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669 字 8個月前

解彼安原是打算一早就把江取憐的事告訴鐘馗,但一覺醒來,卻發現鐘馗在指導範無懾練劍,見他小師弟黑衣服變得灰撲撲的,該是練了有一陣了。

解彼安饒有意趣地在一旁看著。

這天師宮清冷太久了,師尊為了他的安全,從來不準陰差服侍,薄燭也不過來了一兩年,在此之前,偌大的宮宇隻有他們師徒二人,他從小渴望有適齡的玩伴,這個願望雖然實現的有點晚,但他還是很高興。他希望他們師徒三人和薄燭,能一直這樣下去。

師徒倆連過數招,範無懾再次被鐘馗破了攻勢,打落了手裡的劍。

鐘馗不留情面地訓誡道:“你的招式沒什麼問題,基礎也很紮實,但速度太慢,且殺氣重,隻有五分力,偏有十分傲,眼高手低,於己毫無益處。”

範無懾氣息不穩,但眼神並無不忿,反而顯得很平靜,因為這話沒說錯。他此前以為,鐘馗被稱為天下第一人,靠的是東皇鐘,修仙界對此也確有爭議,畢竟鐘馗又沒和許之南、李不語打過,勝負兩說,如今看來,就算沒有東皇鐘,鐘馗也是當世修仙界的頂級宗師,配當解彼安的師父。

解彼安含笑道:“師尊,無懾,休息一會兒吧,該吃飯了。”

“好,吃飯去。”鐘馗大搖大擺地走了。

“無懾,得師尊指導,肯定受益匪淺吧。”解彼安拿來一塊毛巾,示意範無懾擦一擦衣服上的灰。

“尚可。”範無懾道。

“狂妄。”解彼安斥責道,“剛剛師尊還說過你呢。滿招損,謙受益,你這個自大的壞毛病必須改。”

範無懾蠻不在乎地說:“我說的是實話。”

解彼安皺眉看著他:“真是年少輕狂,是不是又想挨罰了。”

想到上次擦了一天地,令範無懾頗為惱火,他睨著解彼安:“師兄能贏過我嗎?”

“什麼?”

“師兄和我比一場,若你贏了,我就都聽你的。”

解彼安被氣樂了:“你就這樣做人師弟?”

“我沒做過人師弟。”

“好啊,改日我們比一場。”解彼安心想,真要治一治這小子驕橫的脾性了。

“師兄,若

你輸了呢?”無意間問出這句話,範無懾盯著解彼安黑黢黢的眼睛,心跳驟然加快,有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大哥,若你輸了呢?”他會怎麼回答,他會不會說……

“任你處置。”

範無懾胸臆一滯,隨後氣血翻湧。

當年,他帶著山河社稷圖和軒轅天機符重返大名,與已經踐祚人皇的宗子珩生死一戰時,發生過一模一樣的對話。

他贏了,他是如何“處置”宗子珩的呢?

他把宗子珩壓在無極宮三清殿的龍椅上,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他要讓他那個為了皇位不擇手段、殺父弑弟的大哥,好好嘗嘗不惜一切成為宗天子的代價,且往後端坐於此的每一天,都想起自己是如何在這皇位上像條狗一樣被自己的弟弟c!

然而解彼安終究不是宗子珩,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沒有行至山窮水儘的決絕,隻有少年意氣、神采飛揚——他絲毫不認為自己會輸。

範無懾板著臉:“你跟彆人切磋,也輕易許下這種承諾?”

解彼安不甚在意:“怎麼?你師兄與人切磋,還不曾輸過,若當真輸了,那也隻能願賭服輸嘛。走,吃早飯去吧。”

“你就不怕彆人提出非分要求?”

“什麼非分要求?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至於要我以身相許吧。”說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

範無懾瞪著他的後腦勺。

“無懾,你也要願賭服輸,若輸了,就要對師兄言聽計從。”解彼安扭頭衝範無懾粲然一笑,“你呀,還不是師兄的對手,我會好好給你上一課的。”

範無懾快走幾步,與解彼安並肩而行:“若你輸了,你就不怕我有非分要求?”

“哦?”解彼安覺得他的小師弟有時候很有趣,“你會有什麼非分要求?說來聽聽。”

範無懾抿了抿唇:“沒想好。”

“那你好好想著,說不定有一天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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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解彼安將昨晚在紅宮的事告訴了鐘馗。

鐘馗冷哼一聲:“你們知道他想要什麼嗎?”

“法寶?”

“對,早年我得一樣法寶,是一個擅用巫蠱的南苗修士流傳下來的偶身,能做靈力或者魂魄的宿體,被宿之後,就會化成寄宿者想要的模樣。”

他想要來做靈舍?”

