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臨在一周後出了院, 之後過了還不到兩周,就迎來了高三上半學年的期末考試。
考試結束後高三學子們又補了一周多的課才正式放假。
假期時間也不長,隻有八天半, 從大年二十九下午到大年初七, 大年初八就要返校上課。
大年二十九那天早上, 宋熙臨直接帶著行李去了教室, 中午一放學, 他就拖著行李箱前去乘坐學校附近的地鐵了。
下午一點四十左右, 正在惡補睡眠的司徒朝暮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了, 原本還挺不高興的, 但是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她瞬間就振奮了起來, 如同終於被接通了電源的機器人似的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點擊接聽之前,她還不由自主地做了幾組深呼吸,壓製一下內心的小激動和小緊張。將手機舉至耳畔時, 她又特意用上了一股漫不經心的輕鬆語調:“喂?怎麼啦?”
宋熙臨語氣淡然, 開門見山:“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忘記關電閘了, 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去關一下。”
司徒朝暮難以置信:“就這?”
宋熙臨:“嗯。”
司徒朝暮:“……”
就這點兒小破事兒, 你至於給我打通電話?
搞得人家還以為你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呢……哼!
“嗯,知道了。”司徒朝暮的語調瞬間就冷漠了下來, “下次直接發微信就行, 彆動不動就打電話,煩死啦!”
宋熙臨:“……”
司徒朝暮又氣衝衝地說了句:“還有事兒麼?沒事兒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宋熙臨:“嗯、有。”
司徒朝暮態度又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什麼事情呀?”
宋熙臨:“這次回家時間短,所以我沒帶刀, 你幫我看好。”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好好, 安全意識和防範意識都很好!
好得不得了!
“我們四革馬社區很安全的!”司徒朝暮沒好氣地對著電話說,“絕對不可能有賊!”
宋熙臨沉默片刻,緩緩啟唇:“那把刀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的語氣低沉, 像是底氣不足、難以啟齒,卻又是如此的不可否認。
但其實宋熙臨就算是不說司徒朝暮也能猜到那把刀對他來說很重要,他隻不過是擰巴而已,所以之前才會一次又一次口是心非地說那隻是一把用來鎮宅的破刀。
司徒朝暮也向來是一個聰明人,從不會故意讓人難堪,很爽快地回了句:“行,我知道了。”
宋熙臨輕舒口氣:“嗯。”
司徒朝暮:“還有其他事情麼?”
宋熙臨:“沒了。”
司徒朝暮突然又惱火了起來:“那就掛電話吧!”
宋熙臨沒將電話掛斷,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緊張又無措的沉默著,左手拇指一直在不停地掐扣著其餘四指,無意識地用了很大的力氣,恨不得要在手指上擦出火星子。
司徒朝暮耐心地在心裡默數了十個數,十秒鐘後,宋熙臨還沒掛斷,司徒朝暮的唇角一下子就翹起來了,主動拋出了話題:“你那把刀用不用給它挪地方呀?”
宋熙臨立即舒了口氣,迅速回道:“不用,放在那裡最好。”
司徒朝暮:“為什麼?有講究呀?”
據她所知,那把刀一直放在404的客廳電視櫃上,所有人一進門就能看到那把被端端正正地放置在刀架上的黑色長刀。
宋熙臨回答說:“沒有講究,正大光明。”
司徒朝暮愣住了,仔細咂摸著他的這句話。
正大光明……彆說,這四個字好像還真的挺適合那把威懾力十足的長刀。
緊接著,司徒朝暮又突然想到了杜牧的一句詩: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她忍不住詢問了一句:“那是、哪個年代的刀?”
宋熙臨:“明。”
司徒朝暮詫異不已:“明朝呀?六百多年了?”
宋熙臨:“嗯。”
司徒朝暮呆若木雞……六百多年的老刀呀,比她太奶的太奶歲數還大。
這把刀在她心中的形象突然就變得脆弱了。
司徒朝暮擔憂不已地問:“你就這麼背來背去,不怕它斷呀?”
