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第 149 章 三合一(1 / 1)

萬幸皇甫欽到了齊州, 並沒有受到任何性命威脅,且如今在屛玉縣過得極好,還入了十二屬, 替這老百姓們儘得綿薄之力,也不枉然少年之時所誓。

他們雖非出生在最底層,但卻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吃這人間百苦,又因身後無大樹可乘涼, 因此從前行事各種受阻, 一腔的熱血無處而灑。

也親眼看到了底層老百姓們艱難生存, 一生所夢,便是想為老百姓們做點什麼。所以當初李木遠拋去橄欖枝的時候,皇甫鉞其實是不認可他這個被王叔奪了帝王的失敗者。

但他的確太需要一個機會了。

於李木遠, 他或許沒有做到傳統意義上的效忠, 但是對於天下, 他是無愧的。

而他眼下這話, 卻是叫李木遠嗤之以鼻,“你一介武夫,什麼時候竟然也是這樣巧舌如簧?”

皇甫鉞是了解李木遠性格的,更何況現在他作為一個曾經的帝王,落魄到了此地步,所以完全可以理解此刻他對自己的冷嘲熱諷,也自然就不會惱怒他這些不客氣的話語。

雖沒有做到當初對於他的恭敬尊崇, 但也做到了作為一個朋友的尊重, “不是詭辯。”

“嗬。”李木遠笑了一聲,到底這天還是冷了,飄落下來的白雪對於穿著舊棉袍的他很不客氣, 一陣陣寒意很快就穿透了不算厚實的舊袍子,冷得他下意識地將兩手都收進袖籠中。

他這個將手伸進袖子裡取暖的舉動,忽然叫皇甫鉞覺得有些心酸,他是有慈悲心的,對於李木遠的所有不讚同,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諒解,所以他掃去了那凹凸不平的長桌上的雪,伸手替李木遠將那些吃飯的家夥都收進了一旁的布袋中,“你不必與我置氣,雪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涼,走吧。”

李木遠覺得他這是在可憐自己,略感到有些被羞辱的意思,但天太冷了,這雪也太無情了,一如那些離自己而去的所有人一樣。

最終他還是屈服,任由皇甫鉞收了攤,跟著進了一家小酒館。

店家剛溫過的酒帶著熱氣,很快將李木遠一身的寒氣給驅散完了,許久不曾踏足過的這樣的雅間裡,哪怕在這樣的小城鎮上其實很簡陋,但也給了李木遠許久不曾有的溫暖。

但這份溫暖並不能讓他原諒皇甫鉞的背叛,明明曾經這天下,差點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一切都是因為皇甫鉞。

因此在兩三盞熱酒下肚後,又墊了些如今對於他來說頗為豐盛的飯菜,他的怒火便也重新隨著這恢複的體溫而升起了。

“你以為,本王會原諒你?”所以他挑眉開始討伐起了皇甫鉞來。

酒有些涼了,皇甫鉞繼續自己動手在桌上的小泥爐裡溫著:“我以為你看出來了,我不是來求你諒解的。不管如何,我們曾經共同朝著這一片天地磕頭,不求有難同當,但求有福同享,這話我始終記得。”

“所以你如今來施舍我?可笑。”其實在沒看到皇甫鉞的時候,李木遠對於自己的未來還因為傳國玉璽的出現而充滿了期待,覺得也許自己這潦倒不如意的人生,完全可以借著這傳國玉璽重新改寫。

未來,應當充滿了無限可能。

但眼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從善如流的皇甫鉞,李木遠忽然喪失了原本的積極。他了解皇甫鉞,這個在戰場上屢戰屢勝,殺氣騰騰的殺神大將如今能眉目慈善,語氣和藹地跟自己這個舊主坐在這裡。

可見,這天下怕是真要太平,再也不允許任何人翻起半點風浪了。

但心底總歸是不甘心的,所以李木遠問出了心裡的疑惑:“憑什麼?難道就僅僅因為貞元公?因為他身體裡那點可笑的血脈?便讓你們一個個前赴後繼,為他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也在所不辭?”

