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口氣跑過來，桑雲窈見到了這個孩子，發現孩子的眼睛哭得有些腫，表情怯生生的。

“劉阿姨。”光頭的瘦團子先是和村長媳婦招呼。

“哎呦。”村長媳婦說道，“彤彤啊。這是你……小姨。”

村長媳婦看著小姑娘，對著桑雲窈說道：“不知道桑思玉和你說了沒有，她下鄉後沒多久就和人結婚了，因為她男人去了，兩人也沒來得及領證，最後孩子是和你姐姓，叫做桑寶彤，是個女孩子。”

桑寶彤眼巴巴地看著桑雲窈，輕聲喊道：“小姨。”

而桑雲窈傻了眼，她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樣一遭啊，她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結婚了，更沒聽說姐姐在鄉下還有孩子。“劉姐……”

村長媳婦清了清嗓子，把桑曉彤給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好讓桑雲窈仔細打量，“她真是你姐的孩子，你仔細看看她眉眼，是不是和你姐一模一樣？還有你姐的針線活是不是挺不錯的，孩子的衣服上也繡花，你看看還繡了一個彤字。”

經過村長媳婦這樣一說，桑雲窈果然從小孩子的眉眼裡看出了和姐姐的一點相似，桑寶彤現在所穿的衣服雖然破舊，衣服領口還有下擺都繡了花，那是桑思玉的手筆，衣領口當真有個小小的彤字。

村長媳婦讓桑寶彤先到一邊，然後快速和桑雲窈說了當年桑思玉的事情。

當年桑思玉下鄉選的地方就是穆秀秀父母所在的村子，因為穆秀秀和桑磊給足了票和錢，加上這一層親戚關係，桑思玉也不用和其他知青住在一起，而是可以安頓在穆家，日子要比其他村子裡的女知青過得要好。

桑思玉下鄉到了這裡，那個時候村子裡的知青少，村子裡的人對容貌漂亮學問好的知青也稀罕，就有隔壁村子的大戶看上了桑思玉。

穆家人想讓桑思玉嫁給對方。

沒想到桑思玉表面上應了，私下裡居然和牛棚裡的挑糞工在一起。

原主根本就不知道這樣一段，現在的桑雲窈雖然和桑思玉素未謀面，也因為桑思玉的事揪心。

當年的桑思玉是不是被穆家逼迫得厲害？怎麼不告訴家裡人？又或者是告訴了家裡人，隻是原主年齡小，什麼都不知道。

村長媳婦看到了桑雲窈的不自然表情，立即解釋說：“咱們村是大村，絕對沒有逼迫婦女嫁人的事情，你可以打聽一下，之前咱們村是第一個支持婦女解放的，支持農村婦女離婚的，還把家暴婦女的男人給關起來了，我們村子的婦女工作做得很好的，當年穆家最多是催一催你姐，絕對沒做什麼手段的。要不然你姐也不會生了孩子以後，又回到穆家住。”

“按照我們村子裡的人猜測，你姐好像本來就挺喜歡黑子的，對了，牛棚的那個人誰也不知道叫啥，我們就叫他黑子。”

“你姐和他有點緣分吧，之前黑子救過你姐，事後有人說，之前就看到你姐和黑子傍晚走在一起說說笑笑，隻是被人見到了就飛快散開。知青們都覺得，他們兩人是自由戀愛。”

“都在猜測，你姐姐本來沒想過和黑子結婚，因為穆家催婚的事情，讓你姐姐下定決心和黑子在一起了。雖然黑子後來死了，但是在死之前對你姐挺好的。在牛棚的日子確實也挺苦，但是你姐姐那段時間反而胖了一點。後來你姐姐懷孕了，那些臭老九對她也挺不錯的。因為她是孕婦，都很照顧她。”

桑雲窈本來臉是繃著的，現在這才緩緩放鬆了，她看得出來村長媳婦說的都是真話，而且就像是村長媳婦說的，如果真的穆家做了什麼手段，之後桑思玉也不會重新住回到穆家。

村長媳婦繼續說當年的事情。

黑子要和進步青年結婚，這讓村子裡又為難了，這種壞分子適合不適合結婚？而且是和根正苗紅的知青結婚。

村子裡的人考慮了很久，想著國家隻是讓改造這些人，沒說不讓人結婚，最終讓兩人辦個儀式當做是結婚了，村子裡再給黑子打報告，說他結婚的事情。

誰知道報告往上送了一直沒有音兒下來，而黑子在一次乾重體力活後沒熬過去，留下了剛生了孩子的桑思玉。

本來兩人是住在牛棚的，黑子死了以後，桑思玉的身份又沒問題，再把桑思玉和孩子留在牛棚裡，這裡的環境對孩子和產婦都不好，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

村子裡開會之後，穆家人也因為首都的桑家會按時郵寄過來票和錢，同意繼續收留桑思玉和這個孩子，於是桑思玉就和孩子住在了桑家，同時這個孩子也跟著桑思玉姓，叫做桑寶彤。

花了幾分鐘時間把當年的事情給說清楚了，村長媳婦清了清嗓子說道：“也不知道這孩子從哪兒得到了信知道了你。她喊你，你就應一下好了，你姐姐臨終之前都安排好了，孩子繼續給桑家養，我是村裡的婦女主任，你姐姐這些年一直攢了不少公分和錢，足夠讓穆家養大孩子的。這孩子是孤兒，村子裡都會有扶持的政策，你把心放到肚子裡。”

