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會議才結束, 馮垣他們被放出來的時候臉上沒有平時放鬆，甚至有些迷迷瞪瞪, 似乎還沒打, 就已經經受了最深刻的打擊。
在薑斌的嘴裡，ycg的替補何止是一個替補，簡直就是一個終極武器。
估計是薑斌的誇大其詞太過分了, 導致馮垣他們根本沒胃口吃飯。
隻有許維一個人乾了兩碗米飯。
“你下午怎麼不和我們一起聽？”馮垣看著埋頭乾飯的許維，語氣中帶著濃濃地嫉妒, “教練就是偏心！”
許維咽下一口飯，認真道:“因為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被影響，所以我聽了也白聽。”
馮垣不服氣:“你怎麼就不會被影響了？ycg那個替補韓服王者局十場八勝，職業選手裡有幾個能有這樣的戰績？”
現在的韓服正是鼎盛時期，不止職業選手, 全世界的高手都會在韓服試一試自己的實力, 俱樂部也更願意在韓服尋找和挖掘新人。
甚至新人們填寫簡曆，韓服的超凡大師含金量也高於國服的最強王者。
這麼一看，ycg替補的實力確實是一騎絕塵，有點過於凶猛了。
畢竟他可是在韓服的王者局十局八勝。
許維有點奇怪:“既然他成績這麼好, 為什麼會是替補？”
不應該被提上首發嗎？
ycg現在的首發打野可沒有這樣輝煌的戰績, 在國服是王者, 在韓服隻是鑽二。
如果單看rank成績, 那替補吊打首發，這樣都不換，ycg圖什麼？是不喜歡贏嗎？
安拓:“我知道我知道, 我聽他們說, ycg的替補脾氣有點怪, 好像跟其他隊員都不怎麼處得來。”
許維喝了口湯。
基地食堂的湯用料很足，跟學校食堂的完全不同，現在他飯前飯後都要喝半碗。
“那就是他的團隊協作能力不行，所以才一直替補。”許維，“你們緊張歸緊張，但也彆自己嚇自己，能打贏最好，打不贏不是還有春季賽嗎？”
眾人看著許維。
馮垣:“不是你說的，要一場不輸的拿下冠軍嗎？”
陳陽也小聲說:“我也記得你說過，反正不是我說的。”
許維神態放鬆，他笑道:“那不然呢？不管能不能達成，但必須有這樣的目標嘛，不然我怎麼說？說我們隻要不輸得太難看就行了？”
馮垣:“……”
行吧，反正怎麼說都是你有道理。
吃過晚飯，其他人繼續訓練，許維則是去了趟基地附近的酒店見林染。
他和林染的關係完全是靠林染一方用力，tpg打敗eg後，林染就找解說要到了許維的微信號，原主還在的時候，他們倆是完全沒有交集。
林染這種家裡不缺錢的天真理想主義者看不上原主那樣想儘辦法斂財的職業選手。
被許維輕鬆打敗後，反而當起了“舔狗”。
加上好友以後，哪怕許維沒空回他消息，他也會每天跟許維發些“自我領悟”。
他覺得許維升華了，改變了，變成了和他一樣的優秀職業選手。
許維偶爾也會回他的消息，兩人一來一往就聊上了。
加上林染的過於主動，他們的關係很快就變成了林染單方面認證的好哥們。
大概是因為對許維認同和對eg的不滿，林染多次旁敲側擊，想從eg來tpg。
許維每次也都打哈哈繞過去了。
彆說現在多了個鄒雄，就算沒有鄒雄，馮垣也足夠了，不需要再來一個林染。
林染的打法帶著他的個人氣質——不夠凶猛，明明有機會也沒辦法斬儘殺絕，tpg不需要這樣的選手，既然有掐死敵人的可能，那就要用一切辦法去掐死，哪怕犧牲自己和自己的隊友也無所謂。
但對林染這個人，許維還有幾分欣賞的。
於是許維過去的時候，還去燒烤攤打包了燒烤。
林染定的是酒店的總統套房，因為是在郊區也不太貴，一晚兩千多，雖然許維舍不得，但對林染來說已經算便宜了。
“你來了！”林染聽見門鈴聲就赤腳跑去打開了房門。
許維把提著的燒烤遞給林染:“有微波爐嗎？有點涼了，打熱一下。”
林染接過燒烤，邊朝微波爐的方向走邊說:“我還以為你今晚不過來了。”
許維走到客廳，電視正開著，林染在看tpg和cug的比賽回放。
“我就今晚過來過來，之後都不過來了。”許維很不客氣的坐到沙發上，“我忙著打比賽，訓練時間都不夠。”
林染調好微波時間，他坐到許維身邊，從桌上拿起一罐可樂扔給了許維:“真羨慕你們啊，現在還有比賽可以打，哪像我？”
“我說真的，你們考慮考慮我。”林染，“違約金我自己出都行。”
許維看了眼林染:“eg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林染搖頭:“不是eg得罪我，隻是我覺得再待下去，我估計永遠也打不進世界賽。”
