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羽歡抱著小孩, 剛把牛奶喂完,聽到門外的動靜,走出去一看, 果然是於佩回來。
於佩手上空空,什麼也沒有。
不是說下去買東西嗎?
吳羽歡心裡好奇,正要開口詢問, 聽得於佩先出聲:“羽歡姐, 打擾這麼久,麻煩你了,我今天就不留宿了, 改天再來拜訪哈。”
於佩說著去拿桌上整理好的資料。
一旁的吳羽歡面色一愣, 將小孩放在沙發上, 走上前不解地問:“怎麼回事啊, 說好留宿,怎麼突然要走?是不是我哪裡沒有招待周到啊?”
於佩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您招待得特彆周到, 我有點私事要處理。”
這樣的解釋聽起來像是隨口扯出來的借口。
吳羽歡臉上有些難堪, “剛才吃飯時也見你沒什麼胃口, 看來的確是我招待不妥。”
眼見誤會越來越深,於佩咳了咳, “羽歡姐,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今天是和對象吵了架, 所以不太願意回去,現在對象都在下面等我了,我也不好再打擾, 我和他還有點事情要聊,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不是羽歡姐你招待不周,你彆多心!”
於佩已經道出實情,吳羽歡也沒再挽留,隻說:“既然你對象來了,不如讓他上門來坐坐?”
“彆彆彆。”於佩使勁擺手,“還是彆了,咱倆之間還沒和好,現在他的狀態不適合做客,改天有時間我再帶他來拜訪哈。”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卻被吳羽歡當了真。
她眉開眼笑地送於佩出門,“那行,那我就等著你們下次再來!”
於佩揮手與她告彆,捧著資料下樓。
樓下,謝屹冷著臉靜等。
人一到,打開旁邊一直候著的出租車門。
兩人坐上車,一言不發。
謝屹不吭聲,於佩也懶得出聲,封閉的空間安靜得可怕。
整個氛圍籠罩著一股不對勁的低氣壓,前面開車的司機原本想搭訕幾句,在後視鏡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男人和女人,一個比一個冷臉。
司機果斷閉緊嘴巴。
以他的經曆來看,這絕對是一對剛吵完架的夫妻,這樣的情況還是不要輕易搭訕了,搞不好兩夫妻的怒火最後都衝著他來。
而且這兩人的面相都挺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到了小區。
於佩捧著資料率先走下去,謝屹跟在她身後。
兩人上樓,進門,幾乎是同步調。
合上門,於佩將資料擺在桌上,餘光中瞟見謝屹也走過來,俯身將她剛才買來的那盒避孕藥也放在桌上。
與她的資料並齊。
“你為什麼要買這個?”謝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來了,終於來了。
安靜這麼久,回到家就該爆發。
於佩往沙發上一坐,抱臂望著他,上下打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然是不想懷孕。”
這樣直接的話大大咧咧說出來,多少有些不留情面。
於佩以為謝屹臉色不會太好,抬眸一看,發現他皺著眉,嘴裡卻是:“吃這種藥有副作用。”
於佩沉默。
她當然也知道這種藥有副作用,比起懷孕,很顯然她更能接受這點副作用。
況且也隻這一次,不是經常吃,對身體的損害不會太大。
“但我更不想懷孕。”她想也沒想地說。
謝屹目光對上她的視線,見她反而擺出一副先發製人的坦蕩模樣,心裡好笑,“你不用吃,不會懷孕。”
於佩微怔。
這話的意思是……
於佩盯著他的眼,清了清嗓子,“那這麼說,你最後沒有……”
“沒有。”
他知道她現在沒法接受小孩。
如果能接受,也不至於會去找關係將孟心婉送走。
得到謝屹親口的承認,於佩心裡鬆了一口氣,臉上緊繃著的表情也微微緩下來。
剛放鬆的她猛地又提起一口氣,瞪向謝屹:“你該不會騙我吧?”