皇甫鉞一板一眼地糾正著他,“不是為他。”隨後放下酒壺,認真地看著皇甫鉞:“也許說是為了天下老百姓,你可能覺得道貌岸然,所以那你就權當是為了我們自己吧。”

“嗬嗬,本王的確不明白!”李木遠當然不會相信什麼為了天下老百姓的鬼話,人哪裡有不自私的?“我給了你兵權,給了你無數的權力,完全放手於你,那戰場之上,便任由你主宰,可是你卻自甘墮落,願為那霍家的小子作為馬前卒,實在是可笑。”

皇甫鉞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怎麼想著試圖勸服李木遠相信這個嶄新的王朝呢?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由始至終所追求的,並非全部的權力。

他也是有心的,哪怕他在戰場上猶如冷面閻王,殺人不眨眼,但是面對身後的千千萬萬同胞百姓,自己自然是希望他們對未來的生活有期盼。

這僅僅是當初他在遼北大軍當前,選擇投了的緣故。

但是他沒有想到,真正接觸或是融入到了這個新生的朝廷之後,他才意識到,為什麼當年有那麼多人如此狂熱地追著貞元公。

他不知道貞元公想要的盛世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他想,眼下可能才是建國之初,但他卻已經從老百姓們的臉上,看到了什麼是所謂的盛世。

各類考試或許聽起來很多,但每一個環節都公平公正,再也不是從前那樣腐敗的朝廷,即便是沒有雙手朝上司奉上千萬金銀,隻要努力了,也有真才實學,仍舊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過這其中最為令他震撼的,不是在這無聲無息之中,天下寒士的身份在這無形中被提高,甚至與世家子弟們擁有著同樣的機會,不管是入朝為官或是入學開蒙。

這幾乎是沒有給這些所謂世族們半點反應的機會,現在滿朝裡已經到處是寒門出身的官員了。非同從前一般,大部份皆是世家豪門裡走出來的二代三代。

而這女子們除了可以出來拋頭露面之外,竟然還可以入學可以為官。他從前就覺得母親不是個尋常女子,如若有男子一樣的機會,必然也是有一番作為的。

果然,自己沒有看錯,女人並非隻能是圍繞這丈夫孩子和灶台,原來踏出大門走上了仕途,她們做得並不比男人差。

如今他們也不必為男子,也能做出一番事業了。

甚至在某些職位上,她們這些女官員比男官員做得還要儘善儘美。

隻是可惜了,母親沒有活到現在,不然的話,也許她也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求得個一官半職的。

除此之外,還有朝廷對於官員們的態度。

說來也是可笑,曆代的朝廷裡,最是不缺少的便是諫官,隻是可惜他們鮮血都灑在了金鑾殿上,仍舊沒有能勸說得上面的帝王迷途知返。

而如今十二屬內外,都不曾有這樣的官員,但朝堂之上,卻是一派清明之相。

當然,大朝會時候的熱鬨盛況他也見識過了,那些官員們在帝王的面前爭執得臉紅脖子粗,甚至有人直接提出了對帝王決策的質疑,但這並沒有發生官員被杖斃的悲劇。

因為上至這大朝會的官員,下至民間黃毛小兒和耋耄老人,隻要天子群臣有錯,他們都可以指出來。

如此,哪裡還需要什麼諫官?

天下的百姓,便是最好的諫官了。

“你也不需要明白了,我此番尋來,幫不了你彆的,隻能讓你免受這饑寒之苦。”他說著,從懷中拿出隻將早就準備好的銀票和新的身份名碟一起遞給了他。

一面又道:“我沒有可憐你的意思,隻是將你作為朋友來照顧。”說完,起身端起那又有些涼了的酒,“這一杯,謝你當年的提攜之恩,沒有你的確沒有今日的皇甫鉞,我敬你。”說罷,隻仰頭一飲而儘。

緊接著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這一杯,敬你當初……”

