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題 無題(1 / 1)

都說成年人的爭吵往往以平淡結尾, 前一天或許還在吵的天翻地覆,恨不得絕交,再也不說話、不見面。第二天遇上了, 又能心平氣和聊生活。

這樣的例子好像隨處可見,會出現在沈竹秋身上也一點不奇怪。

早起練習室、晚間工作室,不知道緣由的工作人員隻以為沈竹秋生病了,如今銷假回歸,一切還照舊。

宿舍也好像恢複了從前的歡樂, 大家又開始吵吵鬨鬨,和往日不同的大約是關於出道的話題變多了,而這些沈竹秋都沒有回避。

照顧大家的飲食, 關心衣服的增減, 以前的沈竹秋如何做,現在的他依舊如此行事。

和沈竹秋撒嬌, 扒著沈竹秋告狀, 以前的大家如何做, 現在的大家也還是這樣做。

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一切都變了。

看著溫馨平淡的日常下, 掩藏的是未止的波濤。每次笑容背後,都帶著濃重的不安。

……

出道要做的準備太多,在梁社長召開會議宣布seventeen出道企劃之後,公司就拉著李枳勳和製作人團隊討論了出道曲相關事宜。

最開始有製作人提出走黑泡路線,但這個提議很快就被否決。這幾年,走黑泡風的男團不知凡幾, 最後成功的卻沒幾個,誰都無法保證seventeen能在這條風格上脫穎而出。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徑。

這事討論來討論去也沒能有個定論, 最後還是梁風拍板,“既然這是seventeen的出道曲,那不如交由他們自行負責。”

這樣的決定怎麼看怎麼草率,公司的製作人確實有了解過李枳勳的能力,但這樣重要的事情就這麼全權交給這些孩子們做,無論如何都有些冒險。

梁風自己也覺得這個提議有些不恰當,但誰叫這是小老板的要求呢?除了照做還能說什麼。

於是在梁社長的嚴正要求下,seventeen出道曲製作這個任務就交給了李枳勳。

這任務有多艱巨,李枳勳比誰都清楚。他花了不少時間翻自己的素材庫,又拉著黑泡隊的成員集思廣益,緊趕慢趕終於在預定的期限交出了答卷。

出道曲製作完畢事情就結束了嗎?

不,這隻是一切的開始。

接下來的是持續卡殼的編舞,是不斷改動的mv草案,是被打回無數次的妝造設計,以及梁社長下達的關於歌曲中文填詞的強製性任務。

或許是因為從前苦過吧,大家並沒有因為現在的富裕就產生“啊,填詞啊,請人來做就好了嘛”這樣的想法,就連請公司的語言老師來幫忙的念頭都沒產生,而是一致同意由成員們進行。

對於有上輩子記憶的沈竹秋來說,seventeen歌曲中文填詞由成員參與這事他一點都不陌生。更不要說這個決定還是他透過梁風下達的,為的就是讓遠方的熊貓妹能早些認識到這群可愛的孩子。

但他心中的忐忑一點都沒有減少。

沈竹秋坐在李枳勳工作室的地上,看著自己剛剛寫下的填詞,輕咬著食指關節骨。

李枳勳目前的工作室沒有很大,容納14個人倒是也可以,隻是場面難免看起來擁擠,所以填詞這事是分批進行的,輪到沈竹秋已經是最後一批了。

“這真的可以嗎?感覺不是很押韻……”

沈竹秋喃喃自語的聲音雖然小,但這工作室本來就因為大家都在忙而顯得安靜。有了對照,這聲音自然就顯得清晰起來。

離得最近的崔勝徹和崔瀚率不約而同低頭看去,口中默念起來。

沈竹秋本來就覺得自己的填詞很一般,這會被人念出來更是覺得尷尬和羞恥。很要命的是,他身邊這兩個人還是團內製作擔當。沈竹秋覺得自己大腦快冒煙了。

他不明白,就這兩句詞,哪值得他們翻來覆去的琢磨啊,還傳給對面的全園佑!!

公開處刑是不是?