她當時腦子渾渾噩噩的,沒什麼印象,也不記得最後關頭謝屹是怎麼處理的,現在光憑謝屹一張嘴也不可信啊。
萬一謝屹騙她呢!
被質疑人品的謝屹:“……”
他抬眸盯著她,“你認為我很想要小孩?”
若是其他話語,恐怕沒那麼容易打消於佩的疑心,但偏偏謝屹對於佩相當了解,知道什麼樣的話她會相信。
於佩聽到這個回應,果然放下心來。
她舒展一下胳膊,向後愜意地往沙發上一靠。
聽得旁邊的謝屹冷冷道:“我們的事情還沒談完。”
於佩一愣。
“嗯?還有什麼事?”
在她看來,會不會懷孕就是最大的事情,現在知道沒這個可能,事情不就完了麼?
看著她臉上懵懂的表情,謝屹氣笑。
喉嚨裡哼出一聲:“所以,你真打算當成一切都沒發生過?”
於佩不吭聲,隻默默點頭。
能這樣最好不過了。
但很顯然,謝屹不想。
謝屹看她微微下搖的腦袋,咬緊後槽牙:“你想不認賬?”
“不認賬”幾個字活脫脫把於佩襯成不負責任,睡玩就走的女人。
於佩不乾了。
她氣勢洶洶站起來,質問:“這話是不是不太對?”
“什麼叫不認賬?雖然是我主動,那你也沒拒絕啊,這說來說去也是兩個人的事情……”
於佩越說越覺得有理,很多話就這樣順口而出:“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事情你還非得計較這麼多做什麼?再說了,咱們是合法夫妻,夫妻間發生關係怎麼了?”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謝屹挑眉:“是麼??”
“當然是了,夫妻間在沒有強迫的情況下發生關係那簡直太正常不過了,本來就是一件值得常態化的事情,所以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還值得你特意來興師問罪?”於佩越說越大聲,仿佛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謝屹沒吭聲。
緩緩在她對面坐下,一隻手隨意搭在椅背上,一隻手去拿桌上的透明玻璃杯。
小酌一口茶水,才悠悠道:“怎麼常態化?”
於佩氣勢正足,想也不想地說:“一周三次,是正常的頻率。”
“是麼?”
謝屹沒反駁,起身走去臥室。
片刻之後,他拿了一張信紙出來,攤開給於佩看。
於佩徹底愣住。
這信紙上的內容是她當時回國去工地找謝屹,親自一條一條寫下來的協議書。
當時想著要和謝屹以夫妻的身份相處,總得需要對方配合一些事情,所以特意列了很多條約。
上面一部分她已經不記得。
沒想到謝屹一直完好保存著。
謝屹將信紙攤開在她面前,修長的手指直直指向最後一行,似笑非笑望著她。
“最後一條是你親自加上去的,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於佩沒忘。
她抬頭,瞧見最後一行寫著:不需要履行夫妻義務。
於佩:“……”
好吧,的確是她當初特意加上去的。
白紙黑字擺在她面前,無一不在無聲反駁她剛才的豪言壯誌,仿佛一個巴掌拍在她臉上,時刻提醒她的出爾反爾。
於佩無可辯駁。
她接過協議,重新坐下,擺出一副談判的姿態,“我覺得吧,咱們現在都是成年人,又是合法夫妻,最後一條不太適用,你覺得呢?”
謝屹沒接話,目光緩緩移到她手間。
他沒讚成,也沒反對,隻問:“你想怎麼改?”
於佩按著協議,從抽屜裡翻找出一隻筆,將前面的“不”字劃掉。
“就這樣改。”
這麼一來,之前發生的事情就不算多大的事情。
於佩想明白了。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也沒法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不如坦誠接受得了。
況且適當的夫妻生活也有利於身體健康。
依著現在的情況,她應該是走上另外一條人生道路,沒和謝屹離婚,讓她延長了生命線。如果以後不打算離婚的話,也不可能一輩子不和謝屹發生關係。
這麼看來,現在這件事隻是提前一些發生。
而且謝屹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應該也有需求的吧。
於佩將改好後的協議遞給謝屹,“這麼改沒什麼意見吧?”
