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夫人對著一桌子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傷春悲秋, 這滿腹的委屈早叫她沒了食欲,便喊了人來撤下去。
她如花的年紀,生得也是美貌動人, 即便當初在上京排不上什麼名號, 但在這屛玉縣,卻也不覺得能有幾個女人能比得過自己的。
更何況她想, 那不是送來了許多年輕美貌的姑娘麼?卻唯獨將自己和那業州姓馮的, 明顯李儀就是心儀她們倆的。
所以她也是不甘心,想要賭一把,看看這李儀見自己一口飯菜未吃,便喊人撤了下去,他會不會自責,然後給自己送些吃的來?
若是如此,自己便原諒了他。
這個時候, 她也慶幸這院落並不算大,自己這些沒怎麼動過的飯菜送撤下去,必然是會驚動李儀的。
但是她並不知道, 李儀當時就已經失望透頂,也沒留在院子裡, 喊了隨行的護衛便去了衙門裡。
他還是喜歡住在衙門裡,要找什麼要問什麼,都能立馬得到答案, 哪裡像是現在這樣,還要等第二天去衙門裡。
所以現在的李儀哪裡曉得她沒吃飯, 還鬨起了小性子來,等自己去哄。隻簡單處理了一下沒往自己居住院落帶的奏章,便也就在原來常駐的房間裡休息下來。
可憐那酈夫人還垂淚一副委屈傷心的模樣坐在窗畔等著杜儀的歸來。
對面房間裡的業州馮夫人早在李儀去往酈夫人房間的時候, 就讓自己的心腹丫鬟悄悄看著。
自然是曉得了那裡頭鬨了矛盾,雖不知那酈夫人是為何惹了李儀的不悅,但她們是曉得李儀去了那衙門,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因此眼見著那酈夫人還傻兮兮地坐著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馮夫人隻覺得好笑不已,但卻沒有叫人去知會她,隻任由酈夫人傻傻地坐在那裡等,自己好不爽快地休息去。
這事兒本沒什麼,內宅後院裡嘛,女人多了都是這樣子的。
可李儀躺下後越想越是煩躁,偏這些女人又不能隨便打發了,人家都說著小鬼最難纏,說的可不就是馮家酈家這樣的嗎?若像是崔家那樣的正經大世家,人家可做不來這種事情,光明正大將女兒送來討好處。
偏這些人家,在本地某些事上或多或少是有些影響力,所以為了往後這各處安定,他也是沒法子。
隻長歎了一聲,外頭竟然是有人回應起來,“殿下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還跑回衙門裡來?”
原來是那加了個夜班的薑玉陽,正要回自己的寓所去,想著方才這裡還見燈光,便過來一瞧。
卻沒想到李儀果然是歇在這裡。
李儀其實是無心睡眠的,聽得是薑玉陽的聲音,索性翻身爬起來,起身去開門。
房門一開,銀色的月光便如流水般流淌了進來,他站在門框裡,兩手還扶著大開的門,“喝一杯?”
薑玉陽下意識是想要拒絕了的,但是見到李儀一臉愁眉不展,便道:“也罷了,本來想著明日阿梨來了,有許多事情要商議,還想早睡早起,但眼下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儀和薑玉陽的患難之情,不是旁人能比的,兩人既是主仆,又是兄弟。
所以在這樣的私人場合下,薑玉陽也不會自稱為臣。
說起來,這衙門裡從一開始到現在,也是樹立了好風氣。不說李儀算是這天下之主了,使喚個把人那好像就是理所應當的。
便是薑玉陽,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這眼下請人跑去夜市給他來買酒烤串,還是照樣給人跑腿錢。
那小差吏也不含糊,反正已是到了他休息的時間,這要回去了,還能額外賺兩個跑腿錢,他是高興的。
隻樂嗬嗬拿了錢去,沒了多久就將薑玉陽和李儀要的串兒和小果酒都給帶來了。
還笑道:“往後還有這樣的好事,繼續找屬下,保證又快又好。”末了還要貧個兩句,才歸家去。
薑玉陽哭笑不得,隻將他喊住:“你這個時辰才回去,家裡怕也是冰鍋冷灶的,要不吃兩杯再走?”說罷,隻拿起兩隻烤得極好的白腳蝦遞給他。
不過這小差吏卻婉拒了,“薑大人好意,小的可是心領了,不過誰還沒個三朋四友的?小的約了朋友們吃夜宵,餓不著,您兩位請吧。”然後便跑了。
薑玉陽這才作罷,隻回到那房間裡,卻見李儀已經將夜宵擺好盤子,酒也倒好了,如今就等著他。
便走過去忍不住取笑道:“回想當年,我找到你的時候,讓你做一番事業,那時候多艱難啊,可是你都沒有這樣發愁過,如今竟是為了後宅之事,這樣愁眉不展,我是不信了,莫不是這女人還比天下諸事難對付?”
