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鑽進黑色飛行器。

自動門在身後闔上,內燈亮起，剛剛隻隱約看到身形輪廓的黑發alpha對她露出微笑。他已然張開嘴，卻在發出聲音前驟然失語。

她不禁疑惑地低頭看了看：“怎麼了？”

西格握拳掩住嘴唇,略微側過臉咳了一聲：“不，或許因為很久沒這麼見面，你真的到我面前了,就有點看呆了……”

安戈涅用手背貼了貼發熱的臉頰：“剛才在聚會場內，我們不也互相問過好，還閒聊了幾句？”

那個時候西格顯得冷然自若,對她禮貌又不過於親近。

當然，那幾句閒聊是閒聊給在場的其他人聽的。

西格眼睛閃了閃,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看向你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你肩膀後面的地方。我怕如果看你的臉……我就會控製不住表情,被人察覺端倪。”

安戈涅嘟囔了一句，唇角卻自然而然地翹起來,埋怨似地戳了一下他的衣襟：“太誇張了，這才幾天沒見面啊。”

“八天。”西格即答。

安戈涅怔了怔。與他分彆後發生了太多事，導致她沒感覺有那麼漫長。

她低眸輕輕應了一聲，巧妙地回避她對於這段時間分離的感受,反而體諒他說：“反抗軍那裡有很多事要處理，我理解的。”

“上次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我保證。不要說我了,你呢？我想知道你的近況。”西格凝視她的視線激起輕微的不安。

他看得太認真了。這回輪到安戈涅害怕自己控製不住表情,走漏應當保密的事實。

她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輕輕觸碰黑色軍服的肩章，視線也停駐在冰冷的金屬飾物上：“在那之前，肩膀能不能先借我靠一下？我好累。”

不等西格回答,她就向他湊近。在額頭抵上他胸膛前，她驀地停下，抬眸征詢：“可以嗎？”

“當然。”西格下意識回答，手臂環過她的後背，緩慢而有力地收緊。

這個距離非常方便確認彼此的信息素狀況。

西格抱了她片刻，整個人明顯鬆弛下來，像是卸掉了此前壓在心頭的最大憂慮。

安戈涅也鬆了口氣，以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喃喃：“現在回想起來，我居然偶爾會覺得，比起現在，反而是在荒星上時要考慮的事比較少，沒那麼累。”

這句話裡混了一丁點的真心。

同樣是共享一個擁抱的狀態，兩人難免回想起紛飛大雪中的種種，呼吸的節律略微錯拍。西格的視線越過安戈涅的發頂，向飛行器內部的儲物格子看了一眼，下顎微收，像是下定了決心。

安戈涅沒等來回音，這時候抬起頭：“表情那麼嚴肅。怎麼了？”

“沒什麼，”西格將話題轉到她身上，“你應該好好修養，怎麼反而受累了？他為難你了？”

他們都清楚這個“他”指的是誰。

“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擺張臭臉給我看

，我又不怕他，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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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還要和你、和反抗軍合作，不會允許自己感情用事。”

艾蘭因短暫“感情用事”的模樣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安戈涅嗤笑，繼續說道：“而且很快我就可以從行宮搬出去了。到了那時候，他更不可能整天管著我了。”

西格面露深思之色。

“嗯？”

他遲疑了須臾，最後回答道：“我在想，他這麼做是否意在證明他合作的誠意。他很清楚我多在乎你。”

安戈涅做了個鬼臉，顯得對此不感興趣：“我很久以前就放棄去猜他到底在想什麼了，反正對我是好事，那我就受著。”

西格就點了點頭：“確實是好事。”他鬆開她，轉而從手邊的置物格裡取出一個絨面的小盒子。

“今天見面，我主要是想把這個交給你。”

安戈涅心頭一跳：“這是……”

“打開看看。”

盒子已經自然而然地到了她的手裡。

安戈涅張了張口，最後一言不發地按下盒子外側的凸起機關。盒蓋隨之掀開，裡面毫無意外地是一枚戒指。

款式簡單，戒托上是一枚彩光內斂的奇特寶石。

安戈涅立刻察覺這石頭的特殊之處：它散發著熟悉的信息素氣息，與西格身上的一樣。

“這是……”她收聲，聯想到了聽說過的若乾軼聞。

本星係邊緣的某個礦星出產特殊寶石，可以暫時吸收儲存信息素。

這種寶石開采出來往往製作成擺件和首飾，讓omega即便與alpha伴侶暫時分離，也能獲得生理心理上的慰藉。

由於產量稀少，礦區又在遙遠又危險的邊界地帶，自從第九共和國獨立，王國市面上就幾乎斷了這種石頭的貨源。因此此前即便是王室手裡，也沒幾件以這種礦石打磨出來的工藝品。

“這個很貴重……”安戈涅喃喃。

盒子很輕，戒指也沒多少分量，她卻有點拿不住。

西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不漏過她的任何反應：不算太多的驚訝，明顯的無措，唯一缺席的是喜悅。

