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正道魁首(1 / 1)

拂雪道君繼任魁首之位的第一年,九州列宿企劃初次鏈結神舟,天地學府白玉京公開面向人世。

同年,無極道門借助地脈網建立了全新的情報渠道,持劍長老門下弟子接連告捷。僅僅一年,拂雪道君便以實打實的功績奠定了自己的基礎,恩威並施,手段老辣到讓人想不起來她在修真界還是個年歲未過半百的“孩子”。

九州列宿與白玉京的問世打了許多人一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想起要反擊時卻發現大勢已去。

納蘭清辭在百忙中接到本家遞來的請帖時,一時間忍不住輕笑出聲。納蘭清辭現如今是無極道門的內門長老,比起當年被家族防備著、可能分割家族權力的第二繼承人,第一仙宗內門長老的頭銜連納蘭這樣千年世家也要禮讓三分。納蘭清辭拿著請帖,眼神在請帖的印章處微微一頓。

“真的要去嗎?”鶴吟坐在一旁,看著納蘭清辭溫柔的側顏,“不去也沒關係,掌門師姐不會說什麼的。”

納蘭清辭搖搖頭,輕笑著舉起請帖,指著上面的印章道:“看見了嗎?本家法章,族長信印。分宗若是還想姓‘納蘭’,那便不得不赴約。”

“不姓也沒什麼的吧。”鶴吟筆端抵唇,“據我所知,你離開家族時除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以外幾乎什麼都沒帶,說得好聽是分宗,說得難聽些就是被家族淨身出戶。也就齊照天那個呆子一門心思以為你隻是不滿婚事離家出走。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脾氣被磨平了不少,心眼卻還是沒長。”

“彆這麼說。”納蘭清辭輕闔眼簾,“心性單純也是他的優點,就是因為跟他說話不需要思忖太多,小時候我們才會玩在一起。”

鶴吟搖搖頭,同為世家子弟,她自然能懂納蘭清辭的苦楚。她的家族和納蘭家不同,即墨家隱居避世,族內紛爭較少。即便如此,為了一個殘缺的傳承,宗家與分家也險些打出狗腦子。為了避開風頭,鶴吟孤身一人在外遊學,尋找能改變家族與自身命運的契機。已經沒落的即墨家族都是如此,更何況權勢如日中天的納蘭家呢?

“所以你還是要去。”

“嗯,族長是我兄長。無論喚我回去這件事是族人的主意還是兄長的主意,我都必須回去。”

貴族世家到底不是傻子,就算先前還沒反應過來,兩年過去,他們也能意識到九州列宿與白玉京的存在是在掘世家的根係。

無極道門與正道魁首暫時惹不起,但從其下的弟子開始挑撥離間還是十分容易的。納蘭清辭離開時已經跟父母兄長說得很清楚了,這條路她要走,且一走就不會回頭。如今兄長以納蘭家主的名義寄來這封不容拒絕的請帖,納蘭清辭不會天真到以為隻是家人思念自己。

這張蓋著族長信印的請帖也從側面暴露了許多信息。如果是兄長的主意,那就意味著他們兄妹之間政見不合,需要坐下來仔細掰扯;若是族人的主意……那族長信印的出現很可能意味著族中出現了變故,兄長的掌權不再穩固。無論是兄長被族人脅迫,還是信

印被人盜取,納蘭清辭都必須奔赴這一場家族宴席。

“我不阻止你,清辭師姐。”鶴吟一手托著下巴,道,“你隻要記得,你是無極道門的儀典長老。”

這話既是一種提醒,也是一種寬慰。提醒她不要忘記內門長老的職責,也不要忘記自己還有內門長老這個身份。

“我會妥善處理的。”納蘭清辭淺笑。

納蘭清辭特意換上了內門長老的服飾,臨行前還知會了掌門師姐一聲。

宋從心沒有多說什麼,她隻是靜靜地注視著納蘭清辭,見她心意已決,轉手批閱了出行文書後道:“七天。”

納蘭清辭也不問,隻是頷首應道:“好。”

