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7060 字 8個月前

解彼安拿上兩包白毫,抱上一壇逍遙釀,帶著範無懾去了紅宮。

這白毫是解彼安上次在酆都城買的,本打算送給崔玨,但今日鐘馗把勾魂索給了範無懾,他覺得這事兒要是被崔玨知道了,絕不是兩包茶能抹過去的,便打算暫時不去判官府了。

一路上,他們碰到不少陰差,一見二人都是畢恭畢敬,魂兵器因為附著北陰大帝的神念,算是另類的法寶,對鬼魂有震懾的作用。

“師兄。”範無懾突然問道,“你去過冥府以外的地方嗎?”

“你指哪裡?地獄嗎?”

聽到“地獄”二字,範無懾的瞳仁瞬間縮緊:“你去過地獄?”

“去過,但再也不想去了。”解彼安趁機教育他,“我要你在人間低調行事,少結因果,都是為了你好,有時候人未必有作惡之念,但就算是無意鑄成大錯,死後也必受因果所累,入地獄受刑罰之苦。”

範無懾沒有說話。

“怎麼,你好奇?想去地獄看看?”

“不必。”

他在無間地獄受百年極刑,還有誰比他更熟悉地獄。他不會重返地獄,但他可以把地獄帶回人間。

“嗯,不去也罷,那地方很是可怕。”

“我剛剛指的是,九幽。”

“哦,當然去過,我多次隨師尊巡視九幽。”

“九幽是什麼樣的地方?”

“世人皆對九幽有很多猜想,其實,九幽就是鬼居住的地方。九幽有三種鬼,最多的是餓鬼道投生的鬼,比如江取憐,是真正生長於九幽的鬼民。還有地獄道化生的凶鬼,化生地獄道的,生前都有大奸大惡,在冥府地獄刑滿之後,再入地獄道,沒有人形,沒有神智,沒有記憶,隻是受苦,永世不得超脫,這些凶鬼多藏在水下、密林、山巒中。最後,就是因為各種原因不願意投胎的鬼。他們各自劃地而居,因為餓鬼和凶鬼都會吃鬼。”解彼安道,“五方鬼帝負責守護九幽結界,使人鬼互不侵擾,但不管鬼民之間的爭鬥,所以九幽是無法無序的,十分危險。”

“我對九幽有些好奇。”範無懾道。

“下次師尊巡視九幽,可以一同前去,但我們不

能擅自去九幽。”

“為什麼?”

解彼安笑道:“師兄剛剛不是說了嗎,九幽很危險。”

“有魂兵器,鬼不是輕易不敢來犯嗎。”

“一個兩個自然不足為懼,若是多了,寡不敵眾啊。”

“是嗎,難怪那些偷入九幽的人大多有去無回。”

解彼安無奈地搖搖頭:“是啊,百年來,總有人能找到結界的漏洞,試圖去九幽找軒轅天機符,帝君親自封印的地方,豈會輕易被找到。”

範無懾微微眯起眼睛,呢喃道:“不能輕易找到。”

“何止人在找軒轅天機符,鬼也同樣在找,那法寶實在是太厲害了。其實我一直懷疑天機符已經被帝君毀掉了,可師尊卻說,即便以帝君的修為,也無法摧毀神寶。”

“當然,那是能號令天地人三屆之兵的法寶。”範無懾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說與自己聽,“那樣的法寶,究竟會被封印在什麼地方……”

“還好宗子梟終歸隻是個凡人,哪怕以他問鼎人間的修為,也隻能召喚陰兵,否則,人間必成地獄。”

談話間,眼前出現一座深赭色的宮殿,在幽暗的冥府顯得格外陰森。

“啊,到了。”解彼安深吸一口氣,不大情願地說。

門口守衛的陰差將倆人引了進去。

江取憐正躺在椅榻上,一邊吃著葡萄,一邊翻手中的繪本。

解彼安一眼認出那是最近人間很流行的繪本《升龍記》,講的是一個出身貧賤的少年登頂仙道的故事,劇情十分浮誇,但還挺好看的,這第三十九集應該是新出的,他都還沒買到。

江取憐身為鬼王之王,有的是辦法弄到人間的好東西,甚至都不需要踏出紅宮,解彼安自然不會真的認為他就圖這茶酒。

看著一黑一白一雙俊美少年,江取憐微彎雙眼:“無常,你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

“承蒙紅王不嫌棄,這裡有兩包白毫,和一壇逍遙釀。”

“你怎麼知道我不嫌棄。”

解彼安微訕。

江取憐低笑起來:“逗你的,你孝敬我的,我當然喜歡,放下吧。”

解彼安剛把東西放下,江取憐突然“咦”了一聲,看著範無懾:“你身上怎麼突然有了鬼氣。”他馬上明白過來,驚訝道

,“天師給了你魂兵器?”

