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1 / 1)

“姥姥,橘山市橙川區柑橋街道黃果小區有著一間院子,院子裡有一棵桂花樹的陳素娟,我的姥姥,請來幫幫我們吧……”

“小精靈,去找到我的姥姥好嗎?去告訴我的姥姥,媽媽說過得很好都是騙她的。媽媽摔跤了,站不起來了。爸爸說我掙的錢不夠給媽媽看病,爸爸說他借了很多錢給媽媽。白阿姨說,我要聽話,爸爸借給媽媽的錢利息就是4.8%。我要是不聽話,爸爸借給媽媽的錢利息就是14.6%。我……我在節目沒有聽話……小精靈請讓姥姥來幫幫我們吧,我不知道要掙多少錢才夠還給爸爸……”

“姥姥,媽媽說你愛她,你也會愛我。你可以帶我和媽媽離開爸爸嗎?爸爸不愛我們,我想和媽媽一起生活……我不想吃菇了,我不想吃壓縮餅乾了,我不想每天都沒有人和我說話,我不……”

程聽言很清楚,為了能讓她不被詬病地說出這些隱情,施定山特地更改了許願之地的環節內容,從需要工作人員在旁幫忙在許願絲帶上寫許願內容,變成了一個小精靈的童話。

對於寶寶們而言,能聽到他們願望的,隻有“小精靈”。秘密的言語,不需要顧忌。

程聽言沒有打算說太多,她隻準備說出關鍵的事情,讓姥姥提前出現,讓撫養權能順利變更就行。

不過是深思熟慮後,總結出的台本罷了。

程聽言說得很虔誠很沉穩,她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說完那些並不多的句子。

然而,不知道是這許願之地的氣氛實在過於逼真,還是重來一世的第一天情緒的確沒辦法立時平複。

該說出口的話,都已經說完,可按在那棵樹上的手,卻久久無法收回。

程聽言抬起頭,看那高樹繁葉,看那燈影幢幢,看那絲帶輕動……

我不想成為襯托那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陪襯,如同慘淡的對比畫透明地掛在牆上。

我不想再為了掙永遠被說不夠的錢,去演不喜歡的角色,去被固定在令人討厭的人設裡一年又一年。

我不想再被欺騙,不想再去忍耐。

呐喊的聲音如同擂鼓,最終隻安靜轟鳴在程聽言的心中。

誰能想到呢,上一世那十多二十年的謊言。

“為了媽媽,你辛苦了,媽媽愛你。”“容容比你小,你讓讓她忍忍她,畢竟她才是這係列情景劇的女主角。她要生氣了,你沒得演,那媽媽……”“沒關係的,你隻是在劇裡演惡毒姐姐,觀眾以後總會明白你本人是那麼好。”“中考這麼重要的事情,你自己沒開好鬨鐘啊,怎麼會有人把你的鬨鐘關了呢?不會的,是你自己記錯了沒開吧?沒事的,考到的這個高中也不錯啊。”“你腳不舒服,就彆去參加選拔了,女團有什麼好的,你安安心心聽你爸爸的安排演點戲不是挺好。”“你看你,讓你前兩年彆去搞女團吧,現在藝考前摔了,隻能走普通高考了。地上的水是請的家政阿姨弄的,你爸爸不是把那個阿姨給開除了麼,你彆老亂懷疑。”

愛她的媽媽,哄她的媽媽,需要她的媽媽,為她好的媽媽,打消她一次次懷疑和顧慮的媽媽……假的,都是假的。

半夜睡不著去看程飛英照片的媽媽,每次見過送她回去的爸爸之後都會更加好好“勸”她聽話的媽媽,總用醫藥費不夠要她接並不想接的工作的媽媽,拐彎抹角希望她說出更多在程家生活細節的媽媽……還愛著程飛英,為程家操控她的媽媽,才是真的。