宋熙臨斬釘截鐵,底氣十足地回答:“不可能。”
司徒朝暮:“可鐵是會氧化的呀。”
宋熙臨無奈,解釋道:“那不是鐵打的,是鋼。”
以韌性十足的百煉鋼為芯,加以熟鐵包裹增加刀刃的硬度,然後千錘百煉塑造刀身,最後再用水淬提高剛性,沒那麼容易消磨折斷。
司徒朝暮試探著問:“不鏽鋼?”
宋熙臨:“你可以這麼理解。”
司徒朝暮歪著腦袋想了想,十分好奇地說:“既然這把刀是明朝的,那它不會是上過戰場的吧?還殺過人?”
宋熙臨聲色平靜,言簡意賅:“嗯,屠寇無數。”
司徒朝暮:“……”
行,好,我本來還想趁你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那把刀,但是現在就算你求著我摸我都不會摸了。
那把刀也確實是,適合鎮宅,鬼來了鬼都得給它磕仨頭。
“那就讓它安安靜靜地放在那裡吧。”司徒朝暮乖乖巧巧地說了句,“我就不去動它了。”
宋熙臨忍俊不禁:“嗯。”
感覺坐著有點累,司徒朝暮又躺回了床上,順嘴問了句:“你現在到家了麼?”
宋熙臨:“沒有。”車窗外的景色還在不斷地朝後極速飛馳著。
司徒朝暮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到底是哪的人?”
宋熙臨的呼吸一滯,沒有作答。
司徒朝暮又翻了個身,改躺為趴:“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是東輔的,感覺你像是從南方來的,你們那兒冬天真的沒有暖氣……麼?”
她的話還沒問完,宋熙臨就掛斷了電話。
司徒朝暮茫然不已地愣了好長時間,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話題怎麼就成了宋熙臨的禁忌?
家是哪裡的,對他來說,就這麼的難以啟齒?
好好的一通電話就這麼潦草的結束了……長歎一口氣之後,司徒朝暮不高興地將臉埋進了柔軟的枕頭裡,本想繼續睡個回籠覺呢,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索性直接起了床,拿著備用鑰匙去404關電閘。
電閘的總開關就在入戶鞋櫃的壁板上,但是位置有點兒高,司徒朝暮就算踮著腳尖也夠不到,所以隻好先去餐廳搬凳子。
餐桌旁邊放著一口大紙箱,箱頂的膠帶已經被破開了,一半紙板朝內合,一半紙板朝外開。
司徒朝暮原本是沒怎麼留意這口箱子的,但卻在彎下腰去挪動凳子的那一刻瞥到了貼在紙箱上面的快遞單。
收件人是宋熙臨,發件人是顧與堤。
收件地址就是駟馬居的404室,而發件地址卻相當之偏遠,C省某自治州的一個不知名小村莊裡。
司徒朝暮好奇地拿出手機搜了搜地圖,然後才震驚地發現這個村子的位置絕對算得上是版圖上的“犄角旮旯”地區了,竟然比稻城縣還要偏西南,再往西一點點就是藏區,往南一點點就是滇省。
嘖,不得不感慨一句,中國郵政就是牛,哪哪都能通。
不過司徒朝暮並沒有那份多餘的好奇心去隨便翻看人家的東西,看完地圖後就把手機重新揣進了兜裡,繼續去搬她的凳子,卻被那口大紙箱給擋了路。
無奈之下,她隻好先去挪紙箱,結果誰知道那口紙箱裡面的東西竟然全都偏向一邊擺著,她不過隨便一碰紙箱就翻了,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地撒了一地。
司徒朝暮慌張、內疚又無措,一邊急切地自言自語地說著對不起一邊去撿東西。
萬幸的並沒有什麼令人尷尬的私人物品從裡面撒出來,全是一些真空包裝的肉製品,以風乾的臘肉和犛牛肉居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將近一個月前,宋熙臨出院之後,送給了他們五個人一人一條分量十足的臘肉和犛牛肉,不會就是從這口箱子裡面拿出來的吧?