沈竹秋無奈並起雙腿,背靠著沙發團坐起來,就差把臉埋到膝蓋上了。

而旁邊窩在一起看填詞的大家這時才注意到沈竹秋的樣子。

崔勝徹:“怎麼了這是,填的挺好的啊。”

沈竹秋對這樣的話顯然不太相信。他微微抬起頭,隻露出雙眼睛對著大家,“不會覺得怪怪的嗎?都是些大白話,一點都沒有那種儘心打磨的感覺。”

李枳勳一直坐在電腦前忙碌,對於身後的各種紛擾采取了過濾模式,這麼一句話差點沒把他嗆住。

忙不迭轉過身來,他看著沙發前那個看起來小小一團的哥哥,笑著說:“原來哥還有這種誌向嗎?那以後跟著我們寫詞吧。”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裡好笑,除了當事人沈竹秋,其餘的四個全都大笑起來,看得沈竹秋摸不著頭腦。

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拿了個身邊的廢紙團,直接扔到了崔勝徹懷裡。

“彆笑了!快點的,說說我的歌詞有沒有什麼問題!”

崔勝徹笑得眼淚都冒了出來,被紙團這麼一砸才開始平複心情。結果聽見沈竹秋帶著小小怨氣的話,又開始笑起來,這下更糟糕,他直接笑趴在了全園佑身上!

沈竹秋真是氣得要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能讓大家笑成這樣,隻以為是自己的填詞太糟糕,引人發笑。

卻不知道,大家會笑得這樣厲害,完全是因為他剛剛的語氣。

明明是一句滿含怨氣、控訴他人的話,被沈竹秋這麼一說,完全像是在撒嬌。尾音拖得像是彗星的尾巴,還繞了好幾個圈。再配上他的表情,簡直委屈到不行。

笑是笑了,大家也懂得見好就收,很快就整理好情緒正坐起來。

崔勝徹拿著紙筆湊到沈竹秋面前,說:“不要覺得有壓力,你之前沒有接觸過這些,找不到感覺很正常。而且我們剛剛看了,覺得你的填詞其實挺好的。”

可能是沈竹秋不信任的表情太明顯,李枳勳伸手拿走了崔勝徹手上的草稿紙。

他快速掃視一遍,說:“這不是挺好?勝徹哥說得對,你不要太有壓力。中文本來就是你的母語,我們的學是學了,但要說水平有多高……”

李枳勳皺了皺臉,用表情直接表達了對自己中文水平的不認可。

全園佑接過話頭,“說是填詞,但其實我們做的工作更像是翻譯不是嗎?既要讓兩版歌詞的意思能對的上,又要保證順暢和優美,這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哥隻要儘力就好。”

崔瀚率點了點頭,附和道:“而且歌詞也不需要那麼豐富的辭藻,如果把那些書面語一氣堆上去,聽感反而會下降。現在這樣,雖然看著簡單,但好記好唱。”

“是嗎?”

沈竹秋小聲說了一句,語氣仍然帶著疑惑,可抱著雙腿不斷搖晃的動作,卻已經透露出他有些欣喜的內心。

黑泡隊是最後一批過來進行填詞工作的,他們的完成預示著整個任務的完成。但為了以防萬一,大家還是留在了工作室,將所有的歌詞全部過了一遍,直到深夜才結束。

填詞工作結束,一群人又回到了練習室,這邊的編舞還在進行中。

權順茸最近真的壓力滿滿。編舞這個事,隨著團隊人數的增加,難度會呈指數上漲。14個人的團體,動作的編排,隊形的變換,這些都要考慮完全。

這樣的工作量,哪怕身邊有成員和編舞老師的幫助,依舊讓他覺得頭大。

這兩天權順茸天天畫動線到半夜,又推翻重來。好在成員們一直陪在身邊,不斷嘗試新動作,才最終將編舞確定下來。

時間進行到這裡,屬於成員們的工作已經所剩無幾。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不斷的練習、錄音,配合staff的工作,而剩下的工作則由藝人管理部門負責。

坐在錄音棚外等著的沈竹秋,用手支著腦袋神遊著。很突然的,他感覺有人在摸他的頭發。

沈竹秋轉頭一看,發現是尹淨瀚。

他剛想問怎麼了,就看見身邊人那一頭偏長的發。

之前為了讓他出門,尹淨瀚用各種話來激他,其中一條就是造型問題。

藝人在未回歸的時候,留長發很常見。畢竟誰也不知道cody是怎麼想的,萬一給你準備的下一個造型需要頭發長一點呢?

