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 140 章 三合一(1 / 1)

反正現在大家提起柳相惜, 那簡直就是男德模範了。以至於不少女子怨起自家丈夫不擅於家務之時,都少不得提一句:“你就不能學一學人家柳大人了?人家路政司的差事沒有落下,家裡也一樣樣能學起來, 難道人家長了腦子, 你就沒長麼?”

言語間,從開始的嫌棄和攀比,一下就提升到了人身攻擊上,好一陣子叫柳相惜都成了滿城男子的公敵。

也是萬幸他不在去路政司辦公,而是老早以前,開始繼續管理路政司的事情的時候,就找了個會武功的小文書來幫忙送卷帖奏本。

因此在家給娃洗尿布和處理路政司公務, 兩不耽誤。

但近來要重新做規劃,神農屬的盧晉安喊了上官飛雋來催促好幾次,要趕緊從他們擇的新址處將路修出來。

這事兒說起來是容易, 但辦起來卻是難。

一來這主要的工程隊都在奇蘭鎮,一來就柳相惜一個人也辦不下來這事情,骨乾們也都沒在, 而且還要做測量,以好提前將所需要的費用算個大概出來。

反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能做好的,也就是立刻馬上給撥款罷了。

上官飛雋又來了,見著他還沒開口, 柳相惜就將那給孩子們洗好的果子塞了一個給他,“你彆說話, 我知曉你要說什麼?是不是又來替你師父做傳聲筒?”

被強行往嘴巴裡塞了果子的上官飛雋搖著頭, 一面將那果子給從嘴裡取出來,“不是,我特意請了長假, 去靈州城看我侄女,來收拾行李罷了。”

柳相惜聽得這話,鬆了口氣,凝著的眉頭也舒展開,然後一把將那果子搶回來,拿著往井邊的水桶裡重新清洗一回,就往自己的嘴巴裡塞,“不是就好。”

上官飛雋見他此舉,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朝著門廊邊看著兒女的千瓔叫屈:“千瓔姐,你難道就不管管他嗎?”

哪裡有這樣的,給了自己的果子還給搶回去,什麼時候這後虞首富變得這樣摳門了?

千瓔眼簾都沒有抬,“來我這拿。”然後抬起涼席邊小桌上的一碟切得整整齊齊的香瓜就遞給他。

上官飛雋頓時喜笑顏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謝謝千瓔姐,還是你最好。”

柳相惜不敢忤逆千瓔,隻能拿一雙滿是怨恨的眼睛隨著上官飛雋的身影轉悠。

上官飛雋也沒真不懂事地全部抬走,而是側身從涼席上坐下來,給子星子月喂著水果,“昨兒小蒼山後面的村子裡大新聞,你們可是聽得了?”

千瓔到底是那天星閣裡出來的,性格多少是有些偏冷寡言,所以並未表露出什麼好奇心。

反而是柳相惜立馬就湊了過來:“怎了?”

上官飛雋一臉驚訝:“怎的,還沒傳到城裡麼?我聽小蒼山的叔伯們說,賞罰司不是打發好幾撥人去,要將那些賭館都給封了麼?那對老夫妻也給抓來了。”

“賭館?老夫妻?”柳相惜越發好奇了,城中也是有好幾處賭館,但那開辦的手續麻煩得要命,周梨好幾條硬規定呢!最令他清晰明了的,就是不許放貸,若是被察覺,賭館就要被封了。

其實就算是不靠放貸,這賭館也是能發家致富的,畢竟去往裡面消遣的人還是不少的。

就是真正的賭徒可能有些不儘興。

所以在小蒼山後面藏著的那小村子裡,就有人開設了黑賭館。

裡面是五毒俱全,遇著那管不住手的,輸個傾家蕩產是不在話下的。

柳相惜聽罷,不以為然,“黑賭館罷了,最多查封了,給抓去阿姊山挖幾年的礦罷了,又不砍頭。”