長老出行備有儀駕,鸞鳥驅車,弟子隨行。雖說算不上聲勢浩大,但無論去到哪裡,人們都能認出這是無極道門儀仗。這樣一支車隊飛往衡州,降落在納蘭家所在的玉瑤台上時,一時間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納蘭家身為傳承久遠的名門望族,在衡州東部頗有民望,納蘭公主當年上九宸山尋仙問道之事在民間可謂是眾口相傳。

後來,隨著拂雪道君之名聲聞四海,納蘭公主成為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消息也傳回了衡州。加上納蘭家早早打出此次天織慶典將會邀請納蘭公主的旗號,是以平民百姓看見無極道門的儀駕,都猜到了來訪者就是十年前離鄉尋仙的納蘭公主。

納蘭公主的名頭並不是虛銜,在離鄉之前,納蘭清辭便接手過部分家族的事務,其中便包括義善、義學。納蘭清辭在經營家族事務時展現出了足以勝任家主的天資,這才會被族人忌憚、被齊家看中。但那些大家族的權力爭鬥與內部傾軋對平民百姓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尋常百姓人家隻記得納蘭家此世代的公主聰明伶俐,慈悲善良。納蘭公主執掌義善事務的那幾年裡,平民百姓極少因偶發的天災家破人亡,聽說納蘭公主成為了正道第一仙門的內門長老,不少父老鄉親也是與榮有焉的。

納蘭家的駐地名為“紀城”,“絲首為紀,禮義為紀”,納蘭家最初以絲織業起家,亦以絲織法統禦領民。

“巧繡山河,妙禦四靈”——這是天下人給予納蘭家的最高讚譽。身為納蘭家的公主,在衡州這一方繁華肥沃的水鄉中長大,納蘭清辭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若不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納蘭清辭現如今恐怕早已成家。她本該是紀城的公主,備受子民的尊崇與愛戴,一輩子鮮花著錦,安平無憂。

——是的,“本該”。

無極道門的儀駕降臨玉瑤台之前,納蘭家派來接應的隊伍已經久候多時了。一眾意氣風發的名門子弟,身穿紀城精美的絲織物,昂首靜待儀駕的到來。早已得到消息的平民百姓手捧鮮花、布帛夾道相迎,場面熱鬨得堪比慶典。然而,當納蘭清辭一身長老服飾步下儀駕時,百姓們歡呼雀躍,納蘭家的弟子們卻紛紛變了臉色。

紀城百姓們一無所覺,他們還在高呼著“歡迎回家”。在百姓眼中,儀態萬方的納蘭公主微笑著向子民們招手,她衣袖長擺上的九品水紋劍徽在天光下

熠熠生輝。

納蘭家族中的子弟們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都有幾分難言的沉重。被派來這裡接應的弟子其實也是族中各家的探子,他們知道納蘭家送去無極道門的除了請帖以外,還有一整套屬於“納蘭公主”的禮服。紀城一年一度的天織慶典,是為了紀念納蘭家以蠶桑織造起勢。嚴格來說,天織慶典是納蘭家的祭祖儀式。

在這個節慶當頭,主家以族長信印喚回已經被分出去的分家子女,其中蘊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但納蘭清辭沒有身著納蘭家耗時一年製成的錦衣,而是穿了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九品劍徽服飾。這意味著此次天織慶典,她並非是以納蘭公主的身份榮歸故裡,而是以無極道門內門長老的身份來此。納蘭家原先為“公主”準備的儀仗已經不適用了,他們必須拿出迎接最高規格的“來賓”的架勢!

