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腐草為螢11(1 / 1)

提溫直白地給予肯定,安戈涅反而遲疑起來:“但我不可能永遠敷衍下去,總得做出選擇……給我的時間也不多。至少王位的事,拖不了多久。”

“但你現在就能做決定嗎?”他故意盯著她的臉看了一秒,“我看到的隻有迷茫。”

安戈涅不自覺伸手摸了摸臉。

“我可以茫然嗎?”輕輕的疑問徑自滾落唇齒,她訝然收聲,品味著同時湧現的酸楚和釋然。

承認自己駐足不前於她十分艱難。

隻要袒露自己心懷迷茫好像就輸了,輸在無法與優秀的象征靠攏。哪怕隻是潛意識裡,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堅定、清楚目的地在哪、要怎麼做才能抵達——

大多數人眼裡強大的人好像都該是這樣的,不會容許迷茫掙紮的那面給人輕易看見。西格算是,艾蘭因更是。

她的胸膛裡蟄伏的自尊心原來有那麼龐大,安戈涅品位著心頭隱約的酸楚,不由失笑。

她雖然對當贏家沒什麼執念,卻討厭成為輸掉的那方。

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和拒絕被抓住、討厭被人擺布這樣的願望相比,她現在面臨的是更抽象也更具體的未來抉擇:不是她不要什麼,而是她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剛認識的時候,我暴露對想要的未來缺乏想象力,你很失望,直接對我失去了興趣。”安戈涅調轉矛頭,反而說起提溫當時的態度劇變。

他愣了一下,眼神閃了閃。

“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短暫的啞然後,他同樣狡猾地回應。

安戈涅嗤笑。

“目標明確的主角固然經典,但看多了會覺得無趣。作為觀眾,我也喜歡欣賞人苦惱掙紮的過程。”

安戈涅眯了眯眼睛:“隻是個觀眾?參謀難道不是局中人?”

金發青年態度曖昧地唔了一聲,笑笑地回答:“參謀終究隻是參謀,我會給出看法,但不會乾涉你最終的決定。

“換句話說,如果你想要的是幫你決定每一步怎麼走的老師,可能找錯人了。”

安戈涅用力抿緊唇線。無法解釋,但最後這句話讓她的身體裡驟起騷動,像有毛茸茸的羽翼初次伸展顫抖。

“那麼就說定了?”

安戈涅沒再多揣測他是否還有彆的意圖,爽快地頷首。

提溫笑弧擴大。他和她碰杯,叮的一聲,酒漿的波紋和瞳仁裡的光點同時在搖曳。

“我期待你最後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不論那會引導向什麼樣的結局。”

他停住,自嘲地晃了晃腦袋。

“如果我沒有在看到結局前,就從你的故事裡退場的話。”

安戈涅沒忍住,定定端詳他的脖頸。很難想象金發青年血色淡薄的皮膚之下、頸椎再往下的地方,某一節脊骨內裝有致命的微型炸彈。

“如果你表現可以,而我又有能力幫到你,我也不是不可以……”

提溫聞

言身體微微前傾,一眨不眨地望著,像要把她這一刻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安戈涅被他盯得有些分心,彆開了視線,而後才沒什麼起伏地說完句子:“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提供協助。”

她吸了口氣,與他重新四目相對,壓著語氣地強調:“互幫互助。”

提溫莞爾。

“好,我一定不會客氣。”他的語調沒什麼特彆,但幕牆仿佛隨之開出縫隙,水流悄無聲息地滲出來,漫過腳踝直奔胸口,綿密的濕意恍若觸手可覺。

安戈涅換了個坐姿,不動聲色地吸氣又吐氣,試圖從不存在的水膜中掙脫:“你這裡有沒有什麼藥劑可以暫時驅除alpha信息素?”

提溫緩慢地挺直脊背。一刹那玻璃幕牆又是幕牆,水波又是屬於魚群的水波。

“這種說法,很容易被誤解為對alpha的邀約。”他笑笑地說。然而一旦點破,本來可能有的曖昧也再無立足之地。

安戈涅於是坦然道:“但你不會有這種誤解。”

半拍有惡作劇意味的停頓,她隨即用很有提溫風格的口氣反問:“不是嗎?”

對方沉默了兩秒才問:“那種藥劑存在,但對omega的傷害很大。我可以問你為什麼需要嗎?”

安戈涅懷疑他心裡有數。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她在心裡重複三遍免疫難堪的咒語,直接回答:“之後幾天內,我恰好和艾蘭因和西格都有約。”

“我明白了,”提溫果然沒多餘的反應,一下子進入了談正事的架勢,“除了使用藥劑,我還有個方案,不如先聽一聽?”