謝屹接過,看了看那個被塗成一團,辨彆不出原本面貌的“不”字,面上沒什麼表情。
他小心翼翼收下,起身往房間裡去。
片刻之後,出來對於佩道:“等下帶你去見一個人。”
於佩皺眉:“見誰?”
天色不早了,這會兒還要去外面見人?於佩不太樂意。
看出她臉上不樂意的情緒,謝屹淡淡瞥她一眼,“你不想知道你前天晚上突如其來的不舒服是怎麼回事?”
這話聽得於佩眉頭一跳。
“你要帶我去看醫生?”
“嗯,一個老中醫,很厲害。”謝屹說。
於佩沉默下來。
她對於自己的身體是個什麼樣的狀況再清楚不過,前天晚上突然不舒服,隻是命運給予的征兆而已。
第二天她平安醒過來,人也理性一些。
照道理,身體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病痛,她怕身體有什麼毛病,當天下午抽空去醫院檢查了一番。
檢查結果下來,她身體很健康,沒什麼問題。
但是……去看看中醫也無妨。
保險一點。
於佩答應下來。
出發之前,謝屹表明先要出去辦點事情,很快回來。
他從小區出來,在路口左轉,抬步朝著人行道走去。
一輛擦身而過的紅色桑塔納停下來,車窗搖下,鑽出許誌遠一隻興奮的腦袋,使勁朝他招手,“嘿,屹哥,你去哪啊!我專程來找你呢!”
謝屹回頭,瞧見對著他哈哈傻笑的許誌遠,埋頭走過去。
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笑著指揮:“正好,送我去個地方,不遠,前面過兩個路口,左轉一百米就到了。”
許誌遠:?
怎麼今天的謝屹看上去還挺高興?
許誌遠心心念念昨天謝屹異常的表現,總覺得謝屹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他這個兄弟的性子就是這樣,啥事都往心裡憋,也不愛和人傾吐,自己一個人默默藏著。
他總是想,謝屹這性子遲早得憋出事。
作為從小到大的好哥們,他總不能看著謝屹一個人煩悶,今天拒絕了一批狐朋狗友的邀請,推了飯局,特意過來陪謝屹。
怎麼謝屹看上去比他心情還好?
許誌遠按著謝屹的指示,一邊踩下油門,一邊拿餘光打量謝屹。
謝屹坐在副駕駛,沒理會許誌遠時不時瞟過來的目光。
他腦海裡滿是剛才於佩修改協議時的完美側臉。
於佩能夠願意和他達成這樣的協議,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不排斥和他發生親密關係?
以前的他或許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樣的關係是於佩先提起。
如果這是於佩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隻能說明,她想過以後。
這就夠了。
不管現在於佩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隻這一點,也就夠了。
未來的歲月還很長,一點一點來吧。
現在也不是全無希望。
不是麼。
在充滿希冀的思緒中,謝屹緊抿著的唇角不知不覺上揚,臉上一副幸福和煦的笑容,看起來格外溫柔。
這副溫柔的笑容把一旁偷瞄著的許誌遠給嚇傻了。
什麼情況啊這是!
詭異,相當詭異!
怎麼謝屹自個兒默默地笑起來?
昨天的他還一副沉重的模樣,去歌舞廳裡長籲短短,甚至差點重新破戒抽煙,今天的他怎麼完全換了一個人,對著空氣默默發笑?
這這這……
許誌遠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他實在沒敢打擾謝屹這副模樣。
路過前面兩個路口之後,即將拐彎。
許誌遠這才出聲問了一下,“屹哥,是左轉是吧?”
“嗯。”沉浸在思緒中的謝屹回過神,輕輕應了一聲。
見他恢複正常,許誌遠這才趕接話:“這大晚上的,你是準備去哪?做什麼?”
