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交錢的日子,不知道究竟是來送錢的,還是來找麻煩的。
水琅正在房間裡補覺。
周卉打起精神,決定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做好準備說,是她讓水琅去動手的。
兩邊交彙,這邊臨陣以待。
周複興與金巧芝卻突然揚起笑容,從手裡拿出一盒蟹殼黃,一盒生湯圓,“大阿姐,昨天實在不好意思,小敏這兩天都住在她外婆家,沒來得及跟她說家裡的事,所以一回來看到房子變了,東西少了,才會鬨起來。”
“是呀,大阿姐,小敏的脾氣你也曉得,從小就是被我們寵著長大的。”金巧芝將盒子打開,拿起一塊遞給三丫,“三丫,你吃了消消氣,不要再跟小敏姐姐生氣了,小敏姐姐已經答應把羊絨衫和其他洋娃娃都給你玩了。”
愛吃的三丫扭開小身子,“我才不要吃。”
周卉再愚鈍,也知道大阿弟和弟媳婦不正常了。
小敏就是他們倆的命,誰動了一下,都得拿刀跟人拚命,小敏要是動了誰,他們隻可能關心小敏有沒有受傷,把責任都推到彆人身上,護著小敏,絕不可能認為是小敏的錯,怎麼可能反過來道歉。
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
周卉心裡明白,但卻想不通,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發生的事,為啥兩人現在會這個樣子?
周複興把湯圓打開,“大阿姐,你吃幾個大湯圓?還是吃小湯圓?”
“你一道煮了好了。”金巧芝笑著道:“大阿姐和三個丫頭都還沒吃早飯吧,全煮上,放上酒釀,打幾個荷包蛋,再衝點白砂糖。”
周卉什麼都沒有,唯一剩下的就是耐心。
放在平時,她能夠忍得住跟這兩人慢慢磨蹭,不去挑明,但現在要送東西給她吃了,誰曉得吃完會發生什麼事,她是萬萬不敢下嘴的,於是道:“大阿弟,弟新婦,你們有啥事體講出來,不要這個樣子。”
“沒啥事體呀,我們有啥事體。”金巧芝坐在周卉旁邊,“就是想到了之前,我們就跟豬油蒙了腦子一樣,對大阿姐實在不好,現在清醒了,想跟大阿姐道歉,想多補償補償你,多照顧照顧你和三個丫頭。”
周複興在旁點頭,“大阿姐,你受苦了。”
周卉眼眶濕了,家人的關心讓她的眼淚關也關不住了,即使知道這是假象,但聽到的那一瞬間還是忍不住,“大阿弟,是不是拿不出那麼多錢?想跟我商量商量?”
周複興與金巧芝不吭聲了。
要是以前,周卉會說不要緊,她是老大,可以讓著兩個弟弟。
但是經過水琅那天的點撥,讓她明白了,不能隻站在自己的想法上去說話做事,否則會浪費幫助過你的人一番好意,讓真正為你好的人寒心。
所以,這會並沒有接話。
周複興突然道:“不是的,大阿姐,你不要多想。”
“沒錯。”金巧芝道:“該是小弟的,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少了他的,今早已經把錢湊齊了,找我娘家借的,你看,都在皮包裡。”
周卉從金巧芝撐開的皮包裡,看到了一包的鈔票,都是十元大團結,塞得整整一包,這下倒疑惑了,實在搞不懂他們想做啥,“那你們.......”
金巧芝義正嚴詞道:“我們真的是清醒了。”
周卉不敢置信,但眼前的錢,又不得不讓她相信。
正當有些動搖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道聲音:“錢就隻夠小赫一個人的吧?”
金巧芝與周複興臉上的懇切僵住,看著走進來的舅媽,暗氣剛才怎麼沒有關上大門!
周卉更迷惑了,“小赫一個人的?”