李儀心想我什麼都還沒說,他怎麼就曉得自己為何發愁了?但都叫薑玉陽這樣說破了,也不瞞他。“我是想著有些擔心,你可曉得那酈夫人同我說了什麼?”
他想到那話,就十分氣惱,隻原封不動給那薑玉陽說了,又道:“她當我是個什麼人?又當她是個什麼人?你們將我做這主公,本是信任我,她倒好,竟將我當那些個昏君一般來說看待,你說我如何不氣惱?且我又不是早前沒有勸過她,是她自己要選擇到後院裡去的,如今又與我提朝堂之事,我怎不惱她?”
坦白地說,這樣的女人他往後都不想再見到了。
薑玉陽見他複述完了原話後,還這樣生氣,不但沒有一點擔心,反而有些高興,“你能分清楚前堂後院之事,那就很好了,管她作甚?反正那酈家將姑娘送來給你,又不是奔著擔心你沒有妻子關心你才送來的。”
所以叫薑玉陽說來,既然對方是抱著目的來的,如今李儀在酈家身上做什麼,都不足為過的。
反正兩方之間,又不含雜仁義禮儀信,一開始就很明確,利益而已。
他們酈家要這個名聲和體面,李儀要用酈家的便宜。
於是李儀一下有些垂頭喪氣起來,“照著這樣說,我往後還要繼續同她一處生活?”一想到這裡,他是拒絕的,但想到事已如此,也不能將她退回去,但他想著這樣的蠢人,往後真有了孩子,彆叫她給攛使著搞什麼殺父奪權的事,一時也是後怕起來。“我曉得了,往後分寸些。”
李儀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當時宮裡承了聖恩的妃嬪們,都要先灌藥一碗。
現在看來,也不是多此一舉了。
但吃藥這事兒,他心裡有數,對女子身體終究不好,便想,大不了往後不去她們院子裡便罷了,他就不信,難道這點破事前堂的官員們要管。
兩人其實沒有敢多喝,畢竟天下初定,百事待議,哪裡敢喝個通宵?所以薑玉陽也隻叫那小差吏幫忙買了些沒有什麼度數的小果酒來。
即便是多喝兩口,也不怕明日頭昏腦脹起不來。
到了那二更時分,便去休息了。
隻是如此一來,薑玉陽也沒再回自己的寓所,就於這衙門裡找個地兒睡下。
翌日周梨過來之時,他倆已經洗漱早膳,衣冠整齊地等著。
鑒於那前朝的皇帝們,每日雞叫就要爬起來等著上朝,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做皇帝的累,那下面做官的更累。
試想日日要這樣爬起來,覺都睡不好,還怎麼處理好公事?難怪那麼多短命人。
所以即便是會有早朝,但也不會那樣早,且是每六天一次,但是每次一開,便是一整天,屆時那各處鎮子上的老寨主們都會趕來。
如今他們要和周梨商議的,正是同寨老們早前商討得來的結果,是關於這天下山民的。
山民隻是一個統稱,但事實上在屛玉縣,便有三四個特彆大的山民種族,更不要說那些小的村寨。
而且其中一種山民,且又有很多分支,生活習俗甚至是文化信仰,都是有些偏差的。
早前周梨才來本地的時候,就曾經寫了一個提案,該將這些山民都給嚴謹地劃分出來,這樣往後才能更好地保持屬於他們特有的民族文化。
隻不過當時太忙,生活都成問題,這哪裡顧得上這些個細節?
不過這後來叫薑玉陽給發現這提案,自然覺得有妙用,和陳正良那邊商議了,得了結果,便來找李儀。
因此一年前,他們就專門等著和周梨有空了商量跟進這件事情的後續。畢竟此事是周梨先提出來的,所以猜想周梨在這方面,應該已經有成熟的想法和方案了。
周梨並不知道他們二人要與自己商量的是這山民之事,隻曉得叫她一早先過來,如今聽他們提起此事,也是有些詫異,“那你們有什麼想法沒有?”
