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我累了(1 / 1)

那個世界的他幸運得多,同樣有和平的夢想,同樣失去了弟弟、失去的族人和村子,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孩子活潑可愛,偶爾會調皮搗蛋做出讓人頭痛無比的事情,偶爾也會口不擇言讓人傷心難過,偶爾過於利落的嘴巴和分享欲也會讓人覺得疲憊。但更多時候,她給了宇智波斑充足的愛,給了他無數珍貴的回憶,給了他一個新的家。

那些珍愛的言語,肢體的親昵,漸漸填充滿一個失去一切的宇智波斑的心房。

宇智波斑可以完全感受到,那個世界的自己就是被這樣一個小孩再度填滿整個世界,被這樣一個小孩支撐著後背,有這樣的孩子作為後盾,讓他能更加平和地看著整個世界,讓他不再那麼孤獨、急躁,最後成為一個怪脾氣的老頭子。

不偏激,不用擔心自己走錯路,不會時常覺得孤獨,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一個人。

那個自己有了孩子,又漸漸有了許許多多人。

宇智波斑感受著懷中小孩依賴親昵的舉動,罕見地覺得,這個世界其實很不公平。

如果宇智波螢的降生是一個奇跡,那麼迎接這個奇跡的為什麼不是自己,又為什麼要讓自己在死後重新蘇醒過來才知道,原來過去還有能彆的可能。

他還看到了更多事情。

看到黑絕在一開始就盯上了宇智波螢和他自己,看到黑絕幾次三番對宇智波螢和宇智波家下手。

他大概明白小孩所說的他被騙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不知道黑絕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對方不懷好意這件事基本是可以確定了。

宇智波斑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

也許是失望於自己堅持這麼多年最終選擇的道路被證明了是錯的,也許是茫然自己接下來究竟應該怎麼辦,是繼續清醒著堅持,還是就此直接沉睡,也許還有些被欺騙的憤怒,但那種憤怒在現在已經顯得無足輕重了。

也許是太多也許了,一向堅定的宇智波斑都感覺有些疲憊。

宇智波螢伸手觸摸他的眼睛那裡。

穢土做成的軀殼本來應當感知不到溫度的,偏偏宇智波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舒適,此時此刻就貼在自己的眼睛上。宇智波螢這樣仰頭看著他,仿佛在這一刻共情了無數痛苦,以至於那小小的身軀都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

宇智波螢在這一瞬間仿佛也共感到了這個世界宇智波斑的所有記憶。

記憶裡他總是一個人,在失去弟弟後更是徹底成為孤家寡人。後來他失去了千手柱間,失去了木葉,失去了族人。

有些是他主動放棄的,有些是他被放棄了。宇智波斑也不想計較究竟是誰放棄了誰。

他的一生就是不斷失去的一生。

失去弟弟,失去理想,失去摯友,失去族人,失去身邊的所有人,最後他成為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一個人走在寂寞的名為實現夢想的路上。

宇智波斑是強大

的,所以他從來不會被痛苦打敗。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感受到痛苦。

正是他從小就經曆過太多痛苦,宇智波斑已經習慣了如何應對失去,如何應對痛苦,如何應對失去後的空洞麻木,如何強大自己的精神,不被這些消極的情緒打敗。

宇智波一族靠愛來治愈一切。

曾經宇智波斑能靠著弟弟對他的愛,靠著那雙象征泉奈的萬花筒寫輪眼堅持下去,後來他漸漸沒有了依靠。沒有人愛他,唯有他一個人愛著弟弟,依靠那些過去的愛讓自己堅持下去,依靠自己對夢想的執著堅持下去。

但這份愛漸漸不夠他堅持下去了,所以宇智波斑才會在最後同意月之眼的計劃。

他已經記不清年輕時自己曾對幻境帶來的和平是如何嗤之以鼻,他隻是在後來覺得,月之眼似乎也是一個可行性極高的計劃,輪回眼觸手可得,十尾觸手可得,夢想觸手可得。如果能夠實現夢想,如果人生能越過這段仿佛無儘的尋找途徑的階段,進行到下一步實現夢想的新階段,那麼宇智波斑覺得,哪怕自己作為無限月讀的施術者需要一直保持清醒也沒有關係。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以至於忘記自己一個人究竟是否孤獨,是否痛苦,是否麻木,隻是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背負。

人生總是痛苦的。

夢想的實現也是痛苦的。

宇智波斑本來習慣了這樣的痛苦,直到有人觸碰到了自己的眼睛,他才恍然,原來自己不是不痛的。

隻是很久沒有人愛他,很久沒有感受到被愛,以至於宇智波斑都忘了,人生並不總是痛苦的。宇智波一族的愛可以治愈一切。

宇智波斑感受自己凍僵許久的心臟仿佛浸泡在很久沒有浸泡的溫泉中,舒適,溫柔,包容,和愛。

哪怕宇智波螢此刻掉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淚,一點一滴都是充滿愛的。

宇智波螢沒辦法停止哭泣。

兩雙寫輪眼的共感讓她看到了宇智波斑的整段人生。看到沒有自己的爸爸究竟是什麼樣的,看他從滿頭烏發,到白發蒼蒼。從年富力強,到垂垂老矣。從能打半個忍界的強大忍者,到最後走路都艱難的老態。

