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1 / 1)

掌班並不看衛朝,隻笑吟吟地將那張白布徹底揭開。

我這才發現,那名姑娘的手腕與腳腕處,都有鐐銬的痕跡。

掌班的聲音依舊柔和,在我聽來卻如同惡鬼一般:“姑娘,你應當也能看到,躺著的這位,曾經也是個美人坯子。”

“這位姑娘的身世與你應當差不了多少,先前也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可惜家道中落,這才被送來了這個地方。”

擔架之上,赤身裸體的女子無知無覺地睜著眼。

她原本是京中的官家小姐,隻是皇帝驕奢淫逸,父兄直言相諫,觸怒天子。於是全家上下,男子皆被斬首,而女子則像貨物一般買入各處的青樓。

她原本就身為高門貴女,自然是抵死不從。數度想要自儘,都被悉數攔下。

畢竟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高貴的身份更是一注興奮劑。

她能為玉堂春帶來源源不斷的利潤。

掌班:“我原本想著,她年紀尚輕,來日方長,慢慢調教或許能成器。”

那一日,掌班令她見客,而在被恩客出聲調戲之後,她將一壺熱茶儘數砸到了恩客的衣襟之上。

掌班的語氣裡上了幾分遺憾:“誰知她的性子太烈了。”

“歌也不唱,琴也不彈,也不願與恩客吟詩作對。”

掌班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衛朝,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

“我們隻好把她綁起來,讓她一直接客,一直接客...”

掌班的手搭上了衛朝的肩頭,像是一隻吐信的毒蛇。

“我們昭昭姑娘是聰明人,斷斷不會做那般傻事的,你說是不是?”

衛朝的拳頭攥緊了。

我知曉他在憤怒,也知曉他作為已至元嬰的劍修,身負千鈞之力,即便不用刀劍,也能將這處肮臟不堪的地界殺得乾乾淨淨。

但他殺淨一處,他殺得淨天下嗎,他屠滅一時,他屠得滅萬世千秋嗎?

想要救在此地含恨而死的女子,還是要拔這裡的根,而要拔這裡的根,就要把來龍去脈條條理明。

但不論是我,還是衛朝,都知曉,如若要查清元瑾一案,為她昭雪,這隻是一個開始。

斷斷不能前功儘棄。

衛朝的聲音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顫抖,克製了又克製,最後隻道:“你們就不怕修士來查嗎?”

掌班的語氣輕慢。

“你說修士?隨便糊弄過去就是了。先前那些從修仙界過來的,說是修士,不過是乳臭未乾的學生,又哪裡能查得出來什麼。”

“你看看堂前的盛景,彆說是修士,就連絕大多數客人,都不知道我們這裡到底是什麼樣。”

到底是什麼樣?

不過是一群命運淒慘的女子,懷抱著殘破的軀體和內在,竭儘全力地裝出一副快樂美好的樣子,騙人騙己而已。

掌班的眼珠一轉,再度看向衛朝:“不過,你連這都

知道?果真是出身顯貴的大小姐。”

她上下打量了衛朝一番,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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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你而言,昭昭一名,未免過於敷衍。”

“日後,你就叫昭華吧。”

我心下明悟。

元瑾,昭華,都意為美玉。

此刻元瑾失蹤,掌班需要一個新的元瑾,再度為玉堂春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

藏芳閣之中,衛朝的住處與其他的姑娘不同,是一處格外精致漂亮的小閣樓。

這處小閣樓名為“沁北樓”,而在藏芳閣的另一邊,還有一座“沁南樓”。

先前,“沁南樓”正是花魁元瑾的住處,而現在,“沁南樓”中無人居住,僅留一枚元瑾的記憶核心。

再三確保掌班已然離去,樓外並無旁人之後,衛朝隻拿出一張隔音符,注入靈力,爾後貼在了房門之上。

...不愧是靜靜,連這一點都已經考慮到了。

然後衛朝小心翼翼地把我從心口衣襟處拿出,放到了梳妝台之上。

我登時感覺周身的氣息一變。

先前是衛朝衣襟處清新的皂莢香,先前在月城看煙花時,我就曾聞過這個味道。

而現在,我卻聞到了一股脂粉香。

大約是因為沁北樓之中,各類女子所用的胭脂與小物件應有儘有,極儘奢華。

在現代之時,我是喜歡脂粉與香水的味道的——彆無原因,隻因為此類物件,商家大多會做得非常好聞,且用這些物件的,大多都是美人。

但此時此刻,即便這脂粉香的味道並不重,甚至稱得上淡雅,我卻莫名感覺不適了起來。

我想起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張尚且年輕的臉上,也塗抹著這樣的脂粉。

我:“衛朝!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回到...”

我:“...”

我:“衛朝?”

我:”…你用手蓋住我乾嘛!“

在視線被遮蔽的前一刻,我看到衛朝紅著眼眶,神情既悲且怒,怔怔地落下淚來。

沒由來的,我感覺心裡忽然有些慌亂。

我:“...衛朝!手挪開!我喘不上氣了!”

衛朝:“...”

