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11章】掌教首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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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重瀾寫下手劄時的年紀應當不大,比起後來喜怒不行於色的模樣,手劄中的語句字裡行間還能看出幾分意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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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瞬間的,宋從心猛然想起在幽州北荒山地界中遇見的那個白鬥篷面具人, 那個宛如幽靈的人吹奏陶塤催發了九嬰體內的魔種,隨即在宋從心鎖定祂氣息的情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宋從心原本以為是對方修為境界遠超自己的緣故,但現在想想, 可能是因為對方是“白面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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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重瀾在提及“白面靈”時難得地用了諷刺刻薄的語句,但她講述的東西卻令宋從心不寒而栗。</p>

……宋從心先前是不知道這個敵人叫什麼,但是她知道這個敵人做了什麼——這個名叫“白面靈”的組織,可是殺了一位山主啊。</p>

如果幽州九嬰災變事件真的是出自白面靈之手,那白面靈絕對不是什麼有勇無謀的外道組織。這個組織的底蘊足以弑殺山主、鎮壓九嬰,但祂們以一座城池的萬千生靈為祭,付出這般大的代價卻隻是為了算計正道第一仙門換取一個長老之位的更替。祂們的謀劃算計之深卻又伴隨著那種不計代價的執著與瘋狂,就像將信徒的白骨與血肉碾碎成黏膩的漿水,朝著正道修建的城牆縫隙一點點地滲進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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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從心看得一頭霧水,她與姬重瀾都擁有同樣的焦灼與急切,但姬重瀾都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她自然更加不清楚了。姬重瀾在手劄中給出的情報是——“這個東西可以阻止‘祂’的降臨”,“這個東西與神州緊密相連”,以及“白面靈在找這個東西”。</p>

這不是說了跟沒說一樣嗎?!宋從心差點沒跪了,雖然情報模糊不是姬重瀾的錯,但真的沒想到年輕時的姬城主也會如此不靠譜。如果以“白面靈正在尋找的東西”為線索,那豈不是要落後外道一步?隻能選擇鋌而走險從中截胡?</p>

“不過好在終於知道了敵人是誰。”宋從心心中苦笑,姬重瀾的手劄給予了很多重要的情報,其中最有價值的莫過於白面靈組織的活躍地點。雖然因為時隔久遠而導致情報有一定延遲與偏移,但也能大致推斷出白面靈的活動範圍。除此之外,姬重瀾還貼心地記錄了神州大陸各種外道組織的代號、特點、教義信念以及信徒的基本盤,從情報的詳細程度來看,姬重瀾這個外道教主還真不是白當的……</p>

“單單是有名有姓能成氣候的外道組織就有十幾個……!”這要不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形象而且天書已經明確說明了她無法被水淹死,宋從心都想從懸崖上一躍而下了,“這還不包括在一些偏僻地方作威作福的小型勢力,而是上清界都喊得出名號的外道頭子。這不是黑-道勢力,這特麼是反-恐名單,按著名單一個個殺過去就沒一個是無辜的。我就說按照各大宗門這種打擊外道的力度,凡間界怎麼還會魑魅叢生……”</p>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人在有權有勢並且得到了精神與欲望的滿足後便會開始追求更高的目標,比如讓自己的家族千秋萬代,讓自己的權勢地位永不腐朽,再比如簡單一些的,讓自己長生。</p>

而與宋從心的前世不同,這個世界在大勢上發展得更為艱難的一點就在於——人族是真的能長生的。</p>

有修真者這樣的存在走在前面,你讓凡塵中那些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權貴怎能不發瘋?在宋從心那個沒有修真的世界中,喊出“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皇朝又不是一個兩個,奮六世之餘烈統一天下的秦始皇都會被徐福所騙,隻為尋求一顆長生不老之藥。就算是在現代,也有不少富豪一擲千金隻為續命。生死之事對眾生而言是平等的,區彆隻在於當死亡傾軋而來時,富人有能力掙紮,而窮人沒有罷了。</p>

