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時候，孟韶又收到了喬歌在聊天軟件上發來的消息。

或許是因為覺得同她關係拉近，對方直接發來了語音條。

“我今天在食堂看見程泊辭了，我早就想說了，為什麼同樣是校服，他穿就那麼好看啊。”

孟韶不太習慣跟人語音聊天，再加上怕打擾室友，便老老實實地打字道：“你穿也很好看。”

喬歌好像又被她的話逗笑了，說話的聲音裡都帶上了笑意：“孟韶你怎麼這麼好玩兒。”

接著又念叨道：“我本來想坐近點兒的，但他旁邊圍了一幫哥們兒，人太多了，我就沒好意思過去。”

孟韶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話語透露出任何感情色彩：“感覺程泊辭很受歡迎。”

“在附中的時候就這樣，好多人圍著他，”喬歌的聲音頓了頓，“但其實沒聽說程泊辭有什麼特彆交心的朋友，他太冷了，大家不敢那麼接近，而且從他媽媽那件事兒之後就更……”

語音突然中斷，孟韶聽得認真，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誤觸引發了暫停，又重新聽了一遍，但喬歌的聲音還是在同樣的位置戛然而止。

她一下子明白過來，喬歌是說到了程泊辭的隱私。

過了片刻，對方又發了新的語音條過來，輕描淡寫道：“反正他跟家裡關係不太好。”

接著便快速地轉移了話題：“彆光說他了，說說你吧，你最近是不是學習特彆用功啊，我每次課間路過你們班，總能看見你在座位上背單詞。”

孟韶有些心虛地解釋：“我英語不太好，我想補一補。”

喬歌理所當然地說：“那你去問你們英語老師，讓她拿著你的卷子幫你分析分析你要怎麼提高。”

孟韶猶豫了一下：“我不敢。”

喬歌反問道：“這有什麼不敢的？要是每個人都不問問題，還要老師做什麼，大家都自學好了。”

孟韶承認她說得有道理，但還是覺得很難邁出那一步：“我怕老師覺得我問的問題太簡單了，浪費她的時間。”

“咱們學校的老師都教了這麼多年了，什麼學生沒見過，再說了，越簡單的問題老師越怕你丟分，你早解決了才好呢。”喬歌說。

孟韶還在躊躇，而喬歌已經不耐煩了：“這樣吧，你也不用跟我說你怕這怕那了，明天晚自習上課之前我去找你，陪你去問問題，問一次你就不怕了。”

說完之後，她又叮囑道：“說定了啊，你可不許反悔。”

孟韶不好意思拒絕，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了喬歌。

第二天喬歌果然在約定的時間到了七班門口，像她那樣張揚漂亮的女生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馬上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孟韶剛跟許迎雨吃完飯回到班裡坐下沒一會兒，看見門口的喬歌，許迎雨嘀咕了一聲：“誰這麼有面子，大美女親自來找。”

話音剛落，喬歌已經看到了孟韶，朝她招招手，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許迎雨愣了一下，而孟韶帶著自己的月考卷子走出去，感覺到原來聚集在喬歌身上的那些目光，也分了一半給她。

她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想要快些離開班級門口，喬歌卻毫無知覺地道：“你急什麼，還有二十分鐘才上課呢。”

孟韶很羨慕她，羨慕她這麼習慣被關注，把偏愛都作為理所應當。

在走廊上剛走出沒多少距離，迎面就碰上了跟外班朋友靠在窗邊聊天的蔣星瓊。

蔣星瓊看到孟韶跟喬歌走在一起似乎非常驚訝，孟韶覺得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閃爍著些讓她讀不懂的東西。

喬歌也認識蔣星瓊，大大咧咧跟她打了個招呼，蔣星瓊過了幾秒才回應，看著喬歌今天穿在校服外套裡面很顯身材的吊帶，以及修改到合身的長褲，臉上沒有多少真心實意的笑容。

同孟韶一起走出教學樓之後，喬歌忽然問：“你覺得蔣星瓊怎麼樣啊？你們關係好嗎？”

孟韶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答道：“……就是普通同學。”

喬歌“哦”了聲，語調明顯鬆弛了很多：“她原來在附中跟我一個班的，不是我說，她怎麼上高中一點兒沒變啊，仗著自己學習好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德行，看著就煩。”

孟韶從來沒聽人這麼評價過蔣星瓊，微微睜大了眼睛。

喬歌看著她，笑了起來：“怎麼，嚇著你了？”

孟韶搖搖頭。

隻是見到了另一種觀察人的角度。

喬歌陪孟韶去了高一英語組，她先踮腳往門板上的玻璃內望了望，然後轉頭對孟韶說：“你們班英語老師在，進去吧。”

