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應許冠冕11(1 / 1)

安戈涅瞪著他的後腦勺,嘴唇微張數次,可每次啟唇,都感覺狂跳的那顆心臟要從喉嚨口滾到舌面。

於是她最後什麼都沒說。

提溫閉了閉眼,語調恢複正常:“上去之前,請把光腦交給我,我要稍作處理,否則會被定位。”

安戈涅解下終端,遞過去的時候動作略微停頓。他用餘光瞥見了,唇角翹起來:“後悔了?”

“沒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她硬邦邦地回道,把小小的電子器械放進他攤開的掌心。她的指尖無意刮過他的手掌,他又深呼吸。

說是處理,就是關閉終端電源後放進一個特製的密封袋裡。安戈涅見狀奇怪道:“真的不用把芯片銷毀,然後讓它隨廢水漂流嗎?”

提溫沉默的兩秒透出無奈的意味:“沒必要。身上還有彆的電子產品嗎?”

安戈涅再三確認,最後把進陶朱雙蛇園區時收到的金屬銘牌也交給他。她害怕裡面也有什麼定位裝置。

“這個扔了就好。”他手腕一翻,那銘牌撲通落入積水看不清了。

“走不動了不要勉強自己,告訴我。”

“嗯。”

爬過長長的樓梯,從與地下連通的水質淨化處理中心溜出來,身穿下水道工作服的安戈涅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城區。

夜摩星城兩部分俗稱上下城區,陶朱雙蛇主要產業都在上城區,他們現在就在上城區外圍。這一帶有不少基礎設施,穿水廠發電廠網絡維護部門工作服的人到處都是。他們的面貌卻遠遠及不上街道本身精神。

提溫略微佝僂背脊,也做出疲憊的樣子,和壓低帽簷的安戈涅悄然融入等車的隊列。她看了一眼站牌,停靠這站的浮空巴士目的地大都在下城區,終點站名都是“某某公司宿舍A|片區”這樣的格式。

在這裡工作的人可能每天都要坐巴士在城區之間來回。幸好這幾條接駁線都是免費的。

但免費也往往意味著擁擠、陳舊和疏於清潔。

兩人等到第一班巴士才終於上了車。巴士座椅散發著奇異的味道,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但沒人會在意這個,因為車廂本身的氣味很快被乘客帶進來的食物、水管和人味掩蓋。

安戈涅縮到靠窗的角落,大氣不敢喘,就怕受不了吐出來。提溫在她身側,把她和其他乘客隔開。

負重抵達極限的那刻,巴士立刻啟動,留剩餘的候車隊伍擠再下一班。

接駁巴士雖然也要通過棧橋,但走的是下層通道。窗外沒有教人目眩神迷的夢幻影像,隻有綿長得仿佛沒有儘頭的黑。

搖搖晃晃的車廂裡異常安靜,很快升起成片半睡半醒的迷夢。安戈涅親眼目睹了一個比她還年輕些的少年是怎麼站著睡著的。

“你也睡一會兒,車程要接近一個小時。”提溫和她耳語。

安戈涅沒有客氣,耷拉下眼皮的瞬間,睡意就如潮水湧上來。提溫的工作服上也有點潮舊的黴味,但不礙事,帶有柑橘清香的草木

調信息素讓她感覺乾燥溫暖。

她不知不覺就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提溫一動不動地充當她的靠枕,良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緩慢側首看向她。

工作帽和口罩將她的五官遮得幾乎看不見,隻隱約看得到安靜闔上的雙眼。眼睫和眼球都沒有亂動,看上去不在做夢。

工作服衣袖堆疊的褶皺藏住了一雙相握的手。

口罩遮住了提溫上翹的唇角。又過了一會兒,他也輕而緩慢地朝側旁偏頭,和她的腦袋抵到了一處。

之後沿途提溫一直拉著她的手,幾乎沒有鬆開過。

夜摩星城的下城區和化樂星城頗為相像,但或許是規模更大、在街上無所事事閒逛的人更多,給她的印象反而沒有那麼壓抑逼仄。

衣物一手店、典當行、地下商鋪,商業街、龐大宛如堡壘的居民單元樓、猝不及防冒出來的街心小花園……

購置又脫手好多套衣服,又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提溫對如何躲避攝像頭很有經驗,但也因此在路上花費了更多時間。安戈涅不敢東張西望暴露並非本地人,很快徹底喪失了方向感,隻能暈乎乎地跟著提溫走。