李儀笑道:“我們早前看過你寫的奏章,覺得甚好,現在主要想聽聽你詳細的想法。”
但那哪裡是周梨的想法?她不過是借了多活一世的便宜罷了,更何況上一世五十六個民族呢!且還劃分了自治州自治縣等,使得各地文化民俗都得到了極好的保存延續。
因此當時便效仿著提了一兩句。
隻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叫他們給放在心上了,既是欣慰又替老百姓們高興,遇到了這樣一個有包容心的君主來。
也是掩不住心中的雀躍,“山民其實隻是我們漢人對他們的統稱罷了,可事實上,他們同我們漢人一樣,也是這後虞子民中的其中一員,且除了咱們這靈州地方,總共有二十三種山民之外,還有那各州府,都有不少所謂的‘山民’。”
隻不過漢人們提起山民來,總是下意識覺得他們就是那飲毛茹血的野人,低人一等十分看不起,使得不少山民都不敢暴露自己原本的文化和習俗出來,就怕到時候叫這些漢人們低看了一眼,或是背地裡嘲笑,因此也是被迫與漢人同化。
這一點,薑玉陽是有感而發的,“我們蘆州本地,早前其實便有不少山民,他們信奉蝴蝶為神靈,也是如同術木寨的奇寨老們一般,十分喜好銀飾,幾乎是孩子一出生便要開始給準備全套,隻不過後來的確因為某些漢人的行為,使得他們不得不將屬於自己特有的民族文化給藏起來,偽裝為漢人。”
而他們今日商議,便是想讓這些山民們解開身上的偽裝,以後就以真實的身份活在這世道上。
他們各人心中有自己的信仰,或許讓他們穿漢人的衣服並沒有什麼,但是在祭拜先祖和神靈上,他們卻是不願意沿用漢人的習慣,所以隻能暗中偷偷進行。
早前就有一宗藍州的案子,六月底火災引發了一家十幾口喪命之事。不過從牛滿山口中得知,那一家人原本非漢人,也不知是哪一類的山民,聽說案發後那火場裡發現了不少非漢人,又不是西域的服飾。
雖是沒有逃過大火,但是留下來的殘碎衣角,一度讓那邊衙門裡的人認定了他們是做什麼巫術,在家中半夜引火,才起了火災的。
但事實上,他們不過是過屬於他們的火把節,這對於他們來十分重要,慶祝豐收是小,祭拜神靈的虔誠心才是最為重要的,不然生怕明年沒了神靈的保佑,難得再有好收成。
隻是沒想到,半夜在家裡的院落偷偷舉行,因為地勢太過於狹窄,便引發了這火災,得了一場悲劇。
所以現在要做的,便是朝廷承認了他們的身份,且尊重他們的一切文化信仰,讓他們以後能光明正大地過屬於自己的節日。
就如同現在的跳花節一般。
還有半月鎮那邊二三月裡的潑水節日。
於是周梨自然是照葫蘆畫瓢,將前世那個時代對於各民族的安排都一一講了出來。
其實就是山民們直接將自己的族彆給報上來,用不著躲躲藏藏,二來還存有文字的山民們,往後可以繼續學他們的文字,如果人數過多的話,鎮子或是縣城甚至是州府,都可以加上自治二字。
這樣自治兩個字,就等於他們地方內務事情上,可以擁有更大的自主權,朝廷並不過多參與。
畢竟這樣的地方,各類山民過多,習俗也不一樣,也許今日是這個族彆的重大節日,明日又那是個族彆的。
所以朝廷不多乾預他們。
反正現在這屛玉縣,其實已經做出了樣子來,眼下山民們除了沒有自己特殊的族彆稱呼之外,但餘下的都已經完全滿足了。
比如他們的文字,書院裡有開設科目,他們山民學生必學,漢人學生也可以自主選擇學與不學。
而各種節日就更不必多說了,自打來了這屛玉縣,周梨隔三差五都聽說哪裡在過節,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可能她啥也不想乾,天天就各個寨子鎮子到處轉,四處過節。
她的提議,雖然隻是一個大致輪廓,但李儀和薑玉陽都覺得極好,幾乎兩人就準備著要馬上著手安排,將此事細致完成,早些將這告示昭告天下,好叫這些山民們都能恢複原來的生活。
到時候統計了山民們的身份族彆,那這往後身份名碟上,還要加一項族彆了。
不過這倒不是什麼難事,隻不過統計起來了,各處的地方的書院課程,必然是要加上幾個科目來的。
又說這書院之事,屛玉縣的紫蘿書院算是摸著石頭過河,現在也得了一個很好的成績,所以往後這各州府的書院,幾乎都要照此來管理。
且各州府下面的縣城裡,也要開設起類似的小書院來,而且束脩之事,會算在本地的財政上面來。
不過這些都還是計劃,也不知要推廣到這全國上下幾十個州府,得十年還是二十年,甚至更久呢!