她爸還說犛牛肉好吃呢,問她在哪買的,她說她也不知道,並表示自己更愛吃臘肉。
那條臘肉是真的好吃,肥瘦相間,瘦的不柴,肥的不膩,醃漬入味,鹹香鹹香,無論是炒、蒸、燉、蒸都超級美味。
司徒朝暮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從地上撿肉,撿著撿著,突然撿到了一張明信片。
從卡片背面的圖片來判斷,像極了那種郵局裡面免費贈送的官方宣傳明信片,將其翻過來之後,司徒朝暮看到了幾行用深藍色墨水寫下的瘦金體鋼筆字:
【兒子,天冷了,彆隻顧著耍帥,記得多穿點衣服。
多給你寄了幾條肉,免得你不夠送,剩下的自己留著吃。
過年就彆回來了,就放那幾天假沒必要折騰一趟,爺爺奶奶要是想見你,你就讓他們見見,沒什麼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你美麗的媽。】
司徒朝暮越往下看眼睛瞪的越大,內心翻江倒海:這竟然是宋熙臨他媽給他寫的明信片?東西也是宋熙臨他媽給他寄來的?
他媽怎麼會住在那麼偏僻的地方呢?
他爸不是很有錢麼?車牌號都是99999,普通人可用不起。
但是,宋熙臨剛來東輔的時候還水土不服了,這是不是說明,在此之前,他一直居住在那個偏僻的小村子裡?身邊卻隻有媽媽這麼一個親人,爸爸瀟灑自在的在東輔當有錢人,不管他們母子,卻又在多年後因為某種原因導致他爸良心發現了,在他高三這年接他來東輔上學了?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司徒朝暮已經腦補出了大一場家庭狗血倫理劇。
而且他媽都已經明確告訴他說過年不用回家了,但宋熙臨還是堅持回去了,說明媽媽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比他爸那一大家子人加起來都重要的多,讓他寧可來回折騰,也必須返鄉陪母親過年。
不知為何,司徒朝暮的內心突然難過了起來,像是在頃刻間被無邊無際的崇山峻嶺包圍了,無助與寂寥的感覺油然而生,令人彷徨又不安。
所以說,宋熙臨不在家的這幾個月,他媽一定非常的孤單。
司徒朝暮又換位思考了一番,如果換做是自己的話,自己一定也會不顧一切地回家過年。
越想越難過……
共情力太強永遠是一種折磨。
司徒朝暮歎了口氣,悶悶不樂地繼續撿東西,再重新將那些肉條在紙箱內碼放整齊。
成功關掉電閘後,她將餐凳複歸原位,然後就準備走人了,卻又在即將走到大門口時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那把被放置在電視櫃上的長刀一眼。
常言道萬物皆有靈,這可以是一把六百多年的老刀了呀,還屠賊無數,多少也帶著點兒靈氣在刀身上了吧?
說不定還有刀神在呢。
凶悍又霸氣的神!
司徒朝暮猶豫了三秒鐘,然後噠噠噠地跑到了那把刀的面前,雙手合十,衝著那把古樸又蒼勁的長刀鞠了三個躬,又虔誠不已地說了聲:“祝您新年快樂,希望您能保佑我萬事順利!”
再然後,她又噠噠噠地跑回了餐廳,拿出手機對著印在快遞單上面的地址照了張相。
五分鐘後,司徒朝暮回到了自己家,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機點外賣,毫不吝嗇地點了一份超級豪華的肯德基全家桶。
二十分鐘後,她拎著肯德基全家桶下到了三樓,敲響了裴星銘家的房門。
來給司徒朝暮開門的是裴星銘他媽。
“舅媽,裴星銘在家麼?”司徒朝暮笑容燦爛地抬了抬手,向她展示了一下全家桶,“我來找他玩了。”
裴星銘他媽一邊讓司徒朝暮進門一邊無奈地說:“你怎麼還自己買東西帶來了?想吃什麼跟你哥說呀,讓他給你買。”
司徒朝暮又是嘿嘿一笑,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說:“沒事兒,我願意請我哥吃東西。”
裴星銘正窩在電競椅裡專心致誌地打遊戲,房門被推開之後,他相當詫異地一愣:“你怎麼來了?”