孟韶一手拿著卷子，另一手遲疑著放在了英語組的門把手上。

她將門把手向下壓的時候，喬歌在身後推了她一把。

孟韶猝不及防，將門弄出了很大的聲響。

辦公室裡的英語老師問了一聲：“誰在外面？”

這下孟韶也不能夠反悔了，隻得走進辦公室，略帶赧然地說了聲“老師好”。

“孟韶？”英語老師看見她手裡拿著的卷子，“來問問題嗎？”

孟韶“嗯”了聲，走到英語老師的辦公桌邊，把自己的卷子展平放了上去：“想請您幫我分析一下試卷，我月考的成績不太理想，我想有針對性地提高一下。”

英語老師先沒看她的卷子，而是從桌上拿起了兩張成績單，溫和地說：“我覺得你這段時間自己應該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最近兩次周測有明顯的進步，差不多都穩在咱們班中等稍微偏上的位置。”

努力被看見，孟韶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老師”。

“月考卷子你應該早點兒拿來給我看的，當時我腦子裡還記得錯題的整體情況，現在隻能大概幫你分析分析。”英語老師從筆筒裡抽了根和卷子上的字跡顏色不同的筆，開始翻看孟韶標記錯題的地方。

從英語組走出來的時候隻剩五分鐘就要打晚自習的上課鈴，孟韶看到喬歌百無聊賴地倚在牆上玩手機，叫了對方一聲，有些不安地問：“你還在等我啊。”

她以為喬歌會先走的。

每次意識到彆人對她的好，她總會產生一種誠惶誠恐的感覺，仿佛這並不是她應得的。

喬歌打了個哈欠：“問完了？”

孟韶說問完了。

的確像喬歌說的那樣，問老師問題這件事，做過一次就不怕了，沒什麼不敢的。

而且英語老師不僅沒有嫌棄她錯的題簡單，還十分耐心地給她串講了一遍易錯的知識點，教了她一些背單詞和訓練聽力口語的方法。

喬歌把手機收進了校服外套的口袋裡：“行，那回去吧。”

孟韶跟上她，很認真地說：“謝謝你。”

喬歌又笑了，攬住她的胳膊：“這有什麼好謝的。”

孟韶從前一直以為在禮外交到朋友是件很難做到的事情，但跟喬歌手挽手地往教學樓走的時候，她卻那麼切實地知道，自己終於在這所學校擁有了除許迎雨以外的第二個朋友。

晚自習的時候許迎雨傳了張紙條給孟韶：“你現在是不是跟喬歌關係很好？”

孟韶想了想，在這行字下面寫：“挺好的。”

她把紙條推回到許迎雨那邊，對方過了好久才又重新傳給她。

“那你不會喜歡她超過喜歡我吧？”

孟韶看著這個問題，有一點想笑，也有一點受寵若驚。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在友誼中扮演一個被追捧的角色。

大概也察覺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幼稚，許迎雨把紙條抽回去，筆尖一斜，劃掉了那句話，重新寫了一行字：“算了，不管你跟她關係怎麼樣，反正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之後，許迎雨要去小賣部買酸奶，問孟韶用不用自己幫忙帶什麼東西。

孟韶聽到“小賣部”三個字，心裡一動，對許迎雨說：“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想買個喝的。”

小賣部裡偏暖色的燈光在夜裡顯得格外明亮，孟韶跟許迎雨走進去，停在放飲料的冷櫃前面時，她的目光時時往門口掃過去，期待見到誰，隻有她自己知道。

許迎雨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她要買的那一種酸奶，要去結賬的時候，發現孟韶還站在原地發呆，便問道：“你還沒挑好嗎？”

孟韶回過神來，要說話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耳熟的嬉笑打鬨聲，她聽到裡面有程泊辭那個朋友聶允的聲音。

她的眸色閃了閃：“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再看看。”

許迎雨說聲行，轉身去結賬了。

孟韶心不在焉地在一櫃琳琅滿目的飲料裡挑選，看到果汁在做買一送一的活動，便磨磨蹭蹭地挑了兩個口味，朝櫃台走過去的時候，她卻並未尋覓到希望見到的那個人。

也許他今天沒有去打球，也許他拜托彆人幫忙買水，先回了教室。

程泊辭有太多種不出現的理由，孟韶帶著失落結完賬，抱著兩瓶果汁出了門。

從小賣部回教學樓的路上會經過她早上背英語的小花園，孟韶路過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遠離花叢的遊廊陰影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臟頓時像盈滿了風的帆一樣鼓動起來。

程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