畢竟有的地方財政豐茂,有足夠的資源來支持書院建設,但像是豐州那樣的地方,建書院感覺就像是有些天方夜譚的意思了。
不說那邊大片的沙漠,就是上京城外那鳳凰山脈另外一邊的黃沙,如今都還沒治理出結果來呢!
反正要靠老天爺更改山河,那是指望不得的,所以到這最後,也隻能沿用最古老的辦法,繼續種樹。
但眼下是就各民族之事做商議,且有許多細節要完善,周梨也是與他兩個在這裡坐了一個早上,才得以抽身去她的金商館。
至於剩下的細節,周梨是不擔心,反正現在是薑玉陽來主管,自己就是協助罷了,再有後面肯定還會派遣官員來負責餘下各事務,周梨也不用完全投入其中。
隻要在做大決斷的時候,與他們一起決定就好了。
不過現在金商館和其他十二屬都逐漸搬出衙門另擇地址了,她便想著不在衙門裡吃公家飯,自己過去金商館的時候,找一家小面館吃兩口就是了。
現在她不知怎的,就特彆懷念那種手擀的面條,雖不說細如發絲,但那面條是真的細,高湯一放,立馬就入味了,再添些臊子,那叫一個人間美味。
然後真叫她找著了一家,進去隻點了一碗手擀細面,就先喝著店家送的果茶等。
她的旁側是兩個姑娘。
這並沒有什麼,隻因那兩姑娘靠自己太近,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她一下就被兩人的話給吸引了過去。
那聲音頗為有些氣憤的姑娘穿著一身紫蘿花色的窄袖上衣,下裙是常見的齊腰襦裙,一手拿著筷子,隻不過那拌面的動作卻像是在泄憤一般,面條都給她攪成了一坨。
她對面的看裝束,比她素雅了不少,穿的衣料也一般,周梨一開始以為是她的丫鬟,後來一聽。
才曉得不知是哪一家的嫡女和庶女。
但卻沒有想到,兩人感情如此之好。
如此,後來那倆人說話聲音壓低了好幾分,她仍舊是在這噪雜的面館子裡聽得認真。
隻聽那嫡女從一開始的抱怨,到後來的惱怒:“要我說,咱這爹實在是沒得選,老天爺注定的。但咱們運氣好,遇到了這樣前所未有的明君,所以往後我們的人生,是能自己做選擇的。”
那庶女一直都很喪的樣子,反正方才幾乎都是那嫡女一個人發揮。
如今聽到嫡女的話,也是興趣乏乏,“怎麼選?咱爹是不大聰明,但也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往後給我們尋的親事,再好也好不過三姐姐。”
但是這嫡女聽了卻不以為然,還拿手指戳了戳庶女的腦門,“我有時候說你蠢,你還不樂意?咱們現在難道就隻有嫁人一條出路麼?我跟你說,爹將三妹送去那殿下的院子裡,本身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因提到殿下兩字,她將聲音又壓低了幾分。
周梨隻能聚精會神起來,不然實在難以從這噪雜的面館裡分辨她們的聲音。
話說這姐妹倆,正是那酈夫人的嫡姐和庶妹。
那酈大□□妾不少,嫡女卻隻有一個,便是眼前的酈紫玉。隻不過她性格在酈大人眼裡,實在是有些乖張跋扈,且又不算是溫柔,是個頑劣之輩。
於是便在眾多庶女中,挑選了那他覺得性格最為天真溫婉的酈翠玉,記在酈夫人的名下,做了嫡女送去給李儀做了夫人。
而庶出的五姑娘酈琢玉聽到大姐的話,滿臉不解:“哪裡錯了?大姐你莫不是還在責備爹選了三姐姐,沒選你?”按理,大姐姐不是這種人。
“切!”酈紫玉滿不在意地哼了一聲,“我以後要嫁什麼人,自己做決定,才不要誰來替我亂點鴛鴦譜,那殿下身份雖是高貴,可是進了他的院子,以後就真的隻能做個小女人了,我還想著肚子裡算是有幾分墨水的,等過一陣子就去報考,沒準我能考上做一番事業呢!”
