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回到冰宮後,會繼續遭到追殺,但冰宮卻已經不是他們進入靈宮之前的模樣。
祁夢笙的寒霜衝破了結界,偌大的冰宮成了真正的冰雪魔窟,地面、梁柱、桌椅、擺件,全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霜雪,仿佛這裡被掀開了頂,一場大雪如傾盆之雨,用森冷的白將一切遮蔽,再不見天日。
沒來得及逃走、或低階的蒼羽門弟子,變成了一尊尊僵硬地冰雕,散發著寒冷的死氣。
“師尊,蘭大哥……”解彼安急得從範無懾身上跳了下來,但雙腳剛剛沾地,就栽倒在了雪中。
範無懾氣急敗壞地托起他的腳:“你的腳還要不要了。”
“我要去幫師尊。”解彼安推開範無懾,抽出沛雪,禦劍而起。
站起來的瞬間,兩隻腳掌就生出鑽心地痛,解彼安在劍上前後搖晃,他額上青筋凸起,雙拳緊握,幾乎將嘴唇咬出了血來,才強迫自己穩住了身形。
“師兄!”
見解彼安禦劍飛出了冰宮,範無懾隻能追了上去。
衝出冰宮的一瞬間,刺眼的白光逼得解彼安閉緊了雙眼,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他驚呆了。
廣袤無垠的白,從此處一直到肉眼不可及的遠方,隻有白,連那碧波盈盈的鳳鳴湖,也因為被白雪覆蓋而消失了,除了白,再無他物。
這白奪走了天地間的所有色彩,吸取了萬物的生氣,將寒冰地獄帶到了人間。
鳳鳴湖上空,一個揮舞著白色羽翼的冰雪女妖,正冷冷地睥睨眾生。她身邊懸浮著一塊剔透的冰棺,那被冰封其中的人,湖藍色勁裝,青絲如墨。
正是蘭吹寒。
鐘馗劍指青天,厲聲道:“祁夢笙,你若殺了銜月閣的公子,就再無回頭之地!”
“我早已不能回頭。”祁夢笙白發白眉,面無血色,亦無表情,她已經不像一個人,“我的肉身已經衰朽不堪,再高的修為,竟也如凡人一般難敵天命,若死後不能飛升,這一生一世,到底求了什麼?”
“問道修仙,求的是宣通透達,知理證道,若修道隻為了飛升成仙,如此功利,豈能參悟道法,這是舍本逐末!”鐘馗的洪音在寒風中
凜凜回響。
“舍本逐末?”祁夢笙冷道,“為何修道就不能隻是為了成仙,誰不想成仙?”
“人人都想成仙,那勤勉修行便是,為何你偏偏不走正道,非要害人?!”
“絕地天通後,人間靈氣不斷被消耗,如今稀薄至此,這幾百年,連屍解飛升的都不再有,走正道,便是百年修為化作一場空。”祁夢笙一字一頓道,“我、不、甘、心。”
“所以你就想找到人皇轉世,挖他的金丹?!”
“隻有絕品人皇,能讓我用冰靈重塑肉身。”祁夢笙冷笑一聲,“天人不想讓我們成仙,我就向天人轉世借一枚仙丹妙藥。”
“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祁夢笙一揮手,冰封蘭吹寒的冰棺驟然升高:“交出青鋒劍,否則,我就把他摔個粉碎。黃泉路上,你親自引他的人魂,正好向他解釋解釋,為何你不救他。”
鐘馗咬緊了後槽牙,面上掙紮不已。
“祁夢笙!”解彼安大吼一聲。
鐘馗看到解彼安和範無懾,鬆了口氣:“你們沒事吧?”
“師尊,你受傷了。”解彼安見鐘馗身上的血跡,心疼不已。
“不礙事,你們出來乾什麼。”
解彼安攤開手,對祁夢笙:“你認得這是什麼嗎?”
他手中躺著一把古樸的木尺。
祁夢笙眯起了眼睛。
“公輸矩在我手裡,那個人和七星燈也在我手裡。”解彼安高聲道,“放了蘭公子。”
“那個人?什麼人?”鐘馗道。
“我昨夜在鳳鳴湖底看到的男子。”範無懾答道。
祁夢笙面上閃過猙獰之色,她冷哼一聲:“那就放在你這兒吧。”
“你!”解彼安怒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他?他對你很重要吧。”
“身為冥將,豈能濫殺無辜。”祁夢笙居高臨下地看著解彼安,總覺得這個小小的無常仙,有些面熟,但她並未深想,“留著他,待我拿到金篋玉策,再拿蘭家的小子跟你換。”
“你休想!”
範無懾問道:“你口中的無辜之人,是程衍之嗎?”
鐘馗略顯驚訝地看向範無懾。
祁夢笙神情一滯,她看向範無懾,目露凶光。
“看來是了。”範無懾沉聲道,“你為何要留著程衍之,跟許之南
有什麼關係?”
