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腐草為螢01(1 / 1)

“以上就是本次事件的報告。”新上任的秘書官一個敬禮,站回西格身後。

橢圓形長桌旁的六位高級軍官都領兵駐守王國境內重要星球,他們身後也都站著一到兩位副官,儘皆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參會。

說這裡彙集了反抗軍的核心人員也不為過。

非常自然地,主張徹底廢除君主製、更改國體的坐在了右手邊,而長桌左側的則是支持溫和改良的代表人物和聽命指揮官決斷的中立派。

對於主艦燃爆事件的報告,六人或是交換眼神,或是緘默不語,最後紛紛看向了長桌最上首的指揮官。

一股逼問般的緊張氣氛開始蓄力。

篤篤篤。三聲叩桌面的聲音。

褐發蓄須的中年男性倚在單邊扶手上,笑笑地說:“恕我直言,讓一個已經死掉的人背負事件全責,是不是不太合適?”

他名叫狄馬戈,原本是小行星帶著名的走私商人,外號“老叔”,也是反抗軍早期有力支持者之一,即便在這一桌高層裡資曆也數一數二。

西格淡然道:“你在向我追責。”

“對。巡遊最後一站突然取消,指揮官從公眾面前消失超過72小時,引得人心惶惶王國幣值大跌,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經濟和生產再度瀕臨崩盤。軍心更是浮動得厲害,還有犧牲的十一位士兵的性命,毀掉的主艦核心區……這次意外的代價可以說是非常高昂。”

“前秘書官達倪是主謀,但他畢竟是您的心腹,指揮官如果對此沒有一點表示,嗯,”狄馬戈又叩了兩下桌面,一張富態的臉依然笑得和氣,“我覺得不太好。”

他身側的長臉軍官接口道:“有傳聞達倪走極端是有原因的,他覺得指揮官您有意向舊黨讓步,保留舊政體和舊貴族的許多特權……這個問題上,不僅是我,所有人都希望您親口回應。”

西格表情沒什麼變化,對這番詰問似乎早有準備。

“在君主製的問題上,它的去留並非當下的第一要務。王室絕不能再擁有乾政的權力,但作為維係王國的象征或許還有用。

“比起王國是王國還是共和國還是什麼新的政體,更多人在乎的是什麼?王政下的課稅嚴苛,各地權貴把持經濟源頭,致使一個人出生在何地便決定了此後的一輩子如何度過,城鎮淪落為生產莊園,日漸凋敝頹廢,再加上假借名頭恣意妄為的秘密警察,還有針對omega的征收製度……普通人在乎的是王政下的這些惡行是否會存續。

“王或許是無罪的,有錯的是蒙蔽君王試聽的奸佞。許多人依然願意這麼相信,因此狂熱地歡迎流落在外的王室公主。

“這是我基於巡遊途中所見所聞做出的判斷。”

一瞬間的寂靜後,會議室像是炸開了,不知道是誰隔著通訊先拍起了桌子、又或是彆的什麼東西。

西格就冷眼看著其他人爭論,過了片刻後才又道:“讓艾蘭因為首的舊黨同意合作,完成新政府組閣,重新任命各地總督。這是

我希望未來兩個月內能完成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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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如何實施自然要隨機應變。但可以確定,一旦參與到新政府中,不少舊貴族投入政治成本之後,就會希望加強首都星中央政府的實力,甚至爭先恐後地擔任要職。

“有力起兵與我們對抗的權貴是少數。各位,與舊黨合作是避免長線內戰,而非恐懼他們。那些實在礙眼的對象,日後自然可以找個合適的時機讓他們消失。”

“況且,從首都星的勳貴到邊境侯,舊貴族大都在聖心聯合王室那裡積了高額債款,這也是王政能維係至今的原因之一。”

西格頓了頓,唇角微微一勾。

“所以王室現在還不能倒,攻入聖心王宮時截獲的那批王室數據檔案,是時候好好用起來,認真地查賬收賬了。”

在場眾人頓時心領神會:是乖乖付債掏空家底隻剩個獨立的貴族名頭,還是保留著爵位、在重大事務上聽從指揮……

到時候在有力獲得參政席位的舊貴族裡,有許多熱鬨可以看了。

美虯髯的狄馬戈和身邊人交換幾個眼色,心悅誠服地低下頭:“您心裡有數就好。”

西格看向狄馬戈:“老叔,你的養女還好嗎?她原本也在主艦上,似乎因為突發惡疾在前一站下船了。”

狄馬戈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頭更低了:“多謝您關心,她對宇宙輻射比較敏感,老毛病了,途中突然發作隻得離開就醫,實在是慚愧。”

其餘幾人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這個巧合的時機令人在意。

黑發深眸的alpha微微側首,身後的新任秘書官會意,操作終端,在場所有人立刻都收到了新的共享文件。

“這——!”對側的女alpha駭然瞪視狄馬戈。

狄馬戈慌忙打開,眼前出現的是狄馬戈曆年提交的反抗軍物資支出賬目,每頁都很貼心地用紅色圈出了存疑的部分,再後面是大筆星幣在不同不記名秘密賬戶間流動的示意圖。

“西格,你就是這麼對老朋友的?!”