上官飛雋搖著頭,“才不止呢!若就這哪裡有什麼新鮮的,是那村子裡原本也是有幾個好賭的,有個叫綽號叫老鐵鎖的,家裡有七個子女,如今各家條件都不錯,所以每月給了不少養老錢,所以兩老夫妻也不種地了。閒下來就幫忙照看孫子們。”

但大些是孫子孫女,如今都去了紫蘿書院裡讀書。

這倒不是他們都有多讚成女兒讀書,而是去了書院裡有人幫忙看管不說,還能免費吃飯,多好的事情啊。

隻是小兒子家裡,孩子才不過三四歲的模樣,小兒子和媳婦都在小蒼山做短工,因覺得送到幼兒館七天托太麻煩,月托又舍不得,便交給了家中的給老鐵所夫妻幫忙照看。”

試想那是親孫子,哪裡有做爺奶的不儘心儘力幫忙照看的?

所以這對年輕小夫妻也是相當放心。

哪裡曉得這黑賭館開起來後,老鐵鎖夫妻本來也好這,往昔過節過日的時候,就忍不住玩兩把。

如今有現成的賭館,手裡又十分寬裕,哪裡忍得住?於是便時常去光顧。

柳相惜因整日都在家裡,還沒聽到外面的風聲,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聽到這裡還打趣著:“這兩個老人家倒是懂得怎麼快活的。”

不曾想上官飛雋這裡歎了口氣,想是思緒都在這件事情上了,那喂子星吃水果的手也不儘力,孩子小嘴都張著等了半響,他還沒把切成小塊的水果送過去,可把子星急得哇哇叫。

柳相惜見了,急忙從他手裡奪過竹叉子,連忙給兒子喂水果。這時候隻聽到上官飛雋神色口氣都忽然一變,憤怒地說道:“要我說,這兩個老東西實在不配為人。”

“你彆罵人,我叫小寶貝們都聽著呢!”柳相惜責備地瞪了他一眼。

“你知曉了也罵,指不定比我罵得還要凶,你可是曉得,那小孫子才三歲啊!也不知他爹娘多後悔,要是早送到幼兒館裡,哪裡會有這悲劇?”

他越說越是生氣,表情都變得凶惡起來,叫原本乖巧吃水果的子星子月兄妹倆一下害怕起來,那美滋滋吃水果的臉上,笑容一點點退去,下意識朝他們娘千瓔的身前靠去。

於是上官飛雋又叫柳相惜責怪:“你要說就好好說,你看孩子給你嚇得。”

上官飛雋這才將怒火給收斂了一些,然後繼續說道:“昨日那黑賭館裡玩骰子,聽說莊家連輸了五個豹子,那夫妻倆一聽,顧不得再燒著一大鍋水準備煮豬食,就急匆匆去瞧了。”

然後就經不住誘惑,跟著玩了兩把,不想運氣還不錯,自然也就沒有收手。

上了頭後,哪裡還記得家裡要燒了一大鍋水準備煮豬食?

兩老夫妻一心都在那骰子上面,恨不得也開出豹子來。

而孩子在家裡,因見水都煮沸了,不見阿爺阿奶回來,麩皮就放在一旁,便順著那灶台旁邊坐著添柴火的小凳子爬到灶台上,想要學著他阿爺阿奶往裡頭倒麩皮和豬草。

不想連麩皮豬草帶撮箕和他,都一起滾到了那燒得沸騰的鍋裡去。

“也不知那孩子當時掉進大鍋裡,是怎麼掙紮的,聽去看的人說,那兩隻小手掌上,掌心不見一點肉了,全是骨頭,估計是想拉著邊緣爬出來的時候,一次次和鍋摩擦,燙爛了的血肉掉下來給煮化了。”也是萬幸那火後來沒人繼續添柴,不然那孩子隻怕是真要給煮得脫骨了。