他的唇線不覺繃起，喉頭微動，像是把什麼硬生生咽了下去，這才有餘力緩聲說道：“我原本打算在巡遊最後，我們一起去戴拉星的時候給你的。”

安戈涅“啊”了一聲。確實，她都快忘了，艾蘭因提過西格求婚的打算。

隻是之後的一係列意外讓他們沒能到訪戴拉星，但是很顯然，西格的計劃隻是推後了，並未就此打消。

“此前準備好的那一枚寶石成色更好，設計也更精巧，但丟在主艦上了，隻能用這個勉強代替。時間有限，找不到更好的原石，隻能做到這地步，希望你不要介意。”

西格認認真真地解釋為何給出的是這一枚戒指，而後看著她的眼睛說：

“安戈涅……利麗，以哪個名字都好，我希望你能成

為我的伴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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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尋找拖延計策的思緒隨之停止。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這隻是我的一個表態，也是承諾。”

西格在她的手背上落下鄭重的一吻，宛若執行舊日畫卷裡的宣誓的儀式。

“我不會誇口說所有的問題都能立刻解決。實話說，這不可能。我們現在的立場和身份，甚至說王國的現狀都是阻礙。這不是我想要生活的世界，你也不應該被這樣的世界困住。”

他引導著她的指掌，讓她用雙手掌心包住戒指盒，而後再用他的手把她的裹住。他並未發燒，但掌心的溫度讓她想要顫抖。

“但威脅你、束縛你的……不論是人還是更龐大的東西，我一定都會逐個擊破。哪怕那意味著我要和艾蘭因那樣的人暫時合作。”

他與她額角相抵，仿佛不懂得躲閃般，直直地看進她的眼睛裡。

“給我一點時間，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讓你徹底地自由。”

安戈涅喃喃：“自由……？哪一種自由？”

西格的眼睛亮起來，他似乎就等著她問下去：“沒有王室公主的頭銜，就沒有人有理由阻止我們在一起。組閣後我會推進改訂憲法，將每個人應有的權利逐步還給omega.”

“我沒能力一夜之間改變整個王國，但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證，你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無論是去學習、從事研究創造……當然，什麼都不做也可以，我沒有逼你的意思。”

安戈涅長而黑的眼睫低垂，半晌，她重新看向西格：“隻要我戴上這枚戒指，你就知道我做出了決定。是這個意思嗎？”

她的臉頰上因為生理上的親近感而生出的紅暈還在，於是隻需要彎一彎眉眼，就能稀釋掉微笑表情的違和感。

比如她的眼睛不在笑。

“是。”西格察覺到了什麼，眨眼再看，卻已經捉不到剛才沒看清的細節。他小心翼翼地提議：“要不要試一試？如果不合適還能去改。”

“好啊。”安戈涅想了想，把左手伸出去。

西格便托住她的掌心，另一手為她戴上戒指。

青年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擠進她配合張開的指縫，摩挲相貼的皮膚傳遞而來的熱度熾烈，還有仿佛要趁地利爬到手指皮膚下的信息素氣息，知覺的每個細節都在喚醒記憶，提醒他們有過更親昵的時刻。

安戈涅不禁向內蜷縮五指，本能地要躲閃。

但她的指甲尖隻碰到西格在下方穩穩托住的那隻手。

他停頓片刻，拇指輕柔卻有存在感地按在在她虎口內陷處，畫了一個微小的圈。不帶威懾的意味，更像安撫。

與此同時，西格始終注視著安戈涅的雙眼。

從這個角度看，他的藍眼睛幾乎是黑色的，瞳孔因此顯得分外大而幽邃，在對視中很容易就忘記了這雙眼睛以外的事。

維持著對視，西格緩慢引導著戒環滑向指跟底部。

在徹底戴上之前，戒指卻在第三指節中間卡住了。

尺碼不合。

安戈涅的手看上去纖細，指節碰上去才會發現實際帶一點肉感，按照目測的標準尺碼選戒指肯定不合適。

西格的眼睛頓時窘迫地閃爍起來：“抱歉，我應該先確認一下的……”

“幸好試了。”安戈涅說著，捏住戒指要將它褪下來。

但戒指紋絲不動。

她加大力度，試圖轉動戒身向外挪。手指皮膚因為摩擦發脹發熱，戒指卻仍舊固執地停在原位。

安戈涅看向西格，兩人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都是空白的。

如果這個戒指就這麼摘不下來，那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