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金國來犯。
金國大軍長驅入關,安儒雄大將軍被困長雁關,戰況焦灼。
安大將軍獨女安如錦得到消息後,毅然跪在皇宮正門外,請求帶兵出征。
皇宮大殿,金鑾之上。
顧慎言陰沉著臉坐在金鑾殿內,聽著底下一群的天啟朝肱股之臣,面對金軍壓境之況,他們在朝堂上不談破敵之法,不談軍政要務,卻在那大談女人不能上戰場,大談宗法禮教。
他的內閣大學士,他的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甚至於榮德公、鎮南候這樣的武將出身的人也在反對。
聲討聲不絕於耳,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滿朝的文臣武將如此大和諧的一幕。
爭吵聲、謾罵聲接連入耳。
顧慎言坐在上面,看著大臣們拋卻了以往的風度,絞儘腦汁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
喬月煙正剝著閉月幾人采來的花瓣,一邊剝一邊疑惑道:“顧慎言那邊還未下朝嗎?”
伍九九看著幾個小丫頭翻花繩,聽到喬月煙的話,抬頭回道:“娘娘,還未。”
話音剛落,小安子就慌忙的跑進來稟報道:“主子,薛鄉君來了。”
喬月煙停下手上的動作,笑著讓小安子快些將人請進來。
薛淺卻是匆匆忙忙的走進來,矮身行了一禮,便急促的說道:“娘娘,快些和我去勸勸安如錦吧,她在皇宮正門那跪了一夜了,就想著帶兵出征。”
喬月煙驚訝道:“帶兵出征?”
喬月煙放下手裡的花瓣,看著薛淺邊問邊起身,道:“先走,你在路上細說。”
薛淺扶著喬月煙,沉聲說道:“當初她的母親不是死在了金人手上嗎,她就一直想著為母報仇。”
“如今金人挑起戰爭,安大將軍在邊境與金兵僵持,安如錦她就想著上戰場。”
說話的片刻,她們也走到了皇宮正門那裡,守門的士兵不敢阻攔喬月煙,隻能緊張兮兮的守在喬月煙身邊,生怕她出一點事兒,自己的腦袋就不保了。
喬月煙一眼就看到安如錦倔強的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直直的。
她昂首看著前方的宮門,姑娘的發髻換成了高高的馬尾,束在腦後隻用一枚白玉冠簡簡單單的簪著。
喬月煙快步走到安如錦面前,垂眼看著地上的人,低頭問道:“你就這麼想去?”
安如錦抬眸看了看喬月煙,又看了看跟在喬月煙身後的薛淺,便移開了視線。
知道是薛淺找來的皇貴妃,安如錦思索片刻,慢慢說道:“我三歲認字,兵法是我識文斷字用的啟蒙書,五歲習武,十歲就隨著我父親駐守在長雁關,十八歲目睹我娘被金兵射殺在長雁關的城樓上。”
“我娘本不用死的,隻是因為當時駐守的將軍是個廢物。”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激動,安如錦微微平複了下情緒,才接著說道:“我有能力,有才略,我不比那些人差,我為什麼不能帶兵。”
“當初長雁關城破,我娘戰死,那個廢物棄城逃跑,是我,是我安如錦帶著邊城的百姓苦苦抵抗,才等來了我父親的援軍。”
“我為何不配披甲。”
“你配,這天下誰敢說你不配。”
趙臨淵從安如錦身後走過來,解下自己圍著的披風,溫柔的披在了安如錦身上。
他自己則是蹲在安如錦旁邊,邊替她係披風帶子邊說道:“我的阿姐,十歲戰場迎敵,十八歲死守長雁關,不教金人破城屠儘長雁關三萬百姓。”
“我阿姐巾幗不讓須眉,誰敢說你不配。”
趙臨淵話落,起身衝著喬月煙行了一禮,淡聲說道:“還請娘娘替我照顧好她,臨淵感激不儘。”
喬月煙看著趙臨淵動作,問道:“你一人能說服多少人,又能保證說得動皇上?”
趙臨淵袖子裡的手先是緊握,後又鬆開,他看著喬月煙,啞聲說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去做。”
喬月煙輕嗤一聲,轉身示意趙臨淵跟上,道:“本宮同你一起。”
趙臨淵看向喬月煙,“娘娘,我曉得娘娘至情至性,但娘娘這一去,在後宮將永無安寧,前朝後宮將示娘娘為眼中釘,史書上有女將軍,那是一段佳話,可後宮入前朝,代表了什麼娘娘心裡可清楚?”
