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馬垣剛踏入齊州, 就先往那圖紙上標注最為近的山川去,那看似其貌不揚的山川下,掘地三丈尺有餘, 就確認了下面果然全是銅璞, 當時激動得就帶著人馬勘測這銅璞分布面積有多廣。
那時候他們帶去的人,也隻能做到如此, 至於要勘測還有多深, 便不得而知。
但最起碼,那時候統計下來的面積也不少。不但如此, 還在旁邊發現了不少爐甘石。
這東西煉製出來的鋅與銅一起煉造, 黃銅就出來了。
多少年以前,那老書所記載, 聽說那時候還沒有探掘到金礦, 所以這黃銅當時便被當做黃金。
可見這爐甘石之稀少,銅也隻得是添置了這爐甘石一起煉製, 方才能得黃銅。
不過如今流傳下來的古器皿,其實多為青銅要多一些,而煉製青銅的技術看似簡單, 都隻是加些明礬或是硝石, 但也不知為何,如今這煉製出來的青銅, 總是和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差了一截。
這爐甘石雖不算多,但也是意外之喜。
但最叫司馬垣最為興奮的, 還是在齊州另外一邊,又找到了圖紙上面所記載的銅礦脈,而這裡的銅礦裡居然還夾雜著銀礦。
如此叫他怎麼不高興?於是對於那張圖紙也沒有半點不信服了,當下也顧不得去往其他幾個州府勘察, 就迫不及待地寫信回來。
這是天大的事情,那錢氏姐妹敬獻此等寶物,不知是給朝廷和這個國家帶來了多少財富,所以司馬垣在信中也和周梨再三強調,一定要重重賞賜才是。
當然,他給李儀的奏章裡也提及了嘉獎之事。
也是因為此番他在齊州驗證了這圖紙真假之事,大朝會在中秋之前兩日提前舉行了,正是因為這礦脈確認了的事情。
那圖紙上所記載的礦脈不少,且又七八種類不止,大家在商議於這幾個州府建造鍛造坊之時,也商議著如何對這獻圖有功的錢氏姐妹嘉獎。
當然,這個時候還有武將們提議,現在兵馬算是強壯,糧草也豐盛,倒不如直接將那片也全礦脈的草原給攻下來。
不過這是後話了,李儀當前所最為在意的,還是將這後虞統一為主,那河州的前朝貴胄們,仍舊是他的心頭之患。
而這錢氏姐妹的嘉獎之事,也叫人重新提起了封爵之事來。
這是遲早的事情,周梨不可能勸說李儀行那禪讓製,而且周梨也不敢保證,下一個做皇帝的人,會像是李儀一樣,能將皇位傳給另外一個賢德之人,而非自己平庸的兒子。
倒不如自家子弟,自小看著長大教養,最起碼能知曉是個什麼心肺。至於百年之後的事情,看不見了,那也操心不了。
她隻能保證自己活著的時候,這個世道是繼續往前而行的。
所以或許也是帶著幾分私心,又或是她對這個時代的不信任,畢竟各種製度新政即便在推行,但也仍舊沒有辦法改變大家骨子裡傳統和製度。
李儀也趁著這個時機,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以及養父母一家。
當然,那個不曾謀面過,甚至都可能不知道有他這個兒子的貞元公,也被追封為後虞太祖皇帝,生母為孝慈皇後。
養父母杜來財周香椿則被冊封聖安王爺和聖安王妃。
當年也死在那坍塌事件中的杜佩兒也被追封為孝安公主,且三人皆會入主皇室太廟,享這無儘香火。
而杜屏兒則被封為文國公主,有自己的封地,不過她和當下大部份女子不一樣,沒有那麼大的事業心,隻覺得當下管著家裡的醫館就是了。