“反正聽說有人發現的時候,那孩子和豬食全都黏在鍋裡了,刑罰司的人連去了兩個仵作,費了天大的勁兒,才將孩子和鐵鍋分開。”他越說,那聲音越是小,但口氣裡的重重怒意卻仍舊是濃鬱不已。

這等恐怖之事,殺過多少人的千瓔這會兒都被嚇著了,隻下意識地抱起了兩個孩子,隻帶著些威脅的目光朝同樣被嚇著的柳相惜望過去:“往後不許你抱著孩子去廚房。”

自打上次孩子掉溪水裡後,柳相惜是再也不敢一次抱兩個了,就怕其中一個掉下去摔了。

但沒少抱著一個到處轉悠,其中也包括他在廚房給孩子煮羊奶的時候。

而這樣的事情,還是真實發生的,做了父親的柳相惜現在一點都聽不得,完全被嚇住了。

直至叫千瓔這一吼,他才像是回過神來,緊張兮兮又滿心後怕地看著兩個孩子,連忙擺著雙手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敢抱著孩子去廚房。

又回味著上官飛雋的話,他幾乎能想到那孩子和豬食一起黏在鍋裡的樣子,即便各自的芯子都還沒熟,但外皮卻都全部熟了,且還黏在一起粘在鍋上,越想越覺得恐怖,仿佛自己已經感受到了那熱水和鍋底的炙熱,“真是作孽啊!昨天什麼時候發生的,怎麼沒聽阿梨提起?”

上官飛雋解釋著:“昨兒下午發生的,打發人來這城裡報了賞罰司的人過去,已經是晚上了。”周梨不曉得也實屬正常。

反正他今早來的時候,那對夫妻都沒來上工,隻怕要哭個肝腸寸斷。

本來痛失幼子,就傷心欲絕,可偏偏兒子走之前還這樣痛苦,聽人說那孩子死後的樣子,猙獰不已,四肢在鍋裡的樣子,分明都還像是在試著奮力逃出來。

也就意味著,到死的前一刻,這孩子腦子都還是清醒的。

所以他是活生生到斷氣的時候,都在經曆那難以形容的痛苦。

柳相惜滿心同情:“可憐的孩子,那地獄十八層,怕都沒這樣折磨人。”不過雖說黑賭館雖人害人,但這孩子的阿爺阿奶,也好不到哪裡去,該將他們也給抓了才是。

上官飛雋卻是一臉失望,“彆提這事兒,這兩個老東西的其他兒女,求到了衙門裡,我剛才回來的時候,便遇著了。”

然後柳相惜聽了這話,一時罵得口沫橫飛,氣憤不已。

真是應了剛才上官飛雋所想,比他罵得還要凶。

直至發現兩個孩子被他罵人的樣子嚇著,都往千瓔懷裡縮去,他才將那罵聲連忙止住,頓時換了一張臉,“寶寶們,爹沒凶你們,爹罵壞人呢!”一時也擔心起來這兩跑去玩骰子而害得孫子活活被煮死的老夫妻就這樣躲過去了。

隻歎氣道:“我們的律例還不是很完善,沒準是要真叫他們鑽空子了。又是自己的親孫子,到時候其他子女跑去勸說這小兒子小媳婦,又要拿孝道壓人,怕是真要免了責。”

然後越想越氣,“不行,我得找人抽空將這律例給修複完善,回頭去找一找那前朝可否有這樣的案例,人手若是不顧,我這裡出銀錢去雇來,到時候叫他們都修補完,再遞上去給上頭審核,早些將律例完善,也免得這些該死的就此逃脫過去。”

反正他覺得,活著的時候都沒叫他們遭報應,死了誰曉得是不是真下地獄了呢?有仇有罪還是當場辦了才是。

他為這一樁案子的滿腔怒火,一直等著周梨晚上回來還沒退去,反而越來越深。

這時候大家圍坐在院子裡的小亭裡吃晚飯,他與千瓔一手抱著一個孩子,兩孩子手裡拿著果子吃,也不知大人們在說什麼,但也感覺到了今晚大家的情緒都不對,所以也乖巧沒鬨,十分老實。