說起此事來,她眼裡滿是憧憬之色。不過下一刻又歎氣道:“我隻是想著爹自作聰明,說什麼那殿下自小就生活在什麼陰謀詭計裡,這些年又水生火熱地謀算這天下,肯定早就最厭煩了這心機多的女人們,所以把咱三妹妹這個傻白甜給送去了,才能得他的歡心。理論上來說,咱爹這思路沒錯,沒準劍走偏鋒,三妹妹果然得了殿下的寵愛,但是他有沒有想過,也許三妹妹不是什麼傻白甜,隻是單純的蠢?”
一旁的周梨聽到這話,心說真是親姐姐,點評起自己的妹妹來,那叫一個一針見血。
她早上去衙門的時候,就聽得人說李儀昨晚夜宿衙門裡,還找了薑玉陽喝酒。
明顯是心情不佳。
李儀雖說改了姓,但在周梨到底還是將他做自己的親表哥看待的,於他這私生活上的事情,也是多關心幾分,更何況也想早弄清楚,到時候若是杜屏兒那邊問起,直接告知就好了。
畢竟現在的杜屏兒懷著身孕,可不好叫她為這些事情憂愁。
於是就曉得了那李儀後院中的事情,更何況那院子小,這屛玉縣又是這般天氣,窗戶皆是大開,那話自然是有人聽到了。
當時隻覺得這酈夫人有些可笑,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
當然周梨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來的底氣?敢這樣信李儀將來不會狡兔死走狗烹。
反正就目前為止,李儀做出的種種舉動,都沒有讓周梨起過半點疑心。
而他對於這酈夫人說了此話後的態度,更叫周梨安心了兩分。
她吃了兩口面,喝了一口湯,然後繼續聽她們說話。
那酈琢玉說什麼,剛才她給錯過了,現在又是酈紫玉在說:“反正我看爹咱們是指望不上,眼下這裡的官員,爹在上京那一套吃不通的,你聽我勸,咱倆一起去考公,到時候自己做了個小女官,爹往後就管不得咱們了,你娘也不用任由他拿捏不是。”
說起來,這酈大人的後院裡,對付那些妾室的,不是酈夫人,是酈大人自己。
所以這滿院子的庶女們,其實感情和酈紫玉還不錯,加上酈夫人對於這些庶女們,也都算是公平教導,自己的女兒學什麼用什麼,她們幾乎都有。
但是沒想到酈夫人能做到這一步,酈大人卻是不滿,覺得酈夫人分明就是亂了綱常倫理,那庶出就該要有庶出的樣子。
所以,庶女們穿得不如嫡女體面,學什麼也是偷偷摸摸地進行。
不然酈大人不敢拿酈夫人如何,到時候受罪的反而是庶女妾室們。
前面酈琢玉一大通話,半點用都沒有,眼下就說了一句,酈琢玉若是做了小女官,往後她娘就不用受罪,她眼裡的光立馬就變得亮了幾分,那一層灰蒙蒙的喪氣好像一下就散了,“大姐,我都聽你的!”
