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第53章】拂雪道君 明覺傳承晉分神……(1 / 1)

雪山中發生的一切都在長樂之主的眼中無所遁形, 因此宋從心也借由祂的眼睛,看見了活女神們的過去。

為何蟠龍神會和拉則生得一模一樣呢?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遵循宋從心內心的祈願,她看見了烏巴拉寨的過去, 對於人類而言這或許是無比漫長的曆史,但對於明覺之神而言卻仿佛是昨日才發生過的事。為了維係岌岌可危的神智,大怖救渡度母沉睡於神血所化的冰湖中, 無法向信眾昭示自己的存在。祂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冰湖,便可能會化身為比蟄更可怕的災厄。因此這百多年來,無論信徒如何絕望、如何祈求, 祂都隻能在冰湖之底默默地看著。

祂看見蟄的橫行肆虐, 看見了無能為力的子民對蟄的妥協。

祂看見自己的賜福化為了詛咒,看著那一個個面目模糊的少女被帶到了祭壇之上。

“……她們沒有面目嗎?”宋從心以旁觀者的視角去看那些流水一般的過去, 大怖救渡度母漂浮在她身後, 雙手穩穩地摁在她的肩上。

[曾經,或許是有的。但在被蟄同化之後,靈性與靈性相互糅雜, 她們便也忘卻了自身,凝聚為一體, 形成了集群的意誌。]

神祇的靈宏偉而又龐大,人族本身的識海難以承擔如此磅礴的洪流。但活女神本就是人族中靈性極高的存在, 她們的意誌彙聚為一體,便足以承載神祇的神思與念想。然而, 作為代價,活女神個體間的詫異與不同被集群殘忍地抹殺, 自幼時便不曾間斷的苦行壓製了她們對生的欲求。最終,她們被蟄這種集群生物的意誌同化,如絲線般擰作了一股繩索, 形成了“蟠龍神”。

在明覺之神的記憶中,“蟠龍神”的面目是一堆雜亂無章的漆黑線條。或許是因為吞噬了太多的靈魂,連“蟠龍神”都忘記了自己的面貌。

[通常,最近一段時間內被吞噬的活女神是什麼樣貌,祂便是什麼樣貌。]大怖救渡度母說道。

[但某一天,出現了一些微小的變化。]

一滴水落入了平靜的湖面,漾起漣漪層層。浮光掠影之間,宋從心看見了年幼的拉則。

頭發如同一蓬枯草的女孩在某一次神殿探險的過程中走錯了岔道,她懷中的包裹皮裹著爬了許多蟲卵的人手與人腳。這些人手人腳還在不停地掙紮著晃動著,似要從女孩的懷中掙脫出來。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拉則抓起一條腿往牆上用力敲了敲,等到它焉了吧唧地安分下來了,這才重新用布帛將其包好。她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在狹小的密道中爬行就像回家一樣自在。但這一次,腳底打滑的拉則咕嚕嚕地從高處掉了下來。

她掉入了盤桓在墓室中的蟠龍神的懷抱。

[從那之後,她們便時常在神殿中相見。]

蟠龍神會取走信徒們供奉的祭品喂給拉則,會從前來雪山送死的寨民身上剝下衣物,選出最溫暖的留給拉則;拉則會躺在祂的四臂中睡得天昏地暗,她會爬到蟠龍神的身上,給祂簪一朵花瓣早已七零八落的野花;拉則有時還會騎在蟠龍神的肩膀上,任由祂帶著她在神殿內四處遊蕩;蟠龍神會指著圖騰與壁畫上的字,用意識念給拉則聽,教她習字,教她說話。

她們一同經曆了許多個春秋、許多個冬夏。

[不知從何時開始,祂漸漸的,越來越像她。]

蟠龍神會在朦朧的琉璃瓦前捏整塑造自己的五官,祂變得越來越像人,五官眉眼與拉則越來越像。直到兩年前,追著妻子的腳步來到此地的阿金看見了祂,即便是隔著遙遠距離的輕輕一瞥,神智比常人堅韌許多的阿金也神智渾噩、瀕臨瘋狂。

阿金倉皇無措地逃回了村寨,從此對“山的那邊”緘口不語,但他記住那張面孔,記住了“山裡有鬼”這句話。

[吾一直都在看著祂。]大怖救渡度度母道,[在淪亡於劫濁之前,祂並不願意害人性命。因為祂愛那個孩子,祂想當那個孩子的“母親”。]

為了讓拉則更親近自己,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拉則的母親,由無數被獻祭的活女神凝聚而成的蟠龍神重新生出了人類的血肉,變成了如今的自己。蟠龍神想成為拉則的母親,而大怖救渡度度母則在冰湖中注視著蟠龍神,祂同樣也在注視著祂,如同母親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神明真的會憎恨自己的的子民嗎?

