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第26章】拂雪道君 人間樂土烏巴拉……(1 / 1)

烏巴拉寨是什麼地方?

人間的淨土, 塵世的桃源,是世人夢寐以求的無憂無慮、無病無災的幻想鄉。

“傳說,雪山神女厭倦塵世五濁, 遂以風雪環繞天山,隔絕人世的硝煙與戰火,將永恒明媚的春天贈予信民作為禮物。”楚夭雖然做向導不太合格, 但她卻意外的對許多古老浪漫的傳說有所了解, “於是,烏巴拉寨的子民們生存在風雪的擁護之中,過著與世隔絕的幸福生活。”

“那真的幸福嗎?”宋從心問道。

“唔,對以前的人們來說應該是算幸福的吧?畢竟北地苦寒,物資匱乏又環境惡劣,神女所在的地方對北地人來說就像是夢中的天國一樣。”楚夭回想著自己從小聽到大的童話,但無論是道聽途說還是先輩代代傳頌,烏巴拉寨都是一個美好到近乎虛幻不實的地方。

世間有許多歌頌這片樂土的歌謠,三人背著沉重的行囊走過一座又一座的鐵索橋。踏過白雪, 經過一根根圖騰樁,最終來到一處幽深的隧道。

隧道旁的石碑上銘刻著陌生的文字,蘭因說那是“烏巴拉寨”的古文。因為曆史太過久遠,如今北地流通的文字已經是這種文字的變種了。

“那些字甚至連我都看不懂。”私底下,楚夭不止一次覆在宋從心耳邊悄聲道, “你說,咱們身邊跟著的這個真的是人而不是彆的什麼東西嗎?比如說死去千年的僵屍或者執念未散徘徊人間的鬼魂之類的?”

宋從心確定蘭因是個活人,儘管他身份十分神秘,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隊友還是十分靠譜的。

三人步入隧道,越往深處走去, 環境便越發昏暗,到最後幾乎便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了。宋從心撫摸兩側的山壁,甬道內部的分岔淩亂複雜,縱橫交錯,形成了天然的隔絕外敵的壁障。蘭因擦了火折子點燃了火把,三人摸索著前進,耳邊能聽見地下暗河流淌而過時潺潺的水音與風穿行在岩洞中的風聲,宛如鬼魂的悲泣。

通常來說,岩洞中可以升火,根據煙縷飄蕩的方向來尋找出口,但這個方法對於這個複雜的隧洞而言肯定是行不通的。宋從心閉上眼睛感知暗河的流向,從盤根錯節的岔路中梳理出一條前行的脈絡。就在宋從心思考著如何不動聲色地將同伴往正確的岔路上牽引時,蘭因卻在無數分岔路口前驚墨的靜默地駐足了片刻,隨即好似確認了什麼,邁步走向了正確的岔路。

“……?”這回宋從心可當真是有些詫異了。

之後的岔路也是如此,蘭因在短暫的駐足觀察之後往往便能選中正確的岔路。即便偶爾選了偏離正規的路口,那個岔路也能通往主乾道,隻是需要多繞一段路。對此,宋從心還隻是在心中默默地思慮,楚夭卻已經忍不住問出聲了。

“你怎麼做到的?難道你還真的擁有向導的天賦不成?”楚夭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她小跑著繞到蘭因的跟前,倒退著走,臉上是藏不住的狐疑之色,“還是說你有什麼獨門的認路秘技,又或是說你想起了什麼?”

面對楚夭的逼問,蘭因隻是緩緩地搖頭。他神情寡淡如水,散下的鬢發擋住了他些許的眉眼,讓他看上去有種安靜的傷悲。

“離鄉的遊子想要歸家,故鄉永遠都不會讓他迷路。”蘭因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恍若歌謠般的話,他用的是北地的語言,語調有種難以言說的蒼涼之感。但很快他又擰起眉頭,眼中好似沉澱著痛楚的陰翳。他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再開口。

楚夭被他的神情給唬住了,她隻得喃喃地停下腳步,退到宋從心的身邊,輕輕挽住她的手。

宋從心想到了拉則,想到這兩人琉璃色的眼瞳。她想,蘭因和拉則是否都感知到了什麼,這便是明月樓主提及的特殊血脈之人的特彆之處嗎?