衛朝:“寧兒說過,你根本無需喘氣。”

我:“...”

我索性胡攪蠻纏了起來:“...嗚嗚!還說你喜歡我!連哭的樣子都不讓我看說什麼喜歡我!你根本就不愛我!”

過了片刻,一聲歎息,然後我從衛朝的瞳眸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個叉著腰的小小紙人,連面目都是模糊的,活像是二十一世紀的火柴人簡筆畫。

然後我才看到了衛朝。一張冷玉一樣的臉上並無淚痕,隻是眼眶依舊是紅的。

我們相對沉默了半晌,他隻道:“無妨,隻是曾經我在衛家之時,也見識過許多不堪。”

他似乎想起了什

麼,蹙起眉頭,聲音帶上了一點哽咽:“隻是我沒想到,人能壞到這個程度。”

我又想起了先前看過的《劍破雲天》原文,由於這一冊在我腦海之中憑空出現的文本,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甚至比靜靜,乃至衛朝自己都還要了解他。

所以我知道,他在衛家的遭遇,很難被一句“見識過許多不堪”一筆帶過。

但即便是受儘欺淩,受儘侮辱,在如此絕境之中,衛朝也沒有沒有落下過一滴眼淚,更沒有和靜靜吐露過半分苦楚。

但他此刻卻紅著眼眶。

我知曉,他想起了那名躺在擔架之上的,滿身傷痕,毫無聲息的少女。

在玉堂春...乃至整個鄰仙城,又有多少名這樣的少女呢?

…隻可惜我的真身不在此處,不然估計得和衛朝抱頭痛哭。

我抱住了他攥緊了手。

我:”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完成任務,替她們報仇雪恨。“

我見他側頭望向窗外,一張冷玉一般的臉映著正好的陽光,眼裡似乎也有光亮在跳動。

那一點光亮極快地滾落而下。

衛朝:“一定。”

我:“...”

我:“衛朝。”

衛朝:“?”

我:“你過來一點。”

衛朝:“為何?”

我抬起了手。

我當時沒什麼想法,隻是想幫他擦去面頰上的那一道淚痕。

...隻是我萬萬不該忘記,自己此刻是個紙人。

...

“所以現在,靜靜老師,如你所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桌面之上,擺著一個皺巴巴的,裂成了兩半的紙人。

是的,不錯,這面紙人十分頑強,在被沾濕之後,強撐了一個星期,這才徹底報廢。

在紙人報廢之後,我的意識立刻回到了,被靜靜安置在客棧之中的,自己的身體。

而在玉堂春那頭,衛朝發覺紙片無聲無息之後,把事情猜了個大概,隻隱匿行蹤,離開玉堂春,來到了靜靜與戚曉定的客棧之中。

好在衛朝離開之前,謊稱自己染了風寒,用靜靜留下的傀儡符與幻術陣一並將掌班糊弄了過去。

好在玉堂春那邊,有靜靜提前給的傀儡符應付過去,而我們也正好聚在一起,交換各自搜集到的信息。

此時此刻,我們正身處於靜靜與戚曉租用的客棧客廳之中,這處房間之中已然上了層層禁製,完完全全杜絕了隔牆有耳行蹤暴露的風險。

靜靜:“但,為何紙人會沾水?我先前分明說過。”

我:“...可能是因為最近的凡間是雨季吧。”

靜靜:“...”

靜靜:“你確定?我們來的這幾天,壓根就沒下過雨。”

我和衛朝一同沉默。

戚曉調侃道:“楚楚,你不會...你們不至於玩得這麼...”

216宿舍之中的畫風十分自由,具體來說,就是什麼玩笑都開,這樣的尺度隻能說十分日常。

甚至礙於衛朝在場,戚曉還收斂了幾分。

但不知為何,在戚曉如此調侃之時,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句蒼白的屍身之上的鞭痕與勒痕。

戚曉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楚楚,怎麼了?“

我:”什麼?“

戚曉:”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道:“你們可不知道,這幾天我和衛朝,在玉堂春中,我們可算是’長了見識‘。”

我將這幾日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一遍,聽完之後,靜靜與戚曉不由得都皺起了眉。

靜靜:“玉堂春明面上光鮮,想不到內裡竟如此...”

靜靜:“那名掌班,與她的爪牙,真是該死。”

我搖頭道:“她做出如此行徑,必然是官員默許,嫖客默許。追根溯源,玉堂春如此,不在掌班與她的爪牙,而是...”

靜靜極其罕見地露出了一點既驚且怒的神色。

戚曉:“我們還是回歸任務本身吧。”

靜靜:“?”

戚曉:“即便他們惡貫滿盈,但他們終究是凡人,我們無法審判他們。”

靜靜:“這樣的事,如何能叫人視而不見?”

戚曉:“但現在,我們憤怒也無濟於事,如若熱血上頭,還易鑄成大錯——傷害、誅殺凡人,乃是重罪。”

戚曉的面色不變,語調亦是平靜的,隻有一點憤怒的神色卻在她的瞳眸之中閃動。

“現在先留存證據,晚些我們就此事寫一份報告交給鄭仙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