解彼安鄭重道:“從今往後,師弟與我一同任職無常。”

“一同任職?”江取憐微眯起狹長的鳳目,“如何一同任職?”

“師尊說我二人一黑一白,一陰一陽是為道。”

“白無常,黑無常?”江取憐冷哼一聲,“什麼時候天師都能授命冥將了?莫非帝君閉關,這冥府就是他說了算?”

“所謂授任,並非真的授任,我一不列鬼仙,二不食俸祿,隻得一個名頭,與師兄同進同出,一起收魂罷了。”範無懾眼凝寒霜,“至於魂兵器,既然帝君賜予師尊,師尊要給誰,輪不到他人置喙。”

解彼安趕緊給範無懾使眼色,示意他閉嘴。

江取憐噗嗤一笑,他坐起身,攏了攏鬆垮的衣襟,懶洋洋地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二人。

解彼安戒備地盯著江取憐。

此人修為之高,足以做鐘馗的對手,且脾性十分地邪,無人可以琢磨,解彼安怕他並非沒有原因。

江取憐站定在解彼安面前:“彼安,你從小到大都很可愛,但你這個師弟,就一點都不可愛。”言語間,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探向解彼安的面頰。

“鏘”地一聲響,汀墨半出鞘,擋住了江取憐的手。

電光火石間,江取憐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劍刃,他小指微翹,那力道看來像是撚著一隻花,優雅又輕巧,可劍卻是一動不能再動。

解彼安低聲道:“無懾,不得無禮。”

範無懾比江取憐矮了半頭,但氣勢絲毫不弱,解彼安十分不解,他這個師弟,怎麼好像什麼都不怕呢?

江取憐鬆開了手,調侃道:“怎麼,你師兄我碰不得?”

“碰不得。”

江取憐低笑道:“我錯了,其實你也挺可愛的。”

解彼安額上泌出汗來:“紅王,我師弟還小,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江取憐但笑不語,他隔空一抓,那一壇逍遙釀便直接飛入手中,他拍開泥封,高舉酒壇,豪氣地將酒倒入口中,“好酒。”他讚道。

解彼安道:“紅王,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告辭了。”

“等等,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解彼安神經緊繃。江取憐用“請”和“幫忙”二字,實在讓他心

驚肉跳。

“前幾天你們天師宮幾次派人去查那個叫孟克非的鬼,聽說他是李不語的師侄。”

“是。”

“為何,因為他被竊丹而死?”

“是。”

“他的死,怕是在無量派掀起了軒然大波吧。”江取憐睨著解彼安,“以天師那個性子,恐怕不會坐視不管。”

“……那畢竟是人間的事,師尊自有分寸。”

江取憐發出一聲譏笑:“人間最怕竊丹魔修,畢竟聽到魔尊宗子梟的名字都會瑟瑟發抖,天師一定也很想知道孟克非究竟為何人所殺吧。”

解彼安看著江取憐:“莫非紅王知道?”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誰?”

“孟克非。”

解彼安一怔:“他沒有投胎?”

“他在我手裡,如果想知道是誰殺了他,隻要問問他就行。”

解彼安慎道:“紅王想如何?”

“天師那裡有我想要的一樣東西。”江取憐嘴角微揚,“幫我轉告天師,他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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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紅宮後,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範無懾忍不住問道:“他平時也這樣對你輕浮?”

解彼安卻根本沒聽範無懾在說什麼:“不行,此事要儘快告訴師尊,但師尊肯定已經睡下了,唔……還是明天早上吧。”

“師兄。”範無懾突然擋在了解彼安身前。

解彼安一個不留神,倆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解彼安連忙穩住身體,無意間抓住了範無懾的胳膊。

一股蘭花香沁入鼻息,範無懾心神一蕩,他急忙揮開了解彼安的手。

解彼安也覺得有些尷尬,早前範無懾才說過不喜歡彆人碰他,就算不是針對自己,但這樣好像在被人嫌棄,總歸是有點難堪的。

解彼安不解地看著範無懾:“師弟,你剛剛說什麼?”

解彼安的眼仁又大又黑,像小鹿一樣乾淨純粹,讓人根本無法遏製地去想,想這雙眼睛被**玷汙時的神態。

範無懾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他平時……也那樣對你嗎?”

“哪樣?”

一種淩駕於理智之上的,拚命壓抑卻瀕臨爆發的**,迫使範無懾快速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解彼安的面頰。

解彼安一驚。

範無懾沉聲道:“這樣。”緊貼著那面頰的指腹,要燒起來一般地燙。他好想觸碰更多,好想……

解彼安疑惑於範無懾的反常,但還是沒弄明白範無懾真正想問的是什麼,隻道:“他不常威脅我,很多時候,大約是以看我害怕為樂吧。”說著,他將範無懾的手拉了下來,“你不必擔心,隻要有師尊在,他不敢真的把我們怎麼樣。”

範無懾將手背到背後,緊握成拳,似乎這留住那快速流失的、屬於這個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