而柳相惜他們尤其是聽周梨說,在得知這兩老開始沉迷賭博後,小夫妻倆勸不過,生怕到時候顧及不到自己的兒子,所以小媳婦已經決定要送去幼兒館裡了。

想著七天托就七天托,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少半天的工,請假來城裡接。

眼下那幼兒館的接送服務,隻僅限於城中而已。

於城外,還是得家長親自來接才會放人。

可那兩老卻不願意,隻覺得小兒媳婦分明就是嫌棄他倆照顧不好這小孫子,一番撒潑耍賴的,說與其將那銀錢送給幼兒館去,不如給他們兩老,往後保管更用心幫忙帶孩子,絕對不會比那幼兒館裡差。

小兒媳是不願意的,但架不住小兒子要相信自家親爹娘,便同意了。

然後就造成了這樁悲劇。

也就是說,這樁悲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小兒子卻相信了他好賭的爹娘,所以最終沒將兒子送去幼兒館。

“聽說那小兒媳從昨兒一直昏迷到今天中午,灌藥也好,跳神也罷了,都試了才醒來,隻是人雖是醒來了,卻像是個活死人一樣,不哭不鬨,癡癡呆呆的,也不曉得何時能好起來。”沈窕接過周梨的話。

這小兒媳如今就在杏林館裡躺著,她還特意去看了一眼,覺得兩眼空洞無神,可不像是晴兒當初那樣子。

“這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毀掉了。那小兒媳若真清醒過來,怕也是難以接受這個結局。”千瓔看著懷裡的孩子,憐愛地往那小臉上親了一口,隻願自己這兩個孩子,往後能平安順暢,莫要出什麼禍事才好。

而柳相惜最為關注的,便是這案子要如何審?隻連忙問起周梨來:“賞罰司如今是怎麼打算?”

周梨苦笑:“那兩老夫妻早上才關起來,下午小兒子就帶著諒解折子來了,說是個意外不關他父母的事。”所以要周梨說,那小兒媳還不如不要清醒過來呢!若是醒來了,怕也是要馬上給活活氣死去。

這話讓千瓔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簡直難以置信,那柳相惜更是氣得不輕,“這,這,他這意思是,不關他爹娘的事,好好的一個刑事案件,就變成他們自家的事情了?”而且孩子的死也成了意外?

周梨頷首,心中雖覺得就這樣,那往後誰要犯了案子,也說是家務事,賞罰司還真就不好繼續按照正常程序來審理了。這不得助長了許多罪犯的氣焰麼?便忍不住罵起前朝修訂律例的人來,“可是曉得這律例誰訂下的,這樣大的漏洞以前沒發現麼?照著這樣說,那小輩死在長輩手裡,不管緣由,隻要一個孝字壓下來,就合情合理了,也不用管長輩追責?”

這特麼做長輩的,就拿了個免死金牌。

上官飛雋解釋著:“從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案子,不過試想那親爹賣兒女,兒女不聽話打斷腿腳殘了,衙門都不管,這律例的確不好完善。”一面看朝柳相惜:“白日裡柳哥還說要雇人來重新修訂提交去上面呢!”

但是現在就算寫出來,那也要一套流程要過,等審核完,這律例能用上了,這件案子怕早就成了過眼雲煙,這老鐵鎖夫妻也是無罪。

而上官飛雋這話,也叫沈窕想起了早年自己被困在那院子之中的事情,一時也有感而發,“是了,因一個孝字壓頭上,做晚輩的的確是沒有半點話語權。”她白白被她爹關了那麼久,連一句不是都不能說,更不要說去衙門裡為自己伸張正義。

周梨沒有言語,隻是忽然意識到,這個時代賣兒賣女都不犯法,這律例要是想要將殘缺的地方填補起來,那必然是要涉及這一塊。

又想起那丈夫死了的,不管是不是媳婦所為,公婆第一個想著媳婦是凶手的,而且衙門裡也執行,忽然覺得十分不公,隻道:“若一定要歸類為家事和意外,那麼若是孩子的母親醒來,和離後再去賞罰司狀告這老夫妻,是不是就能立案查?”