但男性留發再長也會有個底線,大多數不會超過下巴,而尹淨瀚這發型,很明顯已經算得上是長發了。

“cody和你說過造型問題了嗎?”

尹淨瀚擺弄著沈竹秋的頭發,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沈竹秋接著問:“他們讓你留長發?”

尹淨瀚再次點頭。

沈竹秋環顧四周,將視線定在了李枳勳身邊的製作人身上,須臾又低頭拿出手機。

隻見他雙手戳著手機,不一會兒尹淨瀚的手機就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鈴聲。

放下頭發,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現出這樣一句話。

你喜歡這個造型嗎?by 彆扭的貓貓

喜歡嗎?尹淨瀚問自己。

答案是不。

但這事有他選擇的權利嗎?

cody給的造型方案上列出的原因清晰又合理。

如今的歌謠界男女團頻出,去年僅男團就推出了47組。這是個多麼可怕的數字。

而更可怕的是,今年才過到第四個月,去年那幾十組的男團中,已經有不少銷聲匿跡了。

這個世道,誰也不敢說自家推出的男團能一飛衝天。就是那些大公司面對這樣的“盛世”都要好好掂量,更何況像他們家這樣的小公司呢?

要想出道的時候不被淹沒,就必須有可供討論的話題。這個話題可以是公司層面、歌曲層面、藝人層面,也可以是三者結合。

而他們公司顯然是想三者都要。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呢?by 惡趣味哥哥

沈竹秋手上揪著顆糖,聽著手指搓揉糖紙產生的沙沙聲。後用手指戳了戳,回複了這條信息。

那就不做。by 彆扭的貓貓

尹淨瀚在看見這條信息的第一時間笑了出來。

這條信息真的太沈竹秋了,他對大家的事好像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態度——不喜歡就不做。

可是偶像這個行業本來就伴隨著束縛和禁錮,這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行業。或許有些人可以,但那絕不是還沒出道的他們。

所以不喜歡又如何,隻要是為了組合好,他願意嘗試。

尹淨瀚想回複些什麼,卻聽見前面傳來李枳勳的聲音。他在叫沈竹秋去錄音了。

沈竹秋放下手機,隨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幾顆糖,放進了尹淨瀚的手裡。和任何時候一樣,打了聲招呼,徑直朝著錄音棚走去。

隔著真空玻璃,尹淨瀚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裡面那個人的動作。

也許是不太適應頭戴式耳機,尹淨瀚看見沈竹秋一直在不停調整。但從他最後的表情來看,大約還是不舒服,要不然不會嫌棄的那麼明顯。

真有趣,尹淨瀚想著。

明明這些表情彆人也會做,但在沈竹秋臉上卻那樣生動。

尹淨瀚看了看剛剛沈竹秋給的糖。不大的糖紙上印著一個粉嫩的桃子,蠟筆畫一樣的觀感,看著可愛又清新。

嗯,是沈竹秋會喜歡的包裝。

摩挲著手上的糖,他想起來那天他問cody時得到的回答。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雖說這樣的話說出來不太好,但有個人陪著你的話,心情是不是會好一點?”

“是竹秋嗎?”

“是的,要看他的造型方案嗎?”

於是,尹淨瀚成了第一個知道沈竹秋出道造型的人。

看見那張效果圖的第一眼,尹淨瀚就在想,嗯,這很適合竹秋。可等他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沈竹秋真的有不適合的發型嗎?