年輕的指揮官神色依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語氣中甚至透出一絲嘲弄:“手裡留點油水是你的老毛病,我很清楚。但要我命的老朋友,我實在消受不起。”

已經有人翻到了最後一份文件:

一上來就是長篇語音通訊的文字轉錄,隻需要點開節選聽幾秒,就知道來源是狄馬戈的備用賬戶,而聯係的對象赫然是達倪。

後面還有更多的文字信息,最後一條停留於達倪發動事變當晚:

“你的犧牲不會白費。”

“這是偽造!語音記錄這種東西……隻要采集我的公開發言,誰都能造出來!”狄馬戈還要狡辯,但他的投影肖像忽然變得極為不穩定——

多人驟然從後靠近,將他和副官團團圍住,影響了全息投影的視覺信息采集。

一陣白噪音後,

他的身影啪地消失了。

長桌邊再次陷入緊繃的寂靜。這一次,

無形壓力的矛頭指向的是右手邊剩下的兩位軍官。

“還有什麼問題嗎?”西格問道。

回答他的是沉默。

“那麼今天就先到這裡。”

“是。”

“遵命!”

數秒後,桌邊的人影全都消失了。

西格起身就往外走。飛船厚重的隔音門滑開,他看見等在外面的安戈涅,兩人都是微微一怔。

他顯著緩和表情:“怎麼了?”

即便如此,他步出艙室那一瞬間的模樣還是給安戈涅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是那個在宣戰布告視頻裡見到過的西格;寡言而缺乏表情變化,果決利落,卻也極具壓迫力。

和與她相處時判若兩人。

她看了一眼西格身後的面生秘書官,沒有問剛才那道門後發生了什麼,隻交代道:“你會議的時間比預計長,再過二十分鐘就要停靠聯盟中轉站了。我在那裡換船,先行獨自回首都星,所以找個機會來和你道彆。”

“去確認一下接應的人是誰。”西格對秘書官一頷首。

這位副官比達倪會控製表情,沒有多餘的反應,微微欠身便離開了。於是很快,會議室外的等候區域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這次事件的餘波可能還要持續一段時間,要辛苦你了。”西格聲調很平和,談的也是正事。

但現在,他的信息素令安戈涅本能地感到親近,僅僅是獨處這個事實,就讓她的心跳加快。而隻需要一個對視,依舊鮮明的記憶便浮現眼前。

此情此景,挑不出錯處的話語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這種不受控製的心動神馳新鮮卻也危險。

距離他們獲救才幾個小時過去,登船之後,她和西格接受了一番醫療檢查,之後便第一時間在光網上直播,發布聲明證明他們還活著,並且簡單給出了此次事件的官方說法。

隨後,西格就抽不出身陪她了。

換而言之,他們還沒來得及對剛才在荒星之上發生的事定性。

安戈涅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和西格眼對眼,便做出確認終端的樣子:“出席幾個公眾活動證明我還活著而已,不算什麼。”

“安戈涅。”

她眼睫微動,慢了數拍終於還是抬頭看他。

西格向她伸手,她的心跳聲一瞬間變得明顯,他卻隻是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們再認真談一談。”

隻是他抽手時那比一拍更長的停頓,終究泄露了內心的不舍。

“好。”安戈涅應下。

西格又囑咐:“如果艾蘭因為難你,告訴我。”

她就哧地笑起來:“我不怕他。”

“嗯,不怕他。”凝神傾聽確認無人靠近,西格終究沒忍住,低下來親了親她的額頭。

安戈涅緩步通過封閉式的棧橋。在象征聯盟地界的磨砂玻璃門前,

黑製服的反抗軍護衛止步,

著淡灰色軟甲的聯盟守衛隊隊員接替了他們的位置。

這種帶有移交意味的換崗讓安戈涅一瞬間感到,自己仿佛依舊是個囚犯。

門扉向兩旁開啟,等候她的人隨之現身。

著淺色正裝的金發青年笑吟吟地向她躬身行禮:“殿下,好久不見。”

提溫?安戈涅愣住。

他見狀眨眨眼,帶得眼中無辜的翠波流轉:“是我來迎接您就讓您那麼意外麼?還是說,您寧可是其他人來?”

