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拂雪道君(1 / 1)

慕容國主,大燕帝皇,上清界中庇佑一方的大能修士。

但實際上,自從紮西皇後去世之後,慕容國主便已經不掌燕國實權,而是將權利下派給各部官吏。慕容國主與紮西皇後沒有後嗣,因此大燕廢除了藩王諸侯製度。朝中士卿大夫雖掌有實權,但根本不敢在燕皇的眼皮子底下造次。因為燕皇雖然在紮西皇後逝世後便隱居避世、常年居住在上清界的道場中,但誰都不能保證他老人家會不會哪天心血來潮突然回家看看。

因此,儘管民間常有“修真者掌權阻礙了種族進步”的言論,但北地環境實在太過艱苦,妖魔害獸更是層出不窮。在地廣人稀、物資匱乏的情況之下,平民百姓確實需要一個有能耐同時也把凡人當人看待的精神領袖。燕皇甚至不必多做什麼,他僅僅隻是坐鎮一方,便能震懾周邊宵小。

北地這片貧瘠的土壤,想要生存總歸是不易的。因此無論有心之人如何煽動,平民百姓們的心中,燕皇依舊是天上而來的神靈。

“所以……這次終於輪到本座了嗎?”

因為明年便是天景雅集,因近年來神舟日新月異的變化而不願閉關的慕容國主閒來無事恰好回了領地一趟。對於大燕而言自然又是一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實際上這位老國主隻是帶著狼群出去轉悠了一圈,美其名曰巡視江山,實際隻是帶著狼群去放放風。

大燕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並非鐵甲重騎,而是慕容國主一手訓練出來的狼騎兵。

慕容家雖是傳承千年的修真望族,但卻因子嗣艱難而氏族割裂,一部分族人隱姓埋名,分散各地;另一部分則亂世而出,被北地視為“英雄”。

在與紮西皇後相遇之前,慕容國主也隻是雪山子民們驚鴻一見的雪山傳奇,那時被山民們稱之為“雪狼王”的慕容國主時常馭使著狼群在雪原間奔走。即便後來“雪狼王”成為了“燕皇”,這個習慣也並沒有改變多少。身為馭獸使,當初追隨慕容國主的狼群也逐漸衍化成了狼騎,成為了燕國軍隊的編製。這些團結一心、靈性極高的狼騎擊退過無數外敵,如今已經成為了燕國的標誌之一。

眼下,脖子上一如既往圍著隻白狐的燕皇和他的狼群正蹲在篝火旁,人與狼都一瞬不瞬地盯著篝火上翻轉不停的烤豬。儘管狼群訓練有素,隻是安靜地蹲守在原地,但看著它們滴答不停的涎水,便知道早已是饞得不行了。

楚夭托著下巴坐在一旁,神色有些納悶不解:“所以,國主您也不知道天蒼山中的變故嗎?”

“小姑娘,你當本座是明塵嗎?”慕容國主搖頭失笑,“你知道北地的疆域何等遼闊?北地天寒地凍,環境惡劣,其中分布的勢力與部族更是如同星辰般雜亂繁多。他們才是大山的主人,萬物有靈,族群會在物競天擇中抉擇出不同的道路。本座可沒有明塵上仙救渡蒼生的心胸以及本事,偏安一隅便已是殫精竭慮了。大燕國土之內發生的事本座還能說道一二,國土之外的,鞭長莫及,管不了那麼多。”

這話聽起

來固然有些冷漠,但也再現實不過。

“本座早聽聞拂雪逢亂必出,山海皆平。倒沒想到,拂雪竟會跑來北地。”慕容國主揉了揉作為圍脖的白狐的腦袋,換來一聲不滿的輕嚶,“整出這麼大的陣仗,可把不少山民嚇得不清。那赤鱗冰龍的巨影如今可還聳立在群山之間,之後定會引來無數宵小之輩。”

“無所謂啦,那是明月樓和無極道門需要煩惱的事情。”楚夭也是個心大灑脫的性子,擺擺手道,“烤肉可以吃了嗎?”

蹲在燕國皇宮的禦花園中升火烤肉,放眼天下也是獨樹一幟。狼群中負責分配食物的向來都是頭王,慕容國主用刀切下烤肉後分於盤中,剩下的便劃分到狼群的鐵盤裡。楚夭也不介意跟狼一起吃飯,一邊吃一邊還大聲讚美燕皇的烤肉技藝,誇得慕容國主大笑不已。

雪山一戰之後,天蒼山的變故驚動了燕皇。慕容國主前往天蒼山巡視之時,順手便將楚夭和昏迷不醒的拂雪帶回了燕國,將兩人安置在皇宮中。按照慕容國主的說法那便是他前不久收到了明月樓寄來的信函,咬文嚼字但大體意思是拂雪受他之托去了北地,讓他多少照拂一二。

“慕容國主和明月樓主相識嗎?”