司徒朝暮關上了房門,又晃了晃手裡的全家桶袋子:“我買了好吃的,咱倆一起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裴星銘面無表情,鐵面無私:“有事兒你最好提前說清楚,不然我一口都不會吃。”
司徒朝暮跺腳加皺眉,不滿地抱怨:“哎呀瞧你這話說的,我就是喊你吃個全家桶,能有什麼事兒啊?”
裴星銘態度堅決,一邊搖頭一邊分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還不知道你?真沒事兒的話你絕對不會來求我。”
司徒朝暮一臉無奈,用拇指掐著食指指肚說:“就是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小事情而已。”
“一點點”用的次數越多,就說明事兒越大。
裴星銘沒好氣地回了句:“我他媽就知道你!黃鼠狼給雞拜年絕對沒安好心!”
司徒朝暮不高興地瞥了瞥嘴:“哼,你妹妹一年到頭才能求你幾次?你幫幫我怎麼了?”
裴星銘相當高傲:“從現在開始保持安靜,等哥打完這一局再說其他事兒。”
“……”
司徒朝暮氣得要死,但也隻能保持安靜,老老實實站在了電腦桌邊,一臉不服氣地等裴星銘。
這局遊戲贏了,裴星銘的心情相當不錯,率性地把耳機扔在了電腦桌上:“說吧。”
司徒朝暮的表情瞬間就變得諂媚了,特意把香噴噴的全家桶往裴星銘面前推了推:“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趁著過年的時候去外面旅個遊,但要是隻有我自己去的話,我爸媽肯定不同意。”
“哦~哥明白了。”裴星銘從全家桶裡揪出來了一個炸雞腿,懶洋洋地靠著電競椅的椅背,“你想讓我陪你一起去?還是說你想讓我組織著再喊倆人?”
司徒朝暮:“當然肯定是人越多越好呀,我爸媽才更可能同意我去。”
裴星銘:“你想去哪兒玩啊?去幾天?”
司徒朝暮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說:“也沒幾天,你看啊,大年三十陪爸媽,大年初一看奶奶,大年初二看姥姥,咱們最快也隻能初二晚上出發,初八就要上課,也就是說初七早上咱們就要回東輔,所以最多隻能在外面玩兒三天時間。”
裴星銘隻問重點:“所以你想去哪兒玩?”
司徒朝暮嘿嘿一笑,試探著說:“稻城亞丁?”
“我艸,稻城亞丁?”裴星銘簡直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你他媽知道那地方多遠麼?咱們來回路上都得兩天,還至少兩天!”
司徒朝暮:“咱們可以坐飛機直飛稻城!”
裴星銘:“不可能,我不去。”
司徒朝暮隻好又說:“那去雲南吧?”
裴星銘:“那他媽比稻城海還遠!”
司徒朝暮:“西藏?”
裴星銘徹底無語:“就非得哪遠往哪跑是吧?低海拔地區供不起你了?”
司徒朝暮又一跺腳,不開心地埋怨著說:“哎呦,你這人,稻城亞丁你不去,往西不行往南還不行,你到底要去哪裡嘛?去西南大山裡麼?”
裴星銘態度堅決,斬釘截鐵:“你死了這條心吧,哥寧可去西南大山裡都不會去稻城亞丁!”
司徒朝暮臉色一變,用力點頭:“行,就這麼決定了!”
裴星銘懵了:“決定什麼了?”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無邪:“你自己說的呀,去西南的某座大山裡旅行,景區我都選好了,嘎隆縣碧嶼村。”
裴星銘:“……”真他媽想抽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