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中午的詢問調查, 年級長和其他幾個班的班主任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緣由:十一班的李途為了替十三班的趙佳伊出口氣,先指揮十五班的仇昂和錢隆對十五班的周唯月進行霸淩,十四班的聞鈴發現之後,去八班搬救兵, 隨後八班的司徒朝暮帶領本班學生裴星銘和宋熙臨對李途一夥人進行了反擊。
雖然李途一夥人是事先挑起爭端的一方, 並且動機和行為皆十分惡劣,但是司徒朝暮一夥人的反擊行為也十分惡劣, 不僅打傷了仇昂, 還對其餘幾人都動了手, 並且在發生衝突之時這兩夥人中竟沒有一人想到去彙報老師、通過校規校紀解決問題, 而是以違規亂紀的形式當眾打架鬥毆, 校內影響極其嚴重。
秉持著公正公開的原則,年級長選擇了各打五十大板的處理方式,李途和司徒朝暮是領導指揮的, 處分最嚴重:開除學籍留校察看;裴星銘、宋熙臨, 仇昂和錢隆是最終動手的, 處以記過處分;聞鈴、趙佳伊和其餘五牛頭村的幾人僅僅是參與, 並沒有造成惡劣影響,情節較輕, 所以僅處以了警告處分。
他們這幾個人也全都被請了家長,李途和司徒朝暮還被學校要求停課一周, 回家反思。
司徒慶宇去外地出差了, 裴元單獨去了學校, 到校之後先被請去了年級長辦公室喝茶, 喝完茶直接領著司徒朝暮回了家。
母女倆才剛走出校門,司徒朝暮就迫不及待地問了問她媽:“年級長是怎麼說我的?”
裴元嗔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
司徒朝暮卻說:“我為什麼不好意思呢?雖然我違背了校規校紀,可我並沒有逃避責任, 已經受到了相應的懲罰,而且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他們以後肯定會變本加厲的欺負周唯月。”
裴元無言以對,因為女兒話並非不無道理,有些時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並非是因為反叛和偏執,而是萬般無奈,迫不得已。
司徒朝暮又說:“而且你們都沒看到現場,你們要是看到周唯月的課桌,你們肯定比我還生氣。”
裴元:“但是你要謹記衝動是魔鬼!”
司徒朝暮:“我可沒衝動,我是按計劃行事的,我就是要把幕後的參與者全部給抓出來!”
裴元歎息搖頭:“怪不你們年級長那麼評價你呢。”
司徒朝暮:“評價我啥了?”
裴元:“要是放在民國時期,你就是那種帶頭搞運動的激進分子!”
司徒朝暮眨了眨眼睛:“誇我呢嘛?”
裴元:“……”
這丫頭跟你對著耍無賴也是有一套。
裴元再度歎了口氣,無奈地問:“都被開除學籍了,你真的不後悔麼?”
司徒朝暮:“那不是還有留校察看呢嘛?倆月不犯事兒就撤銷處分了。”
裴元又說:“可是你差點兒就被退學了呀。”
司徒朝暮毫不猶豫地回答:“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隻有一個回答,雖九死其猶未悔。”她又說,“人這一輩子,總不能一直循規蹈矩唯唯諾諾地活著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友被欺負卻無動於衷,這算是什麼朋友?而且他們喜歡對周唯月下手無非是因為周圍月心智殘缺好欺負……”
裴元怔了一下,多年以來第一次意識到了一件嚴重的事情:“朝暮,你一直在愧疚是麼?”
司徒朝暮沉默許久,不確定地說:“其實,更多的是後悔吧,那天組織大家跑去淋雨的人是我,帶著聞鈴和裴星銘去喊周唯月出門的人也是我。”說完,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許年級長說的對,我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壞蛋頭子。”
“不怪你的,你沒有錯。”裴元攬住了女兒的肩頭,語氣溫柔而堅決,是母親更是朋友,“那個時候的你隻是一個孩子,小孩子都喜歡淋雨,探究自然是人類的天性,不是錯誤,錯的是重男輕女的落後思想,是對女孩的忽視,隻要有這種思想在,即便沒有那場雨,周唯月還是會發燒。”
司徒朝暮的眼眶突然紅了,委屈又感激地看著媽媽:“真的是這樣麼?”
