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琅嬛寶樓(1 / 1)

劍閣聞鈴 時鏡 13161 字 6個月前

劍閣麼?

金不換走到她身後, 順著她視線往前一看,便生出幾分疑惑:“我以為你是專程來看趙霓裳的,怎麼還沒看完就出來了?”

周滿道:“勝負已分, 剩下的看不看又有什麼要緊?”

金不換問:“那現在呢?你在看什麼?”

周滿回頭看他一眼, 心中到底複雜, 又將視線移回那掩映在天光雲影裡的劍閣之上, 隻慢慢道:“觸景生情,想起了一位素未謀面的故人罷了。”

武皇陛下,遺誌傳道天下,不知今日若見霓裳之舞、聞神鳥之歌, 會否感到幾分欣慰?

金不換隻覺她這話說不出的奇怪, 既是素未謀面, 又怎能稱是“故人”?神交已久的那種嗎?

心裡莫名有點不太爽快。

他輕哼一聲:“我還當你是忽然良心發現,想起現在還在劍壁上給你挑選劍法的泥菩薩, 要去接他下來了呢。”

周滿一怔, 頓時笑出聲來, 隻道:“合心的劍法豈有這麼容易、這麼快就找見?讓他慢慢找吧。總歸這世間, 並非人人都能得償所願, 多的是所願皆不能, 所求皆不得。”

她說的是劍法,看的卻是劍閣上高懸的金鈴。

金不換凝望她, 竟篤定道:“彆人我不知道,但你周滿, 想要的肯定都會得到的。”

周滿心頭一跳,忽地轉頭看他。

豈料這人下一句是:“畢竟你是什麼強盜我還不清楚嗎?彆管什麼東西,反正你有本事,都會搶來的。”

周滿:“……”

金不換長指勾著折扇一轉, 笑得眉眼舒展,見了她這般表情,便道:“這麼看我乾什麼,我哪句說得不對嗎?”

周滿真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上一刻還對前世金鈴竟為王殺這種人響起而耿耿於懷,下一刻差點沒被金不換這“強盜”二字噎死,然而回想自己今生種種作為,還無法反駁。

憋上半晌後,真是什麼愁緒都沒了。

周滿冷冷看他一眼:“我要是強盜,頭一個便把你搶了。”

金不換竟無所畏懼,甚至得意地笑了起來,懶洋洋道:“放心,你不會的。”

周滿一聽,更氣悶了。

她也不知此人的臉皮與自信是怎麼修煉到這種地步的,乾脆轉身就走,不欲再理會。

但此時後面忽然傳來一聲:“周師姐!”

周滿停步回頭,便看見了趙霓裳。

裡面已敲過了一聲鼓,比試已經結束,趙霓裳贏得漂亮,畢竟負了傷。然而她一下擂台,卻是連傷口都先不去處理,而是直接從裡面追了出來。

周滿一見,下意識皺了眉。

趙霓裳身上雖然有傷,面色也蒼白許多,但雙目中神采奕奕,卻好似不覺得痛一般,躬身向周滿行禮:“周師姐,我贏了。”

周滿道:“我看見了。”

趙霓裳心中又一陣酸楚:“若無師姐指點,今日霓裳就是命喪台上,也未可知。”

周滿並不謙虛,隻道:“你修行時日尚短,與人交戰時還有不少破綻,隻是此次的對手恰好也沒那麼強,所以用搏命的打法也能反敗為勝。但先有綺羅堂副使之位,又值此戰拿到旁聽名額之盛,暗中看不慣你的人會有不少,你該當心了。”

金不換不由看她一眼。

她分明知道今日暗中給趙霓裳使絆子的人是誰,卻又不明說,隻讓趙霓裳自己小心,這方式可真是……

果真不喜歡園中嬌花。

趙霓裳聽了,先應一聲“是”,接著便想起方才擂台上羅定那一句“怪你風頭太盛”,不由微覺凜然。

周滿說完則道:“回去治傷吧,彆才贏了擂台就倒下了。”

趙霓裳卻杵著沒動,有些期期艾艾地看她:“師姐沒有彆的事要吩咐我嗎?”

