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大自習五點半下課,五點二十左右,高三教學內如教堂般聖潔安靜,所有學生都在班內上自習,放眼望去,整整五層教學樓上,唯獨二樓男廁所門口的走廊上站著一位身穿夏季校服紮高馬尾辮的女生,手裡還捧著一包剛剛開了封的衛生抽紙。
不消多時,宋熙臨捂著肚子從男廁所裡面走出來了,步履虛弱,面色蒼白,神色虛弱,萎靡不振。
司徒朝暮立即抱著抽紙迎了上去,愧疚、擔心又焦急地詢問:“你現在好點了麼?”
宋熙臨用力地咬了咬牙,一雙顏色本就淺淡的薄唇幾乎已經變成了透明色的:“以後,再也不要給我買東西了。”
在傍晚的金色夕陽的照耀下,他的額頭和鬢角處還閃爍著晶瑩的細小汗珠。
但司徒朝暮心裡清楚,他一定不是被熱出來的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司徒朝暮越發的慚愧內疚,“我也沒想到他們家水果這麼不新鮮啊!”
為了報答宋熙臨的寬宏大量,今天中午放學後,司徒朝暮和聞鈴一起點奶茶外賣的時候順便多點了一份水果撈的外賣,還特意點了超級大份的酸奶水果撈。
氣溫炎熱,司徒朝暮擔心水果撈會變質,所以在取到外賣後的第一時間就給宋熙臨送了過去。
那時還不到一點,午自習尚未開始,她拎著外賣袋進班的時候,教室裡面亂糟糟的,有人睡覺有人吵鬨,但宋熙臨所在的那個角落卻像是一隅遊離於喧囂之外的孤島,靜謐而孤寂,猶如他這個人一樣。
或者說,儲藏室門口的那個座位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孤獨清冷了。
開學半個多月,這家夥也一點兒都沒有想要融入新集體的意思,從不主動與任何人親近,也不主動跟任何人結交攀談,日複一日的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就好像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僅是一位抱著戲謔的心態到此一遊的看客,周遭的一切都與他不相乾。無論好事壞事壞人好人,他也全都不放在心上。
班裡面其他同學似乎也都默認了宋熙臨是一位難以相處的冷漠怪人,所以心照不宣地把他排除在了八班的集體之外,即便裴星銘偶爾會沒事兒找事兒的針對他,大家也不會義憤填膺或者打抱不平,因為裴星銘是“我們”,而“他”是“他”。
除了司徒朝暮之外,班裡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去主動找他。但司徒朝暮主動去找宋熙臨也不是因為把他當成了“我們”,而是單純地為了維護班級秩序,擔心“他”會成為引起矛盾的變數,所以才會隔三差五地去套個近乎,安撫一下。
當時宋熙臨正拿著紅筆對著答案改英語試卷。司徒朝暮把外賣袋子放在了他的桌角,順便瞟了一眼他的卷子,發現這家夥對自己也是真的狠,一點都不心慈手軟,卷子上打滿了大紅叉,一片觸目驚心。
但他也是個求知好學、知錯就改的人,每一個叉號旁邊兒都有用小一號的字體寫的修改備注,使用的是標準又驚豔的瘦金體,還是硬筆瘦金體,就連英語字母都帶著一股鐵畫銀鉤的瘦勁風範。
顯然,這家夥是偏科的,語文老師有多麼熱愛他,英語老師就有多麼的惱怒他。
宋熙臨停下了手中筆,先淡淡地瞧了一眼桌角的外賣袋,然後抬眸,波瀾不驚地看向了司徒朝暮。
“送你的。”司徒朝暮已經習慣了他這幅淡然冷漠的嘴臉,朝著外賣袋子揚了揚下巴,“酸奶水果撈。”
宋熙臨神不改色:“為什麼?”
司徒朝暮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包容我那個腦子不怎麼好用的表哥。”
宋熙臨不為所動:“不需要。”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司徒朝暮早已想好了對策,胸有成竹:“那你想要什麼?要我以身相許麼?”對於這種軟硬不吃、不近人情的家夥來說,耍流氓絕對是最佳手段。
隨後,司徒朝暮又略一彎腰,將自己的視線與宋熙臨齊平,眨了眨眼睛:“不然你為什麼不想讓我用水果來還人情?”
她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清澈的倒映著他的身影。
宋熙臨先是一怔,繼而臉色一沉,將臉扭向窗戶的同時冷冷開口:“東西留下,你走。”
司徒朝暮:“……”
嘖,這語氣,多麼的果斷堅決不容置疑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勾引唐僧的蜘蛛精呢。
司徒朝暮在心裡“切”了一聲,站直身體的同時將雙手負後,一邊轉身一邊說:“趕緊吃啊,你要是不吃我會多想的,會懷疑你是舍不得吃我送的東西。”
其實她就是單純地擔心宋熙臨會在她走了之後直接把東西扔進儲藏室的垃圾桶裡,畢竟花了四五十塊錢買的東西呢,直接扔了多浪費錢啊?