謝屹沒回答,隻讓他將車子停在路邊。
許誌遠依言將車停好,跟著謝屹下車,一眼瞧見正前方的那家店。
那是一家裝裱店。
許誌遠滿臉好奇地跟上去,問道:“屹哥,你來這裡做什麼?你要裝裱什麼嗎?”
也沒見謝屹帶什麼書畫出來啊。
謝屹走上前,從容不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老板。
叮囑:“麻煩用最貴的材料。”
店老板在接過的一瞬間,旁邊許誌遠好奇地探出腦袋,恨不得鑽進店老板的手掌心,去瞧瞧這張紙裡面寫了什麼東西。
當然,他什麼也沒能瞧見。
店老板很注重隱私,接了過去,隻展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很快收起來,道:“可以裝裱,不過得花點心思,費用會稍微高一點。”
“價格不是問題。”謝屹淡淡說。
遇到不計較價格的客人,店老板臉上露笑,“那好,三天後可以過來取成品。”
沒看到紙上到底什麼內容,許誌遠一臉遺憾。
他跑過去問謝屹:“你這大晚上的,到底拿什麼東西出來裝裱啊?”
人家都是來裝裱名書名花,怎麼就謝屹來裝裱一張紙?
這紙上什麼內容啊,還值得裝裱起來?
還用最貴的材料?
許誌遠沒看到內容,被撩得抓耳撓腮。
偏偏謝屹還不回答他,隻問:“接下來你有時間嗎?”
“有啊!”許誌遠想也沒想地回答。
“那行,麻煩你再送我去個地方。”
當謝屹返回小區,帶上於佩一起坐上他的車時,許誌遠才終於回過神,“嘿,我今天來這一趟,全給你們當司機了是不是?”
於佩沒料到許誌遠竟然在下面,很是意外,“你大晚上的怎麼在這裡?”
她以為是謝屹特意招來出租車呢,走近一看,才發現是許誌遠。
許誌遠苦笑著說:“我也想知道我大晚上的怎麼會在這裡!”
得,早知道今天就不過來了。
謝屹完全沒事嘛,根本不需要他陪著。
再說了,人家有老婆!
現在好了,人家兩口子一起,襯得他一個人形單影隻,隻能充當人家兩口子的司機。
嗬嗬。
下次再也不來了!
於佩拉開車門坐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許誌遠剛才話語的啟發,她視線掃過車內一圈,問許誌遠:“你這車多少錢來著?20萬?”
“是啊,老貴了,車行不肯講價,給我便宜一萬塊,還感覺給了多大的實惠似的。”回想起當時買車付款的情形,許誌遠一陣肉疼。
一下子掏出20萬,嘖嘖,是個人都有點舍不得。
他回過神,好奇地望向於佩:“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哦,我想買車。”於佩若無其事地說。
她想了想,以後出行還是有輛車更方便,上下班打車通常很難打,運氣好的時候隻需要幾分鐘,運氣不好,站在路邊十多分鐘都碰不上一輛空車。
這些時間不是白白浪費了麼。
她最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等待之中。
以前不買車,是不知道能不能活得長久,現在看來,應該是暫時度過危險。
綜合來看,還是買輛車更方便。
聽到於佩要買車,許誌遠立即來了精神。
“喲!我以前讓屹哥買車,他死活不樂意,嘿,沒想到你現在要買車了!不過你有國內的駕照嗎?是不是要重新考?”
於佩否認:“不需要,國外的駕照可以換成國內的,不過可能需要考考理論部分。”
原來是這樣啊。
許誌遠又問:“那你想買什麼樣的車啊?”
“和你一樣,買輛代步車就行。”於佩回答。
許誌遠了然,“這麼說,你也是想買桑塔納?”
那……
許誌遠遲疑著瞟了謝屹一眼,小心翼翼向於佩問出另外一個問題:“一輛桑塔納大概得20萬塊,你要花這麼多錢嗎?”