韓知意這醫術自然還是要在那杏林館裡當值,雖不是每日都要去,但心神終究都花費在了那治病救人之上,餘下的繁瑣雜物,自然再沒有多餘的心思了。
所以她拒絕是封地之事,也是如此群臣都對於她父母被追封用了這個‘聖’字而不在反對。
她拒絕了封地,緊接著被冊封為定國公主的周梨自然也不可能再要什麼封地,而且她要封地作甚?她自己本身也不建議,有封地就等於他們手裡分到了土地,這對於當下推行的土地新政沒什麼好處,所以有個響亮的名頭就不錯了。
她的姐姐周秀珠也冊封了翁主,早逝的父母還追封了爵位,連元氏都被冊為端陽夫人。
周若素做了縣主,周安之則繼承了他祖父的爵位,隻不過得他弱冠之年後。
又有那挈炆,當下算得上是這滿朝裡,真正和李儀有些血緣關係的唯一一人了。
延續了他母親臨安公主的封號,為臨安王爺。
同樣也是虛名,無任何封地,也無任何實權,就是個響亮名頭而已,往後不用與官員們見禮,遇著那些品階等級低的還要同他們見禮,然後在某些事會得些便以,且每年還能不勞而獲得些俸祿。
李儀將他這些近親屬和開國功勳們都給封了個遍兒後,其中那柳相惜一家三口,也是爵位加身,便是他母親也得了個國夫人的封號。
又有那儋州顧家等。
最後終於是到了這錢氏姐妹,分彆為物華縣主和天寶縣主,取的正是那絳州乃物華天寶之地,且是三代世襲。
這就了不得了。
隻要她們的子女不觸犯律例,這三代之後即便沒了爵位,但所攢下來的財富和人脈也不可小覷了。
且這一次封賞即便是沒有田地和府宅,但錢財寶物卻是不少,尤其是那些寶物,大部份都是價值連城之物。
是多少殷實人家手握著大把金銀想要求都求不來的。
不過錢家姐妹早在大半個月前就已經啟程回絳州去了,起先周梨是起了心思叫人陪同而去的,生怕她們為此受人欺負。
但姐妹倆婉言拒絕,並不想給周梨添麻煩。
當下她們獻寶有功,這冊封旨意也隨之下來了。
同時下來的,還有一道對於周梨的旨意,這中秋後,她與那白鏡分管監察司,白鏡鎮守監察司,她則代替帝王巡遊各州府。
而羅孝藍回歸金商館,暫替她掌管金商館事宜。
這是早前李儀沒有和她提過的,所以拿著聖旨的時候她是一臉懵,事後隻急急忙忙去找李儀,十分不解:“這樣大的事情,怎麼能交給我,何況我真去替你巡遊,查到了什麼不公不允之事,我也辦不來案子啊。”
李儀早就料想她會來,自然是將說辭都給提前準備好了,“此事我與諸位大人深思熟慮後得來的結果,他們也都一致舉薦你。”
“什麼時候的事情?”居然背著她商量,周梨表示不滿。
方聽李儀擲地有聲地說道:“一來,你是這後虞功臣,天下百姓無人不知你周梨,你比任何官員出去,即便你不代表我這個皇帝。”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乾咳了一聲,笑著改口:“朕這個皇帝。”
當了好長一段時間了,這個朕字他仍舊是忘記。
以至於前段時間不知是哪個閒著無聊,提了一句再自稱‘我’,就罰他俸祿。
是了,他這個做皇帝的也是拿俸祿的,那的還是普天下俸祿最高的。
但也經不住這個罰。
周梨見此舉,被逗笑了一回,“我當你是誇我,那二來呢?”
“二來啊,你是三首輔之一,你比任何官員都有資格能代表朕這個皇帝出巡,陳老雖也是三首輔之一,可他這把年紀了,肯定是不能再遨遊四海了,玉陽那裡,眼下庾城之事快要得個結果了,那河州之事還要等他輔佐阿初,所以隻能是你了。”
話是有道理的,周梨沒法反駁,但她做不來案子啊!
