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705 字 8個月前

宗子珩陷入了夢魘。

他在夢中回到了昆侖雪原。一切都極為詭吊,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夢,明知道自己不該在這裡,這段記憶存在於過去,可他醒不過來。不但如此,傷痛、酷寒、疲倦、饑餓,所有當時加注在他身上的絕望,此時竟分毫不差地重現。

他傷口的血結成了冰碴,他的金丹空若懸罄,極寒讓他的身體正在一步步失去知覺,從肢端末梢到骨肉軀乾,隻待生命之火熄滅的那一刻,寒凍就會將他吞噬殆儘,或者反過來,也是一樣的結局。

他知道自己將死在這荒無人跡的冰天雪地裡,他唯一慶幸的,便是拚命逃了出來,沒有讓宗明赫得到他的丹。

他倒在雪地裡,思緒跟著身體一同變得僵硬,但這短暫的一生中發生的種種,卻快速而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在瀕死的這一刻,他願意回想的隻剩下兩個人,母親和小九。

他恨過沈詩瑤,也無法再面對這樣的母親,可最後一次回頭,他想起的卻是母子倆在深宮中的相依為命,想起母親關懷的話語和溫柔的撫慰,想起她受了委屈時的眼淚,如果不是飽受命運的折磨,她本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修士,嫁與真心待她的人。

他可憐的母親啊,如果她沒有傷害自己珍視的人,他願意拚儘性命隻為她如願。

可他必須保護小九,那是他同樣願意付出一切的、最愛的人。

他會死在這茫茫慘白中,但他的小九會自由地活在繽紛絢爛的紅塵,足夠了。

他的思緒逐漸四散至曠野,他的身體不再寒冷和疼痛,他放下了愛與恨,得與失。在這極致的通透中,仿佛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悍然劈開了他的靈竅,巨大的天門在眼前緩緩打開,他竟頓悟了苦思不得其解的宗玄劍第八重天的奧義。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他就要死了。

身體陷入了冰火兩重天,極熱與極寒交替,將他徹底撕裂,他用力地哀嚎,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被黑暗吞沒。

“大哥,大哥。”

黑暗中傳來急切的呼喚,宗子珩感覺自己的心被喚醒了,咚咚跳躍。是小九,是小九在叫他,一定是

小九!

宗子珩掙紮著將飄散的身軀“拽”了回來,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夢醒了,可他看著宗子梟,還不願意相信這是小九。

宗子梟輕籲了一口氣,掩下擔憂,冷淡地說:“你做噩夢了。”

噩夢……是啊。他夢到了自己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如果不是祁夢笙救了他,他必死無疑。

他在鳳麟洲養傷時,宗明赫偷偷來鳳麟洲要人未果,因為蒼羽門並不怎麼將宗氏放在眼裡,宗明赫害怕把事情鬨得人儘皆知,也不敢來硬的。

就在這時,李襄桐去世,臨終前要求為她和宗子沫回蜀山另立衣冠塚,宗明赫不得不悻悻返回大名,並將沈詩瑤一並帶去蜀山,以此要挾他現身。

他為了救母親,隻身仗劍上了雲嵿。

後來的事,世人都知道了,隻是真相早已幾經塗抹,變得面目全非。

這隻是他慣常做的關於過去的夢,其實算不得噩夢,因為在很早很早以前,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噩夢。

宗子珩蒼白如紙的面色令宗子梟心悸不已,他輕輕撫著大哥柔滑的面頰:“你夢到什麼,若是害怕就說出來。”

宗子珩空洞的目光慢慢從虛空轉至宗子梟的臉。夢帶來的渾噩退去,昨夜發生的一切是下一波湧來的浪潮。他記得宗子梟怎樣逼迫他喚出“小九”,他在瀕死一般癲狂的**折磨下,咬破了唇舌,也不肯說出口。

在那對逐漸清明的眼眸的注視下,宗子梟心中不禁發虛。

身體的感覺在迅速歸位,宗子珩感到身上無一處不酸痛難忍,他閉上眼睛,轉過了身去。

宗子梟卻不準他背對自己,又將他扳了過來:“你睡了很久,起來吃點東西。

宗子珩依舊不語。

“怎麼,是打算裝啞巴?”宗子梟慍怒道,“一輩子不跟我說話?”

“……”

宗子梟將他拽了起來,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胸前斑斑點點的愛痕,看來觸目驚人。

宗子珩冷漠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肯叫我?”宗子梟忍不住粗聲問道。

昨夜,這個人在他身下幾度高c,已經什麼都射不出來了,神智迷亂,不顧尊嚴地哭著向他求饒,便是如此,也不肯叫他一聲“小九”。

為什麼,

他不承認自己是小九,就是在抹殺他們的過去。一想到此,宗子梟就感到鑽心地痛。

宗子珩的紅唇微顫,囁喏著說:“你不是小九。”

“那我是誰!”宗子梟低吼道。

如果他不是小九,那他是誰?他不是宗氏子孫,他不該姓宗,他憎恨陸兆風,他絕不肯姓陸,他的名字,他的出身,他的家世,都不過是水中虛影,風一吹,就皺得不堪入目。

他到底是誰,誰能透過這不屬於他的名字看到他的真實,誰會在他無名無姓時依然在乎他,隻是真正的他?