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水聲越來越清晰,風聲越來越大,提醒著他們即將離開山間的岩洞。宋從心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想過自己或許會看見人間煉獄一般淒慘可怖的景象,又或是早已頹敗荒蕪的破落村莊,但當遠處亮起光時,宋從心卻聽見了嘹亮的歌聲。

往前邁步而去,猝不及防之下踩入了一條冰涼的小溪。耳畔能聽見少女清脆爽朗的笑聲,伴隨著清風拂過草木枝葉的細碎聲響,有誰赤腳淌過河川,將溪水踩得嘩嘩作響。清亮的女聲唱著活力十足的山歌,更遠的地方便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回應與合唱,陽光被人剪碎後摻進了河床,粼粼水面之上斑駁跳躍的儘是金砂般璀璨明亮的希望。

宋從心心裡有一瞬的錯愕,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離開隧道的最後一段路途需要淌過小溪,仿佛要將遠道而來的旅人身上的風塵洗去。習慣黑暗的眼睛在天光乍現的瞬間不禁一閉,再次睜眼時,映入眼簾的便是山花爛漫、溫暖明媚的春景。

放眼望去,遠處層樓疊閣的建築巍峨聳峙,青磚鋪就的小路蜿蜒林野。就在宋從心三人正前方的不遠處,一群衣著鮮豔靚麗的女子正在浣衣踩水,間或有小孩從河岸跑過。而另一頭,幾名光著膀子將衣服紮在腰間的男子正在劈砍柴禾,偶爾回頭附和幾句對岸傳來的山歌。

跨越茫茫雪山之後,呈現在三人眼前的不是更深的險惡,而是當真如神話傳說中描述的那般安詳美好的天國。

就在三人駐足在原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之時,舉著木製小風車來回奔跑的孩童似乎注意到了他們。其中一個穿得像福娃娃似的小女孩指著她們,扭頭朝著溪邊大喊道:“阿乙欸,這裡有不認識的人噯!”

嘹亮的山歌被這一嗓子吼停了,幾名孩子小腿掄得跟風火輪似的飛奔回長輩們的懷中。

很快,宋從心三人便被這些少年男女們包圍了起來。

“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這些人的眼中盛滿了熱情與歡喜,甚至有幾名女孩當場解下自己腰間的白色布匹披掛在他們身上。他們圍繞著三人載歌載舞,在這短暫的“歡迎儀式”之後,一位頭戴銀飾、鼻尖生著些許雀斑的女子在眾人的推搡下越眾而出,略帶羞澀地笑道:“三位朋友是來參加我們的朝聖節的嗎?”

宋從心與蘭因對視了一眼,宋從心站出來,朝女子微微一笑:“是的,朋友,我們途經於此,有心拜見雪國的神跡。”

“朝聖之路坎坷,這一路行來殊為不易。你們的虔敬之心一定會被天上的神明看在眼裡的。”女子比劃了一個祈禱的手勢,周圍的人也做出了同樣的手勢,“我名為格桑梅朵,不知三位遠道而來的朋友應該如何稱呼呢?”

宋從心報上了三人的名姓,其餘人在表達歡迎之後便帶著好奇的視線重新回去乾活了。隻有格桑梅朵負責接待三人,為三人引路。

“我們寨裡已經很久沒有外人來了,祭司大人也不允許我們離山。聽以前過來的旅人們說,外界戰火紛飛,遠不如我們的故鄉平安喜樂。”格桑梅朵好奇地詢問道,“是這樣嗎?圖南拉,外面的世界當真這麼可怕嗎?”

“確實如此。”宋從心扮演著一個飽經苦難滄桑的醫者,挑揀了一些故事講給格桑梅朵聽,“……但是,我們相信那是上天賜予我們的試煉。我們來到這裡便是為了追尋神明的遺跡,沒想到,雪山深處竟然真的存在這一方樂土。”

“天呐。”格桑梅朵聽著那些仿若天音般的故事,情不自禁地掩唇,“塵世仍舊如此汙濁,貧窮、饑餓與疾病困擾著眾生。果然,祭司不讓我們離開雪山是對的。圖南拉,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你們的虔誠一定能得到回報的。”

格桑梅朵說著,目光便落在了另外兩人的身上,無論是楚夭還是蘭因,兩人都是人群中堪稱鶴立雞群的存在。格桑梅朵看得微微一呆,一時間竟想不起來為何方才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身旁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身上,反而忽略了另外兩人。

“天啊,我真是太失禮了。”格桑梅朵臉頰微紅,禁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我去跟卓瑪媽媽說一聲,讓媽媽為三位朋友安排住處。請你們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少女說完,轉身便跟一陣風似的跑遠了。三人在通往村鎮的小路上駐足,宋從心斂去了溫和的笑容,眼神也平淡了下來。

“並非偽裝。”宋從心搖了搖頭,格桑梅朵的行為反應都不是演的,這裡的人真的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

“被豢養的羔羊一般。”一直低垂著眼簾的蘭因終於抬眸,他語氣平靜道,“她從未離開過大山,對族中祭司所說的關於外界的話深信不疑。生活與信仰便是他們生活的全部,如果這些都不是偽裝,那隻能證明他們的確從小便生活在沒有憂愁的樂土。”

可是,人間真的有這樣的樂土嗎?

宋從心輕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她提到了朝聖節。”

“不錯。拉則說過,朝聖節前,我們必須離開雪山。”蘭因壓低了聲音,“看來朝聖節,這裡應該會發生不同以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