“eg不太好，也不太壞。”林染，“他們聊天說的話不是今年能不能進世界，能不能拿到一個聯賽冠軍，而是不要成為倒數，他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既然不強，那就努力不要被甩到最後。”
林染灌了口可樂，沒忍住打了個嗝。
“跟他們在一起，能打出什麼成績？我今年都二十二了。”林染的語氣有些激動，“離二十五隻有三年，就算我二十五還能打，能拿冠軍的幾率又有多少？”
多少選手都是少年成名，而大齡選手哪怕進了世界賽，拿到了世界冠軍，也多數是少年天才身後的背景板。
不止是觀眾喜歡看少年天才們創造的奇跡，選手們也有年齡焦慮。
如果在“我”年紀輕，反應速度最快的時候都拿不到冠軍，那等“我”年紀變大，反應跟不上的時候，我還有多大可能站到領獎台上？
職業選手必須分秒必爭，必須跑得比時間更快。
許維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怎麼安慰林染，有關比賽，許維說不出違心話。
林染有天賦，但他的天賦不足以讓他進入頂尖俱樂部，他跟楊涵哲和陳陽不一樣，楊涵哲他們的天賦如果有八，那林染隻有五。
他的天賦能讓他進入職業圈子裡，但不能讓他擠進金字塔頂端。
電競就是這麼殘忍，這個世界歡迎所有天賦卓絕的玩家，隻要有天賦有能力就不會被埋沒，但它卻絕不會給任何稍弱的選手一丁點機會。
林染從許維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麼，他看向許維，聲音有些艱澀:“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進tpg？”
許維:“你自己覺得呢？”
林染冷靜下來，認真想了想:“我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許維:“想想你剛剛形容你隊友的話。”
不求爭先，但求不落人後。
中不溜秋就足夠了。
林染的肩膀垮下來了，他突然意識到，他雖然嫌棄自家俱樂部的“傳統”，但他自己其實打心眼裡也是這麼想的。
“你準備在這兒待幾天？要參觀我們俱樂部的話，我明天早上跟教練打個招呼，你中午過來，我們中午午休可以自由活動。”許維站起來，“應該打好了，吃點東西吧。”
兩人喝著可樂吃燒烤，林染表情深沉，看著格外苦大仇深。
之後他也不再提起自己想離開eg的話題了。
“我就不去參觀了。”林染突然說，“我過會兒就買機票，明早就回去。”
許維笑道:“那你是專門過來和我吃一頓燒烤？”
林染也笑，但笑容格外苦澀:“你要是不帶燒烤來，那我們連一頓燒烤都吃不上。”
“來之前我覺得，你可以，那我也可以。”
他之所以對許維這麼熱情，不僅僅是因為被許維打敗了，也不僅因為許維強大，更多是他認為，許維能從絕境中走出來，能從一個人人唾棄的花瓶中單變成所有隊伍都不能忽視的tpg的心臟，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
許維能辦到，他應該也能吧？
那他比許維差什麼？要怎麼做，他才能和許維一樣改頭換面？
“有時候真的得看運氣。”林染歎了口氣，他低頭看著手裡可樂罐，“我運氣就不太好。”
有天賦，但不算頂尖。
有能力，但也不算頂尖。
好像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見證天才選手的出現，成為天才身後的背景板。
許維畢竟是吃過晚飯才來的，沒吃太多燒烤，他慢騰騰的啃著一串玉米，吃完後慢條斯理的用紙巾擦乾淨手指上的油。
“你這麼跟我說，也不怕我辭退你朋友？”林染突然問。
許維站起來:“你不是那種人，退一萬步，就算你是，一個連鎖店的普通工作，找到也隻是時間問題。”
林染歎了口氣:“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消化消化。”
“但是你也彆小看我。”
“說不定下次賽場再見，聽抱怨的人就是我了。”
許維衝林染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我等著那一天。”
林染:“算了，我送你下去吧。”
兩人一起房間，門大敞著，林染取完房卡就攀上了許維的肩膀。
許維正要把林染的手拿下來，前方就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維一愣，認真朝前方看去。
對方也正看著他和林染。
下意識的，許維甩開了林染的手。
林染被嚇了一跳，莫名道:“怎麼？見鬼了？”