她在內心自嘲:如果他其實打算把她賣掉,可能她也反應不過來。

“到了。”提溫帶她陡然折入一條小路。

安戈涅用了甩甩頭驅散困意,面前的是一個庫房般的院落,但又顯然並非如此——倉庫貨物般整齊壘放在一起的長方形盒子正前方都有門,形態和材質各異,但功能性毋庸置疑。

“集裝箱公寓。”提溫嘴裡冒出個耳熟的名詞,他帶她登上機械臂支撐的升降平台,在操作台上輸入了一串字符。

機械臂就吱呀吱呀地抗議著工作起來,托舉著他們左右平移右向上,最後停在了一個薑黃色集裝箱前。

提溫早有準備,插入一把機械鑰匙又在密碼鎖上輸入,嗡,鎖芯彈開傳來明確的響動。

“請進。”

安戈涅率先推門而入。

長方形的空間內陳設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套桌椅、帶淋浴空間的盥洗室。這裡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放置更多東西的儲物櫃都沒有,甚至於說,稱不上玄關的門口多站一個人都顯得局促。

門再度關上,自動上鎖。

熟悉的信息素到了安戈涅背後。

“這裡——”她才轉過身,後半句就被掐斷。

那個不曾癟下去的氣球終於爆炸了,而且是在他們四目相對之前。

提溫扯掉她的口罩,抬起她的臉,低下來卷她進親吻的風暴。

他吻得細致溫柔,廝磨碾轉間不忘用舌尖一下下地舔舐她的嘴唇,挑動唇珠,像在勸誘她把唇齒的哨卡徹底打開。然而他的肢體動作卻是光譜另一端的強橫,圈著她的手腕,將她一個勁地往牆上、往角落裡進逼,仿佛不把她困在某個平面上釘住就無法安心。

安戈涅的後背撞到掛壁儲物架,有東西跌落地上,但誰都無暇理會。

思考完全停止,氣息、觸覺、熱度,她的知覺隻剩下感知他這一功能。她捧著他的臉,拇指無意識摩挲他的下顎線,五指隨後穿入發絲。

架子邊緣硌著後背,她悶哼一聲。提溫把著她的腰轉了半圈,方向改變,兩人難分難解地從門口往房間更深處移動。

一步又一步,她不小心踩到他,也可能是故意,每個小動作都鼓勵他、慫恿他,讓他們糾纏得更緊密。

床墊下陷時發出不安的輕響,好似不太確認能否承載兩人份的重量。提溫俯下來,鼻尖抵著她的鎖骨,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含蓄又露骨的一個動作,安戈涅唇上有水光,卻口乾舌燥。

“我可以嗎?”他的臉貼著她的脖頸蹭了蹭。

她嘴唇微張,還沒發出聲音,就聽到分外響亮的一聲怪叫。

提溫好像沒反應過來。安戈涅已經想要捂臉哀嚎。

今天的午餐原本定在參觀結束後,現在早就過了飯點,她的肚子或許還十分委屈,面對不識時務的指控會堅稱自己很不容易,硬撐到現在才開始大聲抗議。

尷尬的最初數秒過後,提溫噗嗤笑出聲,撐起來和她對視,濃翠綠色的眼睛明亮得讓人慌張。

“我去弄點食物來。”他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臉,這個動作讓她的心跳加速到瀕臨失控。但他已經起身重新全副武裝地出去,不忘囑咐:“牆邊的箱子裡有純淨水。”

關門聲和落鎖聲響起,安戈涅才慢慢地爬起來,表情恍惚地呆坐在床邊。

提溫回來的時候她還是這個姿勢。他把散發著香氣的包裝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困了?還要不要?”

她下意識雙手抓住袋子:“要……”

他帶回來的是肉餡餅和蔬菜湯,暖烘烘的又管飽,滿足感極強。安戈涅沒問他身上還有多少可支配的財務,有意忽視了這餐對逃犯來說有些奢侈——她還記得當初自己餓著肚子在化樂星城走了一路。

在食物香氣的圍攻下,那點殘存的不自在也很快消弭無形,安戈涅和提溫面對面啃餡餅,含含糊糊地問:“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對方卻一抬眉毛:“你確定問我?”

