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腐草為螢03(1 / 1)

安戈涅一踏上地面,艾蘭因便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向宅邸內走。

他走得不算快,隻領先她半步,但背影緊緊繃起,顯然在極力控製,就好像稍鬆弛一分,便會有可怖之物從他的皮膚下破繭而出。

那是她此前從未在艾蘭因身上見過的東西——許多alpha無法控製的本性,不太像人,卻又不完全是獸性。

在這樣的異性面前,她所扮演的自然隻有獵物的角色。

侯爵宅邸典雅的拱門在安戈涅眼裡,第一次形如巢穴入口。

艾蘭因就這麼一口氣帶她穿過門洞,踏入宅邸內部。

“你夠了!”安戈涅發狠反過來拉拽他的手臂,以決鬥般的氣勢迎接他的注視。

但他轉過來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不爭氣地僵住了。

食物鏈下端的生物驟然直面捕食者,因為過度恐懼,甚至會忘記該怎麼逃跑。

安戈涅的驚駭和倉皇毫無遺漏地傳遞到了艾蘭因那裡。本人都未必意識到,但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面露懼色。

艾蘭因猛然鬆開她。

他身周的氛圍依然與往日迥異,但壓迫感略微收斂,不多但決定性的一丁點。

“帶她回房間休息。都準備好了?”

伴著吩咐聲,安戈涅十分熟悉的宅邸管家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是,如您此前吩咐,起居所需一應準備完全。”

頓了頓,管家轉向她:“殿下,請跟我來。”

安戈涅直直看著艾蘭因:“我現在能休息好才見鬼,要談就立刻。”

艾蘭因因為她粗魯的措辭微微蹙眉,閉目停頓了幾秒,借此收斂幾欲爆發的情緒。而後,他以低沉無波的聲調說:“你我都很疲倦,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安戈涅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屈辱和怒火讓她無法保持沉默:“把我綁架到這裡來軟禁這種判斷就不是錯誤的?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

一旁的管家低眉垂目,隻裝作沒聽到她爆炸性的指控。

艾蘭因定定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看來你真的以為我是因為沒彆的事可做,才連夜從首都星啟程到聯盟去接你。”

安戈涅嗆聲道:“我求你那麼做了嗎?我沒印象。”

“是我多此一舉了,”他低笑一聲,轉身拾階而上,“你一定要讓我當惡人?可以。你不妨利用我處理其他事的間歇,多發幾條求助訊息。”

安戈涅冷著臉直接往外走。

“大人……”老練的管家難得汗顏,出聲請示。

“不用管,她要乾什麼都由她去。”艾蘭因在樓梯上停了停,隨即加快步伐。

“殿下,殿下……”

安戈涅已經到了來時那輛飛行器邊上,管家小跑著追上來。

這位beta先生對她向來親切,安戈涅一肚子的火瞬時撒不出來,硬邦邦地道:“你聽到了,我要乾什麼都由著我來。我現在就走。”

方唉了一聲:“您看……這飛行器沒有許可,啟動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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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艾蘭因撕破臉是一回事,強求艾蘭因的人為她得罪主顧又是另一回事,她沒可能做到。

而且這位管家對她一直很好,從她第一次造訪這座宅邸時就給她無關利益得失的關照。她許多異想天開的要求都是他幫著完成的。

安戈涅不知道管家先生的名字,他堅持讓她直接用職位稱呼他就好。

這麼一想,她幾乎都要懷疑留管家下來是艾蘭因故意的。她沒法對他發火。

“我走出去總行了吧。”安戈涅還是沒法氣平。

她知道這話隻是說說,真的徒步的話,恐怕等到首都星的這個白晝結束,她都走不到莊園的邊界。

“您彆,千萬彆。這樣,您先去洗漱一下,換套更舒服的衣服,然後小睡一會兒。房間是您一直使用的那間。等大人那邊的事也處理好了,二位再好好談談。哎……”

管家勸說安戈涅回去,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隻說:“大人吃軟不吃硬,這點和您是一樣的。”

安戈涅不接腔。

“您先回室內,喝杯愛喝的冰茶緩一緩?”