冥界之人,在人間是沒有實體的,就算強行化出實體,或者上活人的身,也維持不了多久,且很損耗修為,若是想要長時間返陽,就需要一個可以寄宿的身體,這個身體叫做靈舍。

以江取憐的修為,可以自己淬出靈舍,但以草木做的靈舍,維持不了幾天就會爛,所以,他應該是想要一個專門用來寄宿魂靈的法寶。

鐘馗點了點頭。

“他要靈舍做什麼?”解彼安皺起眉,“帝君可是不準他隨便去人間的。”

“哪裡攔得住他,隻要他沒惹出麻煩,就算是帝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鐘馗扒了一口飯,“反正,他應該是不敢亂來,至少不敢被我知道,但我還是不能給他靈舍。”

“師尊說得對,那孟克非怎麼辦?”

鐘馗道:“我去會會他,此人狡詐,說的話不可輕信。”

“也是。”

“幾日後,就是李不語的壽誕,因為出了孟克非的事,這次不辦壽宴,但各大門派少不了要派人去祝壽,我們便正好有了理由去雲嵿。彼安,你去準備一份壽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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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被譽為天下第一仙山,皆因無量派駐於此地。

但即便沒有無量派,此山千峰競秀,萬壑藏雲,比之三山五嶽也是各領風騷。而令天下修士趨之若鶩的當代第一大仙門無量派,就在蜀山第一峰——點蒼峰的峰頂,因其雲霧繾綣,仙氣氤氳而得名雲嵿。

無量派已開宗立派數百年,在宗天子的時代亦是舉足輕重的仙門。百年前,在對宗氏的圍剿中,無量派立下大功,又有絕頂天驕的李不語將無量劍發揚光大,於是在宗氏覆滅、百廢待興時,無量派迅速崛起,李不語成立仙盟並出任盟主。如今無量派擁有門徒過萬,財富、法寶、高階修士數不勝數,穩坐天下第一仙門寶座。

李不語為人正派,秉公執事,在修仙界德高望重,令人信服。因而,李不語每年的壽誕,成了修仙界的隆重聚會,人人以受邀約為身份地位之象征。

蜀山腳下最熱鬨的城鎮,叫蘭溪鎮,修道者在彆處都是較為少見的,但在這裡卻滿街都是,一點不稀罕。

鐘馗帶著兩個徒弟走在蘭溪鎮,三步一停

五步一駐,看到什麼酒都想試一試。

解彼安平日是要管著鐘馗不能多喝的,但他也愛逛集市,除了酒,還有那麼多新鮮好玩兒的東西,他看都看不過來。

於是範無懾就看著這師徒二人,短短一條街一個時辰都還沒走出去。

“無懾,無懾。”解彼安興奮地朝範無懾招手,“你看這個小玩意兒,我都沒見過,我給薄燭買一個,你喜不喜歡,給你也買一個?”

範無懾突然想起,從前宗子珩外出遊曆,總會帶回一大堆禮物,分給弟弟妹妹,這習慣就是投胎轉世了也沒改。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道:“好。”

解彼安這邊正付了錢,那邊就聽著鐘馗跟人吵了起來。

“怎麼就畫得不行了?”一個書生怒道,“人人都說我有吳道子之風采,這蘭溪鎮數我畫的鐘馗賣得最好!”

“鐘馗長這樣?你見過?”鐘馗指著圖上滿臉絡腮胡的雄壯大漢怒道,“這什麼玩意兒,長得跟狗熊似的。”

“你、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天師!”

“你畫成這樣才是侮辱天師!”

解彼安連忙跑了過來,憋著笑把鐘馗往回拽:“師尊,算了算了。先生,我師尊喝了點酒,不好意思,莫怪,莫怪。”

那書生一看解彼安,不敢置信道:“這小仙長是你的徒弟?你這粗蠻無禮之人,怎麼會有這麼斯文俊俏的徒弟。”

“這就是我徒弟!”鐘馗翻了翻畫攤,拿起另外一張,“為什麼把崔子玉畫得這麼好看?不是,你見過嗎?你見過鐘馗嗎,你見過崔玨嗎?!”

“師尊,好了,彆鬨了。”

“這又是什麼?‘鐘馗吃鬼圖’?”鐘馗一把揪過那畫撕了,“我徒兒做的飯好吃極了!誰要吃鬼啊,鬼有什麼好吃的!”

“又不是讓你吃鬼,你這個瘋子,你賠我畫!”

範無懾掏出一顆碎銀,扔給書生:“夠了吧。”

書生掂了掂碎銀,重重哼了一聲,罵罵咧咧地收起畫攤。

鐘馗也罵罵咧咧地被解彼安拖走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鐘馗怒道,“你師尊也是一表人才,英武瀟灑,為什麼總把我畫那麼醜。”

解彼安忍著笑:“好了師尊,民間敬重您,供奉您,覺得您要長得凶煞一些,才能鎮住鬼嘛,彆生氣了。”

“荒謬,他們不也一樣供奉崔玨,為何把崔玨畫的跟神仙似的。”

“崔府君確實有仙風道骨。”

“我就沒有?”

“師尊……”

“天師。”一道清朗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三人回頭,一個俊雅青年含笑拱手:“天師,晚輩奉掌門之命,迎天師和無常仙君上雲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