周滿心道,宋蘭真都沒回學宮,她能有什麼事吩咐?

隻是這一念剛從腦海劃過,面上神情便忽地一滯。

她問:“說起來,宋蘭真離開學宮多久了?”

金不換十分清楚:“洛陽花會去的,至今未回,有一個多月了。”

周滿算算,覺得不對:“不該這麼久才對……”

前世也有張儀對戰不夜侯陸嘗,可宋蘭真在此事後,很快便返回了劍門學宮,這一世為何在神都多盤桓了大半月?

她奇怪道:“是神都那邊近來還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金不換道:“不曾聽聞。”

周滿便皺了眉,以為此惑目前無法得解。

可沒料想,趙霓裳竟道:“如果師姐問的是宋小姐為何還未返回學宮,霓裳在綺羅堂中,倒是有一二聽聞。”

周滿詫異:“你知道?”

金不換眉一抬,也頗為意外。

趙霓裳隻道:“不知真假,是聽劉執事他們說的。好像神都有一位什麼鏡花夫人,是她的授業恩師,一直想撮合她與王大公子。隻是沒想到這回生辰宴上出了事,如今竟昏迷不醒。宋小姐也為其憂愁,所以暫時沒回學宮。”

周滿聽後,先是一怔,緊接著險些笑出聲來,竟是斷然搖頭:“不可能。”

天方夜譚嗎?就是李譜都不至於這麼離譜!

撮合宋蘭真和王誥?

彆說前世她離開神都後幾乎就沒再聽說王誥、王命這兩兄弟,也不知是不是死在了那王殺手裡,就單說宋蘭真一心為了宋氏,都不可能答應。宋元夜本無做家主的本事,宋蘭真要還嫁去王氏,那宋氏還不得垮了?

金不換想了想,也道:“有人撮合或許是真,但要說這位宋小姐為其擔憂,才沒回學宮,我是不信。”

趙霓裳道:“那便不知了。”

周滿的眉頭,於是皺的更緊了,對這種與前世不同的細節,總覺得有些不安——

前世今生,唯一的變化其實就在自己身上,畢竟是重活了一回。若兩世之間出現什麼不同,多半根源都在自己。

隻是現在,她還不知那根源關聯在何處。

*

距離不夜侯陸嘗與張儀一戰,過去了大半個月,先前為張儀一掌摧為齏粉的小半座城池,在大世家修士的合力之下,已重建得差不多了。

連帶著陸王二氏被打歪的倒懸山,也被重新扶正。

隻是坐在王氏小瀛洲點睛軒內,宋蘭真垂眸盯著手中那盞茶,仍有一種這茶盞水面還斜著分的錯覺——

張儀雖走,可整座神都都還留有餘悸。

鏡花夫人就站在她面前不遠處,手中捏著一支白牡丹,正有些不耐地走來走去。

軒中一卷珠簾後面,那位倒黴的大公子王誥正毫無意識地躺著,接受著大醫孫茂的診治。

二公子王命與長老廖亭山都立在一旁等待。

過得一會兒,孫茂出來,已歎了一口氣。

鏡花夫人便問:“大還丹都喂了,人還沒反應嗎?”

孫茂是王誥出事後便被王氏從劍門學宮請到這邊來的,這大半月也是焦頭爛額,隻搖頭道:“經脈斷了雖能續上,可過不日還會再斷;藥雖喂了,可隻是養其身體,靈台依舊混沌,人自然不會醒。”

宋蘭真眼簾都懶得抬一下,毫不感到意外。

廖亭山則有些惱了:“你是當世大醫,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孫茂一聽,臉色冷了幾分:“我又不是什麼病都能治。既不知病因,如何敢下藥?若一個施治不當,難保不危急大公子性命。”

廖亭山道:“你——”

王命微微蹙眉,卻是擺手示意廖亭山住口,隻向孫茂一拱手,問:“敢問孫大醫,隻要知道病因,就能治嗎?”