她深呼吸,最後接受了現實:“我直接去房間,把冰茶送過去就行。”

草草洗漱完畢,安戈涅裹著浴袍出來,發現她換下的衣物已經被侍者收走。整齊放置在醒目位置的是她眼熟的室內衣袍,再一摸,她確認這是直接從行宮拿過來的舊物。

穿上從質感到氣味都熟悉的衣服,心裡再不舒服,生理上她還是生出一絲回家的錯覺。

一杯冰茶下肚,原本的那點睡意也消散了。安戈涅在一樓找到了管家先生,直截了當:“艾蘭因在哪?”

管家沒再勸她暫緩與艾蘭因對峙,歎息似地說:“大人在書房議事,容我為您帶路。”

從一樓前往書房的這條路安戈涅走過許多許多次。

艾蘭因很少出來迎接她,總是她去找他。最初是因為她隻是他許多筆投資中的其一,並沒有重要到他要放下手裡的事去迎接。

後來就純粹是習慣。她需要那麼一小段路為見到他整理思緒,或是溫習當日要考校的功課要點,也有很多彆的雜念。

許多個往昔的某一天,她穿過同一段走廊、經過同一面裝飾鏡,彼時那些浮動的心緒,如今遙遠得有如夢中的捏造。

書房的門扉厚重,但安戈涅熟知如何靜悄悄地打開一條縫,側耳傾聽裡面有無響動,而後決定是否要推門而入。

她不需要費心思考就那麼做了。

門後靜悄悄的,沒有全息會議的人聲。安戈涅側眸看了管家先生一眼,將門推得更開。

裡面的光景一瞬間讓她困惑:

艾蘭因在長桌後熟悉的位置

上,

身側便是窗戶,

從門邊隻能看到一個剪影。他單手撐著額角坐著,看樣子正垂眸注視桌面沉思。

安戈涅進門的動靜不大,卻足以讓他循聲回頭。

但他沒有。

自肩後垂墜而下的銀色長發往下挪動了寸許,是他單手撐住的頭輕輕向側點了一下。安戈涅心中生疑,悄然往旁邊踱了一步,以便看清艾蘭因的臉。

映入視野的是眼瞼低垂的睡顏。

安戈涅頓時有種撞見幽靈的驚悚感覺。她從來沒見過艾蘭因露出倦色,更不用說在辦公桌前打瞌睡。

他又在詐她?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身後的管家幾不可聞地歎息,低聲說:“失去您的消息之後,大人就幾乎沒休息過,一天最多小寐一兩個小時。與您聯絡上之後更是不眠不休。現在您平安回來了,他也終於……”

語聲戛然而止。

因為艾蘭因睜開了眼睛。

霧灰色的雙眸在安戈涅身上定了一秒,立刻變得清明。他給了管家一個眼色,後者就默然帶上房門離開了。

“你要說什麼?”艾蘭因說著眉心揪起,流露出一絲煩躁。

安戈涅面無表情地評價:“起床氣挺大。”

他抽了口氣:“你的信息素讓我煩躁。這反應並不可控。”措辭不算客氣,但他看起來至少願意談論這件事了。

“西格和我提過的第三位幸存者都是alpha,是後者找到了避寒的庇護所。但是那之後,他們兩人同時進入了易感期,局勢很危險。作為幫我生存下去、並且不把我擄走的交易條件,我讓他在後頸臨時標記。那樣也有效避免兩個alpha起衝突。”

安戈涅敘述的事情經由和事實並不完全吻合,但也稱不上嚴重歪曲。

艾蘭因沒什麼表情變化,看不出是否相信:“你身上有兩個人的氣味。”

“那是……”

他打斷她,言辭中露出鋒銳的刺:“你讓西格也咬了你一口?恐怕不是。”

這麼說著,艾蘭因站起來,朝她走近一步:“我告訴你營救進度的時候,你真的一個人?”

他的表情告訴她,他已經知道答案。

“短時間內兩次後頸臨時標記,我會——”

“如果真的是迫不得已,或是受他逼迫,按你的性格,早就來和我告狀解釋了。可你沒有。縱然那隻是下意識的選擇,你也不想把責任甩給他,讓我和他發生衝突。”

艾蘭因的微笑裡又逐漸漫上危險的意味:“所以我剛才說,我已經沒有想問你的了。”

管家委婉的勸諫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安戈涅深呼吸,發現她沒法違心地對艾蘭因服軟。

要鬨就徹底鬨開。

她哧地一聲笑,抬高音量:“所以你就要把我關起來?我和誰做了什麼說到底是我的事,我自己決定,我承擔責任,用不著你來管。”

艾蘭因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你在生氣什麼?覺得所有

物被彆的alpha‘侵占’了,讓你那金貴的自尊心受到侮辱了?哈,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和這間房間裡的家具不一樣,我不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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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蘭因念她名字的模樣更像在警告她不要過分。

她笑得更大聲:“生理需求沒什麼好避諱的,我和西格兩廂情願,為什麼不可以?你憑什麼對我亂發脾氣?”