喬月煙卻輕笑一聲,看了眼跪在那的安如錦,眉頭輕舒道:“我向來敬重英雄,更何論在這宗法森嚴下還能熠熠生輝的女子。”
“安小將軍有將帥之才,必然留名青史,本宮為何不相助。”
“即便前面刀山火海,本宮也幫定了,且,之於邊城百姓命途於不顧,將帥之才囿於性彆,吾不忍心,英雄困於深閨,庸人禍於邊城,百姓何辜,江山何辜。”
趙臨淵聞言拱手,深深伏腰:“娘娘高義,子光謹記。”
“本宮隻是從心罷了。”
好一個從心,安如錦朝著喬月煙的方向俯首一拜,薛淺也俯身行禮,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而且……”喬月煙狡黠一笑,揮手不在意道:“既然那些朝臣們都說我是妖妃,我若是不做實了這個名聲,豈不是對不起他們給本宮安得名頭。”
說完,喬月煙施施然的朝著朝堂的方向走去,趙臨淵想說什麼,卻直到喬月煙走遠,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喬月煙走後,薛淺看著趙臨淵,道:“你且去吧,這兒有我呢。”
趙臨淵點點頭,施了一禮,朝著跪著的安如錦點點頭,示意她放心,便跟了上去。
朝堂上,眾人還在那大肆辯駁。
突的,兩扇門被從外推開,喬月煙大喇喇的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階,走了進來。
或許是喬月煙來的太意外了,整個朝堂都安靜了下來。
連正在說話的戶部尚書,都下意識的停下了聲音。
顧慎言看到喬月煙進來,疑惑道:“瑞安皇貴妃為何來此?”
喬月煙抬眼掃了一下朝堂上的眾人,這裡面不是高官就是勳貴,都是普通百姓眼裡的青天大老爺,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如今,這些人在朝堂上不為邊城的百姓擔憂,不為領土正在遭受外敵入侵的局面而難受,反倒是圍著女子的身份來說事,未免太過可笑了些。
面上輕笑一聲,喬月煙徐徐說道:“自然是為著安小將軍而來。”
安小將軍一出,眾人都明白過來了。
顧慎言還未說話,一旁的戶部尚書卻立馬在一旁叫囂道:“女子無知,這朝堂之上,即使你為皇貴妃,這裡也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喬月煙抬眸看去,戶部尚書臉頰通紅,說話的時候雙目圓瞪,活像她喬月煙乾了什麼罪大惡極之事一樣。
喬月煙卻不惱,看著面前的戶部尚書,諷刺道:“本宮能不能說話,本宮說了算,女子無知?那想必您能在這朝堂上大放厥詞,定是熟讀聖賢書,在萬千舉子儒生中脫穎而出的人,還請問您是?”
戶部尚書縷縷胡子,挺直腰板道:“本官位居戶部尚書,不說熟讀,也是熟知的。”
“哦?那你也懂兵法謀略?”喬月煙看著面前得意的戶部尚書,平靜問道。
戶部尚書卻下意識的不屑道:“本官是文官,讀什麼勞什子兵書。”
“那你不知有句話叫術業有專攻,你既不是武將,又不懂兵書,你憑什麼在這指手畫腳的討論何人可堪為將。”
“邊城告急,你既不關心戰況,又不擔心百姓,而是在這一味的拿著女子的身份說事,甚至大肆抹黑,你說你熟讀聖賢書,聖賢難道就教你這個了?”
戶部尚書被喬月煙的一通話說的一愣,接著惱羞成怒道:“自古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打仗是男人的事情。”
喬月煙看著面前面紅耳赤的戶部尚書,嗤笑道:“男人的事情,當初楚夫人被射殺在長雁關,而你口中的男人,棄城逃跑,年僅十八歲的安如錦,帶著邊城百姓死守,才迎來一線生機。”
戶部尚書喘氣道:“你這個……你這是詭辯,詭辯。”
喬月煙哼笑出聲,抬著下巴道:“是不是詭辯你自己心裡清楚。”
見戶部尚書說不出話來,鎮南候側身出列,對著喬月煙道:“既然皇貴妃說,文官沒資格說,本候是武將出身,本侯應該有資格說上兩聲。難道皇貴妃認為,安小姐比將門出身的男子還厲害嗎?”
喬月煙看著鎮南侯,不緊不慢道:“安如錦三歲識字,讀的是兵法謀略,五歲習武,自幼隨著安大將軍駐守在邊城。”
“你說的將門中人,長在京城,甚至都沒出過京城,對於邊境環境如何,金兵習性如何,你覺得他們會比安如錦了解的多嗎?”
“戰爭不是紙上談兵,一絲一毫的差錯,都能影響戰局,我想侯爺該比我懂這個道理?”