至少在尹淨瀚看來,長成沈竹秋那樣,什麼樣的造型於他都隻會是錦上添花。

一首三分多鐘的歌曲,14個人分詞,就是再精益求精,錄製時間也不會太長。差不多半個小時後沈竹秋就完成了他的部分,又差不多半個小時,屬於尹淨瀚的工作也完成,兩人一起閒逛著出了公司。

今天這一天都是撥給他們錄音用的,雖然大家知道現在時間緊迫,錄完音還會去配合staff做造型、看mv方案和置景,但出來買點東西的時間還是有的。

沈竹秋也正好能趁著這點時間和尹淨瀚聊造型問題。

“我是說真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去找cody。”

尹淨瀚笑了笑,“哪有那麼容易,而且我也不是那麼討厭這個造型。你知道的吧,不喜歡不等於討厭。”

不喜歡確實不等於討厭,但那不代表“不喜歡”這個詞背後的情緒是正向的。

沈竹秋自然明白尹淨瀚是什麼意思,為組合做妥協這是每個成員都清楚的事情,但他依舊想讓大家能開心一點。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很多東西做不到,但造型這一點,他還是有點把握的。

推門進入咖啡店,沈竹秋想著大家要做身材管理,就點了13杯冰美式。

尹淨瀚知道他不喜歡冰美的味道,就說:“你不喝冰美,也可以點彆的啊。”

他的言外之意沈竹秋清楚。

在這個出道的檔口,每個人的體重都被嚴格監測,傳說中每天都要稱重這件事,就這麼真實的發生在沈竹秋眼前。

但沈竹秋因為本身體重基數就小,這段時間忙著出道事宜,甚至還掉了幾斤。測算過體脂率後,staff一致認為他沒有必要過度管控飲食,隻要不經常吃那些重油的食物就可以了。

所以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以點一杯慣常喝的拿鐵。

但沈竹秋隻是搖了搖頭。

等待的過程中,他們走到角落坐下,又繼續剛才的話題。

沈竹秋拿著小票不斷翻轉著,“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我的意思也很明確。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我來做也是一樣的。我並不抗拒這些,也不太在意彆人的看法。而且,我的那份方案,我就是不看都知道會是什麼樣,左不過就是那些。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可以你我二者取其一呢?”

因為在咖啡店,說話都像打啞謎,但他的意思還是很清楚的傳遞到了尹淨瀚耳中。

尹淨瀚知道沈竹秋不在意他人目光,對這個人來說,性彆特征好像並不重要。就算是數次在路上被人當成女孩子要聯係方式,他也沒有要剪短頭發或者更改穿衣風格的意思。

大家最開始很疑惑,畢竟總發生這樣的事,不管怎麼說都很煩吧。但看見沈竹秋特意發給他們的,他以前的照片,大家就明白原因在何了。

說起這個,尹淨瀚想起去年夏天的一件烏龍事件,突然笑了起來。

沈竹秋對他這樣突如其來的笑意不明就裡,伸手在桌上敲了敲想叫尹淨瀚回神,卻被對面那個人直接抓住攤開看起來。

“真的沒關係。”說著,尹淨瀚劃了劃沈竹秋的手心,看著他不受控製的縮了縮,笑了笑,接著說:“你擔心我,我很高興,但我的心意也希望你能體諒。就像你剛才執意不肯點自己愛喝的飲品一樣,我的堅持也希望你能懂。”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竹秋就是再不高興也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尹淨瀚的想法。他悶著頭想了想,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人一旦忙起來,時間就好像不夠用一樣。訓練,開會,做造型,拍mv,等回過神來,大家才猛地發現,原來出道的日子距離他們那樣近,仿佛觸手可得。

為了慶祝又或者其他什麼,宿舍14個人一致同意出去聚餐。

說是聚餐,其實隻是換個地方聊天罷了,他們這個時候能吃什麼呢?大魚大肉一概不能進嘴,泡面變成了奢侈品,就連蔬菜沙拉都不能放醬汁。

也許是梁風覺得大家可憐吧,在得知上報的聚餐請求後,許諾大家,出道後會找個時間帶大家出去吃飯。

雖然沒說確切的時間,但得了許諾總比沒有盼頭好,於是一群人放下對終日吃草的“怨氣”,在傍晚出發前往聚餐地點。

沈竹秋對首爾的了解隻局限於公司附近的幾條街,對其他地方陌生的很,乍然看見這家小店還覺得稀奇。但進去後那種新奇感就消失了。

“居酒屋?”

