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一片安靜。

何玲玲小臉通紅,拚命揉搓衣角，小心翼翼舉手。

“她……她去參加比賽了。”

賈康：？

他滿頭霧水：“我們在這裡集合就是參加市選拔。她去參加的哪門子比賽？”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

何玲玲還沒來得及回答,賈康口袋裡手機響起。

掏出來一看,果然是那死丫頭。

他額角青筋登時爆出。

心說自己現在確實很想把許風遲揍得眼冒金星。

接通。

“許風遲！你……”

他剛想罵,卻被直接打斷。

“老師，我還在地鐵！估計要踩點,但9點30應該可以到！”

電話那頭有些“嗡嗡”，話語聲空曠。

地鐵到站刹車，許風遲跟著一歪，不小心撞到旁邊阿姨身上，趕忙道歉。

又繼續和賈康說：“您先帶其他人去考點！我等下也直接去考點，就不回賓館了！”

字正腔圓廣播女聲響起。

“列車即將到站……左側車門即將打開,請勿靠近門。”

換乘點大多人流密集。

要下車的人紛紛往門口集聚。

許風遲趕忙用腿擋好自己兩個袋子，尤其注意不讓蘋果滾落，把其他人絆倒。

萬一倒一片,這事兒可就大發了。

“老師，我還在地鐵上，馬上換乘，就先掛了！麻煩您了,對不起對不起！”

許風遲過去一個月說“對不起”都沒今天一個早上多。

賺錢不易，遲姐歎氣。

“等下！你……”

賈康還想說什麼，就聽電話裡傳來忙音“嘟嘟嘟”。

面色登時沉下。

轉頭，目光緊緊凝在何玲玲身上，厲色質問：“她到底乾嘛去了？”

“什麼比賽比市選拔都重要？居然打電話和我說要踩點！”

“參加……參加……就是……”

見在場所有人看向自己，賈康更是氣得直喘粗氣。

何玲玲聲音越來越低，腦袋恨不得埋進衣服裡。

但從小乖到大的孩子不敢不回答老師問話。

“一些……嗯……有獎金的數學比賽。”

怕賈康真生許風遲氣。

何玲玲細細喃喃,將事情大概情況說出。

其他人一愣。

他們參加市選拔，吃住家裡一手包攬，還給不少零花，生怕在外面苦著或丟面子。

哪裡想得到順路賺點這種小比賽獎金這事？

尤其一大早，不知道幾點就起床，臨開賽還能報名……

這得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水賽？能有多少獎金？

她家就這麼缺錢？

賈康勃然怒火亦在驚愕之下稍頓。

仿若

被冰水澆灌，瞬滅。

沉默蔓延。

他可以幫許風遲墊付一次比賽出行、吃住費用，兩次、三次也行。

但墊付不了她所有生活吃用。

如果不是沒有避風港，她何苦大清早起來，就為那麼點小錢？

想明白許風遲究竟為什麼這麼做。

儘管仍然生氣，卻沒辦法再如方才那般發火。

無聲歎氣，他決定先把其他孩子帶去考點。

“都收拾好東西，確定沒忘帶筆袋和準考證吧？”

與每個孩子一一對視過去，賈康神情嚴肅。

“身份證呢？忘了的趕緊回去拿！”

“彆等到考場才說忘了！到時候解決完問題，剩的時間根本不夠你們做題。彆說入圍省賽，市選拔都難撈上名額！”

幾個孩子趕忙打開書包檢查。

仔細確認沒有漏帶的必備證件或物品，這才鬆口氣。

市一中放大星期，校門口本該空蕩，此時卻很是熱鬨。

全是各縣各校精心選來參與市選拔賽的優秀學生與帶隊老師。

部分學生還有家長跟隊，轎車在校門口停成列。

黑黑白白湊堆，遠遠望去，似辛勤螞蟻。

努力搬運、照料他們生命的果實。

“吱呀——”

“喀啦喀啦喀啦——”

進考場時間到，保安按動設備紅色按鈕，校門打開。

“寶貝，好好考！回家媽媽給你做紅燒雞翅！”

“兒子考試彆緊張，咱們重在參與！考完出來，媽帶你去吃火鍋！”

“柔柔！你文具袋忘拿了！快到爸爸這邊！”

“…………”

每場競賽，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家長來說，都是場不亞於高考的生死抉擇。

贏者逆流而上，輸則順流直下。

隻需一年，高低立判，優勝劣汰。

而離市一中還有兩條街的一處交叉路口。

剛變綠燈的斑馬線上，一個左手大米、右手蘋果的少女正因恰好錯過公交撒腿狂奔。

庸碌繁忙人群，車來車往街道，汗珠順面頰不斷滾落的少女。

是浮遊撼樹，還是螞蟻搬家，亦或木鋸繩斷？

許風遲現在很想哭。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每一秒，都似在她心上打下名為“焦慮”、“後悔”、“害怕”等種種負面情緒印記。

