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思玉是村子裡頭一份的火葬，村長、村支書還有大隊領導都大力表揚穆家的帶頭作用，肯定了他們的做法。
村裡領導的態度就是村中的風向，除了村裡的知青全部來了，村裡的大半人也都參加了葬禮，而且禮也上得偏重兩分。
穆家得了充足的禮錢，這一頓飯自然也不能太拉胯。
大肉燉粉條裡加了足足百餘片薄如蟬翼的豬肉片，湯汁裡帶著肥油燉的是軟糯噴香，讓吃了的人都豎起大拇指。
燒雞公選了生得精氣神十足的大公雞，小土豆和雞塊一起燉，加了各種香料以後，噴香得整個曬穀場都聞得到。
豇豆茄子也用了豬油去炒，茄子和豇豆先用蒸熟的方式，節約大油的同時，用猛火翻炒就足夠入味，配合大蒜末彆提多香了。
黃瓜炒雞蛋、涼拌番茄……
村子裡的人吃的是痛快，桑雲窈也是筷子停不下來。
這農村柴火灶炒出來的菜，要比記憶裡食堂的飯菜好吃得太多。
首都軋鋼廠的效益不錯、福利也很好，但是不代表做菜會舍得放油，食堂的大鍋菜能吃飽就很好了。
桑雲窈不光是自己吃，還不忘眼疾手快給手短的小團子夾菜。
薄如蟬翼的豬肉片，桑雲窈硬生生給外甥女搶了十來片。
小團子飯碗裡的菜堆出了一個小尖尖，這讓穆建國的媳婦洪豔心疼得挪開眼。
就算是以前桑思玉在的時候，也不帶這樣給孩子夾菜的啊，桑思玉多有分寸啊，這個桑雲窈可真是沒眼力見！
洪豔用眼珠子瞪著桑雲窈，桑雲窈其實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但是手也沒停下來。
給孩子爭取點肉，不寒磣！
而洪豔想著村子裡還有知青們的禮金全歸他們家，桑雲窈一丁點都不帶走，這才心氣兒稍微平了一些。
她低頭用筷子夾菜給自家兒子吃，不再去看讓她覺得糟心的人和事。
過來上禮的人吃的是抱著肚子離開了，穆家人原地坐了一會兒，開始動手拆靈棚。
親戚們也在幫忙，差不多十幾分鐘就把曬穀場給恢複到了原狀。
住在隔壁村子的親戚三三兩兩告辭離開，而穆紅兵和薛美鳳商議之後，也準備離開。
如果要是桑雲窈沒參加葬禮，他們會在今天敲定帶孩子離開的事情。
現在孩子的親小姨還在，小孩子又黏著桑雲窈，他們兩人商議之後覺得今兒不是帶走孩子的好日子。
要是孩子鬨起來，哭得可憐兮兮的，萬一這個桑雲窈腦子昏了頭把孩子給帶走了怎麼辦？
雖然桑雲窈帶走桑寶彤的概率低得可憐，他們還是想要儘力避免這件事。
薛美鳳在離開之前握住了歐老太太的手，“彆忘了我的提議，我等你好消息。你們商量好了以後，給我們單位打電話。”
歐老太太點頭說道：“中。”
光頭小團子的手心裡是濡濕的汗水，恨不得直接說自己不跟著他們。
桑雲窈捏了捏小朋友的小手，讓她彆急。
薛美鳳和歐老太太說完以後，對著桑雲窈說道：“雲窈，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桑雲窈搖頭拒絕：“不用了，我買的票是明天晚上的，明天白天我從村子裡出發，正好趕得上火車，也省了住招待所的錢。”
薛美鳳聽著桑雲窈這樣說，也就沒說什麼了。
雖然她是希望桑雲窈早點離開，徹底隔開桑寶彤和桑雲窈，但是她可沒大方到讓桑雲窈今晚上住他們家。
“我和我愛人先走了。”薛美鳳和眾人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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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親戚們全走了，桑雲窈進入到了穆家第一句話就是關於養桑寶彤的事情。
“我明天回首都，我想彤彤跟著我一起回去，以後她就不回來了，一直跟著我，我供她衣食住行，供她上學。”
小團子在小姨開口之前多少有些忐忑，畢竟之前的事和夢裡發生的差不多，萬一要是小姨不把自己帶走，她就要去夢裡養父母那裡了。
現在小姨開口了，她的心落到了實處，嘴角高高翹起。