這個問題,宋從心終於能給出答案了。《傾戀》這本書給出的喻示便是在暗示她雪山埋葬的往事並非如明面上的那般簡單,神不會詛咒自己的子民,詛咒眾生的是子民他們自己。那些糾葛的因果,掙紮求生所犯下的罪業,最終都在冰雪的懷抱中歸於宏大的靜謐。

若是沒有搞清楚其中的因果,錯把雪山神女視作已經墮落的、引發一切災厄的惡神,那或許便會錯失破局的契機,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災厄。

宋從心回頭,看向大怖救渡度度母。

[你已經,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身披“灰紗”的女人在逐漸融化,但祂的話語依舊清淡空靈,透著冰雪般的涼。

“嗯。”宋從心伸出手,最後擁抱了祂,“感謝您……為人世所做的一切。”

[人字碑啊……]明覺之神也緩緩地伸手回抱了她,她微微仰頭,望著冰湖的水面,[神州的未來,便交托給汝了。在祂到來之前,一定要……]

明覺之神的最後一縷清明神念,大怖救渡度母就如同一片雪花消融於水一般,就這樣消失在冰冷的湖底。

與此同時,冰湖中的水突然流轉了起來,如同虹吸一般瘋狂地朝宋從心彙聚而來。宋從心的靈覺下潛,內窺丹田,卻看見那顆紮根在她體內的無根樹已經鬱鬱蔥蘢,不知何時已經生長成了蒼天大樹。靈脈氣海的充盈尚算其次,宋從心睜開了眼睛,冷冽如冰的眼眸中似有絲絲幽霜,她能感覺到自己與這片天地間的鏈結越發緊密,移山填海,改天換日似乎都已不在話下。

宋從心破水而出,回首時卻發現冰湖竟隻剩下淺淺的一層,她邁步登岸,肢體筋骨發出抄豆般劈裡啪啦的響聲。

宋從心低頭,看著自己如雪般冰白的雙手。她身上的衣物都已損毀,“圖南”的偽裝也儘數脫落,銀白的雪發披散在她身上,如隆冬簷下的雪花。

如今也已經沒有隱藏身份的必要了。宋從心從粟米珠中取出一件法衣穿上,將霜白的雪發收攏豎起,隨即,她回頭,看向冰湖另一端封存在寒冰中的“蓮花”。先前看上去與彆物並無不同的銀色鈴鐺,此時竟在幽邃的崖洞中煥發出清湛的光芒,好似突然間擁有了呼吸一樣。

宋從心朝著供奉蓮花的石台伸出手,虛空徒手一握。霎時間,冰淩爆裂,碎屑飛濺,冰封的銀鈴自遠處飛來,落入宋從心的掌中。

而也就在這時,宋從心聞到了熟悉的血香,那是被雪山神女祝福過的神賜血脈。有人在流血,在門外,就現在。

白銅門轟然大開,伴隨著紛揚的沙塵與模糊視線的土霾,宋從心感覺到了飽含惡意的炁,其氣息尖銳澎湃,浩瀚如海。那股氣息在煉神還虛之階,且至少是出竅以上的修士,比元嬰期的宋從心還要高兩階不止。

但宋從心不知為何,竟覺得自己應當能將其斬於劍下。

她手中托舉著銀色的鈴鐺,迎著塵霾步出了那扇隔絕陰陽的門扉,然後,她看見了。

仰倒在地上、被洞穿了胸膛的蘭因,他的血浸染了身下的土地,注滿了血槽。接受了明覺之神傳承的宋從心不必深思便分辨出了眼下的局勢,蘭因並沒有食言,他關閉白銅門是為了阻擋不軌之人乾擾明覺之神的傳承。他會為她爭取時間,直到他的血灑落於此之時,銅門自然會再次打開。

“你……”宋從心衣袂被冰霧拂起,她吐字,空氣幾乎都要被她話語中的冷意封凍,“該死。”

“該”字還咬在唇齒之間時,宋從心人還站在原地;“死”字一出時,冰淩已經撕碎了蘭因身旁那道漆黑的人影。

黑影遁入虛空,僥幸逃過一命,他後背冷汗津津,還想回頭放幾句狠話,卻見那人猛然抬手一握,周圍便傳來“哢嚓哢嚓”的冰結之音。

黑影再想撕裂空間穿行,卻發現整個空間都已被冰雪凍結了起來。這等術法聞所未聞,除非對方的位階比自己高出一個大境界。但他已是煉神還虛階的修士,這世間能足以對他形成境界碾壓的人曲指可數。更何況他無比確信,無極道門的拂雪道君在此之前分明還隻是一個元嬰期修士!

她莫不是得了長樂之主的傳承!黑影肝膽俱裂,隻覺得此事荒謬至極。然而他還來不及做些什麼,一道劍光便將他的藏身之處撕裂。

黑影自虛空中脫出,當機立斷斬落了自己衣袍的一角,之間那不幸擦過劍風的衣料竟凝出了朵朵霜花,如月下優曇般清麗。

“找到你了。”

無垢無塵的一雙明眸,刹那已至咫尺之間,黑影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削出一劍。

他這一劍全無留手,用儘了全力。

金鐵交接的鏗鏘之聲刮擦得耳膜微震,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女橫劍擋下了他的劍勢。黑影驚覺不對,他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強烈的危機感讓他隔開劍錯身躲避,他是對的,因為下一秒,另一柄破空而來的劍刃便將空間洞穿扭曲。

黑影咽下一口被冰寒劍風逼出的淤血,回頭,卻見兩個形貌一般無一的少女淩空而立,眼神冰冷,分不清真實與虛影。

黑影心裡咯噔一下,如同被冷水潑了一身,瞬間涼了個徹底。

那個上清界的怪才、橫空殺出的黑馬,竟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頓悟,毫無雷劫瓶頸地突破了分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