李木遠心想大概是自己許久沒有沾酒了,竟然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滿腦子都是皇甫鉞冠冕堂皇的鬼話,以及一杯又一杯的酒。

反正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皇甫鉞的身影,隻看到了桌上他留下的身份名碟和銀子。

李木遠的第一反應,的的確確是完全被羞辱了。

他氣得將杯盞砸了,甚至想要連帶著那給自己帶來溫暖的火爐也給打翻。

但最終他還是屈服在了寒涼之下,盯著那些銀錢和身份名碟看了半響,終究將手伸了過去。

他想,他不可能就這樣作罷的,當年太祖皇帝以一支竹竿便能起義,打下這萬裡江山。

他現在有錢又有了新的身份,完全不用在這樣躲躲藏藏,時時刻刻擔心被發現身份。

他可以大大方方去往河州了。

李氏宗族的族人,幾乎都在河州,上京那些真正的豪門貴胄們,也都聚集於此。

宮裡的那些太監宮女們尚且能攢出了那驚人數量的銀錢,那麼這些人的手裡,隻怕也有著足夠招兵買馬的銀錢。

也許河州才是他的真正起點。

如此,他對未來在這一瞬間又充滿了期待。

但是李木遠不傻,他雖然不知道皇甫鉞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但現在的皇甫鉞已經不是自己的人了,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去往河州,給這個他自以為不錯的朝廷添麻煩。

於是李木遠回到自己破漏的住所,像樣地沐浴了一回,然後買了一身袈裟衣袍,便將自己的頭發都給刮了個乾淨。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如今非常局勢,為了光複大虞江山,他豁出去了。

好像剔了這頭發,他就真的是個和尚了。

且又為扮得像樣,他在乘船去往另外一處小城鎮後,決定先到那裡的小廟裡掛個單。

這樣的小寺廟裡,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大州府裡香火鼎盛的寺廟裡出來的,李木遠隻隨意編了個身份,如今又恢複了自信的他,尚且尋回來了些貴氣來。

使得那小寺廟裡的老主持沒有半點懷疑,便果然將他當做是那大州府裡來的著名僧侶。

如此自然是舍不得放過這個好機會,於是總不肯放過李木遠,但凡有空就拉著他講佛辯經。

李木遠生怕露了馬腳,畢竟自己還要靠著這和尚的身份渡河去往河州。

於是隻能咬牙忍下來。

可沒想到這老和尚不好敷衍,真是對佛法有些研究的,迫使了李木遠不得不拿起經書來翻看。

以免到時候與他面前露出了馬腳來。

佛能勸人妄度苦海,放下屠刀,可見佛經裡的那些道理是真能說服人心,掃去那心頭的貪嗔癡。

所以地上李木遠越來越專研佛經,竟然是將他原本的意圖給忘記了。

老和尚對他折服不已,如何也要將這小寺廟交托給他來管理,自己退居二線,以至於李木遠不得不先留在廟裡做起了主持。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皇甫鉞在從這不起眼的小城鎮離開後,便返回了屛玉縣去。

這個時候終於也得了竭州三地為何沒有傳回白亦初的捷報緣由了。

其實龍玉早就大敗在謝離枯手底下了,漢州以及他的老巢竭州也早已經重新回歸了原來的圖紙中。

唯獨是到了這河州,白亦初便是不敢貿然前去了。

任由誰也沒有料想到,那些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慣了的貴族們,為了護住他們的榮華富貴,竟然可以卑劣到拿城中的老百姓們來做擋箭牌。

白亦初的大軍還未到之際,便有不少老百姓被綁成了粽子一般,掛在了城牆上。

白亦初的大軍若是敢貿然往前一步,他們便將這些老百姓殺一百。

河州是個好地方,一面臨靠著竭州,三面環海。

一開始白亦初就納悶,龍玉為什麼要守在竭州?他完全可以退到河州去,那樣的兵家之地,易守難攻。

不過如今白亦初踏足在這河州城外,終於明白龍玉為何沒將他的王朝中心點放在河州到底是為何了。

這些權貴們的歹毒程度,完全超出了他們的下限。

他們有足夠的銀錢,也早就遷移來此,因此這城牆牢固不可破,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

