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輝月家裡待的一個多月,是虞倦的人生中過的最無所事事的一段時間。
他每天起床過後去陽台吹風發呆。
最開始的一兩個星期,和周輝月的交流並不多,僅限於面對面,後來周輝月經常會在微信和他聊些亂七八糟的事,讓虞倦覺得他的工作也沒那麼繁忙。
除此之外,虞倦大多時間都浪費在了網絡和電影上。對於虞倦這樣習慣獨處的性格來說,這種生活也沒什麼不好的。而隨著七月過去,八月來臨,九月似乎也近在咫尺,虞倦偶爾也會想到不願意思考的事。如果他還在原來的世界,現在應該已經填報好了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等待入學了。
然而現在高考過後,一切都變了。他現在成了新世界的另一個人。
好消息是,虞倦的運氣好像還不錯,騙過了這個世界的主角,不至於淪落到書中的困境,被囚禁在那個僻遠的山莊,直至死亡。
所以想想也沒什麼好不滿的,做什麼都要一步一步來。
周輝月空下來的時間變多了,不僅回來做飯,還會和虞倦看電影。
但是周輝月的膽子不大,每次看稍微含有驚悚恐怖元素的電影都會請求虞倦的場外援助。
握手也不費力氣,不是麻煩,就是有點奇怪,但習慣周輝月的體溫後好像也沒什麼了。後來,虞倦獨自看這類電影時反而不太適應了,他沒說過這件事,但隻和周輝月在一起的時候看了。
畢竟虞倦沒有為難自己的愛好。
一次午餐過後,虞倦昏昏欲睡。
將睡未睡,意識不清醒的時刻,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虞倦。”
虞倦醒過來,看到周輝月站在自己面前,他換了一身衣服,不是剛才的家居服,於是問:“你要出門啊?”
周輝月沒說是和否,而是問:“一直待在家裡,不無聊嗎?”
虞倦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有點。但是出門也沒什麼……”
想說沒什麼意思,不能忽視安保人員,對周圍又不熟,不想被彆人看到自己的迷茫和可能出現的困窘。
周輝月低下.身,他的語氣有些引誘的意思:“樓下有個公園,裡面有個湖泊,養了很多鯉魚和天鵝,現在人很少,要不要去看看。”
虞倦太久沒出門了,說能出去逛逛,不心動是假的,還是有些猶豫:“夏天公園會不會有很多蟲?”
“不會。”周輝月肯定地說,“我幫你看著。”
這是一個高檔公寓,配套的設施完備,居住的人卻不算多。公園很大,此時又是夏日的午後,裡面沒什麼人。
周輝月的左手拿著手杖,虞倦就站在他的右邊。
可能是在長期收拾碗筷的過程中培養出了默契,這一次虞倦沒像第一次那樣自己走在前面,而是和走得不快,但是很穩的周輝月一起。
公園裡的人很少,灌木叢鬱鬱蔥蔥的,陽光強烈到刺眼,天鵝和鯉
魚都熱的找地方躲起來了,虞倦逛了一圈,什麼都沒看到,有點生氣。
周輝月向他道歉,說自己住在這裡這麼久,也沒來過,不知道天鵝出沒的時間,這次也是等電梯時聽到彆的業主說的。
虞倦想想也是,難得寬容地原諒了這個人。
回去之後,虞倦洗了個澡,倒頭就睡,直到被周輝月叫醒,起來吃了個晚飯。
可能是太久沒出門,體力變差了,下午就逛了那麼一小會兒,虞倦就覺得很累,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連看電影的興趣都沒有,隻想回床上躺著。
手機震了震,是一條陌生人發來的信息。
虞倦點開信息,裡面是一張圖片。
周輝月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收到虞倦發來的消息,說找他有事。
他們兩人的臥室並不相鄰,周輝月打開門,走了一小段路,敲響了虞倦的門。
虞倦讓他進來。
周輝月進了房間,在此之前,他不是一次沒來過,但虞倦洗完澡,穿著睡衣,靠在床上的樣子是第一次見。
虞倦聽到周輝月來了,抬起頭,將手機遞過去,說:“你自己看。”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拍下了兩人下午在公園的場景。可能是離得太遠又借位的緣故,照片中的周輝月和虞倦很像是握著手。
周輝月的目光一頓,很快點了下頭。
虞倦拿回手機,對面大概是等了太久,都等不到回複,所以又發來消息,開門見山,介紹自己的身份是哥哥,也就是虞淮,迫切想要將虞倦救出苦海。
虞淮先是旁敲側擊,問虞倦是不是真的和周輝月建立了親密關係,不等回答,又開出很多條件,說周輝月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之前就將他關起來過,即使兩人間真的有些許曖昧,也不可能長久,所以還是逃出生天為好。虞淮開出很多條件,說是白家願意慷慨地贈與虞倦很大一筆錢財,甚至同意虞倦和白屹的一個兒子結婚,隻要他能做一點小事,讓周輝月住進醫院,失去意識,無法掌控公司。
虞倦看完消息,沒忍住笑了。
虞淮真的是把原身當做傻子,幾乎是明示自己把周輝月捅了,捅死最好,捅不死最好也進ICU。
虞倦拿著手機,在周輝月面前晃了晃,嘲笑他:“周輝月,你的安保措施也不怎麼樣,下午出的門,今天還沒過,照片就發過來了。”
“是嗎?”周輝月的語氣未變,似乎沒有生氣。
虞倦在床上的坐姿很無拘無束,左腿壓在右腿下,手機放在膝蓋上,屏幕亮著,顯示著短信頁面。
他的手指半曲著,指尖點著鍵盤,問:“要怎麼回他?”