呼吸焦促，淚堵心口。

她哭不出來，隻覺崩潰痛苦。

理智告訴她不用擔心。

以市選拔賽難度，正常情況下，她應該能提前做完且保證正確率。

情緒卻讓她很難保持理智。

踩在極限邊緣的運動好似讓壓抑爆發。

雙腿發軟無力，隻是麻木邁動。

每天那麼多人開車，為什麼偏偏是她父母車禍去世？

那麼多人從車禍中躲過一劫，為什麼偏偏是她姐姐殘疾？

又為什麼，大家都在睡覺或問家人要零花，她卻得起大早賺獎金。

分明急得不行，卻仍舍不得扔下手上那堪稱“負重”的大米與蘋果。

隻因為能給她和姐姐省下幾十塊。

…………

拐彎口右轉，市一中教學樓豁然出現在眼前。

車輛依舊，人頭零星。

離校門口還有五十來米時，賈康一眼看到許風遲。

他有些懷疑自己眼睛。

這孩子不是去參加什麼數學比賽嗎？手裡那兩大袋是啥玩意？

尤其左手邊那個。

怎麼看怎麼像他老婆放廚房還沒拆的大米？？

滿腦子問號，但賈康還是第一時間跑過去。

大肚子在空中顛啊顛，兩頰脂肪亦抖出波浪。

是中年男人通有的油膩。

落在許風遲眼中，沸水般翻騰心緒卻驟然停穩。

眉眼漸漸柔下，她暗道：許風遲，冷靜，不要緊張。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如果知道她有係統，彆人約莫也想問為什麼偏偏是她綁定係統，還同時綁定兩個吧？

人生如月，陰晴圓缺，得失有道。

不要專注失去，而是專注擁有。

不要專注錯誤，而是專注機會。

反而更能坦然接受命運早已標好價格的饋贈。

“快快快！還有5分鐘開考！”

接過許風遲手中兩大袋不知名物品，將何玲玲幫忙從賓館帶來的身份證、文具袋等物遞過去，他滿口催促。

“趁還趕得上發卷，趕緊進考場！跑快點！”

見許風遲跑得沒自己想象中快，賈康急得恨不得自己代她跑。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更是喊個不停。

想罵她磨磨蹭蹭，耽誤時間。

注意到女孩後脖頸處濕漉貼膚發絲，終歸咽回去。

比賽獎金那麼小氣嗎？打車回來的錢都舍不得。

看她給自己跑得……

沒學生在身邊，賈康總算得以深深舒出一口氣。

生活啊，對苦命孩子善良些吧。

這丫頭可一定要進省賽，最好全國數學聯賽也進！

這樣，即便明年6月高考成績一般，附加分或自主招生也能讓她有一爭之力。

直到視線所及範圍，女孩奔跑身影依然不可見。

賈康這才有空仔細打量手中這兩袋沉不拉噠東西。

旋即兩眼瞪大。

——還真是大米啊？？？？

*

考場在最裡面那棟教學樓第4層。

一路跑過來，還要爬樓。

等到考場門口，即便是經“美白淬體丸”改造過的身體，許風遲也已上氣不接下氣。

“呼——呼——呼——

”

雙手撐在膝蓋上，身子半躬，她喘得停不下來，壓根無法說話。

還是考場裡兩個監考老師對視一眼，主動過來問：“你是我們考場考生嗎？是的話，準考證和相關證件拿出來。”

許風遲點頭。

將手中東西遞過去，努力直起腰，張開雙臂，讓老師拿著金屬探測儀在自己身上掃描檢測。

很快檢查完畢。

她進去，坐到教室唯一空位。

兩個老師回到講台，整理試卷準備分發。

一個老師挑眉，示意座位上仍微微張嘴呼吸平緩心跳的許風遲。

另一個老師無言聳肩。

估計不是忘帶比賽需要用到的身份證明、答題用具，就是對比賽不上心，睡過頭。

參加奧賽市選拔都能差點遲到，可見平時也是“踩點專業戶”。

感覺不是什麼靠譜學生。

考場其他同學亦有些好奇偷偷打量她。

女孩氣喘籲籲。

皮膚潤白，粉唇紅潤。

眼睫低垂，隨眨動輕顫。

即便喘息不斷，脊背仍挺直。

分明是狼狽模樣，看上去卻有種富家小姐落魄感，不失禮儀氣質。

——這麼漂亮，怎麼看都不像學霸，何況差點遲到。

但能來參加市選拔賽，應該在他們學校成績也還算不錯？

小縣城不都這樣。

隻是放整個市，就不太夠看。

【叮！恭喜宿主完成“學渣討厭學習，連重要競賽都要踩點遲到”任務，獎勵學習空間+1h】

小奶音歡歡喜喜跑出來。

【宿主好棒棒！！！】

【主神才限製不可以做校及校以下任務，宿主轉頭就做了個市級任務！啪啪打臉！】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爽好爽nou~~嘻嘻，愛死我超絕無敵天才學渣宿主。】

許風遲笑。

禍兮福之所倚。

感謝學渣係統厚愛。

不過，現在，比起天才學渣，她更想做天才學霸。

監考老師依次將試卷發下，考生填寫個人信息。

沒多會兒——

“考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