酈紫玉對於成功策反了這個妹妹,十分高興:“好,以後你會謝我的。回頭咱們去勸勸六妹她們,不能坐以待斃,不然就咱爹這糊塗腦袋,往後沒準將她們送去給誰做小妾,都是能做出來的。”
兩人也吃得差不多,當即談妥了,也匆忙喝了最後一口湯,念念不舍地說著過幾日得了多餘的月錢再來吃。
她倆走了,周梨也從她倆的談話中將這酈家的情況給分析起來了。不過她現在更好奇的是這酈夫人是個什麼身份?好像酈大人挺害怕她的。
不過眼下也沒顧得上,吃完後便先去金商館。
這邊落下了很多事情,好在這一次手底下的人比以往剛進來時候大膽了許多,自己做了些決斷,加上有莫元夕,那李儀也時不時點看一二,因此沒有什麼差錯來。
不過到底她才是這金商館的主心骨,如今眾人見她歸來,自然是鬆了一口氣。
就是不巧,莫元夕沒在,去了靈州的其他縣城,周梨便隻和其他的管事商議了些早就存留下來的問題。
大部份還沒商量得結果,一個下午就這樣完了。
她回了家去,上官飛雋沒在,朱嬛嬛才喂好了貓,因為許久沒開火,兩人也都沒打算煮飯,兩人便約著到外頭去吃。
朱嬛嬛如今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早沒了當年才來周家時候的膽小和弱不禁風,臉興許還是那張臉,但是氣質卻從裡到外都發生了改變,既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出色女子,也同樣還保存著她江南女子的溫婉。
她見周梨打量自己瞧,有些疑惑:“姑娘怎麼了?”一面忙拿手絹出來擦著臉,還以為是自己的臉臟了。
“沒事,就是想著你今年也不小了。”可能像是自己前世那樣,談戀愛這個時代還是接受不得。他們隻能接受那訂了親要成為一家人後的談戀愛。
於是她問:“你有喜歡的人麼?若是有喜歡的人,過了明路後,便是現在不著急成婚也不要緊。”過了明路的好處就是免得長舌婦們在背後指指點點亂編排。
這流言蜚語,於這個時代是能死人的。
當然,朱嬛嬛若是沒有這方面的感情需求,周梨也讚成的,人是獨立體,不是見得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方面的感情需求。
也許,覺得家人親情朋友的就足夠了呢!
但是沒想到她這話一說,朱嬛嬛的耳根立馬就紅了,“我……”但她並未繼續說,反而是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抬頭偷偷看周梨:“姑娘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周梨暫時還沒聽說,隻是想到去昨兒她晚上跑去加班,上官飛雋眼神不對勁。
所以猜測一二罷了。
因此搖著頭,“沒有,隻是想著你和窕窕阿葉她們不同,她們有親娘乾娘做主,就是阿榮也認了個乾娘來,唯獨你一個人,這感情之事,元姨她們也掛記,隻不過她們現在不在這裡,我便多問你兩句,你若有心,隻管同我說,我回頭幫你找人。”
朱嬛嬛倒也不含糊,直接就開了口,“我,我的確是鐘意那宮畫師,隻不過不知他如何想?家裡可是否訂了親。”但可能還是緊張,兩手緊緊攥在一處。
周梨聽罷,便曉得她昨晚果然是去為了見著畫師,還說看什麼插圖呢!果然都是鬼話。不過見朱嬛嬛那緊張的模樣,便寬慰道:“沒事,我回頭便托個人打聽打聽,若是他沒有什麼訂親娘子,家裡也清白,我便幫你做個紅娘,如何?”
“那再好不過,謝謝姑娘。”朱嬛嬛一時心歡不已,隻想著若真能同那宮畫師做了夫妻,往後不說是什麼夫唱婦隨,但最起碼兩人不會因為工作之事拌嘴吧。
不得不說,她對於婚事一說,是真的沒有什麼野心了,竟然隻有這樣一點點的小期待。
隻是可惜她隔日就要去那小蒼山,周梨怕是問得了結果,也不見得能告訴她,因此也沒想著馬上就去問。
反正等下一次她沐休回來,給她辦妥就是了。
沒想到那已經走出去了的上官飛雋忽然又折身回來,“阿梨姐,我昨晚聽說你和嬛嬛師姐出去了,你們聊了什麼?”
“嗯?”周梨疑惑地看著上官飛雋,十分不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忽聽得那上官飛雋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那個姓宮的可不是什麼好人!”他上次還看到他去了勾欄院裡呢!
這也就罷了,也許他是接了個外快,幫裡面的姑娘們做畫,畢竟這姓宮的畫小像,還是不錯的。
但是後來聽小獅子說,看到他與一婦人攜手同遊。
周梨得了他這話,一臉愕然,還欲帶問,人已經騎著馬‘噠噠噠’地去追朱嬛嬛了。
周梨有些莫名其妙,也是因他這話,對這個姓宮的畫師起了幾分好奇之心,回頭便喊了小一來幫忙打聽。
小一也是繼承了蘿卜崽當初那一身探消息的天賦,隔天就得了消息來,隻不過周梨卻沒給他明確打聽的方向。
所以他這打聽來的消息也就十分全面,隻同周梨說道:“宮卓凡,原青州人士,父原是私塾先生,後到韓家藥鋪做了賬房,也是經韓家人介紹,來這屛玉縣的。”
而這宮卓凡,擅長作畫,尤其是人物小像和沒骨花卉,所以便在那印刷館裡做了畫師。
家中有一妻,是他年少青梅,叫做馬惠娘,有一雙兒女,大兒三歲,小女兩歲,如今腹中又懷了一胎。
小一將這宮卓凡的個人信息介紹完了後,沒有留意到周梨面目表情的詫異,繼續說道:“他是個孝子,就是阿梨姐你說的娘寶男,他母親有些厲害的,沒少和鄰舍說他兒子出息,所以要生一堆孫子來繼承他兒子的衣缽,你看那宮畫師的娘子,生完一個又一個,中間都沒間隔期呢!”
