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硬籌碼(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8229 字 6個月前

直接送人?眾人在聽清她話的第一時間, 都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險些沒拍案叫絕。

對現在的金不換來說, 還有什麼能比人更關鍵呢?

靈礦一座固然闊氣,可說不準還得他自己找人去開采,且就算能折成現成的靈石, 也無法真正解決他們面臨的麻煩。

真正的麻煩是什麼?

是陳家!

陳家修士眾多,修為不俗,除陳規有元嬰初期的實力外, 另還有幾位長老也是元嬰;反觀金不換這邊,最高也就金丹, 根基實在薄弱,若得一位元嬰中期的高手加入,情況便可大大好轉。

更妙的是,妙歡喜給的這人是暗子,明面上與日蓮宗毫無乾係。即便此人投在金不換門下, 旁人也懷疑不到日蓮宗頭上,自然不能說日蓮宗幫過金不換,插手了他與陳家的私仇。

且這位高手, 還不是暫借出,而是永久贈送!

縱然是大宗門, 向培養一位元嬰期修士, 也是得花費不小的力氣的。喂丹藥, 給功法,配兵刃,哪一樣不是花費巨大?更彆說是需要放在外面的“暗子”,一般都是為宗門臥底搜集情報或者乾些不宜讓外人知道的臟活兒。光聽妙歡喜方才說話時那肉疼的語氣, 就知道,她給的這一位師兄,必定不是什麼庸才。

這一下,金不換似乎才算滿意了,桃花眼含笑頓生春波,簡直一改先前那奸商姿態,甚至還露出了一臉歉然的神情:“直接令貴宗門下高手改投我門下?金某這座小廟竟也要供大佛了,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妙歡喜心道此人還算有些廉恥。

可誰想,金不換下一句便問:“還有多的嗎?”

妙歡喜差點驚得岔了氣!

金不換怕自己表示得不夠明白,隻道:“貴宗在蜀中總不會隻有一枚暗子吧?”

所有人聞言嘴角齊齊一抽。

妙歡喜更是花了好半晌,才將剛才那一口氣順了回來,強忍住一掌拍死眼前之人的衝動,一字一句道:“倒是還有一位師叔,隻是他已修至化神境界。如今修界,元嬰期已能躋身高手之列,化神期更是萬中無一,且突破時會觸發天地感應,常生異象。能修到此境的,幾乎全是大宗門內有名有姓之人;哪怕有少數無門無派的散修運氣極好、天賦絕倫,一旦突破至化神境界,也有無數宗門乃至世家爭相招攬。換言之,六州一國所有化神期及以上的高手,幾乎都會被世家大族記錄在冊,少有遺漏。是以,我這位師叔,即便是秘密前來蜀中,也絕非暗子。”

金不換惋惜:“那就是給不了了。”

妙歡喜冷笑:“眼下也隻有元嬰期修士不那麼引人注目。何況我這位師兄,二十七年修至元嬰,已是世間罕有,你對他的實力,大可放心。”

話說到這份兒上,金不換便知道,妙歡喜身上恐怕已敲詐不出更多了,於是將目光投向周滿。

與修士實力相關的事,自還是周滿更清楚。

周滿考慮片刻,點了點頭:“雖隻一個,但有元嬰中期,天賦不錯,那也差不了太多了。”

金不換一聽,立刻拍板:“行,成交。”

話音落時,先前放在桌上的那一張羊皮圖卷也迅速消失不見,被他收入囊中。

妙歡喜看得眼皮直抖,正想譏諷他兩句。

可沒料,這時一道弱弱的、試探的聲音,忽從旁邊響起:“那個……所以比起要錢,你們是更想要人嗎?”

是李譜小心翼翼地舉起了自己那隻手,聲音也變得更小了:“如果一時不好湊到足量的靈石,隻給人的話,也能換一些春雨丹?”

眾人一見是他,全都驚愕。

連周滿都不禁愣了一下:妙歡喜乃祁連神女,在日蓮宗地位尊崇,自身也非善類,有權決定宗門事務敢涉險也就罷了。這李譜素日膽小怕事極不靠譜,一有風聲恨不能把退堂鼓敲得震天響,這時候竟也敢來蹚渾水?