艾蘭因在侯爵宅邸的生活,每個時段都有每個時段要做的事,日常的流動規整得像既定的詩歌韻律。

早晨到下午都是公務時間。除了意外情況和少數社交場合,艾蘭因不會把事務拖到夜晚時段處理。

如果沒有客人來訪,他就沒有吃晚飯的習慣。能留在侯爵宅邸用晚餐的人也不多。

不論晚上是什麼安排,首都星時區的傍晚時分,不論實質上這片區域處於白晝還是夜晚,艾蘭因總會在宅邸所在的莊園林地中散步。

散步的路線也是固定的幾種,全看他的心情決定。

今日艾蘭因外出過,回到宅邸換了一身衣服,他便又到了室外。

這片區域本月額定的最後一場雨已經下過,空氣的潮濕程度剛剛好。繞過養蘭花的溫室就是林中小徑的入口。

純粹是裝飾性的,那裡擺了一條白色的長凳,雖然鮮少有人落座,艾蘭因每次經過時它都維持著悅目的清潔程度。

艾蘭因隔了很遠就看到長凳上有人。

這樣的距離,眼力再好的人也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他卻立刻辨識出是誰在那裡。

無論是精準的色譜代號,還是用爛的庸俗辭藻都派不上用處,安戈涅頭發的黑色仿佛是特彆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加快步伐的衝動瞬息間被壓製,艾蘭因前

進的節奏沒有變化。他向著她在的長凳邁出一步又一步,她的臉、她今日的穿著在也他的眼睛裡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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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在長凳邊駐足,低眸看著她,帶一點驚訝的笑意。

“我請管家先生保密,想給你個驚喜。”

安戈涅甜美的笑容映入眼簾,艾蘭因下意識雙眸微眯。她上次對他露出這種表情,竟然像是很久之前。

自從和她說破之後,她對他的態度總是愛理不理的敷衍,做戲也要讓他故意看出是演技。她這樣子主動積極恍若往昔重現。

他半晌沉默,安戈涅就扁嘴:“你不歡迎我啊?”

“怎麼會,”艾蘭因坐到她身側,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確認溫度,“等了多久?”

“沒有很久。”

銀發侯爵的體溫向來偏低,相觸的時候她的手愈發顯得暖烘烘。看來確實沒有等很久。他彎了彎眼角:“萬一我今天不從這條路線走,你要怎麼做?”

安戈涅笑嘻嘻地回答:“那就算了,我悄悄地離開,權當沒來過。”

原本隻是蓋著她手背的指掌突然翻轉,相握而後扣住。

“怎麼提前來了?”艾蘭因問得雲淡風輕,好像抓著她的手屬於另一個人。

“都到了中心區了,來這裡方向順路,回行宮明天再出發等於平白無故地折返了一次,”她側轉身體,從下方觀察他的表情,“想到就來見你了,不可以麼?”

艾蘭因輕笑,沒有作答,空出的另一隻手就勢扶住她的側頸,方便他低下來親她。

安戈涅沒掙脫,但直到唇瓣相合的前一毫秒都張著眼瞼,好像看他的表情看得入神。

這個吻點到即止,更像是借機近距離確認她的信息素。分開時艾蘭因顯著鬆弛了許多,安戈涅就笑:“你在懷疑什麼?”

他色淡的虹膜像兩面正對著她的水銀鏡子,能照徹一切不軌的念頭:“人在背叛後心虛的時候,經常會對背叛對象尤其殷勤。”

“我為什麼要心虛?”安戈涅坦蕩地反問,“我要是和彆的alpha鬼混了,就是裝病我也不會靠近你的。”

艾蘭因對此不置可否。

她就哼了一聲:“原來你也不是很想見我嘛。我難得主動來找你一次,你倒是開始擺侯爵架子了。”說著她作勢要起身。

艾蘭因把她拉回來,讓她直接側身坐到他膝上,一手搭住他的肩膀。

安戈涅嘴裡抱怨他不講道理,卻還是對他粲然笑著,而後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感歎:“還是你身上好聞。”

艾蘭因表情微微凝滯。這一刻,他居然認不清安戈涅是在演戲,還是心血來潮在和他撒嬌。

或許隻是不想看清楚。

他的唇角就哂然勾起來。養尊處優的指尖帶過她的眉骨,將一縷剛才親吻時蹭亂的頭發撥順,也讓對視變得無任何阻礙。

“說吧,你想要什麼。”艾蘭因的語氣稱得上溫存,隻是這時候說出來到底是煞風景。

安戈涅明顯愣了愣。

是沒想到他會那麼直白地開啟交易,還是真的全無所求?艾蘭因愈發確認他看不清她了。

“你都這麼問了,那我就開口提要求了?什麼都可以?”安戈涅的眼睛狡黠地閃爍著。她很多時候話不多,這樣細小的表情卻向來很豐富,有些反應是控製不住的。

艾蘭因輪廓狹長的眼睛再一次眯了起來。

但最後他還是說:“隻要是我能實現的。”

“那你肯定可以,”安戈涅的臉頰在他衣領邊輕輕蹭了一下,她抬頭望著他,笑吟吟地說,“生日那天,我想和西格見面,兩個人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