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87(1 / 1)

熱戀她 茶衣 5188 字 6個月前

那一鍋餃子,終究爛在了熱湯裡。

冒著冬夜的風,孟冬意去醫院見孟絳最後一面,段年和段舟都在外面靜靜等著,小家夥嗅到凝重的氣氛,乖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出。

孟絳死亡是注定的。

不管哪種治療,醫生團隊都儘力了,將她的生命延長到極致,她的病症從孟冬意回來的時候就是最晚期,神仙來了都救不了。

藥物的幫助下,孟絳本該熬過這個年關的,夜裡忽然高燒不退,陷入重度昏迷,經過一番搶救再醒來已經是回光返照時候了。

人在最後的關頭所有感官都很虛弱,孟絳眼睛快沒力氣睜開了,眼皮耷拉虛掩著,她瘦成皮包骨頭,內臟早已被病症侵蝕,身上沒有血管再支撐外面的輸液。

她的臨終遺言早在之前就念叨過很多遍,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她的一生是燦爛又悲哀的,年輕時不顧所有人反對帶著女兒寄人籬下,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圖錢圖名利,時候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麼,可不管圖什麼,最後什麼都沒了,也什麼都帶不走。

自從兩人遭到閒話之後,段舟的父親就和她幾乎沒什麼往來了,她生病之後模樣大變,而他身體也欠佳,兩人早不似原先那般迎難而上。

最後的彌留之際她並不怪自己所謂的深愛的男人,哪怕知道在名聲和愛情之間他會選擇前者,她仍然不會怪他,她怪的,也許是曾經的自己。

孟絳癡癡望著天花板,“段舟呢……”

孟冬意沒搞懂她叫他是什麼意思,避讓了些,看段舟過來,手頭裡仍然拎著段年,好像闡明他不是來探望這個繼母的,而是探望兒子的外婆。

他無疑是厭惡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的。

但段舟再惡劣,也並不會小人得誌落井下石,他神色冷淡,對怨恨的仇人不會給予太多眼神,不論憐憫或者嘲笑。

“段舟……”孟絳蒼白的唇動了動,“我對不起你們……”

你們指的是段舟和他的母親。

段母離婚後精神有些失常,這些年調養後倒是好很多了,不過終究比不上原先在段舟眼裡和藹可親的母親,幸福的家庭一旦被破壞,就跟一盤散沙似的,誰都找不到適宜的歸處。

憎惡之人即將離去,段舟不喜不悲,隻說了句,“知道了。”

“……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隻希望,你能照顧好冬意……”

孟絳呼吸斷斷續續的,言語不完整,情緒太激烈,她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淚水。

她一個人,毀了好多人的幸福。

要是當初不那麼堅持的話,他們的人生就不會交集了,段舟一家三口都該是正常的生活軌跡,她的女兒也不會過得那麼糟糕。

她一個人造的孽讓他一個人償還好了,不要牽扯到彆人的身上。

“冬意……”孟絳握住孟冬意的手,“媽真的,不放心你,你留下來,好不好……”

外面太危險了。

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處於戰火之地,性命堪憂。

孟冬意表情呆滯。

?茶衣提醒您《熱戀她》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人的情緒到達某個臨界點是這樣的難以釋放,她對孟絳感情十分複雜,有怨恨也有母女情,孟絳在外界的名聲那樣糟糕,卻從來沒有怪過她,她和段舟最開始暴露的那一次,孟絳看她的眼裡隻有心疼和愧疚,好像責怪自己讓女兒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從小到大,孟絳幾乎沒罵過她,孟冬意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彆人的錯,是她的,是段舟的,是生不逢時。

孟絳第一次做母親,沒做好,想要重來,沒機會了。

她還有很多話想說,也沒機會了。

零點,新年的一年開啟,遠邊是躍起的煙花爆竹聲。

孟絳閉上了眼睛,終究陪他們一起過了新年,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故事到了轉折點。

兩個大人都很平靜,隻有段年這一天經曆極致的哀樂,鼻音很重地喊了一句:“奶奶……”

孟絳的後事,準備得很快。

連通知賓客這一步都快得讓人意想不到,在病房的時候,孟絳就將這些事給整理好了,沒讓女兒為她操一點心,她躺在病床上,選了自己的骨灰盒,墳墓的地址,也拍了最後的遺照,立了遺囑。

葬禮上,賓客們穿著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來悼念。

有幾個婦女在嚎哭。

孟冬意不認識她們,作為女兒她應該是最悲哀痛苦的一個,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十分麻木,惹得旁人議論,她怎麼哭不出來,自己母親去世難道一點不難過嗎。

孟冬意麻木走完葬禮的流程。

她的靈魂飄飄忽忽的遊離出去似的,本體如僵屍行動遲緩而生硬,葬禮大小事務都是段舟辦理的,他對正事向來迅速利落,控製外界對孟絳議論,封鎖一些不利好的消息。

頭七過了,孟冬意的神智才恢複一些,逐漸意識到,孟絳已經走了,她回國唯一掛念的人走了。

她沒有媽媽了。

沒有人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說話了。

之前她可以去醫院看到孟絳,現在不管去哪裡,去天涯海角也看不到了。

孟絳律師聯係到她,去清點一下孟絳留下來的遺產。

所有資產都過繼到孟冬意的名下,還有一處私人畫廊。

孟冬意在畫廊待了一天一夜,她從來沒注意過母親的成就,那些畫作在她眼裡十分陌生。

唯一熟悉的是沒被展覽過,卻放在精致手冊裡的畫作,被保存得完好,這些年沒有被氧化過,保持原先的模樣。

畫作隻畫了一個人。

她的女兒。

有從照片臨摹的,也有素描。

沒有備注的筆記,隻有詳細日期,每一年都有,一頁又一頁,孟絳在窺探女兒的一生。

而現在孟冬意一頁一頁翻下去,窺探的,是孟絳的一生。

孟冬意不在的這些年報複所有人似的音訊全無,沒有任何的下落,時間越久她死在外面的消息傳得越多。

孟絳也不知道她在哪,過得好不好,她隻是更換了女兒的畫布背景,世界各地都有,畫得越多越逼真,仿佛孟冬意每個月都會給她寄照片問好。

生死兩隔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孟冬意任由雙腿失去支撐,滑坐在地,背靠冰冷的牆壁,額頭埋在臂彎裡,袖子濕透。

段舟過來的時候,她保持一個姿勢很久了。

至親之人的去世,最悲哀的未必是和一群人在一起嚎啕大哭,而是在此後的某一天,看到某個情景某件事,想起回憶裡濃墨重彩的這個人,想起點點滴滴,熟悉得就在眼前,然而睜開眼睛,是一場空。

“這裡的管理員說,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段舟蹲下來,平視於她。

她依然埋首,不聲不吭。

“年年在外面,等著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他說。

這時候了,隻能拿孩子來要挾她。

孟冬意終於抬了下頭,眼睛紅得不像話,雙目無神。

他拉她站起來,蹲太久了雙腿麻木,整個人撲到他懷裡,段舟將她扶住,捧著那把細腰,又瘦了好多。

孟冬意額頭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低聲喃喃,“我好後悔。”

“……怎麼。”

“能不能更換下新年願望。”她低噎了聲,氣息微弱,“我想換成媽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