不等鎮南候說話,喬月煙繼續說道:“對於女子,你們總是有過多的偏見,女子也可以做到巾幗不讓須眉,我天啟好兒郎,自該為有這樣的女子自豪,而不該因為自己的迂腐不知變通,放著邊城危機不管,一味地揪著女子身份不放。”
“說得好,我天啟好兒郎,就該如此。”趙臨淵從外面進來,跪在底下,揚聲說道:“前朝君王荒淫無道,大臣懦弱無骨,隻有惠寧長公主,率兵死守國門,面對太祖大軍,還能拚殺到底,最後以身殉國,太祖敬之,對於前朝皇室,特留下惠寧長公主一脈,以示尊敬。”
“前朝有惠寧長公主,本朝難道就不能擁有一位女將軍,臣自請與安如錦同往邊境,願為皇上平定邊關之亂。”趙臨淵說完,躬身一拜。
顧慎言看著眼前的喬月煙,看著她怒懟朝臣那充滿生氣與活力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熱,又隱隱生出一種自豪感,看這就是他愛的女人,這才是他記憶中那個瀟灑肆意的女子。
顧慎言看著下面明顯不服氣的朝臣,輕笑一聲,說道:“我天啟人,無論男女,隻要有能力,朝廷就能任用。”
“封安如錦為二品驃騎將軍,率五萬大軍,即刻出發,這一下戰定要蕩平金人,打退蠻夷之兵,揚我天啟國威。”
“趙國公世子趙臨淵,領監軍之職,與安小將軍一同出發,退朝。”
朝臣即使再有不滿,見皇上都已經發話了,自已此刻也不可能再說其他了,隻能高呼萬歲。
然而在私底下,還是頗有不滿的,隻等著安如錦在戰場失利,自己再對這個決定進行指責與駁斥,說不定還能從中撈些好處。
但對於瑞安皇貴妃擅闖金鑾殿,朝臣可不會退讓了。
“皇上,瑞安皇貴妃以後妃之身,插手前朝之事,後宮不得乾政,皇上難道就這麼輕拿輕放嘛。”
“後妃不得乾政?”
趙臨淵從龍椅上走下來,隔著眾人不滿的聲音,像著喬月煙走去。
等走進的時候,顧慎言才發覺,自己此刻的心跳異常的快。親手執起喬月煙的手,看著喬月煙正對著他微笑,顧慎言才感覺到了一絲的真實。
“一朝天子一朝臣,諸位大人,在朕的朝堂與後宮,真有能力者自然可以建言獻策,害怕後宮攪亂朝堂,那是帝王無能,是朝臣無能,而非後宮之罪。”
“再者,諸位自翊滿腹經綸,精明才乾,難道還懼於後宮女子嘛。”
“皇上糊塗啊。”有老臣痛心疾首。
“朕從不會拿江山做戲。”
聖旨很快就下到了安如錦手裡,喬月煙再見她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顧臨淵攜著喬月煙走上皇城,親自送大軍出城,安如錦騎在馬上,一杆長| 槍,走在大軍前方,盔甲閃著銀光,在陽光底下,英姿颯爽。
喬月煙心裡讚歎,那才是安如錦真正的樣子,無怪趙臨淵為之傾心。
顧慎言說,當初趙國公原配去世剛過了孝期,繼夫人就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老夫人又因為侄女突然去世,打擊過大,去了莊子上養病。
趙國公是個不關心後院的莽撞人,後院被繼夫人隻手遮天,那時的趙臨淵才五歲,被繼夫人虐待,小小的人,隻有幾個先夫人留下來的忠奴看顧,但在後院裡依然是水生火熱的,好不可憐。
一次意外,小小的趙臨淵闖入安將軍府,遇見了正在紮馬步的安如錦,自此兩人結識,趙臨淵從那時候起便跟著安如錦偷偷習武了。
當初的楚夫人還在,看到滿身狼狽的趙臨淵便明白了國公府的那些陰私,但國公府的家事她不能插手,所以放任了兩個孩子的行為,並且叫人給在莊子上養病的老夫人送了消息。
等顧慎言認識趙臨淵的時候,都已經十多歲了,趙臨淵也不是小時候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模樣了,反而不知怎麼的養成了副奸猾的性子。
顧慎言清晰的記得,那是在一次宴會上,幾個世家的孩子欺辱趙臨淵 ,顧慎言看到後本想上去阻止,但他才過去,卻不料趙臨淵三言兩語的,就讓那群孩子自己先打了起來,而他自己卻坐在一旁看熱鬨,笑的一臉的開懷。
顧慎言頓時覺得趙臨淵是個人才,便像皇上開口要了趙臨淵做伴讀,兩人也算是臭味相投。
趙臨淵進宮做伴讀,安如錦也隨著安大將軍前往了邊境,趙臨淵在安如錦看不到的時間裡,日漸的狡猾陰翳。
顧慎言忽然覺得時間過的還真有點快,當年的小屁孩如今都到了肩負起天啟責任的年紀了。
此刻看著走在安如錦旁邊的趙臨淵,顧慎言難得真心的祝福他趙臨淵心想事成,就趙臨淵心裡那點小心思,他閉著眼都能猜到。
顧慎言看著同樣在馬上的趙臨淵,輕嗤一聲,膽小鬼。
喬月煙順著顧慎言的視線看到了趙臨淵,想起了他的身世,疑惑的問道:“那繼夫人如此不慈,你就放任了?”
顧慎言摟著喬月煙的腰,無奈道:“我雖然是皇上,可也不能管到臣子的後院裡啊,除非那個臣子尚的是皇家人。”
喬月煙撇撇嘴,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