“可問題是,那孩子的母親,遭受了這樣大的打擊,怕是難以醒過來了。”千瓔是做母親的,幾乎能同那可憐的女人共情,但此刻對她更多的還是對那個可憐女人的同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年來這屛玉縣沒有什麼牽扯人命的刑事案件發生,以至於這件案子傳開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在這日新月異的時代裡,女子從後院走到前堂來,其中也不乏年輕女子們,所以在她們的血液裡,也流淌著許多敢於抗爭的勇氣。

因此即便這一家子將兩老接了回家去,但輿論卻沒有就此停下。

原本他們的子女勸說弟弟原諒爹娘,將小侄兒的死當做一場意外,就是因為擔心爹娘這把年紀了,還要蹲大獄,去往那阿姊山挖礦,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更何況村子裡的黑賭館也被查封了,罰得又嚴重,哪個還敢繼續開?所以便想父母以後也不會去沉迷賭博,會收斂的。

卻沒想到,哪裡曉得他們想儘辦法將弟弟勸說,寫了這原諒的折子去賞罰司,將父母接回來後。

迎接他們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怒罵聲。

這可比他們爹娘蹲大獄挖礦還要過猶不及,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各處的工坊都將他們給解聘了。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往後想要求生,隻能種地。

想要行商做生意,卻在金商館那裡又辦不了契約,於是一下都慌了神。

於是又叫弟弟去狀告父母。

簡直如同鬨劇一般。

這兩老夫妻終於也是被繩之以法,送去了阿姊山挖金礦。

但由始至終,這件案子都是因為他們的兒女們以自己為重,不少人雖是見著這兩老夫妻挖礦去了,心裡的怒火平息了不少,但也覺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這些兒女也是自私自利之人。

這是於朝堂外。

而朝堂內,也因這一樁案子,李儀他們終於也意識到了這律例中諸多不公允。

就這一次而言,對於喪子的小兒媳婦,就無任何公平而言,隻因她是兒媳婦,而罪犯是她的公婆,所以她不能狀告。

想狀告,隻能是先和離。

可偏偏她又因喪子之痛而接受不了,到如今也沒有清醒。

同樣的,父母賣子女屬於違法行為,也被寫入律例之中。

這一條律例起先對周梨來說,覺得是猶如登那懸崖斷壁一般艱難,卻沒料想到,最後竟然就這樣因為這個可憐孩子的案子而促成了。

她早前不是不想提,隻是她提出來的太多了,她也擔心適得其反,畢竟新的思想一下塞得太多,大家怕是難以接受,所以想著凡事都要循序漸進。

反正自己的人生還有很長,相信這未來幾十年的時間,努力努力,也是能改變的。

可父母販賣子女屬於犯罪的律例倒是寫上了,但周梨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這是以一個無辜孩童的生命譜寫出來的。

後來沈窕勸她,“其實換一個角度看,是值得的。”便又說,“如果是我,我願意,這樣不知救了多少孩子呢!”

隻是可惜當年她被關在院子裡的時候,朝廷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死了才是真的白白死了呢!

當然,這一次律例的大修改,不單獨隻是這一條,很多都被改了,或是添加了許多條。

比如曆朝都重文輕武,哪怕這每個王朝的開國皇帝都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江山,但這骨子裡始終都對於武夫有一種輕賤之意。

仿佛武夫兩個字,就與粗鄙連在了一起。

可是,這天下的海晏河清,文人騷客們的曲水流觴,都是武夫們拿血肉給換回來的。

所以律例之中,多了一條,專門是用來保護軍戶的。

從此以後軍戶不在是低賤之人,他們擁有崇高的身份,可得萬民尊敬。

當然這一條律例寫入律典中的時候,也遭到了不少文人的反對,隻覺得他武夫們哪裡值得?

