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自習期間, 高三教學區內嚴肅而安靜。
二樓教師辦公室門前的走廊上站著一排人,左邊是宋熙臨、司徒朝暮和裴星銘,右邊是五頭牛村的那七八號人。
這兩波人之間還涇渭分明的, 相隔了足足有一米多遠,一看就是兩個對立團夥。
多班班主任和年級長一同齊聚在會議室內,聯手調查剛才那起惡性跨班打架鬥毆事件,為保證調查結果的公平性和準確性,他們采取了多對一的審訊策略:一次隻喊一個人進入會議室進行詢問,問完這個再喊下一個進來繼續問。
而且七中的老師們也早已對這兩個村學生之間發生的衝突事件見怪不怪了,所以喊人進會議室問話的時候會儘量采取兩個村子的學生交替著來的方式進行,比如這次喊的是四革馬村的人入場, 下次就必須要喊五頭牛村的人, 避免有失偏頗,從而導致矛盾激化。
老師們所有的謹慎和小心也都是有原因的。
曾有一屆年級長因為沒有妥善處理好兩個村子學生之間的衝突問題還狂傲地放出話說學校一定會在三年內取消這倆村學生的所有入學名額, 而校長也沒有對此采取任何回應, 顯然是在借此機會試探兩村人的底線,企圖過河拆橋,於是乎, 一舉促成了四革馬和五牛頭兩村百年不遇的大聯合, 學校足足被兩村村民包圍了整整半個月,所有進出車輛都勢必會遭到村民的圍攻, 甚至還有膽子大的村民敢直接衝到正在行駛的車輛前面搞碰瓷,報警都沒用, 人家壓根兒不怕被批評教育, 因為奮戰在一線的全是村裡面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老太太,警察都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並且在學校報警之後,兩村村民又采取了看似合法卻極其沒素質的報複行動, 比如在學校門口拉白底黑字的抗議橫幅,上書:占我土地,拒我學生,狗吃良心,天打雷劈;再比如在學校門口堆垃圾,堆得比山還高的生活垃圾,大夏天的不僅臭氣熏天,還招蒼蠅蚊蟲和老鼠,折磨的七中全體師生皆苦不堪言,逼得本是想冷處理此次事件的校長不得不出面和兩村的村長進行談判。
能在村裡當村長的人也都不是一般人,就算是飽讀詩書、通達官場的學校校長和他們倆談判都不占任何優勢。
最後,七中校長不得不簽下了承諾書,以最具有法律效益的書面形式承諾絕不會違背約定取消兩村學生的入學名額,這才平息了兩村村民的怒火,也是從這時候起,校內一旦發生了兩村學生的衝突事件,處理起來一定會慎之又慎,以免激化矛盾,重蹈覆轍。
這一次的衝突事件是圍繞著十五班的周唯月而起的,所以第一個被被喊進會議室問話的人就是她,但是周唯月的情況特殊,所以年級長決定讓聞鈴和她一起進會議室接受老師們的詢問。
聞鈴是個邏輯清晰又伶牙俐齒的人,有她在周唯月身邊,司徒朝暮和裴星銘也不用擔心周唯月詞不達意、表述不清,昂首挺胸坦坦蕩蕩地站在會議室門口,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或者畏懼即將到來的嚴肅處分。
另外一邊五頭牛村的人態度也差不多,除了仇昂被送去了醫務室不在場之外,其餘幾人皆是一副不服管不甘心的模樣,時不時地還要朝著宋熙臨送去一抹怨毒憤恨的目光。
顯而易見,宋熙臨絕對算是被他們村的人記恨上了。
司徒朝暮扭臉仰視宋熙臨的同時,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好奇不已地問:“誒,你今天乾嘛要參與呀?”
裴星銘緊著跟接了句:“我也真是沒想到臨子你竟然這麼仗義!”他現在氣消了,理智又回來了,感恩的心也跟著徐徐升起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兄弟,誰跟你過不去,就是跟我裴星銘過不去!”
宋熙臨卻受之有愧,抿著薄唇,沉默片刻,歉然道:“這件事情、可能是因我而起。”
司徒朝暮一愣:“什麼?”
裴星銘:“啥意思?”
宋熙臨索性和盤托出:“上午我去四樓接水的時候遇到了那個什麼月,後來又遇到了一個他們村的人,應該是因為我把她激怒了,她才會報複那個什麼月。”
司徒朝暮:“……”
裴星銘:“……”
你這家夥不僅言語簡潔表達簡練,還是真的不記人名啊,冷漠的要死。
司徒朝暮不得不出言提醒:“她叫周唯月。”為了加深宋熙臨的印象,她又特意補充了一句,“周家唯一的月亮的意思。”
宋熙臨略一點頭:“嗯。”
司徒朝暮倍感欣慰:竟然都學會點頭了,真是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
裴星銘接著追問:“你在水房遇到誰了?”