於佩不是在國外一路讀書麼,又沒什麼機會參加工作,手上的積蓄應該不多。
她回國也沒多久,在律師所的工作,收入雖然可觀,比一大部分人工資高,但一下掏出20萬去買車,這也有點難處的吧?
人家老板李勤年都沒買車呢,可見這一行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光鮮。
看於佩的模樣,應該也不是會開口讓謝屹給她買。
那她哪裡來這麼多錢?
許誌遠實在好奇,一雙眼通過後視鏡偷偷打量於佩。
於佩覺得好笑,開玩笑道:“我一窮二白,沒什麼積蓄,隻好去銀行貸款咯。”
許誌遠:“……”
許誌遠默默將目光轉向謝屹。
見謝屹一言不發,他急得吹鼻子瞪眼,忍不住朝後面的人問話:“屹哥,不是我說,這你都不開口?”
謝屹瞥他一眼,沒接話。
急得許誌遠滿額頭冒汗。
這麼好的表現機會,謝屹怎麼就不吭聲呢!
明明謝屹自己賬戶上的錢不知道能給於佩買多少輛車,他稍稍發發話,說不定於佩還能感動一番。
這麼好的機會,他都不知道利用。
嗐,氣死他了。
在一旁看得真著急!
許誌遠言語刺激半天,見謝屹不為所動,默默收回目光,心裡鬱悶。
怎麼人家就有老婆呢!
他一張嘴比謝屹好多了,又甜又會哄人,怎麼就沒漂亮女孩子樂意給她當老婆!
在這樣憤憤思緒中,車子緩緩停到目的地。
謝屹領著兩人下車,去找老趙。
老趙五十多歲的年齡,打扮相當儒雅,他皮膚養得白皙,若不是留了滿臉的絡腮胡,看上去要比現在年輕不少。
出發之前謝屹已經給老趙打過電話,老趙知道是替於佩看病,想把人請到座位上。
許誌遠見狀,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搶先一步往椅子上一坐,伸出手去,笑著道:“趙醫生啊,早就聽說你功夫深,不如先替我把把脈,看我的身體需不需要調理。”
老趙看他一眼,笑嗬嗬地搭上手指。
細細號了半天,他放下手指,鄭重對許誌遠道:“年輕人,以後彆熬夜,你腎有點虛,等下帶兩副中藥去調理。”
許誌遠:?
許誌遠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啥玩意,他腎虛?
這這這……
“不可能!”許誌遠脫口而出,“我身體這麼棒,吃嘛嘛香,怎麼可能腎虛嘛!”
他就隨便來試一試,怎麼還真的試出毛病來了?
於佩在一旁偷笑,“得,你就彆嘴硬了,人家專業的老醫師,你比更懂你的身體。”
許誌遠:“……”
許誌遠一言不發出門,靠在外面牆上,默默接受這個他難以消化的事實。
等他一走,於佩上前,將手搭過去。
老趙看了一眼她的面色,號脈片刻,放下手,去掰她的眼皮,又說:“伸出舌頭來。”
於佩依言,伸出舌頭。
老趙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下結論:“你身體很健康,暫時看不出什麼毛病。”
於佩心裡一喜,面上正要露出笑意,聽得老趙補充:“不過房事要注意,彆在身體虛弱的時候進行。”
於佩驚得瞪大雙眼,看向老趙的一瞬間似乎像在看神靈。
號脈連這個也能看出?連什麼時候行房,什麼狀態下行房也能知道?
她聽說過中醫的神奇,但這也太神奇了吧?
憋著一肚子疑問,於佩最終還是厚著臉皮問出聲:“趙醫生,連這個也可以號脈號出來?”
老趙淡淡看她一眼,“不是,那天去你家裡,敲了半天門。沒人應。”
後來嘛,一進去,那房間裡的氛圍,他一個過來再清楚不過房間裡剛才發生過什麼。
於佩沉默。
罕見地在臉上升起一層薄紅。
難怪那天記憶中斷斷續續記得有人來替她檢查過身子,原來是老趙。
得,剛才不該問。
真不該問!