孫茂見他寬和有禮,氣才順了不少,道:“不敢說一定能治,但至少能多些把握,有個方向。隻不過前提是大公子如今狀況是因外物手段所致,若真是因為什麼……‘天憲’……”

他說到這裡,看了其餘幾人一眼,聲音小了一些:“那卻是老朽無能為力了。”

軒中頓時一片靜寂。

鏡花夫人雍容的面龐上顯出幾分陰雲,截然道:“不可能。那王殺小兒才幾歲,即便有天憲在口,也絕無足夠的修為去催動。必定是那韋玄裝神弄鬼,使了什麼手段,或者下了什麼奇毒……”

孫茂便歎道:“我於毒這一道並不精通,若是昔年‘毒醫’還在,他常年研製奇毒,或許能判斷一二。可惜前幾年他與人打賭輸了,依約隱世已久,卻是難覓蹤跡,也請不來了。”

王命問:“那連兄長什麼時候會醒來,也完全不知嗎?”

孫茂隻能搖頭。

所有人便都知道,這是聽天由命全看運氣的意思,不免都覺得一陣壓抑。

誰能想到,不過是一個自打出生起便不在神都甚至從未露過一面的人,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讓他們精心準備的生辰大宴,變成了一場鴻門血宴!

整個王氏,幾乎被攪得翻天覆地。

不僅面子丟了,現在連人都救不醒,簡直讓他們淪為天下笑柄!

鏡花夫人終於感覺到一絲疲倦,用那塗著蔻丹的手指壓住眉心,坐了下來,抬眸看見宋蘭真靜靜坐在旁邊,便輕歎一聲:“難為你今日又來一趟。我先前還想著神都之內,唯有王誥能與你相配,想為你二人牽線搭橋。如今看,卻是難料了……”

宋蘭真並未什麼反應,隻寬慰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然而一旁的王命,卻是瞬間看向鏡花夫人。

廖亭山在一旁道:“大公子總攬王氏諸多事務,總不能一直就這樣昏迷下去吧?我看既要找病因,不如就從韋玄那邊下手。劍門學宮那女修敢送來人頭,王殺也敢放出狂言,實在是欺人太甚。前面沒動手,是因為張儀,搞得神都這邊一團糟,我等挪不出手來。如今是時候動手反製,好叫他們知道知道厲害了……”

王命竟一句也聽不進去。

他滿腦子隻回轉著鏡花夫人剛才想撮合宋蘭真、王誥二人的那句,垂在袖中的雙手,已悄然握緊。

宋蘭真聽他們開始商量要對付韋玄和周滿,便起身道:“我既已探望過,便不打擾諸位議事,便先告辭了。”

鏡花夫人點頭,也沒攔著。

宋蘭真於是從點睛軒出來,走到外面長廊上,就要離開小瀛洲。

可沒想到,剛到水邊,王命竟從裡面追了出來:“蘭真小姐留步。”

宋蘭真停步轉身,便問:“二公子還有何事?”

王命本是聽了鏡花夫人方才的話心中不快,想來問她是否真想與兄長締結姻緣,然而真到得此處,見她神情淡淡,又不知為何,不敢問出口了。

宋蘭真見他不言,不由疑惑。

王命屏了一口氣,這才道:“我知宋天君仙去後,宋氏實是由蘭真小姐一力支撐,又力挫中州青年俊傑,去了劍門學宮,與那周滿乃是同窗。所以,想請教一二,若是蘭真小姐遇到王氏之事,會如何處理?”

他竟是來問計。

宋蘭真深思的目光從他面上劃過,卻輕易捕捉到了一絲屬於少年人的羞赧,於是想起不久前他所贈的那一幅山中幽蘭圖。

她暫沒回答。

王命觀她臉色,補道:“兄長昏迷不醒,父親閉關不出,王氏上下,缺話事之人。我雖魯鈍,卻是不得不暫代父兄之位……”

說這話時,他心中竟有一種極其隱晦的情緒在滋生。

宋蘭真便看著他,道:“若我是你,會先忍。”

王命一怔:“忍?”

宋蘭真道:“關鍵不在此事,而在此人。近二十年從無音信之人,首次有言,還有十二節使現身,大鬨王氏,如此大的陣仗、如此豪的膽氣,若非是那位神都公子本人發話,單憑韋玄恐怕也不敢胡來。這王氏,有你們便沒他,有他便沒你們。我若是你,自然要趁這二十載難逢的機會,順藤摸瓜,看能否將此人找出來。而且……”

王命下意識問:“而且什麼?”