還真沒,大的三歲小的兩歲,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快生了的。
小一說完後,見周梨沉默不語,十分好奇,“阿梨姐,你打聽這畫師作甚?”
周梨歎了口氣,沒明說。
心裡自慶幸,好在大家都各自在忙,看小一這樣子,也根本不知道朱嬛嬛對這宮畫師的心意,唯獨那上官飛雋曉得,還提醒了自己幾句。
因此也算鬆了一口氣,又慶幸提前打聽了。
“沒事,就聽說他這畫不錯,問一問罷了,你且去忙吧。”不過正要走,想著這朱嬛嬛的眼光可真不如千珞,也是害怕蘿卜崽往後娶媳婦走冤枉路,忙又給小一喊住:“你們兄弟幾個如今住在一處,我這裡也沒空過去看你們,好一陣子沒遇著你大哥,可曉得他如今有什麼動靜,什麼時候與你們娶個嫂子來?”
“他哪裡有想要娶嫂子的心思?”小一心說爺爺們的大墳都已經修好了,現在不知道蘿卜崽又要攢錢作甚!便和周梨說:“阿梨姐,你說話大哥聽,你去勸勸他,這年紀該娶一房媳婦回來了,到時候嫂子若是覺得不方便,我們幾個再搬出去,更何況我現在幾乎都歇在衙門宿舍,六爻又不在縣裡,他就算成了親,我們也不到跟前去打擾他們過日子。”
周梨應了聲,“曉得了,我回頭得空喊他來問一問。”反正可以確定,蘿卜崽和沈窕是兄妹,兩人不可能繼續做夫妻的。
等小一回去了,隻想著先將消息告訴朱嬛嬛要緊,早曉得早死心才是。
於是隔日就去了小蒼山一趟,正巧也要和盧晉安商議擴寬試驗田之事。
小蒼山下如今已經被完全種滿了各類嫁接果樹和培植稻田,但仍舊不能滿足當下的需求,所以要另外找一處寬敞且環境如同小蒼山一般好的地方。
周梨還順便將圖紙給帶了過去。
但是運氣不怎麼好,盧晉安去了半山腰的果園,朱嬛嬛也在田間。
現在的田可寬廣得要命,可不像是從前那樣,站在田埂間就能一眼望到頭,如今這延綿不斷,從山下河邊到半山腰的梯田,不知究竟多少畝呢!
倒是等來了上官飛雋,得知她除了要找盧晉安之外,還要找朱嬛嬛,便立即想到了早前自己給周梨的提醒,連忙問道:“阿梨姐,你去打聽那姓宮的了?”
周梨頷首,“他成婚了,母親還是個厲害人。”把他娘子做老母豬,一胎接著一胎,也不考慮一下那馬惠娘的身體狀況。
但是彆人的家事,她是管不得的,指不定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呢。
上官飛雋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後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混賬玩意兒,竟然成了婚,還騙師姐。”
“騙?”周梨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漏掉了什麼。
“難道不是騙麼?師姐單純,哪裡知道這些男人的花花腸子,他都一次見到師姐,就給師姐摘了一束花。”當然這花於屛玉縣遍街小巷都是,且類彆繁多,更不要說各家的花園裡也有不少了。
便是這小蒼山他們居住的地方,師姐也種了不少呢!
按理宮卓凡送的花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送花時候拐彎抹角說的那些話,是個人都會誤會他的意思。
後來又是替朱嬛嬛畫小像,送這送那的,朱嬛嬛那邊也是禮尚往來,這樣發展,明顯就不是單純的普通朋友關係了。
上官飛雋越說越氣憤,仿佛受騙的那個人是他才對。不過他年紀如今不過十五六歲,對於周梨來說,還小得很,自然是沒有多想,隻當他是關心朱嬛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