許維心想，真是見鬼了，這個世界偶遇就那麼容易嗎？怎麼在哪兒都能偶遇？
真是偶遇？
但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此時也隻能朝對方走過去。
“傅哥。”許維臉上露出笑容，“你怎麼在這兒？”
基地裡不是沒有房間，雖然傅庭洲從沒在基地過夜過。
傅庭洲:“你呢？怎麼在這兒？那是誰？”
傅庭洲的目光穿過許維，落在了許維身後的林染身上，目光最後落在了林染的左手上。
林染不認識傅庭洲，因此有些躊躇，站在原地沒有過去。
“他是林染，eg的打野。”許維介紹道，“專門過來跟我聊事情。”
傅庭洲眉頭微挑，語氣不像平時那麼溫和:“什麼事？”
這就事關林染的隱私了，許維說:“不是什麼大事，已經解決了，我正要回基地。”
這時候許維才注意到傅庭洲的衣著——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傅庭洲穿正裝了，最近他們幾次見面，傅庭洲都穿的是休閒服，甚至都是常見的牌子，價格也都不搞。
但今天傅庭洲穿著的是一套黑色豎條紋的西裝，哪怕許維對西裝不了解，也知道傅庭洲身上穿的這一套絕對價值不菲，緊密板正的貼合著傅庭洲的身材。
傅庭洲的手腕上戴著一隻勞力士腕表，西裝上的第一顆紐扣上點綴著藍寶石，襯衫袖口的紐扣也是藍寶石紐扣。
雖然男性能佩戴的珠寶首飾看起來並不多，但幾乎都隱藏在細節處。
這意味著傅庭洲一定是剛剛從某個正式的，規格較高的宴會上過來。
許維:“傅哥從哪兒過來的？”
傅庭洲:“去了一個慈善晚會。”
他說話的時候態度很平淡。
許維莫名覺得傅庭洲心情不太好——難道是吃醋？
可是同性之間勾肩搭背，有什麼可吃醋的？
而且他和傅庭洲，現在連曖昧期都算不上。
“許維，你還走不走啊？”林染聽不見他們說話，他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朝許維喊道。
許維轉頭對林染說:“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你送了。”
林染“哦”了一聲。
從林染的角度看過去，許維站在燈光下，亮白的光落在許維的臉上，肩頭，而站在許維身後的男人卻因為他身旁開著的房門而隱匿在黑暗中。
林染愣了兩秒，他覺得有些古怪，但不知道這種古怪的感覺從哪裡來，他刷開房門，重新走進了房間。
走廊裡隻剩下許維和傅庭洲兩個人。
隨著林染離開他們的視野，傅庭洲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你怎麼沒回家？會來這裡開房？”許維有些奇怪，畢竟傅庭洲今晚打扮的這麼隆重，那麼宴會結束後，正常來說應該回家休息，否則這身西裝怎麼辦？
難道明天離開的時候也穿得這麼隆重嗎？
傅庭洲:“基地有我的衣服，我讓助理給我送過來。”
他站在房門口:“進來坐坐？”
本來要走的許維，此時也不太好拒絕老板的邀約，他順著傅庭洲的手臂，走進房間。
這一層全是套房，裝潢全都一樣，許維依舊坐去沙發。
覺得這個晚上自己實在太忙了。
傅庭洲解開西裝紐扣，挽起袖口，解開了襯衫的口子，剛剛還禁欲冷淡的打扮突然變得隨意了起來。
許維的目光落在入口處的桌子上:“怎麼還帶了紅酒過來？”
傅庭洲:“主辦方送的，新牌子，你要喝嗎？”
許維:“不了，紅酒我品不來。”
傅庭洲這個時候才回答許維剛開始的問題:“家裡有點事，出來躲一躲。”
這是傅庭洲第一次在許維面前提起自己除了工作以外的生活。
“我父母在我家。”傅庭洲去給自己和許維接了兩杯水，“去基地休息的話，會給他們添麻煩，我就過來開房了。”
老板要在基地休息，那麼助理和經理肯定要費時間和精力去收拾房間。
而傅庭洲在這方面很體貼。
許維:“你跟你爸媽關係不好？”
傅庭洲站在許維面前，把水杯遞給了許維。
許維抬手接過，傅庭洲說:“不算好。”
他的父母在知道他自己組建了電競俱樂部後，之前就一直在給他打電話發消息。
如果說開公司隻是讓他們覺得丟臉，那組建電競俱樂部，在他們眼裡就是玩物喪誌了。
他們看重的不是錢，如果是看錢，那麼傅庭洲的公司完全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也就能理解電競俱樂部帶來的流量可以給公司帶去的好處。
他們看重的是更清高的東西。
比起兒子當老板，他們更希望兒子繼承家裡的衣缽，成為教授、科學家等等。
而他沒回過他們的消息，哪怕接起電話，也隻會說自己有事。