沈竹秋不明白,就算大家現在不太能吃外面的飲食,但怎麼著也不該跑這個地方來吧,底下的孩子們還沒到年紀呢。

坐在他身邊的崔勝徹笑了笑,從旁邊屋子角落處安置的櫃子裡拿出幾張紙,放在他面前。這時他才知道選擇這家店的原因。

這家店雖然看著是居酒屋,其實已經做了韓國本土化的改造,主營變成了海鮮。

可哪怕如此,沈竹秋還是很困惑。

要知道之前拍mv的時候,因為他的私心,團隊特意授意大家一起去了束草海邊取景。

不管在哪個國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都是不變的真理。那一天,他們從早到晚吃的都是海鮮。

要問為什麼都是海鮮,隻能說素久了的孩子們,逮著能吃的就是一頓塞。更何況staff還說了,他們這個階段可以吃海鮮。

隻是staff可能也沒想到吧,這群孩子能吃到那個程度。

沈竹秋回想起那天中午,海鮮店桌子上摞著的各種殼,一時間有些擔心今晚的桌子。

看著看著他突然想起來這群人之前說過的話。

“你們之前不是說,吃膩了,以後看見海鮮就想跑嗎?”

對面打鬨的幾個小孩聽見這話,馬上停了下來,一臉嚴肅的說:“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對海鮮可是真愛!”

什麼亂七八糟的,沈竹秋笑著白了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和大家一起研究起菜單。

沈竹秋對海鮮沒有特殊的偏好,飲食管控上又比其他人寬鬆。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吃一頓的機會,他隻是就著大家的意思點了一些,剩下的還是交給了想吃的弟弟們。

等待食物上桌的時間漫長,大家開始天上地下的聊天,不過話題還是集中在出道上。

是啊,他們能聊什麼呢?

這幾年來,練習生生活好像已經成了他們的全部。所有同齡人會有的玩耍時間,都被他們拿來訓練,期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博得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很幸運的是,這個機會已經來臨。

“真好啊,我們要出道了。”

說出這話的是權順茸。

大家坐姿不一,卻都在這句話後看向了那個染著白色頭發的男孩,直到把他看得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沈竹秋也這麼安靜的看著,半晌後又低下頭。

食物上的不算快,但時間比大家預想的要早。點菜的時候沒注意,上桌了沈竹秋才發現這分量的驚人程度。

滿滿當當一桌子的海鮮分了三個大鍋端上來。服務員一通操作,把隱藏在桌子底部的加熱設備接上,又為大家介紹了蒸煮的時間後,才推著車走了出去。

沈竹秋看著桌上的食物兀自驚歎了幾秒,腦子裡回想的全是上輩子看過的次人吃播畫面。什麼一口半碗拉面啦,一口吞五花肉啦,總而言之,都是昭示著大家很能吃的畫面。

隨後,他看了看身邊人的表情。

嗯,能吃完。

沈竹秋暗自點了點頭,雙手疊放在桌上,乖乖等起來。

隻是他還沒等上多久,就聽見身邊傳來“嘭”的一聲響動,差點沒把他嚇死。

手捂著胸口平複了一下心跳,沈竹秋轉頭看去,發現罪魁禍首就是他那好隊長——崔姓某人。

而你要問這個人乾了什麼鬨出這麼大動靜。

嗬,開燒酒。

崔勝徹真沒想到會這樣,他知道沈竹秋有個小習慣,就是安靜待著的時候會不自覺發呆。所以拿起燒酒的時候,他真是很克製自己了,沒想到一不小心,開酒的聲音還是大的有點驚人。

知道自己嚇到沈竹秋的崔勝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幾聲,打算“萌”混過關。隻是右手邊那個面無表情的人眼神太犀利,戳的他立馬放下手上的東西,跪坐起來鄭重地說了聲“對不起”。

邊說他邊看著沈竹秋的表情,那嘴巴就差癟成小鴨嘴了,看得沈竹秋心裡軟軟的。

“原諒你了。”沈竹秋板著臉說著,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放在崔勝徹面前,微揚著下巴,一副恃寵而驕的樣子說:“倒酒。”

崔勝徹看他不生氣,也樂得陪他演戲。立馬說了聲“遵命”,拿起燒酒給他倒了一杯,又親自端到沈竹秋面前。

“請用!”

