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

那個神秘莫測的秦家主一直找一個人。

一封信的主人。

他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找，早到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秦家主”；早到那個時候秦家還沒有在無儘海上的無名島立足。秦以何隻是一個破落家族殘廢的少爺，有一個沒什麼心機的弟弟，和一個柔弱卻堅強的母親。

他知道這個人來自清虛門, 秦以何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是自從泯都宗門大比對弈相會後, 他排除了那位實力深厚的太上長老。

不可能是玄殷。

對方強大機敏, 卻絕不會多管這個閒事。

秦家的衰落是從秦父的死開始，然後漸漸的, 他們離開了從前的宅邸，失去了從前的仆從。唯一的靈石需要換取食物, 秦崇久甚至沒有辦法修煉。

秦以何的母親生了很嚴重的病, 他需要幫助。

他按照父親留下來的傳書方式給過去每一個交好的門派寫信，可是一份回複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在半年後突然迎來了變化。

最開始隻是一封發錯的信, 但是卻意外地收到了回複。

對方的回信中夾著三塊上品靈石，還有一句話：“這些夠嗎？”

如果換做是旁人，恐怕會覺得這是羞辱。三塊上品靈石在一個揮金如土的修真界根本吃不上一頓飽飯。但是秦以何看著對方稚嫩又歪歪扭扭的筆記, 他莫名想到——也許這是一個善良但不知道柴米油鹽的孩子。

第二天, 他又收到了來自這個“孩子”的來信。

信中先是誠懇地道歉，表示自己因為被師傅管著不能吃糖，身上一直沒有什麼靈石。問了同門後覺得萬分愧疚，所以給他重新送了一百塊靈石。這對於當時的秦家來說，也是不菲的。

秦以何沉默了許久, 給這個陌生的孩子回信, 並在信中許諾道——儘管現在無以為報，但是有朝一日一定會親自感謝。

那個孩子很豪爽地又送來了一百靈石。

並且問：“你出了什麼事？”

好像是怕他不肯相信一般，還抬出了長輩：“我叫師傅幫你想主意。”

秦以何的人生是從那封發錯的信開始轉折的。

這個孩子真的給了他建議。

【首先，你作為一個身體不好的人, 這是非常大的弱勢。如果你想要破局，就必須讓彆人怕你。】

【一個人能讓旁人恐懼的地方有很多，或許是權勢，或許是修為。可是這些你都沒有，你能依靠的隻有你自己。】

秦以何讀到那句話，他低頭，破舊的輪椅讓他看起來狼狽又不堪。但是寫信的人充滿活力，把長輩的話重複的繪聲繪色，好像遠隔千裡鼓舞著他。

【你要有一個能力。它可以並不存在，但它一定夠荒謬，而且難以驗證！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加一個小小的細節。要惡心一點的那種。】

【人們隻有在面對自己不理解的事情時才會有尊重，如果你說你可以一眼看到千裡之外的物品，這又假又空，還不如你隻需要瞪一眼母雞它就會下蛋……】

秦以何思考了一下這個場景，覺得確實荒謬又糟糕，讓人生不起來質疑的心思。

短短的五段話，改變了修真界的勢力格局。

六百多年前的某一天，東大陸出了一位實力恐怖的占卜師，傳說他隻需要輕輕碰到人的手，就可以知曉前塵、預測未來。

沒有人知曉那個破舊輪椅上沒有修為的少年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那些理論聽起來簡單又明了。可是誰又能悉心600年去付諸實踐。

這封信中的消息就像逆境中人突然看到的一根掛滿果實的藤蔓。

有人會選擇吃掉饋贈的果實。

秦以何選擇了那個更加苦難的路，他選擇借助藤蔓一點點爬了出來。

他一直記得那個孩子，和那個在他最弱小時指點他的長輩。可是他在見到玄殷的那一刻便失望了。不會是冷漠無情的太上長老。這樣的人也不會養出那樣活潑的孩子。

玄殷見他的理由很簡單——對方想知道自己徒弟的生死。

秦以何並不關心這對師徒之間門的恩怨情仇，他也沒有真正讀心的能力。但是他的天賦讓他意識到這個徒弟和容家叔侄帶在身邊之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隻要順著問事的人去說，自然就能得到反饋。