如果要是穆秀秀和桑磊還活著，這孩子說不定也會讓城裡的桑家養，但是這兩個人都去世了，桑雲窈才十八，五歲不到的桑寶彤還是留在鄉下好了。

桑雲窈還記得去年父親去世的時候，住在鄉下的桑思玉曾經回過城，當時就和原主說彆寄錢了，不過原主沒聽，依然是每三個月會郵寄一次錢和票。桑思玉在死亡之前發回來的最後一封電報裡也提到了無需再給錢，再加上村長媳婦的說法，讓桑雲窈點點頭，“我知道了。”

村長媳婦想著，桑雲窈這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外甥女，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村長媳婦笑了笑說道：“彤彤這個孩子很懂事，讓她帶你去穆家。然後你和穆家商量一下葬禮的事情，我還是強烈推薦火葬，同意火葬的話，之前我丈夫說好的待遇不會變，你們商量一下啊。”

“謝謝劉姐，我知道的。”桑雲窈說道，她是傾向於火葬的，畢竟後世都是推廣火葬。

但是具體選擇火葬還是土葬，還是要征求穆家的意見。

村長媳婦對著桑寶彤招手，等到小姑娘跑過來以後，對著桑寶彤說道，“你帶你小姨回家啊，我就先走了。”

做婦女工作的村長媳婦風風火火離開了。

桑寶彤目送著村長媳婦離開，之後她扭頭看著桑雲窈，一雙葡萄大的眼睛不住地看著桑雲窈，媽媽和她說過小姨，和她說外公外婆有多好，還有小姨有多好。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桑寶彤天然對桑雲窈很是親近，細聲細氣地說道：“小姨，跟著我走。”

桑寶彤其實還有一點想要拉桑雲窈的手，不過太公太婆把她的頭給剃了，說免得有虱子，讓她不敢拉小姨的手，免得蟲子跳到了小姨身上。

桑雲窈完全沒料到自己有個外甥女，也就沒有帶禮物。

她知道自己會長途勞頓，在火車站看到有賣話梅糖的，就買了一點話梅糖，這些糖還沒有吃完，現在不如給點給桑寶彤吃，桑雲窈拿出了一粒話梅糖，先讓外甥女嘗嘗味道。

做慣了幼師的桑雲窈蹲了下來，把素白的掌心攤開，讓小姑娘看話梅糖。

“酸甜口的，雖然樣子不好看，但是味道還不錯，你看看喜歡不喜歡？”頓了頓，桑雲窈又說道：“過來的時間太急了，我沒帶禮物，下次我郵寄一點大白兔好不好？”

桑寶彤猶豫了一下，最終在桑雲窈的鼓勵下拿起了這枚糖。

桑寶彤是第一次吃這種話梅糖，濃鬱的甜酸味道在口腔裡炸開，讓她新奇地睜大了眼睛，“真好吃，謝謝小姨。”

“好吃就都給你。”桑雲窈莞爾一笑，把剩下的小半包話梅糖都給了小姑娘。

一顆糖拉近了桑寶彤和桑雲窈兩人的距離，桑雲窈也就知道了桑寶彤今年四歲半。

如果桑寶彤是生活在城裡，至少上了一年幼兒園，而農村沒這個條件，桑寶彤就在家裡幫忙帶孩子和做家務。

沒錯，不到五歲的桑寶彤已經會生火、會割豬草、會洗衣服，還會熟練地給舅舅的孩子換尿片子。

桑寶彤覺得自己明明就是做得村子裡女孩子常做的事情，但是卻得到了小姨熱烈的回應。

“哇，彤彤真的很棒。”“原來彤彤這都會做啊，可真厲害。”“彤彤真的好厲害，你做得這些，小姨小時候都不會。”

桑寶彤被誇得小臉蛋紅了起來，大眼睛也水汪汪的，又害羞又興奮，胸膛裡有情緒在激蕩。

桑寶彤覺得自己的母親說得果然是對的，小姨真的是好好哦，她在回去的路上越說越興奮，就連自己把家裡的三頭豬起得名字都告訴了小姨。

桑寶彤說得口乾舌燥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太婆的聲音，太婆和人嘮完嗑，就在家門口院子裡候著。

“哎呦。”穆秀秀的母親見到了桑雲窈的第一眼，立即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她笑了起來，“是秀秀的女兒對不對？都這麼大了！”

歐老太太滿是老繭的手握住了桑雲窈的手，開口說道：“還擔心你找不到位置，是不是要在縣裡頭招待所住一晚，幸好這直接到了，時間也剛剛好，還可以見一見思玉，算了，馬上天色也黑了，你會不會害怕？還是明天一早見就好了，今晚上主要還是商量是火化還是土葬的事情。”

“村長媳婦是不是和你說了選擇火化？咱們也想著支持國家的政策……”

桑寶彤看著太婆拉住了小姨的手絮絮叨叨開始說話，她有些失落，她和小姨還沒有說夠話呢。

桑寶彤低著頭，用鞋子尖輕輕踢著地面上的石頭。

桑雲窈顧不上和桑寶彤說話了，因為此時不光是歐老太太來了，還有穆家老爺子，穆家的小兒子穆建國，穆建國的妻子等等。

穆家一大家子把桑雲窈圍得團團轉，桑雲窈一會兒回答這個人的話，一會兒回應另一個人的話。

抽空想要去找桑寶彤，發現這個外甥女已經不見了，低聲詢問之後才知道她已經回到了房裡去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