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他所圖的,她恐怕不會想……(1 / 1)

秘境, 月夜。

懸崖邊月光如水,泛著淡淡的銀色,照亮了樹叢中的每一個角落。站在懸崖邊, 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 隻能聽到漫山遍野的雲霧下方有輕輕的海浪聲。

好像所有的危機都短暫地消逝在了其中。失去了喧囂, 隻有無限詭異的寧靜,甚至可以聽到旁人的呼吸聲。

“你知道我來了。”董欣瑤神情有些倔強,少女緊抿著唇。

山崖邊太過安靜對方敏銳的聽力不可能錯過人類的腳步聲。粉發鮫人唯一沒有回頭的原因隻能是因為對方不想。

董欣瑤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原是她自作多情,但是對方真的就如此沒有懷疑嗎?她想起鮫人眸光晶亮,提起心上人時難以抑製的激動。

“喂,我再問你一次,你說的那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她必須要確定, 鮫人方才那些感人至深的剖白不是拒絕她的托詞。如果是真的……少女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捏緊。

鮫人化成人形時依舊保留了一些種族的特征,聽到關鍵詞,他有些尖尖的耳朵微微抖了一下,顯然是聽到了她的話。可是也許是出於懶惰,鮫人並沒有解釋第二次。

董欣瑤從他的態度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懸崖邊的草木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靜靜地佇立著。草叢中偶爾飛出可以發光的小蟲, 如果不是一個表白被拒絕的心碎場面, 這裡大概可以稱得上是有情人幽會的最佳去處。

粉裙少女腦海中不斷回想起鮫人笨拙又緩慢的解釋:

——如果這是喜歡的話,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

——是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

——她期待著我,關懷著我

孵化你的……人嗎?

——是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視我的人

鮫人目光灼灼,好像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寧枝於他是最特殊的神明,他於這個疼愛他的神明而言同樣會是一個用心照料過的存在吧…

當時鮫人的話太過真摯,讓董欣瑤瞬間明白二人之間從未有過可能。這個容貌瑰麗的生物也許從出生的那刻起就心有所屬,為了那個曾屬於他的全部的溫暖。

但, 真的是這樣嗎?

她想起秦以何的話,神色中不斷閃過遲疑的掙紮。

她站的太久,粉發鮫人終於轉過頭來,神色中並沒有不耐煩,隻是淡淡的疑惑。好像在奇怪:你怎麼還不走?

少女終於鼓起勇氣:“我問你一個問題,不會影響到那個人。但無論你是否能夠回答我,我都不會再糾纏於你。”

小鮫人歪了歪頭,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小姑娘的心思其實非常單純。她想要通過這個問題來判斷一件事——如果鮫人能回答出來,她心甘情願地退出,祝福他和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可是,如果鮫人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那麼那個神秘人這所謂六百年的羈絆和情深,隻能用逢場作戲四個字解釋。

眼見著小鮫人還在猶豫,少女終於勇敢地向前一步。風的呼吸聲輕柔又安靜,海浪像某種暗示性的鼓點在激勵著她開口。

“你無論怎樣都不吃虧不是嗎?如果你知道答案,你也可以不說。你隻需要讓我問出這個問題。”她故意露出一副倔強倨傲的神情,用激將法:“你不會怕了吧?”

粉發少年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見此,冷淡地回複:“你問吧。”

月夜清冷,散落在他的肩頸。

他,或者它,在六百年前被善良的神明孵化,又在六百年後的命運安排下重逢。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鮫人,能夠得到那個人的輕言細語、耐心教誨。

寧枝會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畫地從她的名字寫起。

然後頓筆落下重新轉行,寫山、寫水、寫花、寫樹。

他沒有什麼不知足的,也從未有過任何恐懼。

隻因他心中虔誠地愛著那個同樣愛他的神明,那個期盼著他出生,留下許多稀世奇珍為了守護他的美人。

小鮫人的手輕輕搭在衣袍間,上面那個醜醜的小鈴鐺還是寧枝親手係上去的。

他坦然淡定的樣子讓董欣瑤又一次無言。

她沉默了許久,微微勾起唇角,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往往是人類相識時最先彼此詢問的事情。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可是奇不奇怪,身為鮫人的你卻無法回答。

清虛門的人叫你師弟。

親近的人叫你喂,叫你粉頭發的那個。

我被你所救,同行三天,向同門介紹你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稱呼你為鮫人哥哥。

那麼你告訴我,鮫人隻是你的種族對不對?那麼你的名字呢?