“是呀。”舅媽與舅舅一道走進來,“我早就料到了,他們會覺得你好說話,想把小赫的錢給了,這樣他拿了錢,底氣就沒那麼足了,他們又知道你好說話,送送東西,扮扮可憐,你心裡一軟,就能省了好幾千了。”
周卉聽了反應很平靜,剛才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我絕對不可能看著你這樣欺負小卉。”舅舅踏進門,指著金巧芝的皮包道:“把這錢先給小卉,否則我到你們單位告你們去。”
之前提起單位,兩人就跟踩了尾巴一樣,舅舅就是知道他們怕這,所以把這當成拿捏他們的點。
可沒想到今天兩人聽完,一丁點反應都沒有,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你去。”金巧芝甚至指著大門道:“阿舅,你不心虛,你現在就去。”
劉曲心裡一咯噔,“我心虛什麼,我幫著自己侄女,不讓你們欺負她,我有什麼錯?”
“就是,我們做長輩的,看不得你們自私。”舅媽挺起胸膛道:“我們沒有任何心虛的地方,你阿舅說得對,把給小赫準備的錢,先給小卉,否則就去單位告你們。”
周複興冷笑一聲,“我們要是把這個錢先給了大阿姐,明天大阿姐就會被你們抬回家了吧。”
“你胡說什麼!”
舅舅舅媽頓時像是被踩著尾巴一樣叫起來。
“我早說了,不要以為就你們聰明,彆人都是傻子。”金巧芝“嘩啦”一聲將皮包拉鏈拉上,“聽到小弟從我們這能分那麼多錢出去,你們什麼變化,我們全看在眼裡,頭兩天跟條哈巴狗似的圍著大阿姐轉,當誰看不出你們的心思。”
舅舅舅媽被說的臉色通紅。
舅舅索性不演了,走到周卉身邊,“小卉,我們是有這個想法,也確實是看到你能分這麼多錢才有這麼多想法,為啥,全因為你外婆想你們,不放心你們,你也看到了,光赫不曉得從哪找的小姑娘結婚,厲害的不得了,我,舅媽,還有這兩個,看著都很厲害吧?統統不是她的對手,哪天要是她對你不好,我們弄不過她,隻能看著你挨欺負。”
“是呀。”舅媽湊過來,“那小姑娘一張嘴,我們什麼話也說不出,腦子嘴巴樣樣厲害,昨天她也說了,是衝著錢和房子才嫁給光赫的,現在已經結了婚,她目的達到了,過不了幾天,就會對你們這幾個拖油瓶不耐煩,說句心裡話,我們這些親戚當時都對你那樣,你還能指望一個剛進門的外姓人對你好?”
周卉本該有這樣的擔心,但偏偏,不管她怎麼找,從心裡任何一個角落都找不出於一絲擔心。
“要說這世界上啥人對你最好,是外婆沒錯了吧?”舅媽看著周卉表情笑不出來,繼續勸道:“你現在分了錢,幾個丫頭不會缺吃的了,帶著她們一起到外婆家裡住,和和睦睦,舒舒服服,多好,不要等到人家把錢都花光了,再把你趕出門,吃儘苦頭。”
話裡的每一個字都非常有道理。
周卉看上去都要被說動了。
周複興與金巧芝著急了,連忙擠上去。
周複興:“大阿姐,你不要聽舅媽的,她是什麼人,肚皮裡一肚子壞水,天天琢磨著陰謀詭計,表面上還要跟你裝好人的人,你不要上她的當。”
“是呀,大阿姐,你應該比我感受更深。”金巧芝指了指三個丫頭,“真去了,你才是把幾個丫頭推進火坑,小阿毛動起手來,那是沒個輕重的,你坐在椅子上,哪能辦,外婆倒是會護著,但你不要忘記,外婆已經七十幾歲了,她還能活幾年?以後關在屋裡廂,都是阿舅舅媽說了算,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你日子苦煞了。”
周卉疑惑轉頭,看著著急的兩人,不明所以,“那你們的意思,是讓我住這裡?”