回去的路上,車內沉默的可怕。
於佩在反省自己的言多必失,許誌遠在擔憂自己的腎,隻有謝屹,目光好整以暇地在這兩人身上打轉。
——
過了一夜,那點窘迫消失,於佩早早起來,換上運動服去晨跑。
她從前在國外也有晨跑的習慣,國外醫療費用昂貴,剛開始過去的時候積蓄不多,為了減少自己看病的幾率,隻得提高身體免疫。
鍛煉就是最好的提高身體免疫的方法。
現在生活回歸正軌,她也該重新拾起以前的好習慣。
晨跑回來,出了一身汗的於佩去衛生間洗了澡,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精神抖擻地去律師所上班。
她站在路邊打車,心裡規劃著,得趕緊把買車的事情提上日程。
十多分鐘後,出租車停在律師所門口。
她走進去,熱情和同事們打了招呼,隨便瞟了一眼,發現王展延工位上沒有人。
平時王展延都是積極早到的人,怎麼這會兒還沒來?
於佩朝著周邊同事隨口問了一句:“王律師呢?還沒來嗎?”
同事眼神往會議室方向瞟去,“來了的,一大早就被咱們李老板叫到會議室裡去了。”
喲,真稀奇,一大早找同事談事情,不大符合李勤年的風格啊。
李勤年喜歡正式上班之後才找人談事。按著他的說法,他不會隨便占用員工的時間。
怎麼今天這麼例外。
同事給她解答:“於律師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個男人過來,在咱們律師所門口呼天搶地。”
“據說王律師是第一個到的人,瞧見這男人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哭倒在咱們律師所門口,說是這輩子的積蓄都被人給騙了,讓咱們律師所給他討回公道!”
“是麼?”於佩來了興致,“什麼情況啊?”
同事望了望會議室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來得稍晚一點,來的時候咱們李老板已經到了,王律師和李老板一起把人帶到會議室,我隻看到那男人哭紅了的雙眼,嘖嘖,據說被騙了五萬。”
“你想想看,這年頭,普通人哪能攢到五萬塊啊,能攢到五萬塊那也是全部的家當,一下子全被騙走,這換誰都得崩潰,難怪一大早坐在咱們律師所門口哭呢。”
於佩細細聽著,又問:“沒聽到是怎麼被騙?”
同事搖搖頭,“這我就沒聽到了,隻聽到男人一個勁地叫喊自己被騙,沒聽說是怎麼被騙?”
於佩和同事又聊了幾句,慢慢走回工位。
看來又來活了。
這次是被騙走血汗錢的案子?
不過什麼案子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她現在不能接國內的訴訟業務。
唉,得趕緊把律師資格證考下來。
於佩坐下,熟練地將電腦開機,還沒來得及敲一敲鍵盤,李勤年打開會議室的大門,掃視一圈,鎖中目標,喊道:“於律師,你來下會議室!”
“好。”
於佩應了一聲,起身端了一杯茶水。
不用說,肯定是李勤年想讓她旁聽,事後出點意見。
她很熟悉李勤年的套路,去會議室之前甚至還拿了一疊材料過去。
也不知道要在裡面待多久,拿些材料過去,沒她事情的時候可以打發時間。
她一手端著茶水,一手握住資料,用胳膊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她將手上的水和資料放在桌上,剛要拉開椅子坐下,瞧見會議室裡那個哭腫了雙眼的男人,瞬間氣血上湧。
“原來是你!”
男人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從細微的縫隙中打量這位衣著光鮮的美女律師。
他滿臉疑惑:“咱們見過嗎?”
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也是始料未及。
看氣氛不太對勁,李勤年上前,疑惑地問:“你們認識?”
於佩想笑。
嚴格上來講,不算認識。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職業,不知道他家在哪裡,不知道她家裡有幾口人,有沒有結婚生子。
但她知道,就是這個男人,在她回國的第一天,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騙了她20塊錢!