除此之外,還有這些普通老百姓的性命懸掛於此。

所以白亦初便也是到了這河州受阻,寸步難行。

白亦初要如何解決這困境,皇甫鉞並不清楚,但如果這城門真進不去的話,白亦初隻能選擇從海上進攻。

但皇甫鉞知道,謝離枯的水師大軍如今雖也是有無數的船隻,但那也僅僅限於河道之上罷了。

要入那奔騰大海,那些船隻經不起摧殘。

所以當下的方案,要麼去往遙遠的儋州朝顧家借船隻,要麼就等著朝廷的船舶司開設後,自己建立戰船再打過去。

雖然前面的法子,到底是比後面的要快,但也少不得是要半載。

皇甫鉞不免是有些恍惚,心想原來這天下要定,是這樣艱難的。

但當他從暗探口中得知李木遠剃度出家後,還是大吃一驚?摸不準他這次又是什麼套路?

卻不想消息一次次傳來,這李木遠真在廟裡留了下來,日日夜夜挑燈講經參研佛法。

這倒是奇了怪了。

不過當下他也顧不得此事了,回到屛玉縣已經年後了,一次三考的科舉已經過去了,如今這千千萬萬的學子們都在苦等消息。

至於一考二考被刷下來的,如今正安心的複習,準備爭取能扛過接下來十二屬的考試。

即便是起點不如那科舉三考都過了的考生們,又是從最底層做起,但終究好過再等兩年的科舉。

有的,則在為那軍機書院備考。

皇甫鉞作為這後虞赫赫有名的大將軍,自然是作為考官之一,因此一回了屛玉縣,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理會李木遠的消息了。

整日都與這一幫同為考官的將軍們一起商議考試的問題。

但這年後接二連三的考試,並沒有影響到少數民族對於跳花節的熱情,甚至是因為今年諸多考生的湧入,使得今年的跳花節越來越熱鬨。

果然不管是到了什麼時候,男女之事都是大家最關注最在意的問題。

街頭巷尾,這個時候多的是將這跳花節當做一年之中最為重要節日的少數民族們到處送茉莉花串,邀請這對於跳花節不了解的漢人們前去參加。

他們對於與漢人通婚向來是不排斥的,加上今年又剛好趕上了科舉,所以從外來的男女學子都不少,正是他們所求的最好成婚對象。

更何況除此之外,今年舉行跳花節的場地正是城外的筼簹竹林旁。

他們是有些經商頭腦的,早早就將各樣本地特色美食的攤位擺起來,甚至有的還賣起了民族衣裳和樂器等等。

可謂是熱鬨至極。

又恰逢考生們大部份才考完,正好在焦慮中等待結果,因此這裡是個極其好放鬆的地方。

所以也是踴躍參加,以至於這幾日裡路政司一下忙碌起來了。

連柳相惜都不得不離開他心愛的兒女們,跟著親自去上任。

這個時候子星子月兄妹已經會走路了,甚至子月比她哥哥還要口齒伶俐,且那小腦瓜又轉得十分快,特彆惹大家喜歡。

他們的祖父祖母也來了一回,兩人可以說是日理萬機了,能在過年的時候抽空來了一個月,已經十分了不得。

且對於千瓔這個兒媳婦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雖然見到兒子在千瓔面前有些慫樣,但是子星的祖父覺得,男人怕妻子也是對妻子的一種愛。

比如他對澹台夫人就如此的。

隻是夫妻倆唯一有些遺憾,這孫子孫女都會奶聲奶氣地喊祖父祖母了,奈何這做爹娘的還沒拜堂成婚。

可時間又不允許,所以他們在過年的時候,匆匆忙忙給舉行了一次婚禮。

千瓔沒有拒絕,她對於柳相惜是什麼感情她不知道,或許甚至都不是愛,但是她貪慕眼下一家四口的平靜生活,甚至是沉溺其中。

所以她想她也不要什麼愛,能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看著兒女成長,已經是此生最大的福氣了。