裴元平靜又認真地回答:“真的是這樣,我小時候沒有淋過雨,照樣也發燒,隻不過是運氣好,沒有燒成腦炎而已。”她又說,“這世界上有太多女孩因為被忽視而生病,有些是心裡上的病,有些是生理上的病,這些病的起因無一例外是原生家庭的不幸,和是否淋雨無關。”
正因為她從出生起就成長在那種被忽視被壓迫的環境中,知曉得病有多麼的痛苦,所以才會竭儘全力地避免自己的女兒去受到傷害。
司徒朝暮也明白自己母親的意思,卻始終邁不過心中的那道坎兒:“可如果我那天沒有去喊周唯月出門的話,她或許就可以避免變成現在這樣。”
裴元:“不重要的,沒有這場雨還有下場雨,沒有你也有其他人,她成長在那樣一個家庭裡,這就是她自身的劫數,她避無可避。”
司徒朝暮咬住了下唇,不置可否。
裴元輕歎口氣,繼續說道:“朝暮,人這一生,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無用的掙紮和愧疚隻能讓你身心俱疲。”
道理司徒朝暮都懂,她隻是迷茫:“那我以後該怎麼做呢?”
裴元笑了:“不是你說的麼?雖九死其猶未悔。”
司徒朝暮:“可是你說了愧疚是沒有用的。”
裴元:“愧疚和忠義無關呀,你對周唯月好,隻是因為愧疚麼?”
司徒朝暮:“那倒不是,因為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深的。”
裴元:“所以說呀,你隻需要放下心中的執念就好,其他事情遵從內心,萬事自有天定。”
司徒朝暮垂著眼睛,仔細咂摸著她媽的話,許久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接下來的這一個星期,司徒朝暮都蹲在家裡面上自習,她爸周五從外地出差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堆當地特色美食當禮物,而司徒朝暮則將自己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處分通知單贈送給了她爸,以作回饋。
那晚,風塵仆仆的老司徒站在夜晚的燈光中,手握一張處分通知單,無語了許久。
新的一周到來,司徒朝暮終於可以背著書包去學校上課了。周一清晨,她照例先去找裴星銘,然後倆個人一起站在小區門口等聞鈴——藝考在即,周唯月又返回舞蹈班去參加封閉式集訓了。
六點二十左右,聞鈴背著書包出現在了深秋清晨的白霧中。司徒朝暮和裴星銘剛準備朝前走,聞鈴衝到他們倆面前就說了句:“宋熙臨在我後面呢。”
司徒朝暮的腳步一頓,立即回頭去看。
朦朧的晨霧中逐漸走出來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天氣漸冷,大家都換上了冬季校服,宋熙臨也不例外,但或許是因為他的雙腿太過修長,褲腿總是短一截,骨線分明的腳踝外露,一雙低幫白色飛躍板鞋萬年不變。
司徒朝暮雙手插在校服兜裡,等宋熙臨走出小區大門之後,特彆熱情地衝著宋熙臨喊了一聲:“你要和我們一起走麼?”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對他發出同行邀請了。
宋熙臨的腳步微微一頓,冷眉冷目地掃了她一眼,沉聲道:“不需要。”說完,便再度邁開了腳步,頭也不回地朝著前方快進。
一事結一事畢,他不想再惹麻煩。
之前參與他們兩個村之間的爭奪是因為那件事是因自己而起,他無法做到袖手旁觀,如今事情已經了解了,他也就沒必要再繼續和這群人有什麼牽扯,尤其是和這個姓司徒的。
她太聰明了,也太狡猾了,如同春藤一般繁茂纏繞無孔不入,是他必須要遠離的那類人。
望著宋熙臨漸行漸遠的背影,司徒朝暮無奈地長歎一口氣,還百思不得其解:“這人,明明架都幫咱們打了,竟然還這麼疏遠我們,奇怪死了。”
聞鈴也不理解:“就是,現在全學校誰不知道他是跟咱們一夥兒的,就算是想避嫌的話也沒什麼用呀。”
裴星銘沉思片刻:“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不好意思了?”
司徒朝暮:“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裴星銘:“因為他是你名義上的夫人呀,所以他看到你之後就害羞了。”
司徒朝暮:“啊?至於嗎?我都一個星期沒去學校了呀。”
裴星銘又解釋了一下:“哦,是這樣的,你那天不是說趙佳伊打的你臉麼?所以我就多找了幾個人散播了一下消息,現在全年級都知道他是八班班長夫人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人敢隨便打你臉。”
聞鈴點頭:“我證明,消息經過一個星期的發酵,已經抵達四樓了,如同Wi-Fi一樣全層覆蓋。”
司徒朝暮一手抱懷一手摸下巴:“那看來,他這次拒絕我的邀請,很有可能是因為不好意思了,並不是因為他不想入夥。”
裴星銘:“是的,沒錯。”
聞鈴:“我也這麼覺得。”
裴星銘:“我們男孩子嘛,臉皮都薄。”
司徒朝暮:“……”
聞鈴:“……”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一點兒說服力度都沒有。
前往學校的路上司徒朝暮還在想,必須要尋找一個妥善的辦法打開宋熙臨的心門,好好地解決一下他臉皮薄害羞的問題,不然豈不是耽誤他入夥?