宋熙臨:“不認識。”
裴星銘:“形容一下Ta的長相?或者其他的什麼?”
宋熙臨回憶片刻,言簡意賅:“女的,挺高,好像姓趙。”
司徒朝露:“趙佳伊?”
宋熙臨:“應該是她。”
裴星銘見怪不怪:“趙佳伊心眼兒特彆小,比針眼兒還小。”
“想激怒她很容易,她一天能生八百次氣。”司徒朝暮又問宋熙臨:“你是怎麼激怒她的?”
宋熙臨如實告知:“她讓我給你們帶句話,說那個、”他也不知道李途叫什麼,就又加了個形容,“對面打石膏的那個人斷手的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
司徒朝暮和裴星銘同時看向了不遠處的李途……雖然他的手是被裴星銘打成這樣的,但絕對不無辜。
放眼他們這屆學生中所有五頭牛村的人中,若說趙佳伊心眼最小的話,那麼李途的心眼就是最毒的,雖然他從不會主動參與任何一場明面上的衝突,但卻不會缺席任何一次幕後出謀劃策的機會,可謂是狡猾又陰險,並且手段極其險惡歹毒,上次攛掇著奎章朝周唯月扔標槍的人是他,這次指使著仇昂和錢隆班內霸淩周唯月的人還是他。
裴星銘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要對李途深惡痛絕,惡狠狠地盯著李途:“老子當時就應該打廢他。”
李途的唇畔浮現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毫無畏懼。
這種人真是可恨,卻又如同陰溝裡的老鼠一般不死不滅不知疲倦……司徒朝暮輕歎口氣,再度看向了宋熙臨:“然後呢?你怎麼沒替趙佳伊給我們帶話呀?”
宋熙臨目光淡漠,語調冷冷:“她算是什麼東西。”
司徒朝暮:“……”
裴星銘:“……”
真是看不出來,全學校最拽的人,竟然是你。
隨後,司徒朝暮又弱弱地問了拽哥一句:“那、那到底是她激怒了您,還是您激怒了她呀?”
宋熙臨認真思索片刻:“應該是我激怒了她,她有些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然後呢?”
裴星銘:“她愚蠢地莽撞了您?”
宋熙臨:“……”
“不是。”宋熙臨不得不做出解釋,“我說她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我們知道呀,你剛才說過了。”
裴星銘:“她就是這種人,你不說我們也知道。”
宋熙臨無奈,隻好又解釋了一遍:“是我對她說,你蠢且莽撞。”
司徒朝暮愣住了,呆如木雞地盯著宋熙臨,難以置信:“你竟然就這麼,說出來了?”
裴星銘:“沒有一點點的潤色和委婉?”
宋熙臨神不改色:“嗯。”
司徒朝暮:“……”
裴星銘:“……”
殘忍,太殘忍了,一點兒人性都沒有!
司徒朝暮急切不已地說道:“我跟你講,趙佳伊那人的心眼子真的特彆小,誰要是得罪過她,不管大事兒小事兒,她都能記仇記八百年,還會不斷地在背地裡暗戳戳地給你使絆子。我們平時雖然都看不上她,但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她,因為被她纏上真的很可怕。”
裴星銘補充:“她不僅長得像是個死丫鬟,脾氣也是,特彆上不了台面,發起病來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宋熙臨:“嗯。”
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
司徒朝暮真是羨慕他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和心境。
但是……
司徒朝暮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是你激怒了趙佳伊,趙佳伊乾嘛要去欺負周唯月啊?要搞也應該是搞你啊……”
其實宋熙臨也不太清楚這其中的因果關係,隻是感覺自己難辭其咎:“可能是因為我當時幫周唯月接了杯水?”
裴星銘愣了愣:“她不會以為你對周唯月有那個意思吧?”話還沒說完呢,他就以一種警告和審視的鋒利目光盯住了宋熙臨的眼,“你乾嘛要幫周唯月接水啊?沒事兒獻什麼殷勤?”
宋熙臨無奈:“當時情況特殊。”
裴星銘不止不休:“有多特殊?”
宋熙臨:“……”
“行了你!”司徒朝暮都聽不下去了,沒好氣地衝著裴星銘說,“麻煩你稍微動動腦子,當時趙佳伊還在場呢,他幫周唯月接水肯定是因為趙佳伊針對周唯月不讓她接水啊。”
宋熙臨不自覺地看向了司徒朝暮,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個聰慧又清明的女孩,相處起來十分輕鬆,尤其是和蠢人對比起來的時候。
裴星銘卻還是心存懷疑:“是這樣麼?”