宇智波螢閉著眼,依舊沉浸在宇智波斑的回憶中,看著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個階段依舊心心念念,強撐著行動不便的身體一個人忙碌。隻要想到那一幕,眼淚源源不斷從眼睛裡淌下,打濕整張臉蛋。她甚至哭得喘不上氣來,揪著胸前的衣服,張著嘴徒勞喘息。

宇智波斑嘗試替她擦去眼淚,卻無濟於事。

宇智波螢拽著他的衣服不肯鬆手,頭死死埋進爸爸懷裡,稍稍見長的力氣讓她現在可以使勁將自己嵌進懷中扒都扒不下來。

她討厭看到爸爸老了以後的模樣,那樣死氣沉沉,那樣沒有精神,甚至連走兩步都得喘口氣。

她恐懼看到那樣的爸爸。

仿佛看到以後,時光會這樣奪走自己的父親。讓他變老,讓他變得不良於行,甚至讓他死去,

徹底陷入永久的安眠。

宇智波螢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

她畏懼那樣的未來,畏懼看到那樣的爸爸。

但她不知道怎麼辦,所以隻能緊緊閉上眼睛。

似乎有人在身邊肆無忌憚宣泄情緒的話,旁邊的人情緒也會鬆弛許多。宇智波斑拂著小孩微微發抖的背,臉貼在對方頭上。在看不到表情的這一刻,他終於鬆懈般吐出口氣,放空自己的情緒。

“我有點累了。”

宇智波斑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直白說出自己的情緒,還是如此消極的情緒。這一點也不像他。

但這就是宇智波斑此刻的真實想法,他現在感覺有點累。

這一句話的殺傷力比回憶裡的任何畫面都要強,宇智波螢瞬間哭得更加洶湧,一邊哽咽一邊努力抱著宇智波斑的脖子,“爸爸不要累,爸爸不累,爸爸靠著我啊,爸爸靠著我就不會累了。”

宇智波斑靠在她的身上,放鬆身體:“是嗎,好像確實會好一點。”

他現在感覺小孩真正的爸爸實在幸運,或許是所有宇智波斑中最幸福的那一個。

宇智波螢不敢出聲。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中落下,她強忍著情緒,笑著應道:“是啊,爸爸靠著我,當然不會累啦。”

宇智波斑這輩子難得有幾分傾訴欲,尤其在此時此刻,面對自己愛著自己的小孩,他終於艱難吐出幾句疲憊的感慨:“……這條路我一個人走了太久了。”

如果他一直一個人,可能不會覺得有什麼。但在他現在一無所有的時候,在他已經死去的現在,忽然得知前面的路是斷的,是走不通的。他可以彎回去重新開始,他可以自己另外開辟一條道路,他可以重新揚帆起航。

但此時此刻的疲憊卻也是真實存在的。

“螢……我可以信任你嗎?”

宇智波螢眼淚掉得更凶,不敢讓爸爸看到,埋著頭聲音悶悶地說:“爸爸當然可以信任我啊,我是爸爸最愛的小孩不是嗎?”

“那好,那爸爸就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好嗎?”

宇智波斑陷入虛假的情緒中,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宇智波螢陪伴多年的父親,仿佛懷裡就是自己這麼多年手把手帶大的孩子,仿佛他們就是一對相依為命許久的父女。

他一下一下溫柔地捋著宇智波螢的長發,問話的聲音低沉,但不減其中的認真。

這時候宇智波螢才漸漸意識到了宇智波斑的意思。

她不敢出聲了。

“嗯?可以嗎?”宇智波斑此刻的聲音竟然有些戲謔。

他在調侃這個明明會嫉妒自己把重要的計劃交給帶土去做,卻在此刻膽怯不敢接受的小孩。

宇智波螢張了張嘴,許久才說:“……我不要,那是爸爸最重要的東西。”

她不肯直接接受,隻是委婉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挽留。

宇智波斑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沉默了很久,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想去找你的泉奈小叔了。”

在久違感知到家人的愛以後,宇智波斑忽然想起自己究竟多久沒有夢到過自己的弟弟。

他把泉奈一個人留在黃泉那邊太久了,泉奈也一個人呆了太久了。現在有了宇智波螢,他終於可以放心將自己的夢想交給宇智波螢去做,去找自己的弟弟團聚,去和柱間喝一杯釋懷的酒。

如果是宇智波螢的話,或許可以做到他想要的和平。

不知為何宇智波斑就是有這樣的信心,這信心來得莫名其妙,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原因。

還是那句話,他固然可以振作起來去尋找另一條道路,他固然可以在今晚之後依舊一個人去尋找新的出路,他固然可以再花時間去開創自己想要的和平。

但宇智波斑選擇放任自己此刻的疲憊,放任自己放手,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宇智波螢去做。

小孩收緊了摟著自己的胳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宇智波斑用臉頰蹭蹭她的頭發:“乖乖小螢,你會幫我的,對嗎?”

宇智波螢在他懷裡睜開眼,血紅的三瓣蓮在眼中悠悠轉著,眨眼便淌下一行血淚來。她輕聲應下:“嗯……我會幫爸爸的。”!