大約也是知道自己行為與往日不符,李譜不得不為自己辯解兩句:“我也不是為彆的,就是我們國主有位極寵愛的王子,恨不能供在心尖上,偏偏他那個……腦子不太好,修煉到現在也就能打過兩隻雞……國主四處求藥,師父也為此費儘了心思。所以剛才你們談的時候,我就琢磨,若能換個百八十丸春雨丹回去,給他當飯喂,再差的天賦也該上來了吧……”

當他說王子“也就能打過兩隻雞”的時候,眾人便相繼陷入沉默;待得他那句“換個百八十丸春雨丹當飯喂”一出,整座廳內已是鴉雀無聲,一言難儘的表情,平鋪在每個人臉上。

隻有金不換,眼珠一轉,問:“你想賣誰,什麼境界?”

李譜道:“是我們南詔國的護法使,也是暗子,有元嬰初期。”

金不換一口價:“八十。”

李譜眨巴眨巴眼,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金不換道:“這價碼你還不滿意?八十枚春雨丹若用得到當,三五十年後可就是十多位元嬰期高手,可你現在就賣給我一個人,算起來可還是我虧了。”

李譜聽著那個“賣”字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在這當口又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順著他話往下走了,隻悄悄比出兩根手指,小聲道:“兩、我這邊有兩個……”

妙歡喜:?????

在他比出兩根手指的瞬間,所有人心裡都是一聲“好家夥”,敢情販賣人口的大戶在這兒呢!

李譜生怕彆人誤會,再一次解釋:“我修為又不像你們一樣好,國主和師父都不放心我一個人來劍門學宮嘛,自然派來暗中保護我的人手就多一點。我想他們若知道自己能為國主分憂解難,應該也很高興吧?”

眾人:“……”

高興個屁!人家兩位高手知道你這麼賣他們嗎!

不知不覺間,買賣雙方的位置已經互換。

金不換一聽李譜說有兩人,眉毛一抬,眼睛都亮了幾分。

作為奸商,他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管他行不行得通,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飯再說。

金不換爽快道:“兩個人,那可太好了,加倍,一百六。看在你心係國主、孝順師父的面上,再贈你十枚,一百七,夠意思了吧?”

不知為什麼,明明交易的是春雨丹與元嬰高手這樣罕有的物和人,可周滿竟硬生生看出了一種菜場賣菜的豪爽架勢,連討價還價的口吻都極其神似。

李譜一聽,自然是眉開眼笑:“太好了!”

可還不等他高興片刻,旁邊的妙歡喜忍無可忍,忽然跟餘秀英附體似的,拍案而起:“兩個元嬰初期就值春雨丹一百七十枚,那算下來,我日蓮宗整整一座靈石礦脈難道才換不到三百枚丹藥嗎!”

眾人嚇了一跳,尤其餘秀英,有些傻眼。

金不換卻是鎮定自若:“那要不,妙仙子把貴宗那位化神期前輩給我,那靈石礦脈我原樣奉還,三百枚丹藥就算白饒送你的?”

“……”

妙歡喜又坐下了。

毫無疑問,金不換的出價是他目前的需求決定的。再多的靈石,解決不了陳家的麻煩也沒用。人是青山錢是柴,光砍一堆柴回來,豈能比得上把青山搬回自己家?

金不換固然有春雨丹,可以培養自己的修士。

可他沒有時間。

陳家的麻煩迫在眉睫,一位現在能用的高手,比什麼都重要。

至此,金不換已經以五百七十枚春雨丹為自己換來了一座百萬靈石礦脈與三名元嬰期高手的加入。

剩下的人裡,周光無門無派,自是有心無力。

餘秀英與霍追在宗門內尚算晚輩,並不敢輕易做出決定,是以暫未參與。

但在離開時,金不換卻沒讓他們空手而歸:凡今日來泥盤街的,他都鄭重地準備了五枚春雨丹作為謝禮。

餘秀英與霍追面不改色收了。

周光卻難免有些惶恐:“這,這太貴重了吧?我,我什麼忙也沒幫上……”

周滿看著他道:“收著吧,免得哪天莫名其妙成了陳家或是宋氏的眼中釘,再想起今天不該來這一趟,心裡後悔。你雖算半個劍宗傳人,天賦也高,可要真想繼承其衣缽,實則還差上一些的……這春雨丹,於你有用。”

周光猶豫一陣,訥訥道:“那將來你們要打架的話,叫我?”