這樣的情景他重複了六百多年，早已經厭倦了揣測對方心意的那些過程。

他唯一在乎的也隻是恩人和那個善良的孩子——秦以何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四處求援的殘疾少年，在這片大陸上，他能給任何人對方想要的庇佑。

他應該到了兌現承諾的年紀，可是對方卻像永遠消失了一般。

他這次出海還是一無所獲。

漫長的生命讓一切都歸於平靜，唯一的祈願在銼磨中變得越來越看不真切。他的生命又一次進入了那個沉寂的穀底。可是這一次，又有一封“送錯的信”出現了。秦崇久陰差陽錯羞辱他的深淵靈物中藏著一顆寶藏。

那條鮫人很聰明。

脾氣卻不好。

像是小時候的秦崇久，總是圍著他嘰嘰喳喳地鬨個不停。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在聽她說話，隻是耐心地撐著頭，看著一些有生機的人事物從他身邊經過。

天賦是假的，隨之而來的恐懼、諂媚也都是假的。在她道破真相的那一瞬間門，秦以何無比興奮。

這是真實幻境中唯一的出口。

鮫人不喜歡他，他知道，但是不在乎。

說出拔舌挖眼的話也隻是為了嚇唬一下這個聰明的家夥。

寧枝確實沒被秦以何嚇到，但是被船底突然劇烈地抖動嚇了一大跳。整個甲板開始劇烈地搖晃，船體傾斜，所有物品開始零零碎碎地滑入冰冷的海水。

下一刻，她也被無情地吞沒其中。

「寧枝：我不會水。」

「333震驚：你不會遊泳？？」

鮫人已經沒有能力回答，她劇烈地嗆了一口然後不斷地向深淵沉去，她沒有注意到的事，在深淵的底部有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在炙熱地看著她下墜的方向。

期待著，抬著頭，看著光透不進的水域。

它們也是一切災禍的始作俑者。

寧枝被人拉住了。無儘海特殊的地域讓修為似乎被壓製，風浪凶險，對方隻能徒手死死拽住她的尾鰭。漂亮華麗的尾巴在海裡又怎麼能抓住，情急之下，對方放棄了手裡的抓扶物猛地下潛，挽住了她的腰。

深淵中，有生物懊惱地裂開嘴，排排細密的鯊齒流露出憤怒的神情。

【要耐心！】

【安靜！】

……

漂亮的鮫人在片刻後終於嘗試接受新身體，慢慢擺動著尾鰭，她像是從繈褓中新生的嬰兒，逐漸適應著完全不同的軀體，然後在不知多久之後才拉著男人上了岸。

「寧枝：這個走向真的越來越愛麗兒了，一會有人把秦以何救走，我就躲在礁石後面看，然後秦以何說自己是王子要以身相許，公主叫何素素。」

333驚魂未定，被這個冷笑話逗得不知道該不該笑。

本就孱弱的男人閉著眼，好像陷入了夢魘。

寧枝終於知道這個任務為什麼也是S級了，結合男配的心態，他壓根就是在謊言中沉浸了太久，覺得自己看透了世界上的所有人，想要乾脆利落地結束。

她瞥了眼男人旁邊虛空中隻有她能看到的進度條。

象征著生命的那一欄在飛速的下降。

小鮫人掙紮地爬起，魚尾不能跨坐，她隻能撐著手臂重重地壓在他身上。這樣的姿勢曖昧極了，可是她的神情中滿是不耐。寧枝在333震驚的呼聲中給了秦以何一巴掌，然後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你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