看著他的動作,沈竹秋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刹那間,燒酒的味道透過舌尖衝上神經。沈竹秋不自覺激靈了一下,表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擾亂。

“這東西就那麼好喝?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啊?”

看著因為他的表情而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的崔勝徹,沈竹秋不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是真的不明白這東西崔勝徹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在他看來不管什麼酒,味道都差不多,都是一股,嗯,怎麼說,酒精味?

反正就是苦苦的,一點都不好喝。

崔勝徹聽了,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咂摸了一下,歪著頭說:“不知道?可能它在你嘴裡和在我嘴裡,味道是不一樣的吧。”

沈竹秋:……??

不願意再理這個滿嘴胡話的酒蒙子,沈竹秋轉頭和身邊的尹淨瀚聊天。

兩個人談天說地,什麼都聊,甚至說到了最近宿舍的生活用品問題。雖然生活老師24小時待命,但大家還是更習慣自己買這些東西。

公司的staff不是沒就這個事情和他們討論,但大家一致覺得從前的習慣難改。可能隻有以後出道忙起來,大家才會更依賴生活老師吧。

說著說著,海鮮也好了,於是大家開始邊吃邊聊。

沈竹秋吃飯的時候身邊必須有湯水,如果沒有,那這頓飯他會吃的很難受。

因為沒成年的弟弟多,點單的時候大家特意點了不少飲料。沈竹秋本來打算去倒一杯的,結果一抬眼他看見了自己面前那個裝著燒酒的杯子。

不知道懷著怎樣的心情,或許是不想認輸,也或者是想研究一下這東西是不是如崔勝徹所說那樣好。總之,沈竹秋端起了杯子。

一杯下去,他皺了臉。

兩杯下去,他撓撓頭。

三杯、四杯,直到這頓飯結束,他都沒嘗出來這東西到底哪裡好喝。

坐在自己小床上的那瞬間,沈竹秋搖了搖自己有些暈的小腦袋,腦子裡突然浮現一句話。

“我是不是有點傻?”

“嗯,確實,誰讓你喝這麼多的?在參加什麼比賽嗎?”

尹淨瀚在聚餐結束後就覺得沈竹秋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也不是說沈竹秋平時有多鬨騰,隻是他很少會像今晚那樣一句話都不說,一個表情都沒有。

聯想到吃飯的時候他那一杯接一杯的架勢,哪怕這人走路依舊自如,不搖不晃也不發酒瘋,尹淨瀚還是覺得,這人喝醉了。

跟著進了房間後,尹淨瀚有心測一下。如果沒喝醉那萬事大吉,如果喝醉了,就不能留他一個人在房間裡,萬一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結果誰能想到呢?這小傻子居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得,確實醉了。

尹淨瀚和被他拉進來的崔勝徹不約而同這麼想著。

看著乖乖坐在床上看著他們,一臉震驚的沈竹秋,尹淨瀚沒忍住給了崔勝徹一下。

“沒事給他喝什麼酒!他要喝你不能攔著點!”

崔勝徹有些理虧,說話底氣都不足,但他還是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可是他想喝嘛。”

不說還好,一說尹淨瀚更來氣了,“他想喝你就給他倒啊!你就不問一句他能不能喝?!真是氣死我了,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省心!”

崔勝徹這下是一點話不敢說,隻能任打了,誰叫他確實沒想到問沈竹秋一句呢?