周輝月居高臨下地看著虞倦。
虞倦也才洗完澡,頭發下午洗過,晚上就再洗,隻有發尾是濕的,沾染著水汽,他就那麼坐著,從後頸至背脊像是一道蜿蜒著的弧,看起來很美。
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回答,虞倦的耐心不佳,又問了一遍。
周輝月說:
“你回他,說周輝月對照片上同行的人深陷其中,要什麼都答應,讓他們試試更簡單的辦法。”
照片上同行的人……
虞倦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覺得周輝月簡直在胡言亂語,沒想到這個人有這麼不靠譜的時候,根本不像書中那個為了報仇,一絲一毫差錯都不能出的主角。
他偏過臉,仰頭望著周輝月。
周輝月的語調平靜而冷淡,不是開玩笑的語氣,又問:“怎麼了,我說的不認真嗎?”
虞倦隻覺得這個人在糊弄自己,隻會胡言亂語,想要罵人。但他的左腿被壓得時間太久,有點麻了,本來是想站起來用氣勢壓倒周輝月,沒料到沒站起來,反而向前一倒。
幸好床邊有人,不至於栽下去。
手足無措間,虞倦本能拽緊抓住了的東西,而周輝月又是才洗完澡就被叫來的,隻穿了一件浴袍。
腰帶散開了,虞倦的側臉貼著周輝月赤.裸的腰腹,結實得過了頭。
虞倦咬著唇往後退,臉紅到爆炸:“都是你的錯,亂說什麼。”
周輝月扶著虞倦的肩膀,似乎怕這個人再出現意外,他的嗓音很低,像是忍耐著什麼,不是很搞笑,但也不是告誡和指責的口吻:“虞倦,小心一點。”
虞倦的睫毛劇烈顫抖著,裝作一副一點也不在意的模樣,沒敢看。
很輕的布料摩擦聲後,周輝月大概重新係起了腰帶,他說:“不用擔心,出去了一趟而已。”
這樣遊刃有餘的周輝月又讓虞倦想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無論是他準備跳樓逃跑被周輝月抓回來,還是他對這個人說出世界的真相,好像都在周輝月的意料之中,沒有情緒起伏的必要。
“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們又不能做什麼。再過幾天,以後不讓他們煩你了。”
很隨意地將虞倦納入保護範圍,好像什麼都不能傷害到虞倦。
*
虞倦覺得周輝月空的時間太多了。
不是因為周輝月做了很多飯,不在周輝月陪他看電影或是觀賞天鵝的時刻,而是在周輝月又問他有關那個愛情故事,戀愛對象的事情時。
虞倦很煩地說:“你最近怎麼這麼閒,問題好多。”
在過去一段時間裡,由於周輝月經常問起那個戀愛對象的事,還忽然提出一些很細節很容易回答但虞倦還未想好的設定,他隻好按照自己熟悉的人來編。周輝月看起來聽得不怎麼認真,實際上都記住了,還能從虞倦自己都記不太清的設定中找出邏輯矛盾之處,虞倦嚇了一跳,亡羊補牢,說是兩人之間最開始沒有坦誠相待,隔著仇恨和誤會,所以對方不能對周輝月坦白一切,難免說了一些謊話。
說完後心跳很快,就看到周輝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沒有再挑毛病,而是說知道了。
應該是糊弄過去了。
謊話說的多了,虞倦偶爾也會心虛。因為周輝月似乎對那個戀愛對象非常在意,詢問劇情的次數很少,問愛情故事的次數逐漸增多
。但那個讓周輝月無可救藥愛上的人是不存在的,是虞倦為了活下來虛構出來的人物。
虞倦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某種近乎愧疚的感覺。有的時候,虞倦會異想天開,即使當初他沒有說那段不存在的故事,周輝月也不會繼續把他關在不愚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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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已經騙了,沒辦法後悔。而周輝月的興趣也越來越大,如果不在意,就不會總是提起。
虞倦自認脾氣很壞,性格也不好,又很記仇。彆人得罪他一件事,他能記很久。但不知為何,很快忘了周輝月的諸多討厭之處,可能是三天的時間太短,而和周輝月相處的時間遠超才穿到這個世界,提心吊膽的幾天,他難得擁有了寬恕的美德,希望周輝月能得到幸福。