小團子很快就想到了小姨之前交代過，今天不能笑，她連忙用手捂住了嘴，不讓人看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團子捂住了嘴，但是笑意還是從眼裡流瀉而出。
現在沒人注意桑寶彤的表情變化，因為桑雲窈這一番話如同是驚雷一樣，把穆家人給炸的夠嗆。
歐老太太的反應是最大的，薛美鳳才說了想要領養彤彤的事情，這邊桑雲窈也想要養？
這事咋這麼巧？
歐老太太一扭頭，看到了桑寶彤彎起來的眉眼，她心中頓時明了，這小丫頭聽到了薛美鳳的話，立即就鼓動桑雲窈養她。
薛美鳳是已經和穆紅兵結婚了，兩人又有一個不太聰明的孩子，所以領養桑寶彤是可行的。
但是桑雲窈呢？還沒結婚，養孩子這不是胡鬨嘛。
歐老太太在心裡頭給桑雲窈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拿著旱煙杆的穆老頭心裡頭嘿嘿一笑，這個消息他可是提前知道了。
關於養孩子這事，穆老頭吃飯的時候已經反複想清楚了，覺得桑雲窈養孩子根本不現實。
他這會兒用旱煙杆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說道：“雲窈啊，如果我沒記錯你才十八歲，你還沒結婚對吧，你要是把孩子給養到身邊，最大的問題就是，你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洪豔本來是心動有人養桑寶彤，聽到了自家公公的話，也回過神來。
她看著桑雲窈，這小姑娘的皮膚白得幾乎發光，今兒在曬穀場，她可看到了村子裡不少小夥子見到了桑雲窈眼睛都發亮了。
桑雲窈這模樣、這工作，在城裡肯定可以找個好對象，可要是帶上外甥女，那就不好說了，說不定她未來的婆婆還會對桑雲窈甩臉子。
要是因為未來婆婆不滿，桑雲窈再把孩子給送回來，在城市裡生活慣了，桑寶彤還能習慣村裡的生活嗎？這樣被小姨給拋棄了，估計得傷心死，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去首都。
洪豔瞅了一眼桑寶彤，注意到了小孩子開心的模樣，心中想著造孽，一邊說道：“小桑啊，你這樣說的話，彤彤可要當真了，你帶上她完全不現實。就像是爸說的那樣，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穆建國硬邦邦地說道：“剛剛這話我們可以當做沒聽到。”
歐老太太看著所有人都反對，也說道：“雲窈，養孩子沒那麼簡單。像是建國說的，我們可以當做沒聽到你說的這話。”
小團子本來還在高興，沒想到家裡所有人都反對，她急急說道：“小姨想要養我，為什麼不現實啊？小姨願意的，小姨說她住得屋子足夠兩個人住，我可以隻吃一點點的，和小姨分她從食堂打回來的飯吃。”
歐老太太想著和孩子說話要講究策略，說影響桑雲窈嫁人，孩子可能不會理解，所以得從桑思玉的角度來解釋。
歐老太太說道：“彤彤，你想啊，你媽和你小姨的關係好，你媽在這個世界上最疼你了。要是你小姨方便養你，她肯定一開始就把你送到首都了，而不是做出現在的安排。你媽這還沒下葬，你鬨著要和你小姨去首都……”
桑雲窈聽到了這裡，連忙打斷歐老太太的話，“彆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是我想要養彤彤，她很乖巧，我也沒有親人了。我還是覺得我養她沒問題，剛開始肯定是有點艱難，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
歐老太太越發覺得不能讓桑雲窈養孩子，她搖頭，“孩子不能給你。”
說完了之後，歐老太太對著小團子說道：“彤彤，你安心留在村子裡，不要鬨了，你是想讓你媽死了都不安心？”
歐老太太的話有點重，狠狠戳中了小團子，她的眼眶裡瞬間滿是淚水。
長睫一扇，淚珠從眼角滾落。
小團子想著，媽媽的安排肯定是對的。