“從輩分上來說,他算是本座的子侄。”燕皇心直口快,“但本座和他皆不論此,問就是不熟不認識。”

因此,燕皇對於明月樓主會委婉求助於他這一事還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燕皇正和晚輩說著話,楚夭這大咧咧的性格莫名很對這位大能前輩的胃口。兩人說說笑笑之時,燕皇忽而神色一動,道:“拂雪醒了。”

將沒動幾口的烤肉丟給了狼群,燕皇伸手往楚夭肩上一按,眨眼間兩人便出現在了拂雪的寢室裡。

宋從心果然已經醒了,她靈力耗儘、神魂有損,但到底不是什麼重傷,昏迷數日後也已好轉。看著容貌俊美、氣質矜貴的慕容國主帶著滿嘴油光、手裡還捧著一塊烤肉的楚夭出現在自己眼前,宋從心面上也並無多少驚異之色,而是很平靜地向慕容國主道謝。

“是本座要謝拂雪才是。”慕容國主感慨道,身為大乘期修士,慕容國主自然能看出宋從心如今的境界,“真沒想到,十年前七曜星塔上還隻是站在明塵身邊以晚輩自居的拂雪,十年後卻已經能與我等同輩相稱。實在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您過譽了。”宋從心回應了一句,忽而,她神情微頓,“不知我的另一位同伴在何處?”

“啊,你說蘭因啊。”楚夭擦拭著唇角的油漬,嘴裡跟爆竹一樣劈裡啪啦道,“那小子可沒意氣了,雖然他把你從河裡撈了上來,但他轉頭就說自己要走了。可惡,要不是明月樓的接應來得及時,那麼大的爛攤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帶著你跑路了!”

“他走了?”宋從心神色有些怪異,她撫了撫自己的心口,“這期間,有其他人近我身嗎?”

“我、蘭因、燕皇陛下……然後就沒有了。”楚夭掰著手指頭數道,“陛下不喜侍從伺候,我也不敢讓那些人

接近你,所以這幾天都是我在照顧你……有哪裡不對嗎?”楚夭敏銳地察覺到了宋從心的情緒不對頭。

“……”宋從心沉默半晌,似是有些難言道,“……蓮花,不見了。”

楚夭一開始還沒明白什麼不見了,等到反應過來後,她瞳孔猛然一縮。容貌嬌媚的少女柳眉倒豎,不加掩飾的憤怒將面頰暈染得通紅:“該死!蘭因那廝竟然是老鼠?!可惡,我就知道,這混賬心眼賊多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再讓我見到他,我一定要——”

“冷靜點,小友。”還有些摸不清楚前因後果的燕皇見楚夭如此衝動,連忙從袖袋中取出了一個精美的錦盒,“這是檻花閣下托我轉交拂雪的,他說你們見了,或許便能明白。”

宋從心還沒能從蘭因的背叛中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接過了慕容國主遞來的錦盒。高調奢華,鎏金燙字,是明月樓一貫的風格。

錦盒被施加了隻有特定之人才能打開的術法,有些渾噩的宋從心下意識地撥動了卡扣。哢嗒一聲,錦盒毫無滯澀地被打開了。

錦盒內放著一本薄薄的書冊,一塊令牌,一封信函以及一張繡著華美圖樣的巾帕。

那巾帕一面是身負枷鎖的囚鶴,一面是置於木籠中的鮮花,這雙面繡技可謂是巧奪天工,美如詩畫。

然而,宋從心卻無心欣賞,她盯著放在最上面的信函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字道:“——致,籠中鶴?”

……

燕國,向南邊境之城,尋奇齋。

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踏著晚風,如同一片飄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城池最大商鋪的後院裡。青年甫一落地,院門便嘎吱一響,靜候多時的少年與商鋪主人朝青年躬身行禮。青年擺擺手,頭也不回地朝內室中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拆下身上累贅的偽裝,過於嚴謹的裝扮似乎讓他感到有些不適,於是他扯鬆了將脖子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襟,拂亂了一絲不苟的鬢發。他幽邃如子夜的眼眸逐漸溫軟,寒川般冷銳的氣質也融入了春風,他細長的眼眸微彎,唇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青年步入室內,隨手拔掉了束發的烏木簪,墨發如一枕流雲般披散而下,他取過一旁衣架上掛著的百蝶穿花紅絲袍,就這麼隨意的披在身上。

青年走到房間中央的檀木椅上坐下,他先是正襟危坐,而後雙腿便自然地交疊,抬手拂袖都顯得恣意而又清朗。紅衣鬆鬆垮垮地披在黑色勁裝外頭,鮮明的對比本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放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離經叛道反而隻是尋常。

短短幾步路的間隙裡,青年便從一個氣質深寒冷銳的殺手,變成了風流倜儻的人間富貴花。若非親眼所見,誰敢信他們竟是同一人呢?

“樓主。”少年與商鋪主人也步入了室內,兩人同時朝上座的青年行禮。少年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商鋪主人面貌敦厚,酷似儒商。這兩人分明是宋從心初入邊城時遇見的意氣少年湯十一與商團團主阿克夏。

而那高居上座、身披豔色紅袍的恣意青年,不是蘭因,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