這時候又聽李儀說道:“我會讓商連城隨你所行,他背後還有甲字軍隊伍,你自是不用擔心安危問題,且乾三往後也供你使喚。”
“那賞罰司豈不是就宋晚亭?”他一個人忙得過來?即便那白鏡也仍舊在賞罰司,但他以後的重心還是在監察司啊。
“此事你不必擔心,最近會有一次考核,興許下面的小官吏能篩選出幾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升遷之事,除了立功之外,還有考核一條路來要走。
至於那些想要靠溜須拍馬升官發財的做白日夢去。
李儀這裡是樣樣做了安排,但周梨仍舊對自己代天子巡遊之事不放心。
但聖旨已經下了,她還能怎麼辦?猶如那鴨子一般被趕著上架了。
憂心忡忡回了家裡,對於中秋之事也是高興不起來了,一乾人見此,隻勸著她,“四處去逛一逛還好,又沒說叫你先去哪個州府,你自然是能自己做主,即使如此,不如去江南一帶,還能見著阿初。”
這個主意好,白亦初如今在江南一帶,是回不來屛玉縣,那自己可以去啊。
但她明顯高興得太早了,晚些李儀就打發人將那冊封錢家姐妹為縣主的聖旨叫乾三帶著過來,“主子說,叫姑娘順道送過去,您如今身份尊貴,親自將聖旨送到,也能更加證明陛下對於這錢氏姐妹倆敬獻礦圖之事的看重,以後指不定也有人效仿,將是國之大幸。”
“嗬嗬,他是逮著一隻羊使勁薅唄。”周梨冷笑一聲,但又能如何?隻能是將聖旨給接了。
元氏起先還高興,自己往後也非白身了,還能有朝服可穿,雖說往後得有皇後之後才有機會穿著一起去太廟。
不過太廟也還沒建……
但不要緊,圖個高興嘛。
隻是見周梨領了這樣一道聖旨,那這一去不得是好幾年了?又十分不舍,而且這接下來,那蘿卜崽也要成婚了,成婚之後好陪同樣兒回吳州去重新安葬她父母親。
可惜周梨都趕不上了,更不要說是能看到藍黛肚子裡的孩子出生。
當下也隻能收拾心情,闔家過了這個中秋之後,便也是著手準備啟程之事,一面將金商館之事都轉交給那羅孝藍。
而就在她啟程之處,忽然接到那筠娘子的來信。
前陣子忙起來,已經完全將這件事情忘記了,且那乾三又稟,說李儀果然是沒有再同那筠娘子來往了。
哪裡曉得,筠娘子忽然找到了自己。
周梨本想拒絕的,但最終想著她到底是李儀的心儀之人,哪怕兩人不能長相守,因此還是去見了。
那筠娘子將她約在琉璃河邊上的一處小茶樓裡,挑了個隱蔽的雅間,開窗一頭是山,一頭則是河。
也不知是不是周梨的錯覺,隻覺得一見面,她就覺得筠娘子身上帶著一股攻擊性很強的怒火,隻不過不確定是不是對自己。
果然,那筠娘子見她進來,起身行禮,隻不過舉止十分敷衍,口吻也帶著幾分怒意:“妾身見過定國公主!”
那‘定國’兩字,咬得尤其重。
周梨一時感慨自己這第六感果然是好使,但同時也十分納悶,自己何時得罪過她了?
而且不是她要見自己麼?怎麼眼下這般光景,倒像是自己求著見她一般?
周梨臉色的笑容逐漸斂了下去,“不知筠娘子此番約見,可有何事?”
筠娘子坐下身,待自己那小侍女給兩人倒了茶後,便示意她出去。然後看朝周梨,帶著幾分質問的口氣,“妾身倒是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對,惹了定國公主的不悅,還跑到陛下跟前編排妾身。”
“嗯?”周梨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是何處得來這訊息的。
“難道不是麼?陛下與我一向好好的,隻是那日定國公主去見過陛下之後,陛下便斷絕了與我的來往,將我的詩文琴譜都一一退回來了。”她想是急了,這會兒也不一口一個妾身自稱著了。
周梨聽得她這話,方是有些反應了過來,感情是李儀和筠娘子分手的時候沒說清楚?所以這筠娘子以為那日自己去找李儀,是從中挑撥?