周滿一怔,隨即搖頭失笑,卻是沒應這話。

周光最終還是把春雨丹收起來了。

隻是臨走前,他看一眼周滿,似乎有話想說,又難以啟齒。

周滿便問:“你有話?”

周光臉頰有些發紅,撓了撓頭,似乎十分不好意思:“”我,我隻是覺得,我與師姐無親無故,師姐卻好像一直對我格外照顧,我有些……”

在另一邊送李譜、妙歡喜二人的王恕,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但周光正自難為情,並未注意到,隻有些淩亂地道:“我也沒有彆的意思,總之隻是想謝謝師姐……”

王恕看見了他臉頰上那一抹紅。

周滿當然也看見了,但她知道周光隻是心秀口拙,於是難得緩和了聲音,笑著道:“放心,我知道。回學宮好好修煉吧。”

周光便道一聲“是”,高高興興走了。

王恕看著他背影,卻是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妙歡喜、李譜二人很快也相繼告辭。

但餘秀英與霍追卻留到了最後,等彆人都走了,才看向金不換:“你此次發請帖,獨獨沒請常師兄,他有向我們問起。”

金不換神情一滯,卻很快恢複,隻笑:“常師兄嚴苛板正,若知道我做這些事情,怕訓我還來不及。為免節外生枝,自然還是不請他為好。”

“金不換,我們知道你本事大、主意多,不願連累杜草堂,但我們今日來赴你的宴,先稟報過師門長輩,那時三彆先生恰好也在。他有句話托我們轉告你。”餘秀英臉上,那素日的大大咧咧退了幾分,竟有種格外的認真,“他說,你之行止性情,雖與杜草堂彆的弟子不同。但他既收你入門,便是你配得上。你不是單打獨鬥,也從不孤身一人,不必時時想著不連累師門。浣花溪畔,草堂茅舍,雖不繁華,卻也算棲身之所。你若得空,回去看看。”

“……”

金不換喉間微湧,瀲灩的眼底似乎染了幾分濕意,隻是他一笑,輕輕一搭眼睫,便將所有不願現於人前的情緒都掩去。

他點了點頭:“多謝餘師姐,我知道了。”

餘秀英看他片刻,再無彆話,於是同霍追一道走了。

周滿剛想問什麼,金不換已搶在她前面開口:“若非周光提起,我還沒注意。你對這小子的確青眼有加啊,還都姓周?”

周滿心頭一跳,卻道:“都姓周怎麼了?菩薩還姓王呢。”

王恕的神情,其實有那麼片刻的微變。

但此時周滿顧著遮掩,金不換心不在焉,都未注意。

尤其是金不換,若他仔細抬起頭來分辨一下,便會發現,周滿與王恕此刻的神情,竟有種巧合的相似。

可惜他沒有。

等他重新歸攏自己的心神時,周滿已經若無其事地看著餘秀英等人遠去的背影感慨:“今天這筆買賣做得實在美妙,一座礦脈三位高手,要每天都做這樣的生意,怕是連神仙晚上做夢都得笑醒吧?”

金不換道:“還想每天?寄雪草三十年一榮,這一個三十年的靈草有八成都被你搶來了,才能一次煉出上千枚丹藥。如此便宜的生意,再想做得等下個三十年了。”

換言之,他們這次煉出的丹藥,幾乎等同於以往三大世家每三十年所用之總和!

周滿一想,更惋惜了:“這寄雪草,為何不能學學地裡的韭菜,割一茬再趕緊長一茬呢?”

金不換咬牙:“那春雨丹就不值錢了!”

周滿搖頭:“怪這丹方太苛刻,太刁鑽。話說回來,就沒有不用寄雪草也能煉製春雨丹的法子嗎?”

說到這裡,她忽然拿眼覷向王恕。

王恕:“……”

這尊已在煉製春雨丹前後展示過不少“神通”的泥菩薩,在被她看了半晌後,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認為自己得同她說清楚:“周滿,我隻是泥菩薩,不是活神仙。”

寄雪草要那麼好替代,這三百年世家早想出來了。

周滿頓時大笑。

金不換立在邊上,也笑起來,卻淡淡想: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換到了想要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