宋蘭真想起宋元夜前段時間傳回來的消息,便慢慢道:“韋玄在蜀中,周滿也在蜀中,劍門學宮二十日前甚至傳了消息,明年二月將開劍台春試,優勝者能有機會進入畫境尋覓冷豔鋸蹤跡。那是他父親的劍,他總不能無動於衷吧?所以我猜——”

王命已全然明白:“他此時多半也在蜀中?”

宋蘭真點了點頭,剛要繼續說什麼,然而一抬頭,忽然看見湖面上八卦陣型又出,竟有一名王氏的侍女引著她身邊的女官刺桐前來。

刺桐到得她身邊,神情並不十分輕鬆。

宋蘭真心中於是了然,隻問一句:“陳長老出關了?”

*

“宋蘭真究竟是因為什麼?”彆了趙霓裳,離開小擂台,周滿仍有幾分耿耿於懷,“不夜侯境界連跌兩重,陸仰塵都在當天回到了學宮,且現在開了劍台春試,正是該抓緊時間悟劍的時候……”

“陸仰塵那能一樣嗎?”金不換卻有不同的看法,“陸仰塵分明是來得太早。陸君侯是他叔叔,他卻並非陸氏主族出身,以前是有陸君侯庇佑,如今陸君侯修為連跌兩重,還不知能不能壓得住陸氏其他人。待在神都,怕未必有學宮這邊安全。你沒看他回來之後跟變了個人似的嗎?每日苦修悟劍,所用之功隻怕未必下於你。你那劍首之位,人家都拿去坐多久了……”

周滿眼皮一跳,腳步便是一停,隻問:“從劍首到門神,難道怪我不想用功嗎?”

被她眼刀一掃,金不換這才想起她二十日來的淒慘遭遇,本想連忙改口,一表同情,然而回想起來,也不知為何,總想發笑。

再看周滿那臉色,他一下沒忍住,真笑出了聲。

周滿又是一陣心梗,不提悟劍則已,一提便一肚子的火氣:“笑死你算了。”

金不換咳嗽一聲,忙道:“他不都給你挑劍法贖罪去了嗎?消消氣,消消氣。”

周滿本是要回東舍,聽見這話,卻忽然改了主意:“不行,我得去看看。”

金不換一愣:“你不說合心的劍法不容易,現在恐怕還沒挑出來吧?”

周滿竟道:“我不去看看,怎麼知道這人到底有沒有認真給我挑選劍法?何況你那輕身符也不知靠不靠譜,萬一給這病秧子摔下去,我就要給你連累,在一命先生那邊吃不了兜著走了。”

金不換心道也不知是誰狠心把人拽到那鳥道高處的,這會兒倒懷疑起他輕身符的效用來了。

他小聲嘀咕:“想去看看就去看看,詆毀我輕身符算什麼借口……”

周滿隻作不聞,徑自往劍壁方向去。

可兩人到得劍壁之下,都不由愣住:放眼望去,這平如劍削的峭壁之上,無論劍跡前還是鳥道上,皆是空蕩蕩一片,哪裡有泥菩薩的身影?

金不換心頭已是一突:“人呢?”

周滿第一時間懷疑:“不會是你那輕身符真有什麼問題吧?”

金不換指著劍壁下方:“你少來。不可能,要真出了問題,泥菩薩摔下來,不得缺條胳膊斷條腿的?你看這下面乾乾淨淨,一點血跡也沒有。”

周滿便看向高處:“難道在上面?”

兩人對望一眼,迅速攀著鳥道,上到絕頂劍閣,然而看得一圈,石頭是石頭,樹木是樹木,樓閣是樓閣,就是沒有王恕半點影子。

金不換道:“不應該啊,菩薩這人一向周全妥帖,若沒尋得劍法,會跟你說一聲;若已尋得劍法,也會來找你。難懂是我們半道跟他錯過了?”