但眼下隨著柳相惜再沒了從前的空閒,因為那筼簹竹林旁的跳花節,使得河面的交通堵塞,柳相惜作為這路政司再屛玉縣的負責人之一,也不好繼續躲在家裡。

沒了他這個做爹的,千瓔到底是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

萬幸這個時候元氏周秀珠她們都已經回來了,出去一年不止,她們負責的幼兒館,已經有了合適的人接受,於是兩人也是選擇回來。

元氏一來是覺得自己到底上了些年紀,年輕的時候大包大攬,什麼重活臟活沒少做,還叫前夫狠狠的打過,所以現在隨著年紀的增加,身上的病痛也越來越多。

因此回來養病,二來也能照顧家裡。

而周秀珠的目的就更簡單了,她始終都最牽掛周梨和周若素的婚事。

周梨還好,她好歹有個娃娃親的未婚夫,這白亦初又沒有要悔婚的意思,更何況她想著就算是這白亦初要悔婚,阿梨如今這樣優秀,也不怕招不到贅婿入門。

所以從來不操心。

她最為擔憂的還是周若素,一頭紮在奇蘭鎮,如今那邊又不是沒有人能接手,她卻還不回來。

所以周秀珠這個做母親的,便親自去替女兒參加跳花節。

甚至還將元氏拉著去做參謀。

她倆都走了,周梨又那樣忙,千瓔一個人帶著孩子就略顯吃力,尤其是現在孩子會跑會走,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他們就跑去溪邊玩耍。

因此是忙得焦頭爛額的,不過一日就崩潰了,等周梨先回來,便見著頭發淩亂,滿臉憔悴的千瓔歎息坐在院子裡的竹席上。

至於兩個孩子她則在各人的腰間拴了一根繩索,自己將繩索的另外一頭捏在手裡,但凡孩子一走遠,她就收繩子。

如今見周梨回來,仿若見了救星一般,“阿梨,你快幫我看著他倆,我得去一趟茅房。”天曉得她憋了多久。

中午的時候想將兩個孩子帶著去,如果一個孩子還好,強行抱著就是了,偏兩個,所以她隻能暫時給關在房中。

哪裡曉得她匆匆解決完了,回房間去,兩個孩子將茶水打翻了不說,屋子裡更是弄得跟那土匪來過一樣。

那時候隻萬幸這屛玉縣天氣暖和,那茶水裡從來不見熱水,不然的話兩個孩子的身上都濕漉漉的,可見茶水是潑灑在身上了。

於是她也就半步不敢離,午飯也沒給煮,隻拿了些點心果子來充饑。

周梨懵裡懵懂地從她手裡接過了繩子,還沒反應過來,千瓔身影一閃,就沒了蹤影。

她方將目光放到兩個孩子的身上,隻見兩個孩子也都蓬頭垢面的……是半點往日的乾淨可愛都沒有。

一時也是吃驚不已,等千瓔回來忍不住問她:“你今日都經曆了什麼?”柳相惜不在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千瓔滿臉倦意,走過來就有氣無力地跌坐在地面,“前兩日有元姨和姐姐幫忙,倒沒有這樣累。”

一面看著兩個皮猴子,不禁歎起氣來:“他們剛學走路的時候,我就盼望著,能走路就解脫了,不用每日抱著扶著。可是……”說到此,目光有些絕望地看著兩個掙紮著想去水邊玩耍的孩子,“你也看到了,他們的精力好像完全用不完,現在也不興午睡了,是半點喘氣的時間都不給我。”

她自顧說著,覺得自己一下有些理解為什麼從前後宅的婦人為什麼會這樣囉嗦了。

這是有緣故的,因為她們的情緒需要宣泄。

她好像怕周梨不信她的話,畢竟在此之前,有大家幫忙看著,即便是柳相惜沒空後,但還有元氏和周秀珠搭手,所以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兩個孩子到底有多難帶。