她才沒那閒工夫!當時還是叫乾三勸著去的,雖也是有心問一問李儀的打算。
但這摸著良心說,她還沒問,李儀自己就開了口,說要斷了這份情。
李儀既然都這樣說了,周梨自然是沒有再多過問,卻沒曾想,李儀這分手沒跟人說清楚,反而找到自己這頭上來了。
這鍋她可不背。
但是見到這筠娘子,總覺得她不如自己所理想中的那樣好,最起碼還沒摸清楚之後事情始末後就開始對自己發難。
當下便也隻無奈道:“你既是這樣想,那麼我若是告訴你,那日我什麼都沒有說,你怕也是不信了?”
然後那筠娘子就笑起來,那個笑容看起來十分刺眼,帶著些對於周梨這話的不屑和不信,“周姑娘,你從一個小小的農女到如今的三大首輔之一,還被陛下冊封為定國公主,享如此尊榮,你覺得我會相信這話?像是你這樣的人,還不知那胸中到底埋了多少心計,才能爬得如此之高。”
這話怎麼聽就怎麼覺得讓人刺耳,比她那笑容都讓周梨覺得不舒服,對於筠娘子此前的好感和她琴技的讚賞,在這一夕之間都全部蕩然無存了。
此刻心裡甚至是慶幸李儀斷得快,叫自己來說,她才是滿腹心計之人。萬幸李儀那裡和她斷得快,不然時間久了,真對她是情根深種,怕是往後這枕頭風是要吹遍朝堂了。
周梨當下也是升起了騰騰怒火來,但看到筠娘子那一臉得意的表情,好似果然自己的生氣是因為被她點中了要害的緣故。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隨你怎麼認為,如果再沒有彆的事,我便告辭了。”
說罷,也是起身要走。
哪裡曉得筠娘子卻忽然起身一個疾步上前將她給攔住,“你休要將你那些算計人的技巧放在我身上,我告訴你,我自小生在那種地方,可以說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什麼人某狗樣的人什麼居心,是好是壞,在我面前都是藏不住的。”
說到這裡,忽然眼含著委屈,“阿儀與我本相處得好好的,我們對月當歌,論詩文辭賦,我撫琴他便吟詩,從日光燦爛聊到星月漫天,下至黎明蒼生,上至帝王朝堂,沒有不能說的,可因你他便斷絕了與我的來往。”說到此處,她目光陡然一轉,竟是帶著幾絲入骨恨意。
朝著周梨指名點姓地問道:“周梨,你是不是一直在害怕,有朝一日,會有一個女人超越過你?你害怕彆人奪走你的一切!所以你才使出這下作手段來挑撥我與阿儀的關係。”
筠娘子的這些話,的確讓周梨有些氣惱!什麼鬼話?她要是怕彆的女子奪走自己的一切榮耀,怎麼可能一次次提拔女官?但與此同時,她也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忽然覺得李儀能理智決絕地筠娘子分開,隻怕不是意識到他人生得失。
而是……
她像是探出了個什麼秘密來,忽然有些同情起李儀的情路坎坷。
新政的推行,和女子擁有男子同樣的權力,的確是惠民天下,但這其中並不包括皇帝的女人。
所以嫁給李儀的人,注定了要與朝廷隔絕一切。
真正有那個能力的人,李儀也覺得不應該拘在他的後院裡,而是到朝堂上來,和周梨一般大放光彩。
但此刻即便聽得筠娘子說她和李儀相處時候的種種,風花雪月與朝堂政務共存,這明顯是不可能的。
這恐怕才是李儀決定和她斷了的緣故,甚至道彆都沒有。
可她卻怪罪到自己的身上來,料定了自己和她從小在那青樓裡所見過的大部份女人一樣,喜歡在背後嚼舌根。
如此說來,她即便是有才華在身上,但這眼界到底還是有些狹窄了。
不然的話,李儀忽然和她斷絕來往,她應該是在自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將錯誤歸咎在彆人的身上。
且還是沒有調查清楚之前,隻憑著自己的心思猜想。