後來周梨聽聞了氣不過,騎著馬從金商館跑回衙門裡,在朝堂上和那一幫文官們舌槍唇劍爭辯,口若懸河舉了諸多例子。

那幫文官們才歇了聲。

於是這條律例便寫了上去。

事後薑玉陽問她,“你這一次來出這個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時代雖說在改變,但很多人的骨子裡,其實都還保留著那最迂腐糟粕的一面。

周梨這個時候隻覺得口乾舌燥,很久沒有一次說這麼久的話了,一個人跟著七八個反對的人辯論。

好在這最後她贏了。

聽到薑玉陽的話,咧嘴笑道:“我不怕,我也最有發言權,彼時我的未婚夫還在戰場上那血肉阻擋著遼北的鐵騎們。他們憑什麼不能得到世人的尊敬?”

都已經拿性命去保家衛國了,卻還不如那些個寫幾首酸詩就自詡為文人騷客的讀書人,那麼往後誰還願意真心實意拿命去守著邊境?

正好現在處處都在讀書育人,往後最不缺的都是讀書人,大家都去讀書了,誰還願意參軍入伍?

她甚至趁著此機會朝薑玉陽說道:“其實,書院裡完全可以另開一脈,建立一處軍機書院來,那裡頭往後出來的,去了軍中,少不得也是個前鋒將軍了。”

隻不過那軍機書院,也不是這樣好進去,除了學識要過關,身體素質也要好,不然的話,那各家還不得將自己疏於鍛煉的紈絝們塞進去。

反正讀出來,就做了個前鋒將軍,聽著多威風凜凜啊。

薑玉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覺得是個不錯的提議,“如此一來,以後軍中將士們的素質也在無形中就提高了,不但如此,那些所謂的文人們也不敢低再低看他們一分。”這種讓他們從心底自發產生的尊崇,可比律例上寫著強行規定的要有用多了。

他對於這件事情很上心,甚至有些激動道:“也不知還來得及不?我現在去找元先生他們去太常屬商議,興許科舉後可以立馬就開設這軍機書院的考試。”若是大家都讚成,指不定過兩日就能將奏折寫出來遞上去。

周梨萬萬沒有想到,薑玉陽對此如此上心,見他就這說乾就要乾,馬上要去找人,連忙追上去,“我的意思,不是招武狀元。”

“我明白,所以我才說,再科舉過後,咱們再開設一堂武科舉,但凡能考過者,往後便是軍機書院的學生,將來出來,少不得是要做個將軍才行。”隻不過這樣一來,這入學報考的門檻就要設得高一些,比如得是鄉試前多少名?

不然人會試殿試都考上了,隻怕也不願意去繼續報考這軍機書院了。

除非這軍機書院的山長,是個身份極其了不得的人。

他腦子一轉,頓時又看朝周梨,“我曉得了,等阿初回來,他來做這山長。”

周梨心說這薑玉陽是個懂得做行政的,白亦初本來因他爹霍將軍,許多人看他就帶著濾鏡的,如今他自己又勝仗連連,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收複了那些被起義軍和叛軍們占領的州府。

救無數老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即便現在沒有霍將軍那層濾鏡,他已然是世人心中的救世大將軍。

若是他做了山長,不曉得多少人要棄文從武投到他的麾下,做他的學生呢!