就是比彆家的孩子調皮了幾分罷了。

所以她理解,周梨此刻應該不怎麼相信自己。於是指了指那些坐在牆上或是躺在樹枝房梁上不肯下來的貓,“你看,咱家這快上百隻貓了,現在沒有一隻願意挨他們的邊,你就該明白這個時候的孩子,到底是有多討人嫌了。”

還彆說,周梨此前沒發現,隻覺得最近貓兒們好像對孩子都沒有了從前的熱忱。

如今叫千瓔這一提醒,也反應過來。

不是阿黃它們一家對子星子月傷勢了熱情,而是被子星子月嚇得不敢落地了。

她一時有些同情起千瓔來:“要不,咱還是找個人來幫忙帶吧?這跳花節後,又是佤族的播種節,然後咱們又要過清明,等忙完後要不了多久又是端午,火把節緊接著也來了……”

千瓔從前覺得完全沒有雇人的必要,感覺兩個孩子罷了,又不是千軍萬馬,還能看不過來?

但是真當今日自己一個人看兩個孩子,她是深切體會到了這其中的艱難,“雇吧。”

“早該如此的,人人都說奶娃娃不好帶,等孩子大些就好了,照著我說,孩子剛學走路到三四歲的時候,最是頑皮,懂也不是全懂,但對任何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你說了什麼不該碰,哪裡去不得,他未必又願意聽,沒準還激起一顆逆反心來。”要叫周梨說,雇兩個人來看最好,這樣千瓔也能好好休息。

千瓔連連點頭,也是由衷而感:“往昔柳相惜在家裡,我隻覺得他礙眼,可是每曾想,哪一日沒了他,孩子們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

周梨聞言,忍不住笑起來:“感情你是拿我這義兄做煮飯娘子來看了。”

“也不全是,他洗衣裳也行。”然後朝周梨指了指不遠處那木盆裡堆積著的滿滿一盆衣裳,“你看,這就是今日的傑作,換了第三回了,萬幸現在他們要如廁能開口喊我,不然的話,算是尿布,再來一個大盆都裝不下。”

周梨看著那堆積如小山的衣裳,隻覺得太恐怖了,一時又忍不住侃笑起來:“可憐我這義兄,在外忙了一日,回來還有這樣一堆衣裳要洗。”要是往昔那樣輕鬆,隻需要坐在衙門裡開單對賬且還好,如今是真要頂著烈日到外面去忙碌。

不過,他應該是樂在其中的。

果然,任何事情苦不苦,累不累,全憑著個人心情和喜愛程度。

“你也不必心疼他,若是有機會,我寧願到外頭去,也不願意在家裡受他兄妹兩個的折磨了。”心下又有些後悔,早知道公婆開口要帶著兒子女兒一起走的時候,自己該放手才對。

於是又問周梨,“你說現在醒悟還來得及麼?把孩子交給公婆去,任由他們帶著,反正眼不見心不煩,沒準我還能去火羽衛尋個一官半職呢!”

是了,她這一身厲害的武功,用來在家裡帶孩子的確是可惜了。

不過周梨看著這兄妹倆雖說如今也是頑皮得很,但千瓔真舍得麼?於是也沒拿她那話當真,隻笑道:“你倒是願意,隻怕我義兄還不肯呢!”

畢竟澹台夫人夫妻倆,就不是那帶孩子的料,即便他們能雇人在身邊寸步不離地看著孩子,但肯定不如孩子跟著爹娘好。

果然,千瓔也隻是吐槽一二罷了,到底是自己親手帶到的,哪裡舍得,即便現在想將兩個頑皮孩子揍一頓,但真的抱在了懷裡,也是不嫌棄小花臉,便湊過去親了兩口,“兩個小混賬,回頭叫爹爹收拾你們。”

“爹爹不打。”子月得意地揚起頭來,一臉毫無畏懼。

她哥哥子星也附和著:“不打不打。”