你說你帶著期望出生,你說你備受關愛和期待。可是你是否明白,對於人類社會而言一個孩子恐怕在沒有出世之前就會有無數人在猜測著他的性彆,用典故、詩句、美好的祝願起好一個女名、一個男名。

你好像是宣紙製成的孔明燈,無根無依地飄在空中。綁住你的是你的種族,是你在宗門的身份。唯一沒有印在你身上的,是你自己。

鮫人哥哥,你是誰呢?

那個疼愛著你的人,那個對你有無限美好祝願和期望的神明。透過你,在看向誰呢?

你活了600年,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我本以為是對方細心竭力保護的結果……殊不知是否是那個人從來不屑去沾染描摹,隻是用清水草草留下了痕跡。

她的敷衍之舉,對你而言卻是洇透了全部的心臟。

粉發少年在聽到這個問題後徹底頓住了,他微微張開了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又完全無從開口:“……”

我叫什麼名字?

我…應該有名字嗎?

少年迷茫地環顧四周。在小院或者妙峰山的時候,如果他有不認識的字、解不開的題,他就會直接衝到寧枝的房間。不管美人當時在做什麼,他都能肆無忌憚地開口詢問。對方也會不厭其煩地給他也許說了一遍又一遍還記不住的答案。

可是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該問誰了。

董欣瑤諷刺一笑,甚至不忍心在看他的蠢樣子。對方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一切。如果傳說中的神明有心,又怎麼會從來都沒有認真地給他取一個名字。

對方盼著他約束自己,變成像人類一樣的存在。

可是呆笨的他卻連名字都沒有得到過。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告訴你……你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是不正常的!”

“她把你當成人去要求,卻從來沒給你哪怕一點關於人的感情。”

剩下的話也許太殘忍,這些猜測也不著邊際。

她不明白那個女子為何要費儘心思把鮫人孵化又如此隨意地對待。對方或許付出了一些情感,但這絕對不對等。是對待下屬、對待後輩甚至是對待寵物的態度……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鮫人一廂情願所信賴的那樣。

“我不願意去揣測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隻想告訴你,如果有空多去自己思考一下,也許事情和你記憶中或者想象裡的並不一樣。你沉重的感情也許會給彆人帶來困擾。”

董欣瑤從某種程度上是對的。

在寧枝的係統世界,傻孩子是任務對象,鮫人可以用鮫人王來指代。她之前也從來不用替容卿、玄殷他們去操心這個事情。

但是在現實世界的第三視角,如果寧枝沒有取名字,小鮫人的的確確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正式的稱呼。哪怕是一個親昵的綽號。

儘管美人並非有意,但是她潛意識中對於攻略對象戲大於情的態度成為了秦以何抓到的破綻。

對心上人說完這些殘忍的話,少女一撩裙擺決絕地轉身離開。

原處,隻剩下粉發少年無助地站在懸崖旁。

崖下海浪滔滔,卻分外洶湧。他唯一的浮萍是那個醜陋的鈴鐺。可是現在連它好像也快要被捏碎了。

寧枝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

她順著係統的提示行走在山林之中,突然,身後傳來了木質輪子滾動碾碎樹葉的聲響。她一頓,眸光流轉:

“不會這是你的手筆吧。”

她不明白小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正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才不得不改變計劃趟這灘渾水。而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一定對此樂見其成。

秦以何輕輕笑了一聲,她還是這麼聰明。

“你的本事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自然清楚。”容貌瑰麗的美人勾起唇角,顯然是變相承認了六百年前的淵源。

這個男人心機深沉到可怕,就算是遊戲角色有時也會讓她感到難以控製。與其繼續像之前那樣裝瘋賣傻下去,不如直接挑明來的簡單。

秦以何聽到她承認,還是微微怔愣了下。有猜測和被證實顯然是截然不同的心境。男人捏緊了手中的佛珠。

“秦家昌盛,老夫人安泰,你還有什麼所圖的呢?”

美人笑眯眯地將手中的匕首轉了個花,顯然是將自由的談判權交給了秦以何。隻要對方在她任務最後的階段不搗亂,那她就能極力滿足他的要求。

秦以何望著她雖然放鬆,但依舊警惕的肢體。

微微一笑。

——他所圖的,她恐怕不會想給

不僅如此,她恐怕還視他為洪水猛獸。

“秦某今日並非是來向寧姑娘討賞的。”

他手中的佛珠轉了轉:“秦某夜觀天象,覺得寧姑娘印堂發黑,似有血光之災。”

他把抿都六百年後初遇時她可愛的恐嚇還了回去。

寧枝冷笑。

如果她有什麼災,多半和這個人有脫不開的關係。

秦以何微微垂眼,似乎很委屈。

“現在彆去見那條鮫人。”

“這麼多年了,你總要聽我一句勸。”

他現在可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