周梨又有些同情她,看著盛怒的她,隻道:“你的過往,我從未有所歧視,且那也不是你自己能選擇的,所以我從來沒有低看你一眼,甚至曾經一度將你與那些大家們平齊,你一手創建了如今的風月館,我甚至是對你產生過敬佩之意,我想來,表哥也是這樣認為的。”
筠娘子一怔,顯然沒有想到周梨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且那目光坦誠得讓筠娘子想在她眼裡找尋半絲虛假都無跡可尋。
但她對周梨這番話,也隻是短短的愣了一下,隨後就反應過來,“你修得說這些話來哄我,你若真這樣認為,就不會從中阻撓我與阿儀了。”
周梨忽然覺得,自己同情她沒有必要了,也沒有必要告訴她李儀和她分開的兩個問題。
一來是她的出身,這天下初定,不服李儀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她的確不可能為帝王之妻;二來就是李儀沒有告訴自己的,筠娘子的野心了。
“隨你怎麼想了。”她輕輕笑了笑,轉身頭也不回就開門走了。
那筠娘子試圖追出去,她認定了周梨的這個笑容是對自己的嘲諷。但又怕引起眾人圍觀,隻能不甘心地停在了門口,眼裡的怒火和恨意又升了幾分,隻咬牙切齒地罵了周梨一句:“你自己命不好,嫁不出去,也見不得彆人幸福麼?”
這話也虧得是周梨沒有聽到,不然肯定是要挽起袖子和她反駁一二的。
什麼叫她嫁不出去?要不是為了這後虞能統一,她和白亦初早就成婚,沒準孩子都有了。
至於周梨臨走前那個笑容,的確是有幾分嘲諷的。嘲諷筠娘子既是聰明,又不算太聰明。
隻不過這些她也不去追溯了,就當那過眼雲煙,當下還是去將幾位長輩們拜訪了才是。
畢竟啟程的人和日子已經定了下來。
但是她沒有想到,她與筠娘子見面,且這聊天的內容被乾三聽了去,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李儀。
所以當啟程前日她去同李儀告辭,那李儀眉眼間有幾分尷尬,“本想還維持一下自己的體面,想要證明自己沒有那樣倒黴,果然是有個真心實意的紅顏知己,沒想到……”
周梨聽得他此言語,反而是有些同情他了,做了這帝王,連一份單純的感情都不配擁有了。
因此是歎了口氣:“罷了。隻不過往後你自己到底斷乾淨些,這一次叫她覺得是我從中作梗,下次我不在,誰知道會不會又覺得是屏兒姐?屏兒姐可不是我,若是叫人欺負了去,看你如何是好?”
李儀為此事深感自責,表示以後實在不行,這婚不成也罷了,要不就在群臣推薦的女子裡挑選一個。
反正他們推薦的,都是那宜家宜室。
周梨想著他如今也是而立之年了,天下雖有,但不得半分真心在手,便道:“說來到底是你這身份的緣故了,早年你當不要想著什麼天下未定,不講兒女私情。這下可好,你想講兒女私情,人家卻要和你講天下權力。”
李儀也歎氣,“誰能想得到呢?那時候不也怕真遇到一知心人,卻不知前途如何,若是將人辜負了,也不好。”
“這是什麼話?照著你這樣說,那不立業成功就不能成家了?可是俗話說的好,先成家後立業呢!”又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確是可憐,人家乾一都要妻兒了,乾二也成了婚,便道:“如若不然,你得空多出去走一走,將你這身上的帝王之氣收斂收斂,最好是將你舊年在鄉下那套樣子拿出來,若如此真有人不知你身份,仍與你在一起,那我看也是個良配。”
這話李儀給放在了心裡,“倒也未嘗不可。”說到此處,忽然想起早前翻看過的前朝文獻,講的都是些離奇案件。
不過這些案件,明面上卻是看不到的,就如同那河水潺潺,但哪個曉得底下埋葬了多少汙垢?