主要是這人往嘴裡倒酒的架勢太足了,把他都唬住了,才一杯接一杯給他倒的。

崔勝徹苦著臉,轉頭看向沈竹秋,卻突然意識到,從剛才開始他就沒出過聲,就連頭都低了下去。

他用手肘撞了撞尹淨瀚,在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時,又用手指了指坐在床上的人。

兩個人都朝著那邊看過去,又對視一眼,一齊朝著沈竹秋走去。

蹲下身,崔勝徹和尹淨瀚終於看清了沈竹秋的動靜。

這人又在落淚了。

隻是和上次有些自暴自棄的樣子不同,這回他沒有出聲,就連表情都沒有。隻是這樣默默睜著眼,任由眼淚滑落,卻連擦的意思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這樣靜默的哭法太讓人心軟,尹淨瀚沒來由的有些難過。

他從床頭櫃上抽出幾張紙,輕輕擦拭著沈竹秋的臉龐,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怎麼了,我們竹秋怎麼哭了?嗯?”

沈竹秋沒有說話,隻是低頭不斷扣弄著手指,任由身邊兩人動作。

兩人也不知道沈竹秋哭了多久,隻知道他們等的腿都蹲麻了,他還在不斷流眼淚。

崔勝徹換著姿勢、忍著針紮一樣的刺麻感,心想,這人晚上喝的酒不會全都流出來了吧。

而在此時,一個聲音就這麼冒了出來。

“我是不是很討厭?”

什麼?

崔勝徹和尹淨瀚不約而同抬頭看向沈竹秋,看見他漫無焦點的雙眼和哭到微紅的鼻尖。

尹淨瀚笑著回了句:“真是個傻子了,你有什麼好討厭的?大家有多喜歡你,你不知道啊。”

他以為剛剛那句話隻是沈竹秋一時醉酒的胡話,卻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句話是, “不是的,我就是很討厭,你看,我現在就很討厭。”

崔勝徹和尹淨瀚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見沈竹秋說這些話。

剛想安慰些什麼,這人卻開始像潑水一樣,一口氣說了好多話。

“對不起啊,那天我是不是很過分啊。沒和大家商量就跑去解約,又沒解釋就跑出去了,讓你們找了好久,對不起。”

“沒……”

尹淨瀚想安慰說沒有,卻直接被打斷。

“我就是很害怕,我不敢面對。我做的那些事很討厭對不對,你看我都知道,可我就是這麼做了,所以我才會跑出去。我就想著,就一會會,我一會就回去了。但是你們還是找了我很久對吧,對不起。”

這算什麼呢?尹淨瀚看著一直在說對不起的沈竹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閉了閉眼睛,崔勝徹也低頭沉默不語。

那個兵荒馬亂的早晨深埋在所有人心裡,哪怕這段時間大家為了一個目標奮鬥,看著好像氛圍極好,又能一起打打鬨鬨。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沒有過去,那些回答就像沈竹秋的小指一樣,空空蕩蕩。也一如他們的心,懸在半空中,沒有著落。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他們就要出道了,至少一切都在朝著前方邁進。

沒關係,原諒你了。

崔勝徹想像今晚和他開玩笑的沈竹秋一樣,瀟灑的說出這句話,但泛著酸意的眼眶卻在告訴他,過不去的,他沒辦法那樣坦蕩的說沒關係。哪怕表面裝的再好,他還是固執的想要個答案。

“所以為什麼呢?為什麼不想和大家一起出道?”

靜默無聲,沒有回答。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崔勝徹想著,他隨意用手抹了抹臉,站起來打算去洗手間擰個毛巾給沈竹秋擦臉。

走到門口時,“我是不是沒說過我其實不擅長交朋友?”

崔勝徹轉過身,看著依舊低著頭的沈竹秋。

“我這個人,太可怕了,我真的,真的有人能受得了我嗎?我經常這樣想。”

“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看教人如何交朋友的視頻。多可笑啊,我這麼個年紀的人了,居然連怎麼和人相處都不會,還要看視頻教學。”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

沈竹秋有些不可抑製的抽泣起來,不過瞬間他就突然壓住了自己,繼續說著。

“我害怕什麼呢?我也說不清了,我隻是覺得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是誰能聽我說話呢?我的那些心裡話又值得說出來嗎?彆人聽了不會覺得我在無病呻吟呢?”