見對方沒認出自己,於佩沒解釋,隻說:“這事稍後說,我想聽聽這位先生被騙走所有積蓄是怎麼回事?”
從對方的自我介紹之中,於佩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叫做錢強。
提起被騙一事,錢強不厭其煩地開始講述他被人騙走所有積蓄的慘痛事實。
“我有個好朋友,要拉著我合夥做生意,他說現在社會發生很快,到處都在建造樓房,如果去生產鋼筋水泥,肯定會大賺一筆。我一想,也有道理,現在路邊到處都在搞建設,鋼筋水泥肯定搶手,我就鬼迷心竅,聽了他的話。”
“他說造鋼筋水泥肯定要先建廠子,現在從無到有新建一個廠子要花費很多資金,這不現實,不過要是盤下以前舊的開不下去的小廠子,能省下一大筆錢。隔了幾天他去打聽,說是有家廠子能便宜收購,要我湊錢,他還忽悠我,說是出資最多,以後分到的紅利也最多。”
“我受他好話的哄騙,一心動就把所有積蓄都掏了出去,沒想到這家夥卷走我的錢,第二天就跑得無影無蹤,我到處找不到人!那可是五萬塊啊!我辛辛苦苦攢了這麼多年,這都是我血汗錢啊,他就這麼把我的錢全都卷跑了,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
說著說著,錢強又開始掉眼淚。
於佩臉上沒什麼情緒,隻問:“這是你什麼朋友,你這麼信得過,敢把所有積蓄都交給他?你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不認識他的親朋好友?”
遭到質疑,錢強情緒激烈地反駁:“我怎麼不知道!我去過他家裡,我見過他老婆孩子!我認識他三四年了!”
“錢被卷走之後我第一時間就去找到他家裡去了,你猜怎麼著,那房子是彆人的!他當時隻是租了一個房間演戲而已,那老婆孩子也都是假的!”
“你說說,誰能想到一個騙子為了一個騙局能在三四年前就開始布局啊,這也太可怕了,誰能防得住!”
錢強說完,氣得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桌子劇烈顫動,震得於佩面前的水杯抖了兩下,差點倒地。
一旁的李勤年心疼會議室裡的公共財產,連忙出聲安慰:“錢先生,咱們彆激動,彆激動哈,好好聊,好好聊,對於這樣的騙子,我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錢強剛被李勤年安撫下來,又聽到於佩的質問。
“錢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你說辭裡的一個漏洞。”
錢強一愣,“什麼漏洞?”
於佩緩緩道:“你說你朋友勸你一起合夥開鋼筋水泥廠,說這行賺錢,又說找開不下去的老廠子便宜,既然這行賺錢,怎麼有老廠子開不下去。這一點,錢先生沒懷疑過嗎?”
錢強終於意識到這位後面進來的女律師對他態度不咋地。
他面上呈現出明顯的怒意,“這位律師,難不成賺錢的行業裡就每一個廠子都賺錢?總有經營不善的人賺不到錢,不懂這一行的人可能不知道怎麼運營,虧錢也是正常。”
於佩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臉,笑起來。
“你看,錢先生,你不是很懂嗎,你知道不懂行的人不知道怎麼運營,虧錢是正常的事,那麼我想問問你,你那位朋友之前乾過這一行嗎?應該沒有吧,那為什麼他提出要合夥乾這一行,你這麼容易就答應呢?”
錢強氣急,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怒斥:“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被騙走所有的家當,已經夠慘了,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來刻薄我!”
“你是想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嗎?你要搞情緒,我現在才是被騙錢的那一位,我是受害者!騙我錢的人都該去死!你不同情我也就罷了,你還在這裡指責我?”
面對眼前發怒的人,於佩絲毫不為所動。
她站起身,問最後一個問題。
“我想請問一下錢先生,你之前是從事什麼工作?這五萬塊的存款,是你辛辛苦苦、乾乾淨淨掙來的嗎?”