祁夢笙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移向鐘馗:“鐘天師,交出青鋒劍。否則我不僅會殺了蘭吹寒,還會將昆侖諸洲的人都凍成冰。”
“你這個瘋子……”鐘馗咬牙切齒地瞪著祁夢笙。
“交出青鋒劍!”祁夢笙五指一張,蘭吹寒從高空直直像地面砸落。
“住手!”鐘馗大吼道。
那冰棺在近地之時猛然刹住。
解彼安的心臟幾乎停跳了一瞬。
範無懾眯起眼睛,為了蘭吹寒交出青鋒劍,實在愚蠢至極,但他知道鐘馗一定會妥協。
果然,鐘馗深吸一口氣,將青鋒劍扔在了雪地裡。
咣當一聲,冥界天師,當世之仙尊,公認的天下第一人,就這樣被繳了劍。
祁夢笙隔空吸走了青鋒劍。
鐘馗沉聲道:“祁夢笙,金篋玉策僅是個傳說,就算你有魂兵器,也未必能找到泰山結界。”
“我會找到的。”祁夢笙帶著蘭吹寒,頭也不回地往遠方飛去。
鐘馗死死盯著祁夢笙的背影。
“師尊。”解彼安飛到鐘馗身前,抓住鐘馗的胳膊,仔細查看他的傷勢,“你傷的重不重,可帶了什麼丹藥?”
“小傷,不礙事。”鐘馗滿臉怒容,“這個妖女,簡直喪心病狂。”
“師尊,她真的能找到金篋玉策嗎?恐怕隻有崔府君知道金篋玉策在哪裡吧。”
“金篋玉策在人間早就成了傳說,她竟然知道這東西,也許她是從什麼失落的古籍裡看到了有關的記載,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恐怕她真的能找到。”
“那怎麼辦?若真的讓她知道了誰是人皇轉世,那個人豈不是很危險?”
鐘馗沉聲道:“決不能讓她得逞。否則,就是百年前的噩夢重演。”
解彼安倒吸一口氣。百年前的宗天子時代,蓋世魔尊宗子梟橫掃整個修仙界,所有人都隻能活在他的淫威之下,苟全性命,若祁夢笙鑄成冰靈之身,世間恐怕無人能敵,當年的一切定會重演。
除非鐘馗用東皇鐘對付她。
可東皇鐘用以填補酆都結界,一旦沒了東皇鐘,萬鬼橫行人間,九州將生靈塗炭。
眼下,鐘馗沒了青鋒劍,靠他們已經無法阻止祁夢笙,不過一夜之間,修仙界就到了生死存亡
之際。
解彼安道:“師尊,我們馬上通知仙盟,舉仙盟之力,定能阻止祁夢笙。”
“他們聽到魔駒烏雅現世,已經在來昆侖的路上了。”鐘馗想起烏雅,扭頭尋找起來,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哪裡還有那匹骷髏戰馬的影子,“不會凍死了吧。”
“烏雅本就是魂靈邪祟,不可能再死了。”範無懾道,“隻是被雪埋了。”
鐘馗微微蹙眉:“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範無懾沒接茬。
“我問你,你是如何知道那人是程衍之的?”
“猜的。”
“放屁,怎麼猜的。”
解彼安“啊”了一聲,身體往下墜去。
“師兄!”
“彼安!”
倆人同時扶住了解彼安。
“師尊,我們都受了傷,不如先回冰宮休整一番吧。”解彼安疼得齜牙咧嘴,雖然有做戲的成分,但疼也是真的。
鐘馗看了看解彼安的腳,又看了看範無懾一片血汙的前襟:“誰乾的?”
“飛翎使,不過我們擒了她們。”
“先回冰宮。”——
解彼安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杯,看著窗欞上的白霜發呆。
這冰宮裡雖然四面寒霜,但好歹能找到沒有被雪覆蓋的房間和沒有凍成乾的被褥,還能生火,對比外面,簡直天差地彆。
蒼羽門活著的修士都躲在冰宮深處,鐘馗在他們的客房裡設了結界,暫時兩不相犯。他們現在都受了傷,隻能留在這裡等仙盟的人。
此時鐘馗去了靈宮,要把雲想衣和花想容抓回來,屋裡隻有他們二人,和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
“師兄。”範無懾小聲叫道。
“嗯?”
“你的腳還疼不疼。”
“好多了,你呢?”
“不疼了。”
解彼安轉了轉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把茶杯貼上範無懾的臉:“暖和了沒有?”
“暖和了。”範無懾躺在床上看著解彼安,“你剛剛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
“那為什麼不看我。”
解彼安淡笑道:“你我天天看,有什麼好看。”
“想讓你看著我。”
聞言,解彼安放下茶杯,低頭看著範無懾。
結界的範圍越小,便越堅固,所以倆人現在在一張床上,一個坐著,一個躺著。
曖昧的氣息在彼此間流動。
解彼安想起在靈宮發生的事,臉上熱了起來。
範無懾凝眸看著解彼安,剛想說些什麼,房門就被粗暴地推開,鐘馗提著雲想衣和花想容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