族中某些人的鼻子恐怕要氣歪了。弟子們心想。他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隨行的弟子,六名內門弟子光是站在那裡就如同匣裡藏鋒的名劍。他們紀律嚴明,姿態穩沉,即便身處紀城這般熱鬨的氛圍裡也自帶一番離世出塵的氣場。讓人不禁感慨,不愧是第一仙門出身。

弟子們的推測並未出錯。果不其然,無極道門的儀駕抵達納蘭族地,看著納蘭清辭步下儀駕,前來迎接的長老們面色就有些難看了。倒是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族長,納蘭清辭的兄長納蘭清言無動於衷,他神色如常地上前擁抱自己的妹妹,道:“清辭,歡迎回家。”

納蘭清辭輕輕一笑,她目光越過兄長的肩膀,落在神態各異的族人身上:“我回來了,兄長。”

與兄長相攜、並肩朝內堂走去時,納蘭清辭目不斜視地自族人的包圍中走過,沒有向任何一位“長輩”行禮。畢竟從她身穿這身服飾抵達納蘭族地之時,原本還需喬裝一番的鴻門宴便已圖窮匕見。與其虛與委蛇,倒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也省去彼此試探的時間。

畢竟,拂雪師姐隻給了我七天呢。納蘭清辭用白瓷茶蓋彆了彆茶沫,輕嗅茶香,她垂眸斂眉的神態溫柔如水,側顏嫻靜而又恬美。

“好茶。有心了。”納蘭清辭放下茶盞。

納蘭清言揮退了族人,在清雅的庭院中招待自己的妹妹:“是今年新炒的雨前鬆煙,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你總說雨後的鬆煙香氣濃烈,不如雨前來得清新淡雅。”

“勞煩兄長記得了。”納蘭清辭抿唇輕笑,她笑起來總是顯得溫柔靦腆,柔軟無害得讓人生不起半分戒備。

納蘭清言還想說些什麼,納蘭清辭卻已經打斷道:“兄長,你我兄妹之間無需客套,有話直說,如何?”

“……”納蘭清言看著胞妹一如既往的笑顏,他沉默良久,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垂眸看著桌上同樣是納蘭清辭幼時喜愛的茶點。

半晌,納蘭清言終於開口道。

“清辭,辭去無極道門的內門長老之位吧。”

納蘭清辭不說話,隻是眼神平和地注視著他。

“你曾說,你要追隨拂雪道君,隨她

鎮守九州,護山河無恙。”納蘭清言沉聲道,“我曾為你的誌向感到歡喜,知你尋得新的出路翱翔九天,兄長亦為你感到自豪不已。但是清辭,你……真的明白拂雪道君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麼嗎?”

“開民智,立太虛,連九州,利萬民。”納蘭清辭以短短十二字總結了拂雪道君所做的一切,語罷,她轉而又道,“廢君道,棄尊卑,均天下,眾生醒。”

納蘭清辭語氣平平,但此話一出,納蘭清言險些穩不住自己溫文爾雅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眉心,顯然,自己這個妹妹對於拂雪道君的作為清楚得很。各大世家也是這兩年來才陸陸續續回味過來,新任魁首所求的“天下大同”恐怕比文人墨客奉為聖賢之道的“大同”要可怕得多。

“這世間皇朝幾度更迭,唯獨世家屹立不倒。你可想過其中的因緣?”納蘭清言緩了好一會兒,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壟斷。”納蘭清辭雙手捧著茶杯,好似捧著暖手的爐子,仰頭笑道,“知識、財富、人脈、權力……將資源束之高閣,令平民難以企及,總結可為‘底蘊’。”

納蘭清言看著胞妹溫柔如故的笑臉,一時間隻覺得陌生至極:“……納蘭家可曾愧對過你?”

“不曾,兄長。”納蘭清辭微笑著探手入懷,從袖袋中掏出一枚鏤空雕花琉璃球,放在桌上,“所以,我給納蘭家兩個選擇。”

納蘭清辭撥動琉璃球,球體自桌沿滾落,掉在了納蘭清辭迤邐及地的衣擺上,咕嚕嚕地滾遠。納蘭清辭沒有偏頭,抬手一招,琉璃球便重新回到了桌上。這一回,納蘭清辭屈指一彈,琉璃球便朝著納蘭清言的方向滾動。同樣是從桌沿掉落,下方沒有衣擺鋪墊,脆弱的琉璃球瞬間碎在了地上。

——滿地狼藉,一片稀碎。

納蘭清言看著自己錦衣之下的琉璃碎片,他面無表情地抬頭,便見妹妹垂眸抿茶,眉眼依舊溫柔。

“選吧,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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