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語被召喚去的時候,心中惴惴,無論是宗子珩和許之南的突然到訪,還是要求開棺,都很不對勁,他隱隱看到了危機浮動。
當宗子珩將他單獨喚至雲來峰的某處時,他更是戒備起來。
宗子珩背對著李不語站在斷崖邊上,看著仙雲繚繞的蜀山,心室咚咚作響,他調整好情緒和面部的表情,才轉過身去,神色和緩地看著李不語:“不語,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母親終於可以在故鄉安眠,本座也能放下心了。”
“能為帝君效勞,是無量派的無上榮幸。”李不語笑了笑,“自然,也是我的榮幸。”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竟過去十幾年了。”
“記得,都記得。”李不語眼前亮了起來,“我當時初出茅廬,沒想到碰上一個厲害的邪祟,若不是帝君出手相救,恐怕我已經……”
宗子珩淡淡一笑:“你那時候隻有十二歲吧,確實是輕狂熱血的年紀。不過,許多你那個年紀的世家公子,都是帶著侍衛、幫手去打響名號的,你卻沒有好大喜功,隻身一人去曆練,十分有膽識。”
李不語心花怒放:“帝君、帝君過讚了,帝君才是年少有為,當時帝君猶如天神下凡,救我於危難,那一幕幕,不語一輩子都記在心中。”
宗子珩凝眸望著他:“本座打算今日就返回大名,叫你來,除了道謝,還有一事要問你。”
“帝君請講。”
宗子珩慢慢走到了李不語面前:“其實,那日闖入鴛鴦池的人是你吧。”
李不語一驚,無措道:“帝君何出此言?”
宗子珩心裡也有些亂,李不語的反應毫無破綻,萬一許之南看錯了呢,那他豈不是在做荒唐事。他定了定心神,又道:“知道我在鴛鴦池沐浴的人很少,我看到了你的背影,雖然當時霧氣很大,後來你再出現,衣擺上也有水漬。”
“不語惶恐。”李不語後退一步,拱手道,“不語不曾對帝君不敬,請帝君明鑒。”
“你怕什麼,本座沒有要怪你。”宗子珩忍著不適說道,“本座隻是想知道,你真正在想什麼。”
“……”
“許之南曾提
醒過,說你對本座……不同尋常。”宗子珩微側著臉不看李不語,“本座此前沒有在意過,但想了想,這十幾年來,你確實對本座很好。”
李不語的胸膛用力起伏著,臉也泛起了紅,他生就一張伶牙俐齒,此時竟支吾起來。
宗子珩按住了李不語的肩膀,輕聲說:“不語,本座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李不語殷切地看著宗子珩,眸中光采不住地閃動,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表達,可他剛打算說話,突然身體一僵,接著臉色徹底變了。
李不語的後頸上,貼著一張定身符。
宗子珩後退了幾步,眼神變得冰冷而陰翳。
“帝君這是何意,我做錯了什麼?”李不語冷汗直流,此時他隻有脖子以上能動彈。
“李不語,接下來本座問你的每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宗子珩深吸一口氣,“否則,你再也無法離開雲來峰。”
李不語駭然看著宗子珩,眼神十分掙紮。
“你知道本座為何會突然來蜀山嗎?”宗子珩狠狠地瞪著李不語,“因為本座在為先帝遷墳的時候,發現那具葬在宗氏皇陵的白骨,根本不是先帝的遺體。”
“帝君在說什麼?”李不語急道,“怎會如此?帝君為何篤定那不是先帝的遺體?”
“那白骨的指骨,沒有一丁點受損過的痕跡。”宗子珩寒聲道,“世家子弟,三歲便開始練劍,幾十年如一日,誰的指骨不曾彎折過?”
“倘若如此,那確實蹊蹺,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本座當年親眼看著先帝入棺,誰調換了遺體,誰偽造了相貌,誰能在無量派的地盤上膽大包天地偷換宗天子的遺體,不是你,難道是你的父親、祖父?!”
“帝君冤枉!”李不語辯解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家父和祖父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請帝君容我去調查,我一定……”
“先帝的事你說你不知道,那沈妃呢?”宗子珩逼近了李不語,表情因痛苦和仇恨而扭曲,“昨夜,本座親自開棺驗屍,母親的百會穴上有雷祖寶誥留下的蛛網紅紋!”
李不語張著嘴,舌撟然不下。
“當時你還沒有坐上掌門之位,但你身為老掌門的嫡孫,下
一任掌門繼承人,動用門派法寶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我……”
宗子珩一把掐住了李不語的脖子,厲聲道:“你還要如何狡辯!”
李不語雙目充血,眼睛幾欲脫框地瞪著宗子珩。
“你先殺了先帝,再殺了沈妃嫁禍於她,最後讓本座擔負千古汙名!”