桑寶彤紅著眼眶，一瞬間又大了一些，她的腰背都佝僂了起來，像是有無形的東西壓在她身上，她細聲細氣地說道：“我知道了。”
“你先到外面等著。”桑雲窈知道隻能夠先說服穆家人，桑寶彤在場實在是不方便，想著先讓桑寶彤在外等著。
“我和你太公太婆他們好好說一下。你在昨晚上的房間裡等著小姨的好消息。彆哭好嗎？小姨在你媽媽的骨灰前說了要養你，養你可能的困難都想過了，你也說了你不怕吃苦，你願意跟著我，我肯定養你！”
穆家人也沒吭聲，話題的中心人物是桑寶彤，但是孩子太小，確實不合適聽接下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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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桑寶彤離開了以後，桑雲窈這才說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包括當時姐姐不讓我養彤彤，也是為了我考慮，我要是帶著孩子，婚嫁上肯定是有些困難的。但這不是問題，未來的結婚對象肯定要接受彤彤才行。”
洪豔說道：“你現在沒對象，說得輕鬆，要是想有個好對象，孩子肯定是個拖累。你把人給帶到城裡，讓彤彤有著巨大的希望，結果最後把孩子給送回來，孩子得多難過。”
“不會的。”桑雲窈多看了洪豔一眼，本來覺得她對孩子不夠好，結果沒想到居然還挺為孩子考慮的。
“如果擔心這個，我可以寫承諾書，我既然養孩子，肯定是把孩子給養好。有我吃的，就有彤彤吃的，我也準備讓彤彤在廠裡上幼兒園，念小學初中。”
歐老太太開口說道：“是不是彤彤攛掇你帶走她？她為啥有這個主意，是因為老頭子的一門親戚，穆紅兵和薛美鳳兩人想要領養她，說實話，把孩子交給你我不放心，交給他們我放心的多！”
穆老頭說：“啥？”
穆家其他人也奇怪為什麼忽然冒出來穆紅兵、薛美鳳，他們咋不知道這事，所有人都看向了歐老太太。
歐老太太解釋了薛美鳳來找自己的事情，還分析了兩人的情況。
歐老太太之後說道：“穆紅兵他們距離村子也不遠，他們夫妻兩人都是正式職工，肯定不會對孩子太差。我還是希望他們養娃兒。”
歐老太太說出了穆紅兵和薛美鳳以後，穆家人都傾向於讓那一對夫妻養孩子。
“相比於他們我的劣勢在於我年輕，但是他們養孩子的目的是為了陪自己的親兒子，對待彤彤肯定不會有我用心。”
桑雲窈這會兒動之以情，試圖說服穆家人。
桑雲窈站起來，對著眾人鞠躬，麻花辮從她的背後垂落到前面來。
“從血緣上來說，彤彤是我的外甥女，我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都去世了，我隻有一個家人，那就是彤彤了。當年我爸媽養我姐姐，是當做親生女兒對待，我養彤彤也是同樣的心。我是軋鋼廠的正式職工，我現在住的屋子……每個月的工資……”
桑雲窈也看出來了，穆家人是為了彤彤還有自己考慮，才不讓自己養彤彤，她乾脆把自己的優勢都擺了出來。
當然桑雲窈也知道一些信息是不能說的，家裡的存款，還有逢年過節的廠裡福利她都沒有說。
但隻說了一部分廠裡福利，都讓穆家人震驚了。
穆家人知道國企職工的待遇好，尤其是桑雲窈在首都，但是完全沒想到居然高得這樣離譜，居然比本地的紡織廠正式職工高出三倍的工資和糧票。
這樣來看，桑雲窈養孩子還真的可以！
洪豔的心中一片火熱，再看看自己的愛人，穆建國微微點頭。
洪豔立即笑了起來，“剛剛媽說了，穆紅兵、薛美鳳他們養娃是不找我們要當時思玉留下來的撫養費。你要養彤彤……”
洪豔這是想要好處。
“閉嘴！”歐老太太把自家老頭的旱煙杆給搶了過來，重重一起敲。“沒你說的份兒，如果是這樣，那就讓雲窈養彤彤，桑思玉之前留下了五十塊錢，還有二百斤糧票，也都讓桑雲窈帶走！”
歐老太太的話讓所有人都驚訝了，這是要拱手把已經拿到的錢給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