“那薑大哥你可得努力勸說大家,到時候我便是山長夫人!”周梨笑道,心裡對於這還沒有的軍機書院充滿了期待。

當然,不單單隻是因為想做山長夫人,更為重要的是,野生將軍到底是難以管束,軍規自己都不見得能做到,有時候還要講什麼兄弟情義,紀律鬆散下,這樣導致了下面許多將士沒少做那欺男霸女之事。

也是正因為如此,導致了世人對於將士們的印象都極其不好,隻差沒有將他們同那山匪水賊並排在一起了。

而因為他們的素質低下,軍中又沒有受到上方的嚴格約束,做出這些不軌之事來,便讓世人一下將他們用血肉換來的安平功勳給徹底抹去了。

“共勉共勉。”薑玉陽說罷,也勸著周梨早些回去休息。

周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擔心,不知朝堂上的百官們可是經得起這接一連三的新政推出。

遠在秦州的謝離枯還不知道周梨和薑玉陽為了提高他們這些將士的身份而做了多大的努力。

如今他除了專心鎮守著秦州邊境,不給那龍玉半點進犯的可能性之外,這一得了空閒,就立馬打著去支持金商館工作的名頭,快速乘船跑去安州。

反正隻要聽說莫元夕從鷺州來了安州,他就立馬趕過去。

仍舊每次都要摘一大捧花仔細包好,送給莫元夕。

前幾次莫元夕都當是本地的習俗,直至她對於這江南各禮節越來越熟悉,鴻臚院的官員們也到此處登記山民們的習俗和族彆的時候,她才曉得,便是那最偏遠的山裡,都沒有這麼個奇奇怪怪的習俗。

於是隱約有些猜到,這小弟弟莫不是對自己有意思?但旋即又想,應該不是,畢竟這謝離枯每次和自己見面,都是一板一眼,十分正經地和自己共商議著這金商館之事,壓根沒有提過什麼兒女私情。

而這一陣子,鷺州有崔家的推動和幫忙,幾乎沒受什麼挫折阻攔,到了這安州,又有謝離枯幫忙周旋。

雖然後來莫元夕也聽說了,他的幫忙方式是有些粗暴了,但好在沒出人命,最後這結果也是好的,那紀唐州夫妻便都勸著,說人也是為了金商館好,就是要說他的不是,也該這安州知州大人出面,不能是金商館。

不然就有些不知好歹,不識好人心的樣子了。

這樣叫人寒了心,到了秦州人不願意再幫忙了可如何是好?

而現在鷺州安州兩地都已經完善,就連小鎮子上的店鋪們,也都紛紛去往了金商館做登記,從今以後統一管理。

至於民間收來的貨物,她也組織了一批,直接送往豫州去。

眼下到了這秦州來,隻覺得此處也是江南地帶,但民風卻大大不同。這才將幾個從館主打發去秦州下面的縣城先走訪一回,了解了解當地老百姓們對於金商館是否是有抵觸之心或是意見等。