周梨見了忍不住笑起來:“看吧,兩個孩子機靈著呢!已經把他們爹的性子摸透了,以後隻怕這唱白臉還得是你來。”

千瓔嘴角抽搐,“還不是怨柳相惜下不去手。”可孩子皮起來的時候,光憑著講道理是沒用的,時候該打掌心還是要打的。

周梨又見她這灰頭土臉的樣子,灶火今日也沒動過,便曉得這娘三怕是今兒沒吃一口熱飯,便道:“你去換身衣裳,咱倆抱著他們兄妹兩個出去吃飯。”

反正看著光景,怕是不到子時其他人是不會回來的。

那跳花節在筼簹竹林旁邊,大家還不得看過了筼簹螢火才回來啊?

千瓔連連點頭,忙去洗臉換衣裳,好了之後才收拾兩個皮猴子,方和周梨一人抱著一個出門去。

為了照顧兩個孩子能吃,她倆便決定去南廣場附近的一處安州人開的館子。

安州人不怎麼愛吃辣,餐食也相對溫和,兩個孩子也能隨便吃。

因帶著孩子,也就沒有自己趕車,上街叫了一輛客馬車,便往南廣場去。

原來的時候,客馬車都是誰攔了車,便隻送這位客人的,但是如今城中人越來越多,車馬雖然也再不斷增加,可是太多了這路上也塞不下。

於是便有了拚車一說,隻要同路線的,車上還有空位,客馬車都會拉。

這樣一來,也算是節約了資源。

早前還需要些私人空間的人到底是有些不適應,但叫人一吐槽,你都上公共的客馬車了,就彆瞎窮講究,不行的話你自己趕車啊?

可是自己趕車多麻煩?到時候停車可能找不到地兒不說,這馬還要喂,又不能隨便拴在哪裡,不然馬屎馬尿自己若是不收拾乾淨,回頭還要叫淨城司罰款。

所以大家現在出行,如果不要是去特彆遠的地方,隻要在這城裡,都不願意自己趕車,寧願乘坐這客馬車。

兩個孩子對於出門,總是覺得很新鮮,牆院外面的世界怎麼都看不夠,東張西望的。

走了不過半條街,馬車在淨城司設置的攔車點,被人攔住,竟是同路人,便上來了一大一小兩個客人,看著像是姐妹。

原來是街上隨攔隨停,但一次引發交通意外之後,路政司那裡便做了改進,在街道上每隔個五百米,便設置了一個攔車點。

那些要攔車的人,可到攔車點等候。

而沒有載滿客的馬車,則停靠在邊上,若有同路人,便可上車。

且價錢也給重新定過了,以免外州府的客人來此,叫車夫們給血宰一波。

雖然這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但為了以防萬一,路政司還專門出具了這樣的條例。

但凡車夫車行不遵守,便會被取消這客馬車的資格。

眼下和周梨她們一起坐在馬車裡的這對姐妹,大的看起來十四五歲,小的才七八歲的樣子,兩人背著包袱,一臉的緊張以及對這街道上的稀奇。

如同周梨和千瓔懷裡的子星兄妹倆一樣,東張西望的。

“小北姐,咱們真能找到湘蓮姐麼?”小的那個為馬車外面的街道熱鬨激動的同時,又十分擔憂。

大的這個聽了,也是眉頭緊鎖,“南南你彆擔心,我們先去去南廣場乘船去半月鎮,到時候我們就在碼頭邊上不要動,樣兒姐姐會來找我們的。”

本來周梨隻當是兩個尋常的小客人罷了,哪裡曉得聽得她們倆口中提起的湘蓮和樣兒,忽然叫她想起了那個吳州平家送來的平湘蓮和她那個聰明伶俐的丫鬟樣兒。

一時不禁朝著姐妹倆看過去:“你們倆是姓平麼?”

兩個小姑娘頓時被她的問話驚到,大的那個下意識還是有些防備,“不不,我們不是。”

但小的那個姑娘在嘴裡卻是和大的這個所反駁的答案截然相反,“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