舅舅舅媽也被這兩人弄得一頭霧水,搬不搬走關他們倆人啥事體。
周複興點頭:“當然住這裡,但不是跟小弟住,跟我們住。”
周卉驚訝抬眼,舅媽突然笑出聲:“我當你們是不想還小卉的錢呢,原來不但不想還小卉的錢,還想著剛分給小卉的房間,這樣既能省了錢,房產證上還能再多出底樓一半地方,你們比我想的還會計算!齷齪!”
“哪有你們齷齪!當誰不知道你們除了想著我們家的錢,一樣還想著我們家的房子,裝什麼好長輩!”心思被拆穿,金巧芝不客氣拆穿對方的計算,將話都放在明面上了,轉頭對周卉道:
“大阿姐,舅舅舅媽不是好人,但他們剛剛有幾句話說得很對,小弟娶的老婆,現在對你好都是假的,她不可能一直對你好下去,過不了幾天,就要露出真面目了,你不要覺得給你點東西吃,做幾件新衣裳就是好人了,那人打骨子裡就是個沒素質,惡劣的人,昨天什麼樣子你也看到了,對小敏下那麼重的手,那面孔多嚇人,嚇得小敏昨半夜都發燒了,牽著走樓梯都不敢穿小皮鞋,要穿布鞋,說怕吵著小嬸嬸,你說,還嚇人?”
三丫搖頭,“不嚇人。”
金巧芝面孔一頓,看向兩個大的,盯著她們身上的紅襯衫看了一會,“大丫二丫,三丫不懂事,你們兩個應當懂事了,千萬不要被彆人裝出來一時的善良面孔騙住,更不要因為一點吃的穿的,就迷得七葷八素了,看人,要看人的心,不能看人的假面孔,曉得伐?”
大丫二丫,不說話,一直盯著大舅媽看。
金巧芝被她們倆看得不自覺發毛,“你們總盯牢我做啥?”
大丫二丫同時道:“知道了。”
金巧芝露出滿意的笑容,繼續哄道:“除了討好你們,她平時有沒有對你們不好的地方?有沒有那種露出狐狸尾巴的地方?”
二丫:“小舅媽吃糖隻顧著自己吃。”
金巧芝一愣,隨即笑了,屋裡其他人也都露出同樣的笑容。
看來這鄉巴佬不但不像他們想的那樣會偽裝,原來連偽裝都沒有,私底下早就對幾個丫頭不好了。
就說嘛,啥人會對四個拖油瓶好,啥人會不嫌棄她們。
“三丫呢?小舅媽欺負你了嗎?”金巧芝拽過三丫,三丫看了看二姐,慢吞吞說:“小舅媽吃小魚,都要背過去自己吃。”
察覺到暫時目標一致的舅媽衝到大丫面前,知道這個丫頭像周卉,內向敏感,什麼都看在眼裡,但什麼都不說,一肚子都是數,“大丫,小舅媽人不好吧?有沒有背著小舅舅對你們做什麼?”
大丫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小舅媽將一遝東西丟到我身上。”
屋裡大人同時眼睛一亮。
這是對大丫動手了!
這是家暴啊!
金巧芝激動抓著大丫問:“她打你了?用什麼打的你?晾衣杆?雞毛撣子?還是像昨天那樣,把碗摔你身上了?”
不等大丫回答,周複興就往外跑喊道:“等下,等我把弄堂裡的人都喊過來再說!”
水琅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下床走到窗戶前,看到烏泱泱的人跟在周複興後面走進前門天井,除了老鄰居,居委街道乾部們,還有一群看起來像領導的人。
周複興跟在幾名穿著人民裝的人面前,對著領頭的人正邊走邊義憤填膺說著什麼。
金巧芝認出那是丈夫單位的領導班子,領頭的還是餘處長,心頭高興瘋了,這真是天上掉下來掙表現升職漲工資的大好機會!
等人一走近,立馬露出難過關心的樣子,抱過幾個丫頭道:“大丫二丫三丫,小舅媽背地裡是怎麼打你們的,大膽說出來,大舅舅大舅媽一定不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