其實金商館除了管著這天下的行商之人,且還會將他們的尾貨都全部拿來手裡,不會叫他們像是從前那般虧得血本無歸。

至於這收上來的尾貨,陳糧也好,過時了的布匹等等,都是付了相應的銀錢與他們,並非是白拿。

而就現在為止,陳糧一般用來送往各處牧場去喂給牲畜們,試想那麼多牲畜要吃,基本都沒有什麼過期的。

布匹則重新加工,或是捐贈給那些偏僻之地的窮苦人家裁剪衣裳。

反正一分一毫,沒有浪費掉的。

這樣看起來是不起眼,一些陳年舊貨罷了,但這些資源最後都得到了合理的利用,並沒有像是從前那樣,各家隻能等著過期腐爛後扔掉,白白浪費。

所以在一定意義上,反而做到了開源節流。

因此大部份商家,其實都是十分願意加入金商館的,且稅賦還不高,雖然是規矩多了一點,稍微不遵守就會被查封,可能再想重操舊業就難。

但這何嘗不也是為了保證消費者的利益而用來約束商家們。商家也是消費者,所以理論上,大部份人都是心甘情願加入金商館。

不過賭坊青樓這些地方,就難說了。

這些地方,也是莫元夕最為擔心的,因此現在對於這謝離枯,也是抱著幾分期待的。

不然就憑著他們這些人的嘴皮子,隻怕磨破了,對方也不願意執行,那最後就隻能驚動州府。

可州府本身現在就自身都艱難,哪裡還能分得出人來幫他們?尤其是有了鴻臚院自力更生的隊伍做對比,莫元夕就更不好去找知州大人。

但他們終究和鴻臚院不一樣,有時候的確是需要些武力。

因此這謝離枯就有了大用處。

她才在街上轉了一圈回到驛館,沒看到人,而是先看到了驛館門口那一大團長春花。

長春花這些日子她太熟悉了,總是從謝離枯那裡收到,以至於她房間裡的長春花從來沒有斷過。

而這會兒既然看到了花,自然也看到了拿著花的謝離枯。

莫元夕上次見他穿著軍甲,還是頭一次見面,但那次的見面實在不愉快,他喝得醉醺醺,滿身酒氣地倒在石板地上的雨水裡。

彆提是多狼狽了,反正英勇一字當時在他身上是尋不到半點影子的。

所以眼下看到身穿著銀色鎧甲,腰間掛著雙鐧的他,一時竟然有些沒認出來。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如今銀甲之下的謝離枯,多了幾分將軍該有的威風凜然和肅殺,他整個人往那裡一站,野狗都嚇得跑出一兩裡遠。

不過他一笑,英姿俊容也就展露了出來。

“莫大人。”送你兩個字他都已經省略掉了,謝離枯直接將花塞給莫元夕。

“多謝。”莫元夕謝過,見他還穿著甲衣,便問道:“謝將軍這是才從邊境上過來?”

“是,剛好輪到我沐休,聽說莫大人來了秦州,我立即就乘著船快快趕來城裡,還沒來得及換。”他笑著解釋著,看起來有些憨厚的傻樣子。

也萬幸這個時候已經入了秋,不然大夏天的還總是套著這樣厚重的衣甲,早捂他一身的痱子。

莫元夕知道這些衣甲有多重,便建議道:“既是沐休了,要不謝將軍先將衣甲換下來?”

“好。”謝離枯自然是沒有拒絕,隨著莫元夕一起進了驛館。

等著他換了衣裳尋常衣袍出來,仍舊是笑得燦爛如星,不過開口就直接問莫元夕的工作進呈。

“與安州一般,可能需要謝將軍的幫忙。”徐楊他們雖還沒來,但莫元夕已經在這城中轉了一圈,也就是賭館那些地方有些難了。

畢竟不許放貸,這大大縮減了他們的收益,而且自古以來,他們賭館裡的另外一門營生就是這個,許多人都在靠著這放貸求生。

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同意呢?

謝離枯聽了,不以為然地承應了下來,“小事一樁。”

見他如此爽快答應,莫元夕也暗自鬆了口氣,心道自己是欠了這謝離枯大人情,一面想著他從邊境河道上趕來,想來也還沒用膳,於是便請他吃飯。

又將那屛玉縣的消息傳來與他問起:“謝將軍可是收到了消息,如今屛玉縣重修改律典,往後你們軍中之人的身份,一下提高了不少,且聽說還設立了軍機書院。”又道這其中有著薑玉陽薑大人和他們館主周梨的功勞。

可謝離枯聽進了心裡去,誰的功勞都沒有記住,滿眼唯獨是這莫元夕攜著笑的面容,心裡則想她果然是有意自己的,不然軍中好幾萬人呢,她怎麼不去告訴彆人,就專門親自告訴自己呢?

還單獨請自己吃飯,因此也開始琢磨著,要不要問她,什麼時候成親?是自己決定,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呢?還是一起商議?

一會兒又想,還是商議吧?不然回頭她誤會了自己,覺得自己不尊重她的意見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