壯大四革馬村年輕一代主力團夥的任務迫在眉睫,豈可被無聊的兒女情長羈絆了腳步?
思來想去,司徒朝暮覺得直接找宋熙臨談心應該是最佳的解決方式,坦蕩大方地向他表明自己對他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再明確地告知他外界的流言蜚語都是虛無的、幻滅的、虛假的,無需放在心上。
最好是一對一的,沒有任何乾擾的談心,不然宋熙臨肯定又該害羞了。
於是,在早自習結束後,司徒朝暮假意去了一趟教室後邊的儲藏間,看似是去扔垃圾的,其實為了給宋熙臨傳遞消息——從儲藏間出來的時候,她假裝路過、不動聲色地往宋熙臨的桌面上扔了張團成團的紙條。
宋熙臨原本正專心致誌地往筆記本上記英語單詞,那團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筆尖上,他不由一愣,然後抬頭,看向了始作俑者。
司徒朝暮沒有說話,而是給了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宋熙臨遲疑地拿起了紙團,打開,一行漂亮的楷書逐漸映入眼中:【跑操期間儲藏間私會。】
宋熙臨的呼吸先是一窒,緊接著,臉頰就開始滾燙,耳根子都跟著發紅了。
將這張紙條在指尖揉碎的同時,他抬起了目光,咬牙切齒地盯向了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坐會自己的座位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轉身朝後看,哪知卻收獲了一記恨不得把她給拆皮扒骨的憤然眼神……搞什麼嘛,什麼意思嘛,好像我在調戲你一樣!
我很嚴肅的!
司徒朝暮無語極了,本想等跑操的時候好好跟宋熙臨解釋一下的,結果第三節下課之後,她像是個傻子一樣在儲藏間裡面等了二十多分鐘宋熙臨都沒出現。
顯然,人家是她把的話當耳旁風了,心無旁騖地跑操去了。
無奈,司徒朝暮隻好又在他的筆記本上留了一行字:【中午放學後操場南側小樹林私見。】生怕宋熙臨誤會什麼,她又特意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很認真的,保證隻有你我二人,絕無第三者打擾。】
跑操結束,宋熙臨回班,剛一坐下就看到了平攤在桌面上的那冊筆記本上多出來的那一行用紅筆寫下的醒目字跡,呼吸又是一窒,臉色又多鐵青,耳尖就有多紅……他就沒見過這麼執著耍流氓的人!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宋熙臨直接將那頁紙從筆記本上撕了下來,捏成團扔進了身後的垃圾桶裡。
當天中午,司徒朝暮連午飯都沒吃,在操場南側的偏僻小樹林裡面等了宋熙臨將近一個小時,都沒把他給等來。
臨近一點,午自習即將開始,她又氣又餓地回到了教室,失魂落魄地落座的同時,暗自在心中發誓:老娘不管你了,你愛咋咋吧!
本來是想幫你摘掉“班長夫人”的帽子的,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一直戴著吧!
然而計劃實在是趕不上變化。
四點四十的大自習上課之前,宋熙臨又在自己的桌面上發現了一張紙條,這次的筆跡潦草許多,像是帶著氣寫得:【大自習下課後體育館後面空地見,一定要來,千萬彆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宋熙臨冷著面龐,抿緊了薄唇,逐漸收拳,將紙條攥在了手心裡,內心卻開始動搖了。
事不過三,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要不,就去見她一次吧?
五點半大自習下課,喧鬨熙攘的人潮開始往食堂方向流,宋熙臨卻一直坐在班內,直至大部分人陸續離開了教室,教學區開始變得空空蕩蕩時,他才起身,快步從後門離開了教室。
前往體育館的途中,他總是克製不住地四處張望,好在這一塊位置偏僻,人煙稀少,無人在意。
繞至場館後側之前,他又下意識地做了組深呼吸,心跳卻還是無法自控地在加速。
體育館已經是位於校區的最深處了,後方就是圍牆。
圍牆和體育館之間是一片寂靜荒蕪的空地。
也不知道,那家夥,單獨把他約來這裡想乾嘛……
然而等宋熙臨轉過體育館之後才發現,後邊的空地上竟然熱鬨的很,司徒朝暮、裴星銘、聞鈴都在,甚至還多出來一個他不認識的廳響。
四人原本正在七嘴八舌的聊天,宋熙臨一出現,裴星銘立即朝他走了過去,一把攬住了他的肩頭,誌得意滿、意氣風發地對大家說:“我就說吧,我兄弟絕對不是那種冷漠無情的人,隻要是我給他留了紙條,他看到之後就一定會來!”
宋熙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