宋熙臨歎息一聲:“是。”
司徒朝暮無奈地對宋熙臨說:“你彆理他了,他沒腦子的。”隨即言歸正傳,一邊分析一邊說,“所以,趙佳伊覺得你喜歡周唯月,是為了維護周唯月才跟她作對的,所以她就拿周唯月撒氣?這什麼邏輯啊,找你麻煩之前都不去打聽一下麼?八班班長夫人沒聽說過麼?”
宋熙臨:“……”
這家夥,聰明有餘,流氓更甚。
宋熙臨的臉色瞬間就青了,裴星銘卻隻顧著給他妹出謀劃策:“彆氣,那個死丫鬟本來就蠢且莽撞,根本不知道找人麻煩之前要事先打聽對方背景,而且還可能因為四樓離得遠,消息不夠及時,以後多安排人手散播一下就行了。”
宋熙臨:“……”
司徒朝暮還是憤憤不平,抱著胳膊說:“她找的哪裡是宋熙臨的麻煩,她打的是我的臉啊……哎,等等,不對,是李途找人搞的鬼啊,跟宋熙臨激怒趙佳伊有什麼關係?李途就那麼賤,非得事事都插一腳?”
裴星銘回道:“我聽說李途這個死太監好像一直在追趙佳伊那個死丫鬟,太監可能是為了幫丫鬟出口氣。”
李途就在不遠處站著,裴星銘這聲“死太監”和“死丫鬟”喊得還一點都不低調,李途就算是再老個五十歲又並發了中耳炎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並且不隻是李途,其餘五頭牛村的那幾個男生也都能將他們三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怒氣早就開始在胸膛內盤旋了,礙於會議室裡面還有一群老師在才忍著沒發作,但裴星銘最後的這聲“死太監”和“死丫鬟”卻如同澆在火星上面的油一般,徹底激發了他們胸膛內的怒火,一個個的在刹那間變得怒發衝冠,凶神惡煞地瞪著裴星銘,離他最近的錢隆甚至已經擼起了校服袖子,手臂肌肉賁張,還往前跨了一步,顯然是準備衝上來跟裴星銘乾架了。
裴星銘卻毫無畏懼,冷笑一聲:“怎麼,還想跟哥動手呢?剛才挨打挨的輕是吧?沒腦子的臭傻逼。”
錢隆臉色一沉,抬起拳頭的同時又上前一步:“你他媽……”
誰知,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呢,裴星銘就跑了,一個闊步跨到了宋熙臨的那一邊。原本站在中間的司徒朝暮一愣,也趕緊跑,躲在了裴星銘的身後。
裴星銘站在宋熙臨的背後,氣定神閒,趾高氣昂地笑看錢隆:“你想打我,先過我兄弟這關。”
宋熙臨:“……”
錢隆真是想打裴星銘,卻又畏懼於宋熙臨不敢上前,氣急敗壞地指著裴星銘的鼻尖:“你他媽真不要臉!”
裴星銘一點都無所謂:“不是我跟你吹,我兄弟練氣功的,金鐘罩鐵布衫懂麼?”
司徒朝暮補充:“啊對!彆說打你了,就是你捅他十刀,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還沒等他受傷呢,你的刀就先斷了!”
裴星銘一愣,心說:這他媽吹得有點兒誇張了吧?
但司徒朝暮就是有這種奇異的能力,看著一塊冰,就能描述出來一整片連綿不絕的雪山,也不管冰塊願不願意。
宋熙臨咬著後槽牙,面色鐵青地剜了司徒朝暮一眼。
司徒朝暮立即給了宋熙臨一個安撫的眼神:放心,我吹牛的時候心裡都有數。然後又吹了句:“你要是想挑戰一下的話也可以,他一拳就能把你從走廊西頭打到東頭。”
宋熙臨忍無可忍:“你彆……”
信口雌黃。
但是他根本沒有機會把這四個字說出口——
司徒朝暮搶先一步開口:“好的我不謙虛了。”
宋熙臨:“……”
司徒朝暮冷笑著看向錢隆以及五頭牛村其他人:“他能一拳把你們一起從走廊西頭打到東頭。”
五頭牛村所有人:“……”
裴星銘目瞪口呆,歎為觀止:我艸,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太他媽敢吹了。
宋熙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又無助地看向了裴星銘,似乎是在問:不能管管她麼?
裴星銘也很束手無策,兩手一攤:管不了,真的管不了。
要是想管你自己管,管得了我全家感謝你。
司徒朝暮卻對自己剛才的發言滿意極了,又給了宋熙臨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有我在,一切穩穩拿捏。
宋熙臨長歎一口氣,直接了當地對她說:“我不行。”彆說他不行了,就是他師父來了,也不可能把那麼多人一拳從東打到西。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戳破了牛皮,司徒朝暮感覺自己很沒面子,斬釘截鐵地對宋熙臨說:“不,你可以。”
宋熙臨態度堅決:“我不行。”
司徒朝暮氣鼓鼓的:“你必須可以,真男人不能說不行!”
宋熙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