“明明我有很好的家世背景,應該是個很快樂的小孩,可我滿心的負面情緒。我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們說,可是大家都好累啊,大家太累了,要練舞,要上學,之前那些staff好凶啊,老是罵人。”

說著說著沈竹秋又開始哭起來,眼淚就這麼掉落下來,腦袋都開始發昏,甚至一度有些喘不上氣。

他閉上眼睛,雙手撐床,大口呼吸了幾下,緩過來一些後把尹淨瀚和崔勝徹扶他的手掃開。

這次他終於對準了兩人的臉。

“每次看見大家難過,我都覺得,我那些困擾算什麼呢?不過是庸人自擾,想傾訴不過是我太有表達欲了而已,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製自己,你能明白嗎?”

沈竹秋無助地皺起眉來,一把伸手抓住他跟前的崔勝徹,像是想獲得什麼讚同。

“我的思想和我是割裂的,它不受我控製!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可是我控製不住,它不受我控製,怎麼辦啊崔勝徹,它不受我控製!”

聲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呢?沈竹秋有些害怕的想著,他收回手,抽泣著說:“對不起。”

可不過片刻,折磨著自己的內心又在逼著他說話。

“我就說我很討厭吧,你看我還在哭。可是,好可怕啊,明明我在哭,明明我在說對不起,可是我的內心居然半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我現在這樣哭,隻是因為,隻是因為……”

沈竹秋鬆開拉著崔勝徹的手,喘著氣突然笑起來,“因為我覺得,這樣你們也許會心疼。”

“真可怕啊我這個人。”

沈竹秋顫抖著手捂上雙眼,整個人猶如風中的落葉,找不到來處,也不知會落在何方。

“為什麼不想出道呢?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太需要大家了,我需要大家能一直看著我,一直需要我。可是憑什麼呢?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算什麼呢,我憑什麼要求大家這樣做呢?”

“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可是我的心不受我控製的,我感覺自己快被逼瘋了。我的心好像一直在攛掇我,它告訴我你有辦法的,有辦法讓大家一直看著你的。可是這怎麼可以呢?”

是啊,這怎麼可以呢?

沈竹秋看向身前的人,哪怕淚水早已打濕睫毛。可這種看不清反而讓他覺得安全。

沒關係的,不管是什麼樣的表情他都可以接受,哪怕那是嫌惡。

不斷滑落的淚水好像帶走了他所有的情緒,直到最後,沈竹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具空殼,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像是破繭的蝴蝶,飛走了。隻餘下他還留在原地,等著時間的侵蝕。

“對不起。”

沈竹秋有些累了,他想睡覺了。

“對不起,我又在自說自話了,對不起。”

坐著緩了一會兒,沈竹秋覺得自己的酒意好像消散的差不多了,就打算起身去洗漱。卻沒想到,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的一個擁抱困住。

“你要去哪呀。”

我能去哪呢?沈竹秋聽著尹淨瀚有些發抖的聲音想著。

“快點回來。”

打算掰開腰間雙手的手一時頓住,咬了咬牙,沈竹秋點頭嗯了一聲。

這天晚上,沈竹秋的房間久違的睡了三個人。

床自然是不夠他們仨睡的,於是經過猜拳後崔勝徹睡了地上。

可最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三個人全窩去了地板上。以至於第二天找不到人的大家跑來喊沈竹秋的時候,被地上裹成一團的三人嚇了一跳。

而更大的驚嚇在於沈竹秋那腫到不行的眼睛。

“不是,哥昨晚去做賊了?”

金岷奎拿著剝了殼的煮雞蛋,一邊幫沈竹秋敷著,一邊沒好氣的說。

看著不回嘴的哥哥,他還想接著說什麼,卻一晃眼看見了個東西。

那是他太熟悉的,想了很久的,甚至在夢中祈禱過的。

那是和他、和大家手上一樣的,屬於沈竹秋,也屬於seventeen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