“啊?”她呆滯地眨眼,“逃脫之後目前的每一步不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我原本的打算是強行突破,反正那種程度死不了,就算逃不掉,撐到母親趕回來不是問題。她不會舍得立刻引爆炸彈,會試圖和我談判,那麼我就有機會演一場感人的悔悟戲碼,在戲劇高潮時刻拚死給她一槍,或者拉著她一起炸成煙花。”

安戈涅一口餡餅咬到一半硬生生忘了,掉落的酥皮沉默地沉進了面前擺著的湯碗:“那這一路的……”

“目前的一切,進入下城區的線路、這個陳舊的安全屋……確實是我規劃過的逃生路線,但為儘可能多的可能性做預案隻是一個習慣,”他小孩子似地來回瘋狂攪拌著濃湯,“我沒想到真的會用上。”

大概也覺得寂靜讓人窒息,

他補了一句:“但我確實知道可能逃出夜摩星城的方法。”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一餐。

“你如果覺得身上不舒服,浴室隨便使用。換洗的衣服在這裡。”

“那……我去衝洗一下。”

洗過澡安戈涅睡意又上來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高強度徒步外加情緒燃燒,她現在就像一節隻剩個位數百分比的電池。但她還是強撐著坐在桌邊,想等著提溫也洗漱完畢,出來兩個人好好就眼下的狀況談一談。

她高估了自己的體能、也低估了這半天的消耗,隻是偶然闔上眼皮,她就不記得之後的事了。

有人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和臉,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她想睜開眼,但壓在眉眼的倦意太沉了,不止是今天的,一整個巡遊途中積蓄的壓力和疲勞潰堤而出,報複她雖然沒幾天休息好,但日日用精力藥劑強撐。

廉價單人床遠遠比不上她慣常睡的那些舒適,但她睡得很沉很安寧,沒做夢。

再次醒轉的時候,安戈涅聽到說話的聲音,提溫在和人通話,討論的具體內容聽不清楚,但從語氣判斷,雙方交鋒頗為激烈。

她翻了個身面對他,語聲立刻轉輕而後快速消停。她乾瞪著眼和他對視幾秒,艱難地爬起來,腦子清楚了不少:“我睡了多久?”

“晚上好,睡美人,”提溫開了個玩笑才回答,“兩個小時。”

比她預想得要短。但她不知道他們還有多久,也許下一秒聯盟的特戰隊就會破門而入。

這種情況容不得他們和往常一樣繞圈子,安戈涅爬起來,喝了口水驅趕走最後一絲睡意,直接拋出她最在意的那個問題:“所以……你為什麼沒有把我推下飛行器?”

提溫默然看了她好幾秒,微笑裡有含著難解的情緒,與哀愁近似,但又不完全是。他要說的也本來不該是哀傷地吐出的詞句:“就和你為什麼要讓我劫持你當人質,理由是一樣的。”

安戈涅又什麼都沒法說了。

未來懸而未決的時候,有些話說出來也隻會在日後徒增煩擾和懊惱。

他見狀隻是了然一笑,再開口的話題讓她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現在夜摩空港正在緊急排查進出港的船隻,嚴防我帶著你偷溜出去。”

“能逃出去嗎?”她身體微微前傾。

他反問:“你願意放下一切跟我逃?”

安戈涅一滯,不甘落後地回避正面回答:“你先說可不可行。”

“可以。”金發青年包裹著她虛像的瞳孔清醒又痛苦地收縮,空了好幾秒,他終究沒有再次逼問她是否願意一起走,而是率先翻開另一張底牌:

“我一個人的話,可以。”

下方某個鄰居在自己的集裝箱裡練習樂器,這是一種頗為複古的愛好,模糊的樂句纏綿又哀切,耐不住技巧不過關,樂句總在抵達高音前就唐突斷掉,宛如被凶惡歹徒無情掐斷的尖叫。

安戈涅揪緊身上的薄被,然後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又在打顫了。不可思議,但有些事實的生理反應總是先於理性上的認知。

“我十小時後出發,在那之前我留在研究中心裡的另一份禮物會引爆,搜查重心模糊的時候我就有機會。”

安戈涅不由自主抬高音調:“我呢?”

“哥利亞會來接你。”

她哈了一聲:“你費了那麼大周折把我帶到這裡,隻是為了讓我回去。真的?”

提溫緩慢地環視四周,認真地打量這個樸素卻有她在的小屋子,他的聲音有些空洞:

“我也很難解釋清楚,決定把你拉進飛行器的那一秒我到底在想什麼。不甘心?也可能就是瘋了,可你的表情讓我隻能那麼做。即便我並不知道把你帶走我能夠得到什麼,用理智思考,那隻有無限的風險。”

“更不用說平心而論,我給你出了道無聊的難題,你真的要為了我放掉已經到手的王冠還有與之相連的一切嗎?”他刻薄而自我奚落的笑聲讓她感到疼痛,“可是哪怕是徒勞的禍患,既然禍都闖了,後悔就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我也根本不後悔。”

提溫的掌心覆到安戈涅的手掌上,從上往下,十指緊扣。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突兀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否定什麼,做結論的陳述句念得像質詢,卻也輕柔如情人間的呢喃:

“所以,我和你還有十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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