於是便道:“你提議叫我將舊年行頭拿出來,那你此番前去各州巡查,倒不如也這般行事,你微服到何處,屆時叫連城將儀仗追隨到何處便是。”
周梨也是這般想的,“是了,這如今各州府接連來奏,隻好不壞,恍眼一看,好似著天下真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隻不過那銀子尚且都有不喜歡的人呢!何況你這做帝王的。”
這種膽大妄為的話,也就是她敢當著李儀的面子說了。
李儀果然苦笑:“除了你,可再也沒有誰敢同我這樣講話,近來連屏兒都開始講究起來。”
周梨卻隻埋怨他,“天下的公務是做不完的,你這份工得乾到壽寢正終,所以急不得的,得空了多去屏兒姐那裡,她念著你,卻又怕耽誤你的事情,念你也不敢找你。”
末了,又添了一句:“你說了兩個‘我’,要被罰俸祿了。”然後哈哈一笑,便走了。
周梨手裡還拿著對錢氏姐妹的聖旨,所以隻能選擇先往這西北往上,到了那絳州後,是否要去江南一帶,還要再做另外的計劃了。
也因這手裡捏著錢氏姐妹被冊封的聖旨,以及商連城那裡帶著對姐妹倆的賞賜之物,所以她也是特意去打聽了一下那已經去挖礦了的鄭遠恒。
聽說他被送去阿姊山挖礦後,他那青梅竹馬得了鄭家姐妹的話,果然去谘詢了一二,得知自己和孩子是分不到一丁點錢財的。
於是起了將孩子丟掉的心思,她那兒子身體素來又不好,當時還在杏林館裡排隊醫治呢!連鄭遠恒給她買的那些貴重物品都一一賣掉,換了銀錢在手裡。
不過後來去看了鄭遠恒一眼,不知怎的就改變主意了,帶著那兒子就往絳州方向去,也不給孩子治病了。
怕也是衝著那鄭家財產去的。
而此番與周梨一同出行的,除了商連城的大隊人馬和乾三這個帶品階的護衛之外,還有沈窕也跟著。
以及一個文書。
也不是旁人,正是前陣子挈炆他們成婚那天過九十九大壽的章家老太太的孫子,也才弱冠的章玄齡。
其實這份文書能做的人不少,但這章玄齡字寫得好,還寫得特彆快,而且這章家因為總是代代單傳,且還總是老來得子的緣故,他們家歸咎於肯定是身體不好的緣故。
所以這章玄齡從小也開始學武,他父母就指望著他正常年紀就能有孩子。
因此他既是寫得好寫得快,武功還不錯,跟在周梨身邊,有時候還能充當個護衛。
即便是不行,那遇到危險的時候,他這個記錄巡撫大人出行史的文書也能自己保命。
不過得知他以後也要跟在周梨身邊,沈窕不禁和周梨悄悄吐槽起來,“他們家總是老來得子,又一脈單傳,難道沒想過另走捷徑?”
“什麼捷進?”周梨以為她說比如納妾?