他的娘親已經不在了,他的大哥……他的大哥背叛了他,可他還貪戀大哥曾給過他的溫情,在他那令世人畏懼的表象之下,其實藏著一個怎樣孤獨的、怯懦的孩童,在哭泣著等待大哥來救他。

可是大哥不肯救他,甚至不承認他。

這世上唯一僅剩的見過小九的人,說小九已經死了。

他是誰?!

宗子珩搖著頭:“小九……不會這麼對我。”

“你是怎麼對小九的?”宗子梟目露凶光,“你問問自己是怎麼對小九的!”

“小九不會對我做……”宗子珩難以啟齒,隻是搖頭。

“你錯了。小九一直想對你做這樣的事。”宗子梟笑了,貝齒森白如刀鋒,“因為我從小就覺得,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所以我不準你成親,所以我發誓有朝一日一定會回到大名,對你做一切我想做的事。”

宗子珩還是搖著頭,他不信。

“看著我。”宗子梟慌著大哥的肩膀,厲聲道,“看著我!”

宗子珩惶然看著宗子梟。

“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我都是小九,你殺了他,所以他隻能活在我這裡。”宗子梟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心口,“我是你的男人,你要接受我是宗子梟,也是小九。”

“不要再說了。”宗子珩的雙目充血,他的神情在哭,眼中卻是乾涸,好像連淚都恥於為這樣的相互折磨而流。

“你不肯叫,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叫。”宗子梟輕輕撩開大哥的額發,仔細端詳著這張讓他愛恨皆入骨髓的臉,“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宗子珩倒吸一口氣,為宗子梟不知饜足的獸性而恐懼。被侵犯了一整夜的身體,強

迫性地記住了宗子梟給予他的每一次撫摸、每一下衝撞、每一個親吻,他的身體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被自己的弟弟y。i。n弄是多麼的恥辱和不堪,明明心中痛恨,這具身體卻一次次地、寡廉鮮恥地向x欲雌伏。

“小九”就是他的底線,是他僅剩的遮羞布,如果這個底線也被鑿穿,他不知道以何顏面面對小九和自己。

宗子梟放開了他。

宗子珩縮回被子裡,將半邊臉埋入枕頭。

沉默許久,宗子梟問道:“你在夢中說了許多胡話。”

宗子珩一僵。

“你在叫……沈詩瑤是怎麼死的。”

宗子梟曾發誓要將沈詩瑤挫骨揚灰,告慰他娘的在天之靈,沒想到她早早就死了,倒是便宜了她。

宗子珩小聲道:“自儘。”

“為何,良心發現?”宗子梟冷道,“那毒婦豈有良心?”

十幾年來裝出溫婉柔弱的模樣,對他娘悉心照顧,姐妹情深,博得他娘的信任,最後捅了他們母子最狠、最深的一刀。這樣的人,會有心?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相信大哥會背叛他,但他用沈詩瑤說服了自己,同樣的偽善,同樣的陰險,同樣的手段收買人心,這對母子真的是一脈相承。

宗子珩沉默了。他娘殺了他爹後,畏罪自儘,這個秘密,他將帶入墳墓。

“是畏罪自儘吧。”宗子梟寒聲道,“宗子沫和李襄桐的死,都跟她脫不了乾係,宗明赫將她帶去蜀山,就是要她償命。”

“她已經死了,你還要如何呢。”宗子珩淡淡地說。

“是啊,她死了,我是不能將她如何。”宗子梟用手指繞著大哥的頭發,“還好有你。”

宗子珩暗暗揪緊了被子。

“那祁夢笙呢?”宗子梟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

“你為何,在夢中叫祁夢笙的名字?”宗子梟的手指自大哥的面頰滑到脖頸,所經之處,都如刀鋒舔過。

“我夢到昆侖。”

“然後呢?”

“昆侖……很冷。”

“你和宗明赫當年為何去昆侖,你剛才到底夢到了什麼。”宗子梟加重了語氣,“不準敷衍我,說。”

“為何去昆侖,你不是知道嗎。”宗子珩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笑話,難道他當時是為我鑄劍?”

“他不想讓家醜外揚,所有的準備又已經就緒,便乾脆按原計劃去了昆侖,改煉丹,隻是李襄桐死了,煉丹之事便不了了之。”

宗子梟勉強接受了這個看似並無破綻的解釋:“那祁夢笙呢?”他又泛起酸意。

“我夢到昆侖的大雪,太冷了,除此之外,我不記得了。”

宗子珩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才道:“過完年,我就會去找祁夢笙,若讓我知道你們之間對我隱瞞了什麼,我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