城裡看看問問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突然出現了。
蘭花村這個處於山溝溝裡的小村子，突然來了一輛車。
汽車！
再這個年代，這是十分罕見的事情。尤其放在蘭花村，這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結婚的時候，誰能有三大件就算是特彆富裕的家庭了，汽車還不是很常見的年代，在城裡也就偶然能夠看到，啥時候能想到，這種坐著車子來的大領導竟然能把車開進他們這個小村子呢。
大隊長都慌了，不知道什麼來意，更不知道這些大人物究竟是為什麼要來蘭花村。
人下了車，麻溜被大隊長接到辦公室去了，看熱鬨的人群隻熱鬨了那麼一瞬間，立馬就如鳥獸般散去。
“上工了上工了！”
“走走走！”
幾乎是片刻，人群散開，隻留下大隊長還在與人交流。
他們不知道說了什麼，隻知道正在上工的顧長雲很快被叫走了。
顧長雲看著面前衣裝整潔的領導，上下看了一眼，表情不變，問大隊長：“有什麼事嗎，我今天還沒乾完活。”
大隊長熱情握住顧長雲的手，向他介紹：“這兩位是城裡來的領導，是專門來給你發通知書的，顧長雲同誌，恭喜你啊！”
兩個中年領導也忙不迭介紹自己一番，而後說到：“這通知書交給彆人我不放心，就親自來送了，長雲同誌是吧，恭喜你考入京城大學！”
京城大學啊！那可是全國頂尖學府，大隊長從剛剛的交談之中明白對方是來送錄取通知書的，他也知道能讓這領導來送的通知書，肯定非同凡響，但是他是真的沒想到這是京都大學的通知書啊！
尤其是，這是村裡土生土長的，小學肄業的顧長雲的通知書！
這就更加讓人震撼了。大隊長恍恍惚惚，隻記得自己臉上笑的有點狠。
這可是京都大學的通知書！
全華國都知道這是頂尖學府，像他這種常年在村裡不怎麼接觸外界的，大約是不太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程度。
可來自城裡的兩個領導就十分清楚了，第一年高考，本就比較困難，多的人報了名考不上，上頭能讓他倆特意來送錄取通知書，不正是因為他們這個小城市幾十年不帶出一個京都大學學生嗎。
這下好了，有一個京都大學的學生在，他們整個縣說不定都會因此沾光！
這是天大的好事。
幾個人激動完了，眼神中暗含期待的看向顧長雲，這麼大的好事，這位長雲同誌肯定會特彆興奮吧？
然而在眾人的目光中，顧長雲微微皺了皺眉，將錄取通知書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便捏在手裡，臉上一分一毫都沒有動。
淡定的不能更淡定。
“……”來人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同誌能夠這麼淡定，咳了一聲，轉移話題，笑眯眯的說：“今年長雲同誌的大名或許要人儘皆知了……”
大隊長大驚失色：“怎麼了？”
兩人解釋中，語氣不可避免的帶上一點震驚和炫耀：“長雲同誌，是我們整個縣……噢不，是我們整個市甚至整個省的理科狀元啊！！”
“！！！”
大隊長瞳孔地震，啥……啥？！顧長雲這麼厲害的嗎？！
前有京都大學錄取通知書，後有全省理科狀元，兩個光環加持之下，大隊長整個人都不好了，看向顧長雲的眼神變得小心翼翼又充滿敬佩，不知道又在心裡腦補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顧長雲：“……大隊長，你怎麼了。”
大隊長身子晃了晃，扶著桌子緩緩坐下：“我沒事，我很好，我很好……”
顧長雲：“……”
雖然看起來是有點不太好，但是既然大隊長這麼說了，那應該也沒問題。
他怎麼不知道，這個五大三粗身高體壯的大隊長啥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
大隊長還在恍恍惚惚，震驚於村裡考的最好的人竟然不是程知青而是顧長雲。
顧長雲那是什麼人啊，那不是從小到大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人嗎，啥時候背著人偷偷學習，還一鳴驚人的考上了京都大學？？
要知道，知青們可以說是村裡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了，其中佼佼者，擁有高中學曆的程知青，他都沒有考上京都大學的啊！
作為大隊長，村裡誰家報名了高考，誰又考上了大學，他這裡通通都清楚。畢竟還是非找他請假批條子，誰去做什麼，他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
大隊長在腦袋中找了一大圈關於顧長雲的請假記錄，突然發現……雖然這個顧長雲在村子裡挺不愛乾活的，但是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請過幾次假。
甚至於村裡傳來傳去的那些關於顧長雲的閒話，在大隊長腦袋裡對於“文化人”的光環籠罩之下，變成了“咱們蘭花村的人怎麼回事啊，竟然說顧長雲回屋就睡覺，乾活不積極吃飯跑第一，胡扯！通通是胡扯！”
長雲同誌他，明明就是廢寢忘食的學習，即使日常還要上工，即使被村裡人這麼說，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學習，甚至於夜夜點燈熬油努力讀書，最終在高考中取得了這麼好的成績啊！
長雲他，真的是太努力了！！
這種心態轉變之迅速，記憶扭曲之極端，就連不清楚顧長雲過去的兩個中年領導也都震驚了，紛紛握住顧長雲的手，直呼：“太努力了！實在是太努力了！”
顧長雲：“……謝謝？”
但是我感覺應該沒那麼誇張……吧？
收了通知書之後，顧長雲的計劃才堪堪邁出了第一步。
程川柏的通知書早就到了，學校也是在京城，倆人雖然不是同一個學校，但是是在同一個城市，距離也不算太遠。
恢複高考之後，這一年的情況比較特殊，剛拿了通知書，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去學校報到去了，要忙的事情太多，顧長雲也不耽擱時間。
送走這兩個嘰嘰喳喳激動無比的領導後，顧長雲被迫面對精神極度亢奮的大隊長。
大隊長眼睛瞪得溜溜圓：“聽我的，要慶祝！一定要慶祝！正好我家還有過年沒放完的鞭炮，拿出來給大家夥都沾沾喜氣！”
顧長雲阻攔無果，眼睜睜看著聽不進去話的大隊長一邊跑一邊在村裡宣傳。
“哈哈哈哈！咱們村出了個京都大學的學生！！京都大學！！”
嚇得村裡看門的狗都嗷嗷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