所以他的父母在時隔多年後再次暴怒了，親戚們都被發動起來，有苦口婆心勸傅庭洲的，有拿著孝順道德來綁架他的，也有認為他不記父母恩訓斥他的。
於是他的父母隻能用最“丟臉”的方式來控製他。
他們找來物業，拿出證據證明和傅庭洲的父子母子關係，找來開鎖人，打開了傅庭洲的家門。
“我昨晚回去了一趟。”傅庭洲坐到許維對面。
他毫無阻礙的把他生活中最不堪的一面展露給許維:“我父母很生氣，我們大吵了一架。”
說是吵，其實隻是他父母在引經據典的罵。
而他隻是平靜的聽著。
“為什麼啊？”許維很不理解。
原主的家庭關係不好，是物質上的原因。
許維自己的家庭關係不好，是情感上的原因。
那傅庭洲是為什麼？傅庭洲的家庭不缺錢，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應該也是不缺愛的，但這樣的家庭為什麼都能產生這麼大的矛盾？
許維難以理解，表情有些茫然。
並且比起不理解傅庭洲的家庭，他更不理解傅庭洲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事？
他自己是從不會跟彆人聊起家庭的，哪怕這個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傅庭洲笑道:“控製欲吧。”
他的父母都有極強的控製欲，他們能夠控製他們自己的人生，對他們自己的朋友都精挑細選，除了親戚和兒子不能選以外，他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他們自己篩選過的結果。
篩選彆人的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能力地位和性格。
於是他爸媽身邊的好友，大多都優秀，但不會比他們二位優秀。
連對朋友都這樣，對兒子就更不會例外了。
“從我有意識開始，我看什麼書，讀報紙的哪一段，在學校坐什麼位子，和誰交朋友，他們都要控製。”傅庭洲，“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換座位，我自己挑了後排的位子，和一個他們眼裡成績不好的壞學生成了同桌。”
傅庭洲笑著說:“然後那天晚上回去，我爸媽就給班主任打了電話。”
“第二天，我就坐去了第三排中間。”
許維:“……”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父母。
傅庭洲:“大概在我初中的時候，白天我在學校上課，晚上我父母給我補課，一道題我錯了一次，就要重複做十次同樣的題型，並且每隔幾天都要做一次。”
“所以那時候我的成績很好。”傅庭洲的語氣輕鬆，“不然我每天光是重複錯題就要熬到深夜。”
而每次他錯題，他爸爸都會唉聲歎氣，媽媽甚至會哭出來。
好像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事。
小學初中的他還會因此愧疚，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辜負了父母的期待，自己浪費了父母的心血，所有的問題都是他造成的，他是整個家庭的罪人。
那段時間他格外聽話，不去和父母嘴裡的“壞學生”接觸。
然而等他上了高中，那些壓抑的，不被他自己正視的痛苦才逐漸爆發出來。
不過現在……
傅庭洲看著許維，聲音平和:“我有時候覺得，我果然是我爸媽的兒子。”
許維沒聽懂:“什麼？”
傅庭洲微微搖頭:“沒什麼。”
在遇到許維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和父母是不同的，他沒有那麼強的控製欲，也不會對自己身邊的人畫下條條框框，不會因為彆人和自己理念不同就立刻和對方分道揚鑣劃清界限。
然而此刻看著許維。
他卻突然能理解他父母想法。
傅庭洲:“兩天後打ycg是不是？”
許維點點頭:“對。”
“這次比賽我和你們一起去。”傅庭洲微笑道，“這次我就不搶票了，在休息室裡和薑斌他們一起看。”
許維:“好啊，我要是表現的好，你記得給我包紅包。”
許維開了個玩笑。
他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不對。
許維的直接告訴他，這會兒他就應該走了。
繼續待下去，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