哪兒有那麼多巧合,哪兒有那麼多意外。

果然,不過是惡人伸出的觸須罷了。

那麼,她也不要做一個好人了。

重生的第一天,程聽言就撒謊了。

姥姥是真的,媽媽夢中的囈語是真的,不過,內容是假的。

兩世程聽言都陪劉瓊芳做手術,差不多四五歲的時候,聽到過她全麻之後的囈語。不過不是說想媽媽那樣軟弱的話,也是辯論一般的“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是錯的!”“我明明很幸福!”而等劉瓊芳醒來,她也都問過姥姥的事情。不過劉瓊芳的回答全是左拉右扯糊弄小孩。

上一世,四五歲的她很容易就被糊弄過去了,甚至在成長的過程中都不記得小時候那少少幾次的問答。一直到她二十一歲那年,再次聽到了劉瓊芳的夢話,再次發現了姥姥存在,聽起來姥姥還病重了……也虧得她當時當機立斷把劉瓊芳叫醒問了個清楚,才有了最後能和姥姥相處一段時間的機會。好人有好報,她在姥姥那兒搞清楚了一件事,終於掙開了程家的壓製,有遇到了好的老師,才有了後面幾年逐漸好起來的日子。

這一世,或許是重生的關係,六歲之前的不少事她都記得很清楚。雖然還是那些糊弄小孩的問答,但是沒關係……劉瓊芳幾次手術之後,都是她陪的床。全麻之後的囈語,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久久無法忘懷的家的地址,反正就她陪床,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上一世那段短短的相處,讓程聽言見識了一把血脈壓製。隻要有姥姥,劉瓊芳就算不願意要回她的撫養權,就算不想和程家徹底割裂,也不是她想怎麼就怎麼的。

這,就是程聽言的快刀。

毫無顧慮的一刀。

畢竟,比起賣女求前夫的媽媽,隻是家教有點嚴格的媽媽簡直就是天使。

而且……上一世再見面,姥姥已經是個很和善的老太太了,對三十幾歲的劉瓊芳也沒什麼家教嚴不嚴了,隻是血脈壓製一直都在就是了。

程聽言輕輕地摸了摸手下粗糙的樹皮。

如果真的有小精靈,希望不要介意自己重開一局就立刻撒謊的行為。畢竟對於現在隻有六歲身體的她,好心大人的幫助還是很重要的。施定山派人去幫她找姥姥了,這可比她原本想的許願之後輿論發酵再有好心人替她去找,要方便多了。她也不需要在節目上說出更多隱私的內容去博取遠方根本不知道女兒已婚還有個外孫女的姥姥的信任。

“如果樹木有靈,如果天地有靈,請原諒我為了生存將前世所知挪用成了今生的小小謊言。請保佑……

”程聽言合上了眼,心中虔誠,“請保佑今生我能和小餅乾順利重逢。請保佑小餅乾能幸福快樂,不要讓她失去她的爸爸媽媽。”

神明啊,慈悲的神明,在我無法改變的地方,請慈悲地對待她。

有聲的願望,無聲的呐喊,虔誠的心語。

程聽言勝利地超越了汪知知,成為在許願樹下呆得最久的小寶寶。

心裡有數但依然很擔心的衛卯卯,在程聽言回來的第一時間一個胖兔撲,給了對方一個用力的胖兔抱抱。

熱乎乎的奶娃娃,香噴噴地撲了個滿懷,瞬間驅走了之前獨自站在樹下的涼意。程聽言揉了揉懷裡軟乎乎的亂頭毛,嘴角勾起淺淺笑意。

她無法找到的小餅乾,隻能寄托神明的眷顧,為她看護。

而這隻觸手可及的小胖兔兔,幸福的人生,會由她親手保護。

樞店,許完願望的寶寶們好奇地打聽著彆人的願望,遇到問自己的又紅著臉捂緊了嘴巴,笑笑鬨鬨地跟著工作人員往前面據說很好玩的燈會去了。

私房菜館包廂裡,三個電視機,每個裡面的畫面都是開開心心的熱鬨。

而包廂裡的三個人,臉色卻是差極了。

“你沒事吧?你們放高利貸嗎?”最先回過神的張進怒斥白蕾,“你和一個六歲的孩子說利息的事?你是不是瘋了?”