這話一出,錢□□怒。
他那些錢怎麼得來的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被於佩戳了心窩子,本就一肚子火氣的他再也忍不住,抬腳飛奔上前就要朝於佩動手。
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見狀,眼疾手快將錢強按住。
李勤年將於佩帶到辦公室,留王展延在會議室裡安撫錢強。
辦公室裡,李勤年看向於佩,臉色不太好。
“於佩,你是怎麼回事,人家客戶過來,你的那些問話是不是太難聽了?”
於佩沒解釋,隻說:“這個案子我建議不要接。”
“啊?”
沒想到於佩一開口竟然是這樣的建議,李勤年滿臉詫異:“為什麼?”
於佩坐下,緩緩道出之前回國的時候,在機場遇見錢強騙她錢的事情。
李勤年聽完,搖搖頭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們於律師也有這樣感情用事的時候。平心而論,這人做得的確不厚道,但公事私事咱們得分開來,現在就是公事,咱們不能代入太多的私人感情,不然還怎麼談工作呢?”
於佩哼笑,“我固然有一部分私人感情,但這個建議,我是從公司角度出發。”
“第一,這個人本身的錢就來曆不正,他被人騙走所有的錢,去報警會更好,咱們律師所隻能輔助走程序,不能保證一定會幫他把錢追回來,你看他那副歇斯底裡的模樣,你就知道如果最後沒有幫他追回錢,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第二,這個人所有的積蓄都被騙了,他拿什麼來付訴訟費和律師費?到時候咱們律師所說不定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吃力不討好。”
“第三,根據錢強的描述,這個騙子有計劃有預謀,心思縝密,跑了的話大概率是追不回來的,現在的通訊沒這麼發達,人家換個地方,躲到另外偏僻的地方,很難找到,所以我對追回錢款不報什麼希望。”
“綜上,我不建議接這個案子。”
……
聽完於佩一番分析,李勤年仍然認定她是感情用事,摻雜了太多的私人感情。
“於律師啊,既然你這樣認真地和我提意見,那我也認真回複你,第一,咱們律師也的確隻是起輔助作用,幫助他走法律程序而已,這位錢先生已報警,最後能不能追回錢款咱們也不能保證,這一點會和錢先生提前交代,提醒他要做好追不回來的準備。”
“第二,律師費和訴訟費這一點就不要操心了,這個案子費用不高,錢先生為了咱們能夠儘心幫他,願意提前支付一半的費用。”
“第三,這一點其實更多的是警察的工作,我們律師也隻是配合警察,幫忙走程序,如果儘力了,最後沒追回來,咱們也對得起自己的勞動成果。”
“所以說嘛,咱們做律師的不能這麼瞻前顧後,不然都像你這麼思考,咱們要丟掉多少業務啊!”
……
李勤年不接受於佩帶著私人情緒的意見,他覺得可以接下這件案子。
眼見自己的建議無效,於佩也不多說。
這案子也不會分給她,她隻是潛意識裡有股不太妙的感覺,覺得接了會有麻煩,既然李勤年不聽她的建議,想不放過每一個業務,她也沒什麼好說。
不過,既然這麼巧碰見了,那之前的錢總得還回來。
二十塊也是錢!
她衝去會議室,直挺挺走到坐著的錢強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
冷冷開口:“二十塊錢還給我。”
剛平複下來的錢強這會兒終於想起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誰。
是了,就是那個在機場遇到的漂亮女人!
原來是她!
難怪覺得有幾分眼熟,當時在機場穿著風衣,又戴了墨鏡,一副時髦都市女郎的打扮,現在換了職場上的白襯衫,氣質變得更加乾練,一眼沒認出來。
錢強一臉無奈,“你跟我討錢也沒用啊,這二十塊錢轉頭就被一個男人討走了。”
於佩目光眯起,“什麼男人?”
錢強攤攤手,“我也不知道,一個挺高的男人,蓄著胡茬,看起來不太好惹。”
於佩皺眉。
這形象,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剛開始的謝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