但幸福不能建立在謊言之上。
想到這裡,虞倦更煩了。
周輝月說:“算了。”
虞倦怔了怔,不知道周輝月為什麼忽然放過自己。
周輝月沒說原因,也不可能說。
他知道所謂的愛情故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但還是會問,且頻率越來越高。因為虞倦總是高傲,又有點冷淡疏離,在提起那件事時會因為抓住把柄,驚慌失措的模樣非常可愛。
而且虞倦實在太不會說謊,又很猶豫,無法構建出一個“讓周輝月無可救藥的人”的形象,所以很多時候會被騙說出不想展現出的自我。
不過讓虞倦費費腦筋說謊可以,為此真的心煩意亂就算了。
虞倦不知道原因,他被周輝月放過了,但也沒多高興,隻覺得自己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片刻的沉默後,周輝月問:“虞倦,等劇情結束,那些人都不能再打擾你的時候,你想做什麼?”
虞倦聽到周輝月的話,又陷入了深思。
最近周輝月的行程越來越空,可能是因為從自己口中得知了後續的劇情,可以提前應對反派最後的反撲,所以需要處理的事情沒那麼多了。
虞倦倒沒有覺得自己的功勞很大,因為這都是書中的劇情,是周輝月自己解決的事,他隻是提前告訴對方,什麼都沒做。
而解決掉反派,虞倦就應該告知周輝月一個虛假的消息,讓他前往海外尋找未來的戀人,然後趁機逃跑,離開這裡,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虞倦本來是這麼想的。
離開之後呢?每次想到這個問題,虞倦都會忍不住逃避,他也不知道原因,要逃到一個周輝月找不到的地方嗎?也不至於吧,周輝月沒有那麼不近人情,他還好心陪周輝月看了很多場電影,對方不會再把他關起來的。
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虞倦微微垂著眼,睫毛濃密,遮著那雙綠眼睛,看起來與平時不太一樣,有些茫然。
周輝月凝視著這樣的虞倦。
第一次見面,無論虞倦說的話是真還是假,他都是一個純粹的意外。虞倦向他陳述這個世界的真相,了解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甚至能夠知曉未來。
他像是一枚核彈,很輕
易便可毀滅這個世界。
周輝月總是很擅長處理意外,解決並穩定狀況,向更有利自己的方向轉變。但出於對一十一歲的那場意外的反思,他再也不會讓自己有出現意外的可能。
太危險了。
周輝月應該把虞倦放在更嚴密看管的地方,但還是把他留在了身邊。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失控,隻是直至現在,周輝月才真正察覺。
但也不想改正。
在考慮對與錯之前,他已經先理智一步作出決定了。
他想要一直將這個意外留在自己身邊,不讓他離開。
虞倦想了好久,還是說:“我還沒想好。”
周輝月笑了,適時提出合適的建議:“要不要去讀書,白城大學就不錯,你喜歡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虞倦的呼吸一頓,如果是彆的大學,他可能沒有太大感覺,但周輝月隨口一句,說的是白城大學。
白城大學是以虞倦和祖父母約定的學校為原型構建而成的,虞倦的高考誌願隻有這所學校。
而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收到新聞推送,也發現了這個事實。
虞倦被周輝月的提議打動,像是自言自語:“可以嗎?”
周輝月說:“可以的。”
又問他:“白城大學離這裡有點遠,開車過去正好是黃昏,逛一逛也不會熱。虞倦,要不要先去看看。”
是隨口一說的提議,但好像又早有準備。
但虞倦早已被白城大學吸引,想不到這些,他站起身,想要走到周輝月身邊。
他的心臟驟痛,脫力一般踉蹌了一下,像是被什麼絆倒,上半身前傾,跌落在周輝月的懷裡,失去了意識。
這個世界的現實是注定會發生的事,這樣迫不及待地展示著自己殘忍的獠牙。
命運猝不及防又必然地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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