李不語的面上浮現灰敗之色,他頹然道:“我……從來沒想過害你,沒想過你會為她擔下弑君的罪名。”
殺意沸反盈天,宗子珩猛地收攏五指,死死扼住李不語的咽喉,眼看著李不語面部漲紅,雙眼逐漸翻白,涎液不受控製地留下。
就在李不語瀕死之際,宗子珩突然鬆開了手。
李不語死裡逃生,一抽一抽地喘著氣,面孔扭曲得嚇人。
宗子珩雙拳緊握,身體劇烈顫抖著。
李不語流淚道:“她毒死我堂兄,害得我姑母久鬱成疾,撒手人寰,就算我不殺她,我爹和祖父也不會放過她,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帝君。”
“你怎麼知道,是她毒死了宗子沫?”宗子珩慢慢扭過頭,陰冷地看著李不語。
李不語一怔:“此事……”
“此事隻有本座和先帝知曉,外人都以為是陸兆風和楚盈若乾的,包括你爹和老掌門,否則,母親踏上雲嵿的那一刻就不可能活下來,你也不可能說服他們讓本座當上人皇。”
“是我推測出來的。”李不語直視著宗子珩的眼睛。
“謊話連篇。”宗子珩心中對李不語厭惡至極,殺意和不耐迅速滋長,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了周侯靈簽,“這件法寶,可以卜算出你說的話的真假,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歹心。”
李不語盯著周侯靈簽,喉結快速滾動了一下。這法寶他聞所未聞,但宗氏藏寶庫網絡九州最龐大的財富和寶物,他不敢不信。
宗子珩注入靈力,將李不語方才的話複述了一遍,開始求簽:“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十二隻靈簽散發出微藍光芒,隨後,一隻簽從筒中浮了上來,宗子珩抓住簽,竹簽根部刻著一個“非”字。
宗子珩將靈簽懟到李不語眼前:“本座要聽真話。”
李不語用力喘息,抿唇不語。
“先帝不可能告訴你,本座亦不可能告訴你
,難道,是母親告訴你的?”
李不語的眼神明顯在閃躲。
本是無心的詰問,可這話一出口,宗子珩突然色變,他仿佛在千絲萬縷的雜亂思緒中,抓住了重要的一條:“真的是母親告訴你的?不可能……為什麼?”他深深蹙起眉,啞聲道,“這麼多年來,有一件事,本座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母親被你所害,也沒有機會告訴我,那便是,她究竟是怎麼知道宗子梟的出身的?”
“難道不是楚盈若暴露了?”
“不,若不是被我發現,楚盈若不會暴露。”宗子珩死死盯進李不語的瞳眸,“當時在地宮中,本座與陸兆風一番談話,我以為隻有許之南和祁夢笙聽到了,我令他們發誓不準泄露,可是當時,你也在地宮。”
李不語冷笑道:“我沒有聽到什麼對話,帝君不懷疑許之南,卻要懷疑我?”
宗子珩晃了晃簽筒,李不語臉色一變。
“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李不語咬著牙。
“你不說,我幫你問。”宗子珩再次催動法寶,求了一支簽,他顫聲道,“又是謊話。真的是你,是你把宗子梟的身世告訴了母親。”
“你想借刀殺人,讓母親除去宗子梟,沒想到她會先對宗子沫下手。”
“當她被先帝帶到雲嵿,你去質問她,後又殺了她,最後偽造成她殺了先帝,你躲在背後坐收漁利!”
“你信不信,本座將此事告訴宗子梟,他會帶著他的萬千陰兵屠了無量派。”
“你何其歹毒,何其虛偽,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本座的救命之恩,對本座尊崇有加,卻害得我宗氏家破人亡,殺害本座的父君與母妃,讓本座背負弑父弑君的千古罵名!”宗子珩急怒攻心,恨意滔天,他猛地抽出了宗玄劍。
銀光一閃,伴隨著一聲慘叫,鮮血噴潑而出。
李不語的右臂被齊肩斬斷。他的身體還不能動,隻是劇烈顫抖著、哀嚎著。
宗子珩看著李不語鮮血淋漓的傷口,寒芒畢露,他徐徐說道:“你現在動不了,唯一止血的方式,你我心知肚明,你是要裝下去,還是要命?”
李不語眼中淌下血淚,他低吼一聲,斷臂處開始凝血,骨骼、肌理、血管、皮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
“極正純陽功法。”宗子珩隻覺遍體生寒,“你吃了宗明赫的人丹。”
李不語顫抖著、哽噎著,傷心欲絕,又似末路困獸:“帝君為何不殺了我。”
“因為本座還有一件事怎麼都想不通。”宗子珩道,“你為何要調換先帝的遺體,他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