呃,不知道為什麼,提溫總給她一種他宅在化樂星城那棟大樓裡閉門不出的印象。

安戈涅差點就問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她,但她及時抿唇忍住——明面上他們可沒什麼聯絡。

提溫會意地加深微笑,轉而衝守衛隊隊員漫不經心地一擺手,他們便自覺地拉開了距離。

“我有很多想問您的,您或許也有許多疑問,但遺憾的是今天時間不多。眼下您有必要知道的是,反抗軍內部恐怕會有重大人事變動,西格很可能已經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提溫語速很快,聲音也壓得低,剛好夠她聽清楚的程度。

“而您熟知的那位侯爵閣下似乎也要開始出招了。圍繞著政體和組閣的新舊紛爭很快會趨於白熱化,對舊王的審判也進入最後的準備階段。您……實在很容易被雙方當槍使。請務必小心。””

安戈涅驚異地看他一眼。提溫突然搞時事情報無償大發送,反而讓她心裡有點毛毛的。

“您這次實在受苦了,真人似乎比直播鏡頭裡還要消瘦一些。如果您不嫌棄,我們預備了一些餐食,請您稍事休息之後再啟程。”提溫說著又恢複了正常音量。

安戈涅餘光一瞟,立刻明白了提溫為什麼突然開始講場面話:他們折入了一條懸空的玻璃走道,另一頭連接著中轉站的主體。身後的護衛立刻謹慎地拉近了距離,防備有人在遠處借地勢發動狙擊。

中轉站的中心區域科技色彩濃厚,進入核心區域的身份驗證設備造型優美,通行的過程就猶如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裝置藝術秀。

那兩名守衛並未跟進核心區,但提溫並未鬆弛。安戈涅納罕地多看了他幾眼。

通過最後一道門,他作勢回頭確認門合攏,轉身時像是不小心和安戈涅撞到了一起。

“啊。”

“請您原諒。”

他揚聲道歉,借機低聲傳達:“其他的之後再談,我有個請求。”

說話的同時,兩人間的距離比之前都要更近。

金發青年立刻在安戈涅身上察覺了什麼,訝然抬了一下眉毛。

安戈涅已經在後頸貼上醫用膠布遮掩,但她知道自己的信息素變化恐怕瞞不過任何一個見過她的alpha.

但提溫並未因為這個發現再有多餘的表情變化,也沒有任何探究的意思,她莫名鬆了口氣,便

示意他說下去。

“陶朱雙蛇的二把手今天也在,請您在席間適度為我美言幾句,但請控製在不致於透露出我們私下有聯絡的程度。”

這以提溫慣常的遣詞造句風格而言,可以說是非常直白。

“好。”安戈涅沒和他談條件。反正也不是特彆難的事。

與此同時,她不由有些好奇,這位陶朱雙蛇頂層究竟是怎樣的大人物,竟然讓提溫這樣如臨大敵,甚至想方設法地討好。

流轉著奇異光彩的圓弧走廊這時到了儘頭。

扇形的門洞開啟,後方是以黑白色為主調的寬敞空間,光線有些昏暗,在門邊隻看得清正中間擺了一張長方形的餐桌。

桌邊已經坐了兩個人。

其中一人率先起身,走到門邊搖曳的燈網下。

是位身材勻稱的女性,黑色長發盤起,面貌還算清秀,耳畔的珠墜亮彩熠熠地搖曳,眼睛卻給人幽深不見底的印象。

“殿下,容我介紹陶朱雙蛇集團生命科學分部的主理人,同時也是我的母親,戶瀨砂女士。”

提溫和他的母親長得可一點都不像。

這是安戈涅腦海裡冒出的頭一個念頭。

“殿下,您能賞光來這裡是自由聯盟、也是陶朱雙蛇的榮幸。”戶瀨砂微微笑著側身,為從桌邊起身的另一人讓道,那姿態充滿了恭維性質的恭敬。

陶朱雙蛇集團二把手牽引出來的所有念頭一瞬間暫停。

安戈涅看著白衣銀發的身影走近,乾澀地眨眨眼,那雙熟悉的淺灰色眼睛沒有消失,三步,兩步,一步,停在得體的社交距離,卻始終安靜地、令她心悸地盯著她。

“艾蘭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