哪裡曉得她說,“□□啊,我看許多夫妻成婚多年沒有孩子,收養一個孩子,立馬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這個說法有沒有什麼科學依據周梨不知道,但是事實上大多數還真都是如此。
也不知他們章家為什麼沒有領養一個孩子。
浩浩蕩蕩的隊伍旌旗蔽日,很快就從屛玉縣城出發,至臨淵窪方向而去,翻越過紫蘿山脈。
周梨先是乘在那四匹馬拉的大馬車裡,過了臨淵窪,從陳慕那裡又得了不少好東西後,到了紫蘿山脈,就直接走州道去往靈州城裡。
拜見過了霍琅玉和公孫曜夫妻後,在靈州城外的馬場裡轉了一圈,便正式上路。
她也是這個時候從那寬敞的馬車裡下來,帶著章玄齡沈窕,以及在前面做斥候探路的乾三。
四人輕裝上陣,一路穿越全州。
那絳州地接豫州,又與業州相連,東臨燕州大地。
而周梨在全州微服私行,見民生安定,各處風貌也好,即便是有些刑事案件,但衙門都秉公執法,可見這陳大人治理是用了心的。
左右那磐州也是另外一位陳大人,周梨就不打算再走磐州業州了。
而是選擇直接從全州上豫州去。
才到豫州,就得知了那司馬垣如今竟然都還在豫州,顯然著豫州的礦產之豐富,完全超越了齊州。
而這豫州又是緊連著那關外遼北,所以周梨在此處,還辦了一兩樁民間小案子。
其中一個,則是大家都認定了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入贅的女婿為嶽家兢兢業業起早貪黑地經營,還要受嶽家白眼冷待,連孩子也叫嶽父嶽母教壞了,於是他想要和離,受到女方蠻橫的阻止甚至是人身傷害。
周梨私下調查清楚後,都沒來得及等後面那商連城的隊伍,就讓乾三去那縣衙裡,知會那個她見過的小女縣令給辦了。
然後便直接朝著絳州方向而去。
且說著錢家,自從錢氏姐妹的父親大富大貴之後,也是舉家搬到了城裡來,算得上是一方知名富賈。
不過即便是家中錢財萬貫,但因錢老爺沒有兒子的緣故,也是從來都叫人低看著。
而錢老爺因念著妻子與自己同甘共苦,也是沒有想過要納妾生兒子的想法,而且兩個女兒幾乎都繼承了他的經商天賦。
至於族裡,雖一面總是拿他沒兒子的事情來打壓,但也沒有一個人勸他納妾生兒子的。
到底他們還是怕錢老爺生了親兒子,以後這錢家的銀錢就不好這麼拿了。
眼下周梨一身輕裝打扮,還沒到絳州城,而是到了錢家祖籍,也是族裡人所居住的黃梨縣,便開始打聽起錢家之事來。
如今女子為商為官的不少,她也不必在女扮男裝了,但卻沒用自己的真名,而是如同當初去往豐州木雅城之時用了假名字,李粥。
因錢家是做皮毛生意起家的,所以她此番給自己安排的身份也是個做皮毛生意的小戶家小姐。
身邊的沈窕是丫鬟,章玄齡是賬房,乾三是車夫。
又因天已至黃昏,於是四人在黃梨縣城裡最大的客棧裡入了住。這八寶客棧是客房酒樓兩樣同屬經營。
他們要了兩間客房之後,便在樓下大堂裡吃飯。眾所皆知,這但凡做跑堂小二的,哪個不是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機靈鬼?
所以一看他們這外地來的口音,就連忙上前打聽,“幾位客官,這是要打哪裡去?”有時候給客人提供點消息,還能賺點外快,何而不為呢?
而為了周全些,周梨在豫州的時候,同那個小縣令那裡做了另外一套戶籍,用來在外登記的時候用。
以免暴露了身份。
因此小二知道他們來至豫州,隻好奇是要行往何處去?
周梨特意下樓在大堂裡吃飯,正是等著小二來搭話,她也好打聽消息。
如今也是順勢回道:“我家近年來做起了皮毛生意,特意來這絳州探一探路子,不知小二哥有什麼高見?”
小二一聽,當時就來了勁兒,“那這位李小姐你可是來對了地方,誰不知道我們這絳州皮毛大戶錢家,原來本籍就是這黃梨縣的,一年來在錢家手裡經手的皮毛,不知幾何呢!”
而說到錢家,想起近來錢家姐妹倆發生的事情,也是一時覺得有說不完的話,隻可惜堂中還有旁的客人要招呼。
周梨見此,也不著急,隻慢慢吃,等他得了空過來,方繼續問:“我瞧小二哥乃八面玲瓏者,想來在錢家可是有認識的人,可願意幫忙牽連搭線,在下也想同他們家學習一二這皮毛生意怎麼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