那放在這個的確有辦法長生不老的世界中,有權有勢的人能甘心自己的生命隻如蜉蝣般曇花一現嗎?就算能看開放下的知天命之人,等到老了走不動了,連咀嚼食物都分外艱辛之時,真的不會自心中生出恐懼與鬱氣嗎?而當他們有能力去觸碰長生之門時,又有幾個人能忍住不伸手呢?</p>

天道是非常公平的,想要長生,你便要放下俗世的一切,苦心修行,感悟自然萬象之靈炁,像錘磨一柄神兵般不停地錘煉自己。但那些浸泡在俗世中的權貴不願吃苦,不願放下手中的權利,他們既想要長生,又不願像修真者一樣避世修行,那他們會怎麼做呢?</p>

“與虎謀皮。”</p>

宋從心猛地合上了手劄,閉了閉眼睛。她再次睜開眼時,翻湧的情緒已經重新恢複了平靜,那一切繁雜的思緒都被壓抑到最深處的心底。</p>

“慢慢來,不要急。”宋從心盯著姬重瀾的手劄,前車之鑒已經擺在了這裡。姬重瀾隻想救贖少部分人,從而決意砍掉腐朽的大多數,她步子邁得太急,所以最終將自己也搭了進去。宋從心知道自己的時間也已不多,但姬重瀾的路是不能走的,她不能重蹈覆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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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姬重瀾所說的,拿到手劄之時,她已經不在人世了。</p>

我真的能戰勝所謂的宿命嗎?宋從心扶住額頭,鬢邊的長發披散而下,擋住了她難掩焦躁的眼睛。</p>

好一會兒,宋從心深吸了幾口氣,總算調整好了自己的氣息。她力持平靜地偏頭,想和姬既望說些什麼,然而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姬既望的身影。正當宋從心心感疑惑地起身,想要捕捉姬既望的氣息時,眼前卻忽而一亮。</p>

溫暖的天光照落在她身上,好似淩晨時分升起的驕陽。明明隻是一個夢,被寒咒糾纏的靈魂卻能感受到那種奢侈的溫暖。</p>

宋從心愣怔了一瞬,她抬頭望去,卻見與姬既望夢境相連的自己的夢已經翻天覆地。黑夜變成了白晝,一輪燦烈的驕陽高懸於蒼穹。璀璨的珠玉花樹植滿了街道兩側,五彩繽紛、形形色色的魚群違反常識與邏輯地在空中穿梭,而那輛滿載迷茫的公交車上,則是掛滿了各種辣眼睛的乾物以及漁獲……</p>

看著那輛掛滿鹹魚乾的公交車嘟嘟地駛遠,宋從心眼神詭異地衝過去,一把逮住了正在公交站台上胡亂織夢的小龍人:“你在做什麼?”</p>

“給你織個好夢。”姬既望不覺得哪裡不對,雖然有很多東西看不懂,但他能感受到宋從心夢裡的迷茫與寂寞,“這樣看上去不是好多了嗎?”</p>

“包括小魚乾?”</p>

“包括小魚乾。”</p>

宋從心面無表情地跟摯友大眼瞪小眼,最後她實在沒轍,便將那些煩心的瑣事都拋在腦後,和姬既望一起放著站台的長椅不坐,坐在公交站台的天頂上。她看著如神明般的銀發少年操控著夢的織絲,如指揮樂團的音樂家般,為她織了一個光怪陸離、滑稽可笑的夢。</p>

“花蟹,水母,八爪,海草,珊瑚……”</p>

“你差不多得了……”</p>

“明蝦要嗎?明蝦很好吃。”</p>

“……來一斤。”</p>

宋從心看著自己被姬既望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夢境,看著違背常理浮在空中的小魚,看著已經失去其原有意義的公交站台,不知為何,心裡一鬆。</p>

她曬著溫暖的太陽,偏頭閉了閉眼,淺淺地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