周滿皺起了眉頭,也忽然有些擔心。

這時,劍閣那邊傳來“吱呀”一聲門響,是上回見過的那身型傴僂的灰衣老者,拿著掃帚從裡面出來。

金不換一見,便“哎”一聲,揮手便想要詢問。

周滿眼皮一跳,迅速踹他一腳,阻止了他,自己卻是兩手抱拳,向那老者略略躬身:“這位老丈,我們有一位朋友,之前留在這劍壁之上查看劍跡,不知您可有看見?”

金不換吃痛,低叫一聲,先沒明白自己挨這一腳是為什麼,後見周滿對老者這般態度,心中便起了幾分疑,也跟著規矩地抱了拳。

那灰衣老者滿臉的皺紋,眼珠也顯得渾濁,見周滿這般,先掃了她一眼,又看了她邊上的金不換一眼,才“哦”一聲,抬起那枯瘦蜷曲的手指,竟是往學宮外的方向一指:“出去了。”

“出去了?”

周滿與金不換齊齊重複了一遍,不敢相信。

那老者卻不再理會他們,隻是疲憊地咳嗽了兩聲,又拿著那掃帚,順著鳥道,一步步往劍壁下挪去。

直到人走得遠了,金不換才小聲問:“你剛才踢我乾什麼?”

周滿道:“莊生曉夢迷蝴蝶,下一句是什麼?”

金不換下意識道:“望——嘶!”

他眼皮一跳,忽地倒吸一口涼氣:“你開玩笑吧?”

周滿都懶得解釋,隻伸手往不遠處那棵樹上一指:“自己看。”

那樹梢上站著幾隻巴掌大的小鳥,正相互梳理著羽毛。

金不換一看,此鳥大名“杜鵑”,小名“子規”,立刻開始絞儘腦汁地回想:“上回我們偷溜上來喝酒,沒做什麼狂悖之舉吧?”

周滿卻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是皺著眉,看向先前老者所指的方向,十分納悶:“菩薩不幫我找劍法,反而出了學宮。他該不會是沒找到,想放我鴿子吧?”

*

王恕的確沒有找到——

用著金不換貼的輕身符,行動倒是方便,沒一個時辰已將劍壁上剩下的劍跡都看了一遍,高明者有,低劣者有,可在他心目中,就是沒有一個完全適合周滿。

周滿怎能用這些劍法呢?

他在鳥道高處坐了小半個時辰,眼見鳥飛鳥落,雲來雲走,到底不願將就,乾脆便從劍壁上下來,出了學宮,一路回到泥盤街。

病梅館裡,一命先生正仰在前面躺椅上打盹兒,藥童孔最抬眼看見他,不由驚訝。

王恕一擺手,示意他彆吵醒一命先生,隻輕聲道:“我回來有些事,你忙你的。”

說完,便繞到後堂,進了自己屋。

硯台上輕輕一敲,隔音陣法已經布下,他自瓶中先倒出一丸玉色的丹藥,自己服下,感受到充沛的靈力暫時溢滿他那條唯一通暢的經脈,便自袖中取出那枚蒼青的玉戒,輕輕鬆手。

那玉戒頓時懸浮於半空。

王恕隻微微一閉眼,玉戒便感應到他心意一般,泛起清光,隨即聽得“哢”一聲響,像是用鑰匙打開了門鎖。

於是他重新睜眼。

在這短暫的刹那,周遭原本狹窄的屋舍,竟陡然光芒大熾,一條條雪白的細線延伸拉長,竟然交織成一座恢弘的七層書樓,一層層如塔堆疊,當中隻掛著一塊簡單的匾額,上書“琅嬛寶樓”四字。

王恕此時所立,便在寶樓正中。

他隻輕輕喚一聲:“劍法。”

樓中所堆萬卷典籍,瞬間簌簌抖動,先是第一層,然後是第二層、第層……

一直到最頂上的第七層!

每一層中所有與劍法相關的典籍,全都泛著白光,浩浩蕩蕩地排列在虛空之中,宛若看不見儘頭!

王恕注視著它們,漆黑的眼眸中映照出瑩潤的神光,隻是想:劍壁上的劍法既不合適,那便寫一門新的,總不會不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