艾蘭因的呼吸霎時變得粗重。如果有什麼東西不幸被他抓在手裡,恐怕已經支離破碎。他噙著笑,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重複:“兩、廂、情、願?”

安戈涅毫不退讓地逼視回去。

紫羅蘭焚香的信息素氣息驟然變得猛烈,宛如突然的風暴,迎面朝安戈涅襲來。她朝後退開兩大步,對他的氣息避之不及的樣子。

艾蘭因的面色愈發陰沉,不再掩飾不悅,快速而尖刻地說:“你討厭alpha以異性的眼光看你,恐懼失控,抗拒永久標記。但你好像完全不擔心他會失控永久標記你。

“相識不久,你卻信任他到這個地步,真讓人驚訝。”

“你在責怪我給不了你同等的信任嗎?”

艾蘭因額角一跳。他盯著她沒說話,這沉默是最後通牒。

現在停下,現在住口,或許還有可能勉強維係徒有其表的和平關係。

但讓艾蘭因失態、讓他啞然的成就感蓋過一切,包括他的怒火瀕臨爆發的不祥預感,以及淡淡的悵惘——某些東西隨著她說出的每句話,都在無可逆轉地徹底崩毀。

可用野蠻的話語砸爛她曾經最為珍視的東西,又是那麼爽快!

情緒的狂潮中,安戈涅又同時冷靜到了極點。她和艾蘭因從未定性的糾纏,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明晰易懂:

很多時候,以艾蘭因的標準而言,他確實稱得上在乎她,為她多有破例。

可她永遠吃不準這點在乎如果放到秤盤上,去和彆的東西比較分量,究竟會是哪一邊在他心裡更重一點。

“西格可以為我去死,他對我完全坦誠,願意始終優先我的感受。他做得到這些,你做得到嗎?我可以確定他不會害我、欺騙我,而你——”安戈涅看著艾蘭因,小幅度卻明確地搖了一下頭。

“好,很好,”銀發的侯爵依然在笑,仿佛真的在誇獎她,“繼續。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不妨全都說出來。”

“你總是要我去猜,對我有太多秘密。我原本不想直接問你,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無所謂了。艾蘭因,五年前,我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對過去的記憶曖昧不清?對這些……你,又知道多少?”

艾蘭因有那麼一瞬好像失去了表情。他淺灰色的眼睛宛如起霧的湖面,難以辨識其中波動的真意。

終於開口時,他的嗓音更為低沉了:“你現在不能知道答案。”

“是嗎?”安戈涅已經提不起勁對他怒吼了。

她的反問更像是歎息,比落葉墜地的聲音更輕,卻與季節更迭的景致一樣,昭示著一個季節、一個時段即將到來的消亡。

“那麼五年前確實發生了什麼。我和西格曾經相識又分離,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她突然感覺身體裡很空,和她的聲音一樣,“我能假定你與我失去記憶有關嗎?”

艾蘭因扼殺某些話語般抿緊了嘴唇,閉了閉眼,半晌後才說:“你不明白。”

安戈涅噗嗤笑了。好像他講了一個特彆風趣、也特彆無足輕重的笑話。

“是啊,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麼、我對你而言是什麼,我全都不明白。”她以歎息的語氣說出這些,陡然間成了兩人之中更平靜的那個。

“那麼就這樣了。”她輕聲說。

艾蘭因意識到了什麼,畫作般優美的臉孔驟然扭曲了一下。安戈涅看到了,卻沒有什麼反應。

行將釋放的疲憊讓她麻木而抽離。她知道隻要說出接下來這句話,她就真的可以釋懷了:

“你肯定一直知道,但我還是想說出來。

“老師,我曾經真的非常——”

在安戈涅吐出決定性的動詞之前,她的手臂和頸後一緊。

洶湧的alpha信息素兜頭壓下,隨著艾蘭因的嘴唇堵截她的氣息,與他的舌尖一同闖進齒後,攪碎句子的尾巴。

——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