“我那是希望她能嘴巴嚴點,現在證明她這張嘴真是什麼都堵不住!”白蕾轉頭用力拍了一下劉瓊芳面前的桌子,“愣著乾什麼,快簽。管她現在說什麼,反正我們統一戰線了,她說什麼都是撒謊。就讓她先說去。”

劉瓊芳沒說話,也沒有動,隻捏著筆的指節已經用力到發白。

張進看著劉瓊芳白紙一般的臉色皺了一下眉:“程聽言說的姥姥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沒爸沒媽嗎?”

當年程飛英和劉瓊芳結婚的時候,還是張進幫著操辦的,明明那時候劉瓊芳說她是孤兒沒爸沒媽也沒親朋好友可請,他們就索性簡化來了。

這媽從哪兒來的?

無人在意初,白蕾也像是想起了什麼,愣了一下,而後一下子站了起來,伸手把劉瓊芳握筆的手往紙上壓了壓,低聲催道:“你都開始簽了,快簽好,接下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張進一時不知該為白蕾一下子溫和起來的語氣意外,還是為她居然握住了劉瓊芳的手而震驚。關鍵是,劉瓊芳居然也沒甩開……這兩個人,腦子咋回事?

“不,我不能簽。”劉瓊芳僵硬地鬆開了握筆的手。

水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隨著慣性咕嚕咕嘟滾下了桌。

白蕾第一時間鑽桌下去把筆撿了回來,重新塞到了劉瓊芳的手裡,緊握:“想想,一個月,我讓程飛英送程聽言去見你一天,一整天!”

“不,不行。我媽知道了,她知道了,我不能……”劉瓊芳甩鬼一樣把筆甩了出去。

“你都三十幾的人了,怕什麼媽!現在天高皇帝遠的,你媽下一秒就能出現在

你面前嗎?你給我簽了,我們今晚就把記者招待會搞了。你媽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你怕什麼!”白蕾一邊低頭去滿屋子找筆一邊大聲罵道。

回應她的,是一片安靜,然後是重重的咯噔一響。

剛在牆角找到筆的白蕾頓了一下,飛快站起轉身,不顧因為站起太快的眼前一黑就要衝去門邊攔人。結果人沒攔到,自己倒是被攔住了。

“張進你有病啊,給我讓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白蕾氣得用力推了面前的人一把。結果這一力氣是用出去了,人紋絲不動不說,還反手把自己的胳膊給拉住了。

“你拉著她沒用,你看她都那樣了,整個人臉色白的跟鬼一樣,說話顛三倒四呢能有什麼用。她不願意簽了,你逼她簽了,她要不肯對記者那麼說,你不也百搭。她要是臨場反悔,對記者說對你們不利的話,你不更瞎整。”張進牢牢地抓著人,“你先給我說說,那個姥姥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一聽到人就不對了?”

“我不知道!”白蕾往張進腳上重重地踩了一腳,都沒甩開人,氣得她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張進才不信:“我不信你沒問過程飛英她的事。明明我不知道,程飛英也不知道,但是看你剛才那反應不像不知道的。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我才能一起想辦法。你也不想直接硬逼,最後搞得雞飛蛋打吧?”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張進覺得白蕾但凡有點腦子還想要他這個同盟,都該好好和他說說,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結果……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煩死了你!人都走那麼久了!我能走了吧?你給我鬆開!再不鬆手我喊非禮了!你是不是要進局子!啊啊啊啊!”

這一天,張進再次清晰地認知到,人不能和瘋子論短長。

包廂裡,隻剩下一人三機,原本擁擠的地方,似乎變得寬敞了起來。

張進無奈地看著一桌子幾乎沒動的菜,招了服務員過來,隨便打包了幾個,提著就往後面的小區去了。

隻希望,另一個瘋得沒這麼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