望著司徒朝暮氣定神閒,負手離去的背影,宋熙臨突然想到了自己離家之前他媽交代他的那句話:“城裡的少爺小姐們都嬌生慣養,到地方後把你的那一身匪氣收一收,免得人家把你當成野蠻人。”
現在他特彆懷疑,到底誰是匪?誰是野蠻人?
司徒朝暮回座位的路上,路徑了班中“四大天王”之一呂莫帆的座位。
“班長,你這麼追人不行。”呂莫帆全程目睹了班長大人的野蠻行徑,遂好心提醒,“你太粗暴了,一點都不溫柔,我們男生都喜歡溫柔的女孩子。”
司徒朝暮不屑地哧了一聲:“我管你們男生喜歡什麼呢。”多大臉吧,姐想溫柔就溫柔,不想溫柔就不溫柔,還能被你們的喜好左右了?
又往前走了兩步之後,她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迅速地倒退了回來,沒好氣地對著呂莫帆說:“我可沒追他,你彆胡說八道亂造謠啊。”
呂莫帆:“那你怎麼不送我水果撈呢?我不可愛麼?”
司徒朝暮:“……”
對付宋熙臨那種冷漠正直的人,需要靠著耍流氓解決問題,對於這種呂莫帆本身就是流氓的人,那就隻能通過正直的手段處理問題了。
“你這周三晚自習逃課了是吧?”司徒朝暮臉孔一板,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假條呢?班主任知道麼?私自逃課你知道是什麼行為麼?”
呂莫帆:“……”
怪我嘴賤。
司徒朝暮話裡有話地警告:“以後注意點啊,少找麻煩。”
呂莫帆點頭哈腰:“好的好的!班長您辛苦了!”
司徒朝暮這才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後,她回過頭,朝著儲藏室門口的角落看了過去。
宋熙臨已經打開了包裝袋,將那份用黑色一次性塑料圓碗盛裝著的超大份酸奶水果撈擺放在了自己面前,微微蹙著眉頭,一雙線條流暢的丹鳳眼中寫滿了不情願。
許是察覺到了司徒朝暮的目光,宋熙臨抬起了眼眸,面無表情地看了過去,眼神冷冷,卻無計可施。
司徒朝暮無語極了,心想:我請你吃份水果撈而已,又不是逼著你進宮伺候皇上了,你乾嘛這麼不情願?
司徒朝暮有點兒惱怒了,姣好的細眉一擰,用口型回了四個字:“不吃拉倒!”然後就把腦袋甩了回去,長長的馬尾辮都被甩的一搖一晃。
宋熙臨無奈地歎了口氣,再度垂下了眼眸,遲疑地看向了面前的水果撈。
思量再三,他最終還是拿起了叉子,吃了這份水果撈,接受了她的好意。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份水果撈,竟然有“毒”。
宋熙臨僅僅隻吃了小半分而已,就上吐下泄了整整一個下午,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司徒朝暮的內心除了愧疚就是自責,更何況這份水果撈就是她買的,還是她逼著宋熙臨吃的,所以她絕對是難辭其咎。
她不會逃避責任,也是真的擔心宋熙臨會有個三長兩短,不僅陪著宋熙臨去了醫務室,還主動掏錢給他買了藥,並且也不在乎班裡面其他人的看法和眼光了,宋熙臨每次跑廁所,她都會跟著去,即便進不去男廁所,她也會抱著抽紙在門口等著,隔三差五地還要喊他兩聲,確認他沒有暈厥在廁所裡。
大自習還沒下課,宋熙臨就又跑去廁所吐了,司徒朝暮毫不遲疑地抱著抽紙跟上。
等他漱完口出來之後,司徒朝暮迅速將手中的抽紙遞了過去。
宋熙臨已經懶得跟她計較那麼多了,伸手抽了一張紙,擦了擦殘留在嘴角的水漬。
司徒朝暮瞧著他那蒼白憔悴的面容,不忍心地問了句:“都吐一下午了,你還能吐出來東西嗎?”
宋熙臨都被氣笑了,冷聲反問:“你說呢?”
司徒朝暮呆萌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認真回答:“我感覺你肚子裡面應該已經沒東西了,吐的是胃酸吧?”又說,“我表姐懷孕的時候也是這,不吃飯還吐的稀裡嘩啦,吐的全是酸水。”
宋熙臨:“……”
你可真是會類比。
就在這時,走廊拐角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兩人轉頭一看,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呂莫帆。
司徒朝暮的眉頭瞬間就擰了起來:“還沒下課呢,你乾嘛呢?”
呂莫帆的腳步不是一般的快,滿目愁苦:“我真憋不住了!”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宋熙臨的神色就變了,捂嘴的同時再度衝進了男廁所。
司徒朝暮自責極了,目光中都流露出了難掩的內疚和不忍。
呂莫帆一走到廁所門口就聽到了裡面的嘔吐聲,腳步猛然一頓,也不著急上廁所了,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這是,懷上了?臥槽,班長你牛啊!”
司徒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